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18弟弟送的
青舒的突然出現,讓古強和顧石頭心裡一突。
不過,薑還是老的辣,古強面無異色地先完成禮數,“見過小姐”。然後解釋道:“顧石頭從老奴這裡借了二兩銀子,一直沒還回來。老奴找他要,他說手頭沒有,老奴警告他必須三日內還清,否則就把他告到彥公子跟前去。”
一臉如喪考妣的顧石頭聽了古強編造的說詞,愣了。
青舒不疑有他,“你跟着你們公子走南闖北的,還差二兩銀子?至於喊那麼大聲嗎?”
顧石頭是有苦難言,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麼。
青舒沒再說什麼,走過去了。她的身後跟着提籃子的小娟。
等人走遠了,古強和顧石頭都道好險。古強伸了三指出來,在顧石頭面前晃了晃,走開去。
顧石頭哭喪着臉,回去了。
這會兒青陽和洛小榮沒有唸書給周伯彥聽,而是正你一言、我一語地給周伯彥講《陳香救母》的開頭兒。等把從青舒哪兒聽來的部分講完了,青陽承諾道:“晚上姐姐還給我們講,等明天我們再講給彥哥哥聽。”
周伯彥笑着說好,並說自己累了,要睡一會兒,讓他們出去玩兒。只是,當他們一走,周伯彥臉上的笑容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落寞。
顧石頭上前扶着公子躺下來,見公子閉上了眼睛,便退到一旁,蹲到地上糾結着偷與不偷的事情。不知過了多久,屋內靜悄悄的,顧石頭往牀上看,確定人是睡着的,便揉了揉蹲麻的腿,站起來,然後小心翼翼地過去翻包袱。
可是,翻這個,沒有。翻那個,也沒有。翻最後一個,還是沒有。顧石頭搔了搔頭,想啊想,然後眼一亮,躡手躡腳地來到牀前。他把掛在牀柱上的衣裳從裡到外翻了個遍,還是沒有。
顧石頭抓了抓頭,這可怎麼辦?難道要他搜公子的身不成?猶猶豫豫地磨蹭半天,靠近牀上的人,小聲叫,“公子,公子,您睡着了沒有?……公子,公子……”
牀上的人靜靜地平躺着,呼吸平穩,一點反應都沒有。
顧石頭吞了吞口水,手伸過去,收回來,再伸過去,再收回來,如此反覆幾次,最終下定決心,顫着手,用兩指捏住牀上人白色裡衣的斜襟處,心驚膽戰地一點一點地撩開。
“石頭哥,你在做什麼?”元寶抱着摺疊平整的寶藍色錦衣站在內室的門口,一臉好奇地問。
顧石頭一屁股摔坐到地上,差點嚇飛了魂,一邊手忙腳亂地對着元寶做噤聲的手勢,一邊偷瞧牀上的人。見牀上的人沒有一點被驚醒的樣子,他抹了把額頭的汗,想要站起來,才發現腳抖的厲害,根本站不穩,於是他用爬的,爬到了元寶跟前,要元寶扶他起來。
元寶被他弄的一愣一愣的,想扶他,纔想起來手裡抱的衣裳,左右看了看,最後放到了離門不太遠的椅子上,這纔回來扶了顧石頭起來到了外間。元寶想扶他坐到外間的椅子上,他猛搖頭,於是元寶扶了他到外邊的院中去。
深夜裡,一個黑影慢慢靠近牀邊,屋裡屋外寂靜一片,使得牀上人輕淺的呼吸聲格外明顯。黑影屏住呼吸,撩開牀前的蚊賬,緊挨着牀站好,探了身子進去,手越過牀上睡熟的人,直奔牀上人放在裡側的手。黑影抓到了牀上人的手腕,將其手腕處的裡衣袖子往上推了推,摸到了纏在其手腕上的東西,正準備解下來,牀上人動了一下手腕。黑影嚇的趕緊收手,撤回探過去的身子,迅速蹲到地上去,頭還壓的低低的。
“留着你那爪子也是多餘,剁掉算了。”牀上人的聲音很低沉,語速不快不慢,帶着點漫不經心的味道。
黑影哇地喊了一聲,嚇趴到了地上。
立刻的,門響,四五個護衛闖了進來,有人打火摺子,有人扭了嚇趴到地上的人,有人探問牀上人的情況。
點好油燈時,周伯彥已經被人扶坐起來。
護衛已經放開疼的呲牙咧嘴的顧石頭,並不明所以的問,“黑燈瞎火的,你喊什麼?公子都被你吵醒了。”
顧石頭縮着脖子,跪在牀下,不吱聲。
周伯彥示意護衛們退下,然後靠在牀頭閉目養神,也不說話。
顧石頭跟了周伯彥六七年,周伯彥什麼脾氣,自然是一清二楚的。他瑟縮着,也不用周伯彥開口,就把自己犯的錯全招了。最後,還不忘告古強一狀。
周伯彥沉默半晌,“想不想將功補過?”
顧石頭激動的差點痛哭流涕,表示爲了公子上刀山、下油鍋他都願意。
天亮了,人們陸續起牀,互相打着招呼開始了新的一天。
被蚊子叮的滿臉包的顧石頭打着哈欠,端了洗臉水到周伯彥屋裡,卻見元寶端了洗臉水要出去。
顧石頭一臉委屈地道:“公子,您怎麼不等小的端水來?”昨夜事發後公子將他趕出屋去,叫了一名護衛進去代替了他。他坐在院中打盹兒到天亮,差點餵了蚊子。
已經穿戴整齊的周伯彥不理他,擡步往外走。
顧石頭立刻棄了水盆跟上,“公子,你要去哪裡?雖然周大夫說過公子今日可以下牀走走,可也沒說能出去。”
周伯彥嫌他聒噪,遞去警告的一眼。顧石頭立刻噤聲,卻也跟着不放。周伯彥慢慢的走,感覺到不適就停下來站一站,接着繼續走,最後走到了練功場上。
青陽正在練槍,洛小榮站在一旁空手學青陽的樣子比劃着。青舒在另一側,手拿青陽平日裡練習用的弓箭,正在瞄準六十米開外的一個木頭墩子。
周伯彥沒有出聲,只是站在那裡,視線掃過青陽和洛小榮,最後落到背對他的青舒身上。
頭上沒有任何飾物,頭髮只簡單的編了一條大辮子垂在身後。身上的青色練功衣,上身的裙裾及膝,在晨風中漾起波紋。練功衣的束帶將她纖細的腰肢展露無疑,雖然她正在彎弓搭箭,從背面看,仍給人一種惹人憐惜的柔弱之感。
或許是周伯彥的目光太專注,或許是青舒太敏感,她回頭,對上週伯彥落在她身上的視線,愣了一下,馬上又轉過身去。不過,無論如何,當知道有人不錯眼地盯着自己時,總感覺不自在,怎麼站怎麼不對,連手裡的弓箭都變得不稱手。青舒微惱,不練了,將弓箭放到一邊,準備離開。
青陽不明所以,停下舞槍的動作,“姐姐,還沒到時間,不舒服嗎?”
“嗯,姐姐先回去了。”青舒說着,白了周伯彥一眼。
周伯彥似乎心情不錯,眼中帶笑,“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叫大夫?”
青舒掐腰站定,“我看你傷的太輕,要不然也不能跑出來到處閒逛,外加管閒事。既然死不了,趕緊該上哪兒上哪兒去,別在本姑娘眼皮子底下晃悠,本姑娘看着礙眼。”
周伯彥不惱,但,他一下走的太多,帶着傷的身子很容易疲累,臉色很不好,聲音比剛纔更低了些,“還是老樣子,說話總是那麼衝。”
顧石頭終於沉默不下去,“公子,您沒事吧!小的這就扶您回去。”說着話,從旁邊扶住周伯彥。
不等周伯彥說什麼,青舒那邊接過了話去,“別管他,他能耐着呢!別說胸口打出一個窟窿,就有打出兩個窟窿、三個窟窿來,他都能跟常人似的到處走,順便指揮別人做事。放心,死不了,由他折騰去,疼也是疼他身上,沒我們什麼事兒。”
準備上前關心周伯彥的青陽愣住了。
顧石頭瞪大了眼睛,“你,你,你……”
小娟往前一站,擋在青舒身前,對着顧石頭瞪眼睛,“你什麼你,不許對小姐無禮。”
周伯彥對着青陽一招手,“過來,扶哥哥回去。”
青陽這才上前,一臉擔憂地擡臉問,“哥哥疼不疼?”
“自己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疼死活該,不要管他。”青舒沒好氣地說道。
周伯彥意味不明地看了青舒一眼,由青陽和顧石頭一左一右地扶着,轉過身,一邊慢慢走,一邊說道,“口是心非,關心人的話都要說的那麼衝,一點都不討喜。”
顧石頭猛點頭,表示贊同他家公子的話。青陽咧嘴笑,還回頭看了姐姐一眼。
而青舒,決定不跟傷患一般見識,對呆住的洛小榮招了招手,“走,和姐姐吃飯去,不理他們。”
周大夫一早來給周伯彥換藥,卻發現周伯彥這個病號不見了,於是在房中坐等。等到被送回的周伯彥,注意到周伯彥的臉色,周大夫一邊爲他檢查傷口,順便換藥幷包扎傷口,一邊對亂走的他好一頓數落。離開時,還三令五申只讓他在屋中或院中走上一走,絕不允許再邁出院門一步。
等到耳根清淨了,周伯彥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把青陽叫到身邊說悄悄話,兩個人嘀嘀咕咕半天,不知道說的什麼事。
吃過早飯,青陽對青舒說想上街逛集市,因爲他聽人說最近鎮子上來了耍把式的,很好看。他要帶了洛小榮一起看。
青舒答應了,卻也交待了很多注意事項,並迅速安排了隨行人員出來。洛府丫鬟一個、護衛一個,自己府上的小娟一個,丁家寶一個及其他三個壯丁。
出門哪能沒有銀子,青舒在青陽和洛小榮的荷包裡塞了碎銀和一些銅板,讓小娟帶了一吊錢,交給丁家寶十兩銀子。然後青舒親自送他們出門去。沒想到,周伯彥的兩個護衛等在外邊,說是周伯彥派他們出來保護兩位小少爺的。
青舒沒有拒絕,看他們走遠,這才返回內院去。她前腳進屋,蘇媽媽後腳就趕了過來。
蘇媽媽一臉喜色地進門,笑的都合不攏嘴,“見過小姐。”
青舒挑了挑眉,“高興成這樣,這是遇到什麼好事了嗎?”
蘇媽媽越發的高興,“小姐,真讓您說着了,老奴是遇到喜事了,大喜事,呵呵……元河的婚事,有眉目了。”
青舒眼一亮,“真的,是哪家的姑娘?”
“小姐見過的,就是阿琴姑娘,模樣好,能幹,性子直,沒壞心。哎呦,昨晚老奴得了準信兒,高興的一晚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覺。”蘇媽媽說着,自顧自在樂了起來,樂了一會兒馬上又回過神來,悄聲說,“元河自己看上的,讓老奴趕緊遣了媒婆去提親呢!”
青舒跟着笑,“喜事,大喜事。蘇媽媽,還等什麼,趕緊請程娘子。”
蘇媽媽高興壞了,“對,對,請程娘子,這就去請。”說話間,走路帶飄的出去了。
小魚捂嘴笑,“蘇媽媽高興的走路都快腳不沾地了。”
青舒看了小魚一眼,“我家小魚也是大姑娘了,也不知道是哪個有福的會娶走我家小魚。”
小魚臉一紅,羞澀地跺了一下腳,出去了。
青舒壞笑着看向鈴蘭,鈴蘭意識到不好,紅着小臉也跑出去了。
青舒覺得無趣,這還沒逗呢,人就害羞的跑了。
再說程娘子,一聽古府有請,馬上放下手邊的事情過來了。不過半個時辰,她出了古府,立刻讓程牙人趕車,夫妻兩個去了小古家村。
阿琴姑娘,即陳琴正在菜園子裡摘四季豆,聽到動靜,她從菜園子裡出來,看到停在門前的馬車及站在籬笆門外的婦人,走上前,“這位嫂子是要問路,還是喝水?”
程娘子打量幾眼,笑問:“是阿琴姑娘嗎?”
阿琴疑惑,“是,這位嫂子認識我?”
程娘子搖頭,“阿琴姑娘,你爹孃可在家?”
阿琴答,“不在,我爹在地裡,我娘去了舅舅家。這位嫂子若有事找我爹孃,我可以去叫他們回來。”
程娘子笑道,“好,姑娘快去快回,我們就在外邊等着。”
阿琴答應一聲,先是請程娘子進院子坐,還請了鄰居的大嬸幫忙陪客,自己去叫人。
不多時,阿琴的娘回來了,程娘子便說明來意。阿琴的娘聽了,把旁邊伸長耳朵聽的婦人派出去請自己的大哥大嫂,即古大樹夫妻。
不多時,阿琴的爹孃、古大樹及妻陳氏都到了。不明所以的阿琴被鄰家大嬸拉走了。不過半個時辰,陳家人一臉喜色地送走程娘子這個媒人。
下午,程娘子到古府回話。陳家應下議親的事,而且沒有提什麼特殊要求,只說一切按規矩來。這個規矩是指婚嫁所涉及的六禮,即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
納采,即男方請媒人到女方家提親。若女方家同意議婚,則男方家正式向女方家求婚。正式求婚時須攜活雁爲禮,使人納其採擇之意。
現在才進行第一項納采,女方家已經同意議婚,接下來只等男方家帶活雁過去求婚了。當然,活雁不是誰都能打到的,除了富貴人家必須用活雁,多很地方、很多人都以其他活物來代替,平民百姓一般有能力的拿兔子、鵝、魚等代替,沒能力的直接略過不提,一切從簡。
蘇媽媽高興地和程娘子討論着求婚所要準備的禮品之時,青舒不聲不響地起身出去了。青舒說過要讓古元河風風光光地娶娘子的,她自然要努力做到最好。她來到前頭,示意小魚去叫人。
不多時,護衛長跟着小魚過來了,後頭還跟着顧石頭。
對顧石頭的不請自來青舒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只是對着護衛長鄭重地行了一個女子禮,“小女子有一事相求,不知大人能不能答應?”
護衛長後退兩步,回禮,“古小姐有事儘管吩咐。”
顧石頭拉長了耳朵聽。
青舒直言,“聽說大人練就了百步穿楊之術,恕小女子冒昧,懇請大人抓一隻活雁回來。”
護衛長納悶,“古小姐要活雁何用?”
顧石頭卻一臉激動地插了進來,“小姐想要活雁,簡單,等公子的傷好了,自會親自打來送與小姐。”他覺得不可思議,古小姐這是明顯在提醒他家公子趕緊上門提親不是,太好了。
青舒抽了抽嘴角,不理他,對護衛長解釋說,“管家之子近日正在議婚,需要活雁作禮。不知大人能不能成全?”
顧石頭聽了,這才明白是自己弄錯了,立馬蔫兒了。
護衛長沒有任何遲疑地答應下,回去後報告給周伯彥聽,並請示周伯彥他該何時去。
周伯彥不假思索地發話了,讓護衛長帶上兩個人,明日就去打兩隻活雁回來。青舒要的一隻,他要給兩隻,很是重視。納采用的活雁,是不能殺的,女方接了,也是要放生的。
下午古元河關了鋪子回來,進門便聽大家不時向他道喜,他很不好意思,急忙躲開了。
青陽和洛小榮看過雜耍,逛過幾家店面,便去了自家鋪子裡玩耍,直到關了鋪子,才和古元河一道兒回來的。倆個人帶着買的一些小玩意兒跑去找青舒,一一拿給青舒看。最後的時候,青陽讓洛小榮留在外間,自己拉了青舒進裡間,並一臉神秘地拿出自己的青色錦帕,打開,將一樣鵝黃色的東西放進青舒手裡,“姐姐,給你的。”
青舒一臉驚訝地看手中之物,原來是兩條鵝黃色的漂亮髮帶,用手摩挲了一下,質地柔軟且看不出用是什麼料子做成的。既不像錦,也不像綢子、緞子。她挑眉,“這是……”
青陽一下抱住青舒的胳膊,小小聲說,“姐姐丟了一條喜歡的髮帶,一直沒有找到。這個,這個,送姐姐。”
青舒看不出它的料子,自然不知道它價值幾何,只是想着這是弟弟送的呢,高興的不得了,捧住青陽的小臉左右各親了一口。
青陽不好意思地笑,把身上的荷包交出來,“姐姐,小陽用掉了八十七個銅板。”
青舒推回去給他,“這是姐姐給小陽的零花錢,小陽要自己保管。若是花沒了,再找姐姐要。”
青陽拒絕,“我不要零花錢,我什麼也不缺,姐姐都有給買。”
青舒聽了,笑眯了眼,“拿着。小陽也是當哥哥的人也,身上有了零花錢,可以給小榮弟弟準備生辰禮物了。”
青陽想到今日請洛小榮吃東西時洛小榮高興的樣子,同樣笑眯了眼,“嗯,給小榮弟弟買生辰禮物。”他收好荷包,從青舒這邊出來,跑去了周伯彥那邊,而洛小榮留在青舒跟前吃東西。
周伯彥沒有睡,正靠在牀頭坐着,讓顧石頭翻書給他看。見到青陽進門,他讓顧石頭出去,然後問道,“集市上好玩兒嗎?”
青陽點頭,“嗯,雜耍的大叔很厲害,嘴裡會噴火。”然後左右瞅了瞅,確定屋裡沒人,捱到周伯彥耳邊迅速說道:“姐姐很喜歡。”
周伯彥微笑,“小陽送的,她一定喜歡。”兩個人說着只有他們自己才懂的話。
第二日一早,護衛長帶走了兩個手下,打活雁去了。
青舒高興,將昨日新得的髮帶用上,讓小魚梳了俏皮的髮髻出來,並一臉驕傲地告訴身邊人,這是弟弟送的。
青舒到前院的時候,古強見了青舒頭上的髮帶愣了一下,忙轉過身去掩飾一些情緒。青舒也沒注意。
晚上的時候,蘇媽媽笑着告訴古強,說少爺上街玩兒時買了髮帶送小姐,小姐高興的都合不攏嘴,姐弟親厚等等的說了半天。
古強面色古怪地沒吱聲,他雖然不懂女子的飾物,可小姐今日頭上用的髮帶他確信不是尋常之物,哪是少爺上個街便能買到的,不用想都知道是誰的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