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42莫淘氣
這叫什麼話!古強一掌拍到盧先生的肩膀上,“一天到晚沒個正形。?”
盧先生呲牙,“你想謀殺啊,嘶,真是個蠻人,一點都斯文不起來。”
古強糾結半天,低聲說了一句,“你鬼主意多,看看有什麼法子能讓四品大員這輩子再也當不成官。”
盧先生覺得意外,“誰得罪你了?”
古強扯過盧先生的手,在他的手心裡寫下“吳鎮江”三個字。
盧先生微眯了眼,“出了何事?”
古強覺得難以啓齒。他能說將軍的遺孀與吳鎮江之間有曖昧不清的關係嗎?他能說將軍的遺孀曾揹着人給了吳鎮江不少銀子嗎?不能。據他估計,古葉氏給吳鎮江的銀子絕對不止青舒嘴中所提的那兩千八百兩。先前青舒交待他查一查德縣吳家,尤其是吳鎮江及其夫人時,他以爲青舒想了解古家和吳家多年前結下的恩怨。哪曾想,青舒的目的並不止於此。
古強已經明白了,青舒一開始不準備帶他去寧雲寺,就是怕他看出什麼來。任誰都不會願意讓人知道自己親孃做下的見不得人的事。他這會兒還不知道古葉氏一直視青陽爲孽子的事情,若是哪天知道了,指不定他會氣的一刀砍了古葉氏。
見古強支支吾吾的不說話,盧先生便知道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不好說出口的大事,“有話就說,有屁就放,彆扭扭捏捏的像個小媳婦似的。”
古強咳嗽一聲,“那老小子欺人太甚,竟打起了小姐的主意,最近小動作不斷,欲擡了小姐過府,爲他那病秧子兒子沖喜。”
盧先生提着的心立馬放下了,“傻了吧!這事用得着你愁眉不展地操心嗎?一封信過去,別說一個吳鎮江,就是那……咳……”壓低了聲音,“就是那皇親國戚,那小子都敢踩在腳下碾。”
真可謂是醍醐灌頂,一語驚醒夢中人。古強擡了手要拍盧先生的肩。
盧先生這次有準備,往旁邊一閃,躲過了,“那小子可是盯人盯的緊,就怕被人搶了先。難得他動心一回,誰敢惦記他看上的人,他就敢給誰好看。”
古強心下霍然,站起來,“睡覺去。”說着,丟下盧先生一個人先走了。
盧先生咬牙,磕磕絆絆地從學堂裡走出來,“老小子,回來,事情說清楚再走。你倒是能睡着了,起了好奇心的人怎麼辦?”他可是很想知道,吳鎮江的小動作不斷是怎樣一個小動作不斷法兒。
斗轉星移,黑夜與白晝交替着。青舒給了吳葉氏三日時間,便哪裡也不去,在府中坐等。別看她足不出戶,卻對吳府近幾日的動向瞭如指掌。吳府派了誰去哪裡打點,吳府內部是如何爭鬥的,隨時都有消息傳進她耳中。
其實,對吳府而言,擺平吳鎮江姦淫良家婦人的案子並不難。但壞就壞在,吳家內部不和,且吳葉氏被青舒一激,失了理智,竟由着吳家三老爺帶人闖了衙門大堂及牢房。不僅如此,吳家三老爺竟敢把陳穀子及其娘子二人從衙役手中搶了要帶走。這性質就惡劣了。吳家這是藐視國法,藐視衙門的威儀,想幹什麼?想要造反不成!
當日,吳鎮江本人倒是不糊塗,聽說當場怒斥了吳三老爺和吳葉氏,要他們滾回府去。即便如此,吳家闖衙門、闖牢房的實事無法更改。陳知府大怒,立刻派人把吳鎮江提到錦陽城的牢房裡去了,同時,還把苦主陳穀子和他娘子帶走,派人保護了起來。
古制中,無論是小家庭,還是大家族,歷來都是長房掌權。吳府卻並不如此,因長子平庸,次子也就是吳鎮江很會鑽營之術,於是吳家長輩很是看重吳鎮江,並大力培養吳鎮江,把長子當成了棄子,並不怎麼上心。吳鎮江年輕時雖然在京城鬧出了退姐迎妹的醜事,卻因他有葉家當家主母的全力支持,很快被葉老爺所原諒,步入官途,外放他處,並慢慢高升。
如此一來,吳府長輩更加看重次子吳鎮江,慢慢的掌家權便落到了吳鎮江手中,吳葉氏也早早地從婆母手中接過了管家權。既是打破了長子掌家的祖制,三老爺覺得他的才能不輸給二哥吳鎮江,既然二哥忙着做官,這掌家權交給他才合理。
再有大老爺,他心裡一直憋着一股氣,對祖父及爹孃的不滿,對二弟的不滿,慢慢累積着,並在嫡妻有意無意的挑撥下,大老爺覺得這掌家權就該是他的。吳鎮江的官坐的穩,大老爺和三老爺不動聲色地安分守己,卻在暗地裡慢慢綢繆。一旦吳鎮江的官坐不穩,他們便坐不住了,內鬥開始上演。
真可謂是牽一髮而動全局。吳鎮江惹出的姦淫醜事,給了他的兄長和三弟造反的機會。如此一來,內訌起,兄弟反目,吳鎮江想要從姦淫案中快速脫身成了不可能。這時間拖的越久,影響力就越大,驚動的人就會越多。到了後邊,他的政敵會冒出來踩他,他的盟友覺得顏面掃地大概也不會出大力撈他。最後他的結局如何,誰能知道呢!
青舒給的三日期限已到,吳葉氏卻不見半點動靜。吳葉氏這般的有恃無恐,是有原因的。吳葉氏既然進了牢房見了吳鎮江,即便兩人吵架吳鎮江甩了吳葉氏嘴巴子、吳葉氏抓花了吳鎮江的臉,可該問的話一定會問清楚。當年吳鎮江從古葉氏手裡拿銀子,並沒有打借契。沒有借契,他們不承認借了銀子,古府這邊是奈何不了他們的。
古強站在青舒的書案前,“小姐,沒有借契,吳府不會承認這筆銀子的。”
青舒的臉上沒有任何急色,“管家,不必憂心,即便沒有借契,他吳鎮江早晚都會把銀子送還回來的。”
見青舒說的如此有把握,古強也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小姐,陳穀子就是一普通莊戶人,吳府對他用上了威逼利誘的各種手段,怕是會出問題。”
青舒搖頭,“你太小看藍娘了,只要她不退縮,陳穀子自然也不會退縮。”
古強猶疑,“這……”藍娘出身煙花柳巷,這樣的人,真的可以相信嗎?
青舒對此不再多言。有了前進的動力,女人的決心也可以堅不可摧。一開始,她也猶豫,她也不怎麼相信藍娘。但,藍娘不動聲色地修正了她的計劃,緊緊地套住了吳鎮江這個色胚子,她不是不驚訝的。
她一開始只是要求藍娘纏住吳鎮江,並要求藍娘在衆人出現的時候讓大家看到他們衣衫不整的樣子,還要讓人覺得藍娘是差點被強的,而不是自願的。不曾想,藍娘竟是做到了那等地步,給吳鎮江套上的不是調戲之罪,而是姦淫之罪。
古強離開書房不久,青陽手裡抓了一封信來找青舒。
“姐姐,彥哥哥的信。”
青舒撥拉着算盤珠子,“唔。”最近那廝給青陽寫信寫的太勤了,她很懷疑,那廝根本沒認真趕路,肯定是三天打漁兩天曬網地在路上晃盪着呢!
青陽覺得被姐姐忽略了,於是繞到書案後,靠在青舒身邊,“哥哥寫給姐姐的信,姐姐要不要現在看?”
青舒收回撥拉算盤珠子的手,將彙總的數字記到賬目下頭,放下筆,歪頭看弟弟,一臉無奈地說道,“你念給姐姐聽好了。”若是提前知道信中的內容,她是打死也不會讓弟弟代勞唸的。
青陽答應一聲,展開一頁紙,以男孩子特有的脆生生的聲音念道,“阿舒,不要出去四處招蜂引蝶,若是不聽話,待吾歸來,定辦了汝。”不長,就這麼一句話。他讀罷,眨了眨眼睛,一臉的問號,“姐姐,‘定辦了汝’是什麼意思?”
青舒正在暴走的邊緣,她恨不能把周伯彥揍成豬頭。只是,人不在跟前,根本沒辦法付諸行動。她深吸一口氣,慢慢鬆開握緊的拳頭,“姐姐也不知道。”
青陽微噘了嘴,“姐姐,彥哥哥壞,說姐姐壞話。”
青舒詫異,難得弟弟會主動批評周伯彥,“他說姐姐什麼壞話了?”
青陽很是嚴肅認真地指出,“招蜂引蝶是不好的話。”
青舒激動,抱住他不由分說地往他臉蛋兒上叭叭親了兩口,“小陽最好了,下次寫信記得要替姐姐報仇,罵他。”
青陽笑彎了眉眼,露出小虎牙,“好。”
他們這邊姐弟情深的時候,名義上出發回京,實際上隱匿行蹤仍留在輝州的周伯彥正坐在錦陽城的某個府邸中,看一份蓋着官印的信件。
顧石頭從外邊進來,手裡拿着一封信。
坐在周伯彥對面,無聊的快發黴的古瑞星立刻來了精神,伸長了胳膊,一把搶過顧石頭準備遞給周伯彥的信。
顧石頭狠瞪古瑞星,“還來,這是古少爺給公子的信。”
古瑞星撇嘴,“切,又不是嫂子寫給你們公子的信,看看怕什麼!”
顧石頭結巴,“嫂,嫂子?”
周伯彥文風不動地坐着,繼續看手中的信。
古瑞星從信皮中抽出信來,展開,然後一臉不可置信地眼睛瞪老大,以爲看錯,還特意揉了揉眼睛,看了又看,確定每一個字都是真的,並不是他眼花,於是哈哈大笑出聲。他一邊大笑,還一邊捶桌子,捶的桌子上的筆墨紙硯跟着顫動起來。
周伯彥一個冷眼掃過來,“滾出去。”
古瑞星並不怕他,指着他的鼻子,笑的更大聲。
顧石頭覺得他笑的太奇怪了,“古六少爺,古少爺的信寫的有那麼好笑嗎?”他一邊問,一邊探了頭過去看古瑞星捏在手裡的信,然後張大了嘴巴,想笑,卻一把捂住了嘴巴,看了眼公子黑了的臉,轉身,跑的比兔子還快。他可是被公子收拾的怕了,這個時候,避難是王道。
周伯彥伸長了胳膊,奪過被古瑞星抓皺的信,定睛看去,只見信中寫着:
彥哥哥,小陽不要姐姐出嫁,姐姐答應了,姐姐說要娶個姐夫給小陽。彥哥哥,上門女婿坐花轎嗎?上門女婿用家中的兄長背上花轎嗎?……彥哥哥,你做姐姐的上門女婿好不好?這樣,姐姐就能娶了哥哥回來給小陽當姐夫,以後是一家人,再也不分開……
周伯彥眼中有某種情緒洶涌而來,只是當他擡眼的時候,眼中只剩詭異的寧靜,他問話的聲音也詭異地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很好笑嗎?”
古瑞星抱着肚子仍然在笑,“哈哈……哈哈……娶個姐夫,太,太好玩兒,哈哈……你要是嫁古青舒,兄,兄弟我揹你上花轎,哈哈……”他笑的眼淚都出來了,可仍然止不住,又開始一邊捶桌子一邊笑。
周伯彥額角的青筋跳了跳,起身,轉出原位,擡腳一踹,笑得忘我的古瑞星連椅子帶人摔在地上。
古瑞星呲着牙爬起來,“喂,喂,這可是小陽弟弟的意思,又不是兄弟我的意思,你憑什麼拿我出氣?不過,小陽弟弟好樣的,好樣的。”說話間,又開始笑。
周伯彥一甩袍角,坐回原位,慢條斯理地說話,“既是你對做上門女婿如此感興趣,兄弟我不妨幫你一把,定會說服古伯父,讓你嫁到步府去。”
古瑞星立刻跳腳,“喂,開個玩笑而已,是男人不?是男人就不能和兄弟計較。”
周伯彥似乎做了很大的決定,一臉赴刑場的模樣,“放心,兄弟我定會放下身段,犧牲一把,親自揹你上花轎。”
古瑞星那個鬱悶,“行了,行了,陪你打一場就是了,小氣。先說好,不能打臉。”
很快的,屋中傳來一陣乒乒乓乓聲,偶爾夾雜着悶哼聲。
顧石頭躲在外頭,扒着下窗框偷偷往裡看,雖然很激動,卻不敢弄出半分動靜來,只在心裡默默地數着誰捱了誰幾拳,誰被誰踢了幾腳,誰被誰過肩摔幾次……
夜深人靜的時候,周伯彥獨坐油燈下,幾次提筆,幾次又放下。沉吟片刻,再次提筆,在紙上寫下一行字:阿舒,莫淘氣。
又過了幾日,青陽的信到了周伯彥手中。青陽在信中嚴鄭抗議,不許彥哥哥說姐姐的壞話,否則他再也不要把信拿給姐姐,再也不會讀給姐姐聽。
自此,周伯彥給青舒寫信,再不夾在寫給青陽的信中。他可不想每一封鴻雁傳書的信都被未來小舅子讀一遍。
而青舒,在看到“阿舒,莫淘氣”一句時,翻了個白眼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