起了身，慕曦曦記掛着孃親，便早早領着小七去了主院裡頭。
由着沒打招呼，一勁兒的直直走進了院子，才發覺偌大的院子裡頭連個人影都沒有。
蹙緊眉頭，四處掃視一遭，疑聲問道：“小七，怎得連個人影都見不着？”
小七也是搞不清楚狀況，只搖了搖頭。
聽到裡間傳來動靜，不由的眉頭蹙的更緊了，慕曦曦疾步朝着屋子裡頭走去。
進了屋子，還是沒有看見一個伺候的人兒，慕曦曦身子微微前傾，繞過落地屏風往裡間看去。
瘦弱的婦人靠在榻沿兒上正在努力的穿着外衣，額角上已經染滿虛汗。
慕曦曦猛地攥緊衣襬，輕咳一身，引起正在低頭穿衣的孃親的注意。
孟氏擡頭，本以爲是一直監視自己的婆子，但是屏風旁邊站着的卻是慕紫萱。
孟氏忙不迭的收回正在努力的系衣帶的手，一如既往的柔笑道：“萱兒，怎得來的這般早。”
慕曦曦最承受不住的便是面前的孃親明明受盡折磨，卻是偏偏不怨徐氏，她眸子裡頭的笑意那麼真實，卻是生生的刺痛了慕曦曦的眼。
點了點頭，緩步走了過去，跪在孃親的角側，伸手細細的替她整理身上皺巴巴的衣裳。
啪！
孟氏垂在膝頭的手猛地一顫，手背上溫熱的淚水滑落，慕曦曦慌忙的吸了吸鼻子，擡頭笑着說道：“孃親，可餓嗎？”
孟氏瞧着跪在角側的萱兒眉眼上佈滿了心疼之色，伸手撫摸上她的臉：“萱兒，不必難過。”
“孃親。”慕曦曦實在是忍不住，淚聲輕吼：“爲什麼？爲什麼要苦苦忍着？”
小七在一旁看得自家小姐這樣，也跟着心痛不已，半蹲下來，輕拍慕曦曦的肩頭
。
孟氏溫聲嘆道：“萱兒，孃親不是說了，這都是些小事，無須浪費心神。”
慕曦曦抖動肩頭，哽咽道：“孃親，這哪裡是小事？如今你這般模樣，爹爹他在天上看了也會心痛的，更會責怪萱兒沒有照顧好孃親。”
提到爹爹，孃親的手猛地垂落，不再做聲。
慕曦曦看着她的反應，須臾，一個想法便是不可置信佔據腦子，然後脫口而出：“孃親，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本就不想活下去了，對不對？”
一語出口，小七訝然的捂住小口，孟氏也猛然擡眼盯住慕曦曦。
良久，孟氏垂下眸光，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萱兒，孃親做什麼都瞞不住你。”
想法被證實，慕曦曦只覺得心尖兒劇痛，漫天的悔意撲上心口：三年了，慕紫萱你爲何不陪在她的身邊，使得如今的她早已心如死灰，讓自己該如何是好？
察覺到慕曦曦的痛意，孟氏拉起她覆在自己膝頭的手，拉起來挨着自己的臉龐，溫聲說道：“萱兒不必難過，自你爹爹走後，孃親每日裡頭都沒有念想，難過的緊，徐氏她固然可惡，但是若不是她對孃親的折磨，孃親怕也活不到這個時候。”
“孃親。”慕曦曦實在是忍不住了，撲在她的肩頭失聲痛哭。
如今她哪裡還能如以往一般冷靜思考，她腦子裡頭亂作一團，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留住孃親，一定要留住她。
她顫抖着聲音促聲問道：“孃親，若是、若是萱兒帶你離開的話，你也願意爲了萱兒好好活下去。”
孟氏眸光閃動，最終卻是沒有做聲。
慕曦曦更急了，思緒早已沒有邏輯可言，只想到哪便說到哪裡：“對了，還有小寶，孃親，你還沒有見過小寶吧。萱兒帶你離開，然後咱們還有小寶找一個新的地方，重新生活，好不好？”
“小寶？”孟氏終於眸光裡頭終於有了閃動，嘴角不自覺的勾上笑意：“是啊，小寶，有萱兒你在，孃親也放心了。”
“孃親。”慕曦曦咬着牙吼道，可是迴應她的卻是垂落的眸光和除了溫笑便沒有別的表情的面孔。
癱坐到地上，慕曦曦終於明白，三年的時間足以讓孃親做了一個決定，而這個決定哪裡是自己幾句話便能更改的。
外頭隱隱傳來響動和陣陣低語，小七擡手拉了拉慕曦曦，慕曦曦仍舊是不死心的盯着榻上的孃親。
孟氏心中也是痛的難抑，面前跪着的畢竟是自己生身女兒，心中本就隱着的那抹不捨得瞬間便被勾了出來。
僵持了不知多久，直到徐氏繞過落地屏風來到裡間的時候。
徐氏沒料到慕曦曦會這麼早出現在這兒，心中慌張不已，想着自己不讓人伺候夫人的事兒豈不是被她知道了
。
但是隨即她就覺察到裡間不正常的氣氛。
慕曦曦跪在大夫人的身側，滿眸不甘的盯着榻沿兒邊兒坐着的眸子裡頭閃動着猶豫的大夫人。
心中微訝：這一大早，這娘倆在幹嘛？
輕咳一聲，屈身福了福，徐氏不大甘願的說道：“見過大夫人。”
慕曦曦與孟氏仍舊是沒有反應。
此時只有小七慌忙起身，抹了抹眼角兒的淚痕，朝着徐氏福了福說道：“見過徐姨娘。”
徐氏甩了甩帕子，根本就沒空搭理小七。
猶豫了下，朝着榻邊的方向走了幾步，探着身子看了眼慕曦曦，佯作訝然的出聲道：“喲，這是怎麼了，瞧我們家萱兒哭得淚人兒似的？”
慕曦曦這才扭頭，徐氏只覺得心頭一顫，她深吸了口氣，卻是從慕曦曦的眸子裡頭看出了不加掩飾的警告之色。
徐氏捏了捏手中的帕子，壓住心頭的恐懼，隨即又想到自己已然做好了安排，即使慕曦曦想對自己動手，也是沒有法子的，便大着膽子與慕曦曦對望着。
慕曦曦這會子哪有空子理會她，只不過嫌她呱噪罷了。
只瞥了徐氏一眼，便收回了眸光。
如今她已經感覺到孃親的動搖，只得趁熱打鐵，讓她應了自己纔是。
良久，孟氏嘆了口氣，無奈的說道：“萱兒，我早說過你如你爹爹一樣倔強。”
慕曦曦心中一喜：這話的意思，可是孃親她應了自己嗎？
可是心頭的喜色還沒有顯露到面上，只見孟氏接着說道：“雖說如此，但是孃親實在是對這世間沒有什麼念頭了，所以，萱兒，孃親求你，許娘出家吧，從此青燈古佛，了此一生。”
青燈古佛，了此一生？
喃喃的重複了幾遍，慕曦曦卻不再想強求了，孃親如今已然這般，自己已經逼了她一次，哪裡還忍心再逼她。
也好，如今自己還沒有能力待她走，去了佛寺也安全乾淨，等到以後，自己再想法子也罷。
點了點頭，慕曦曦收回抓住孃親裙襬的手，跪正身子，磕了下去。
半天，慕曦曦起身由小七扶着站好身子，她儘量溫聲說道：“孃親，容萱兒一些時候。”
孟氏點頭，沒有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