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31發怒的男孩
青舒冷眼看着突然進院來的錢賽花,“有事嗎?”
錢賽花走路扭腰扭的厲害,那樣子很滑稽,一點美感都沒有。她眼睛在院中四處亂瞄不說,上來就想拉青舒的手。
青舒立刻躲開了,說話更不客氣,“請你立刻出去。”
洛護衛已經上前。但此刻他身上沒有帶着隨身的劍,想嚇退錢賽花都不能。而且他又沒有和婦人講理的習慣,於是上前也只是表明護衛主子的態度,當下也不好做什麼。
其實,這時候若換作是冷麪的杜護衛,不管他手中有劍沒劍,一句話不說定能將錢賽花嚇跑。而此刻,洛護衛上前不僅沒能起到威懾作用,反倒引起了錢賽花的注意。只見錢賽花兩眼放光,視線緊緊地粘在了洛護衛的臉上。
洛護衛被錢賽花盯的一陣難受,只覺得像吞了蒼蠅一樣地噁心。這麼一來,他臉上自然就帶出了嫌惡的表情來。
被好相貌的男子當面嫌惡,錢賽花臉上的笑有些掛不住,“哎,那個,大兄弟……”
洛護衛難得地板起了臉,“這位嬸子,我不是你兄弟。這裡不歡迎你,趕緊出去。”
錢賽花弄了個沒臉,訕訕地舍了洛護衛,看向青舒,“哎,古小姐,這東西院地住着,每日裡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哪能這樣說話?這鄉里鄉親的,互相走動是常理兒,哪兒有關起門來只顧悶頭過自己的日子,跟誰也不走動的人家!以後啊,咱們可得勤走動。”
小娟忍不住,抓着燒火棍從廚房裡衝出來了。她擋在青舒前頭,一臉不善地瞪着錢賽花,“喂,這裡不歡迎你,趕緊出去。”
青舒不想看到錢賽花,將趕人的事兒默不作聲地交給了小娟,自己轉身往堂屋走。
錢賽花強擠出一個笑臉來,想要跟過去,“古小姐,嫂子話還沒說完呢!”
小娟不讓跟,擋住錢賽花,使勁兒瞪着。
錢賽花沒法兒,“哎呦大妹子,你家小姐都沒說話,你一個丫頭強出什麼頭?”而後她居然厚臉皮地往旁邊挪了兩步,對着堂屋的方向說話,“古小姐,嫂子今日才聽說,原來古小姐是從京中遷過來的。不瞞你們,我們孫家族中也有出息的人。人家一家子人都住在京城,當了京城的富貴老爺。”
小娟懶得和錢賽花再廢話,於是不由分說地推搡着錢賽花,強行把錢賽花趕出院兒去,並當着錢賽花的面把木柵門給關了。
錢賽花在門外嚷嚷,元寶氣怒地大聲喊道,“我這就去找里正,把院子退了。”
錢賽花眼珠子一轉,咕噥了一句太小家子氣,一扭一扭地回去了。進了自家院子,她不甘心,對着擋住視線的木柵欄大聲說話,“孫家族中出息的大老爺厲害着呢,聽說在京城開了二十多號鋪子。還有吶,孫大老爺的兒子個個出息,都是舉人老爺。還有那大兒,娶了個將軍家的女兒,威風着呢!人家和將軍府結了親,有了這輩子都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可也沒嫌棄我們這些窮親戚……”“哼,明明是在京城過不下去了,才跑到這邊過活的潦倒人家,居然還敢給窮鄉鄰臉色看,你以爲自己是誰啊!死了多少年的將軍爹都敢拿出來說事兒,到處說自己是將軍的女兒,也不嫌害臊。”
今天孫三貴在家。他不是別人,就是里正的三兒子,錢賽花的男人。他覺得婆娘說的過了,惹禍了,於是開門出來,“瞎咧咧什麼,趕緊回屋。”
錢賽花不肯,“哪個瞎咧咧了?我說的都是實話。你看孫仁恩家,大哥、三弟在京城發達了,他帶着老孃回了鄉,住着青磚房、圍了村中最大的院子不說,他們一家大小日日吃的白米白麪,三天兩頭吃着肉,那日子過的才叫一個好。你再比比,孫仁恩一家老小穿的那才叫一個體面。”然後一指青舒他們住的院子,“還大戶人家的小姐、少爺呢!窮酸的十天半個月吃不上一頓肉,還日日不離粗糧。你再看看他們穿的,全是布衣裳,若是再打個補丁,和村東頭兒的破落戶老李頭兒有什麼區別?”
孫三貴一臉的緊張,“快閉上你的臭嘴,趕緊進屋。”
錢賽花正說的起勁兒,而且平日裡也是不怕自家男人的,因此說話越發大聲起來,“怎麼着?我站在自家院子裡說話,我礙着誰了?富貴的孫仁恩都不敢給我臉色瞧,破落戶兒的竟敢下我的臉子,真是個不知好歹的東西。”
小娟氣壞了,隔着中間的柵欄大喊一句,“你罵誰呢?”
錢賽花立刻叉腰站了,衝着一人多高的柵欄方向大聲嚷,“我罵誰?我就罵那些裝模作樣,明明窮酸的厲害,還硬裝大家小姐的不要臉的東西。你當誰不知道呢!你的窮酸小姐命硬的很,先是剋死了親爹,接着剋死了親孃,接下來,指不定就能剋死兄弟。呸,簡直就是個掃把星。”
“你這個爛嘴心黑的臭婆娘,看我不打死你的。”小娟氣的抄起燒火棍兒就往外跑。
卻不想,有人先她一步衝進了錢賽花家的院子裡,對着錢賽花一陣拳打腳踢。
“你這個壞女人,讓你罵我姐姐,讓你說我姐姐壞話。”青陽氣紅了眼,掄起拳頭不停往錢賽花身上招呼。
陳喬江、灝和洛小榮也跟着衝進來了。他們見青陽二話不說就動手,先是愣了一下,也只是一下而已,在青陽被錢賽花推倒在地的時候回神,竟是一擁而上,圍住錢賽花,對着錢賽花不停揮拳頭。
青陽已經爬起來了,再次對着錢賽花揮拳相向。
“哎呦,住手,住手,小王八蛋,哎呦……死鬼,還不拉開這羣瘋子。”錢賽花一人難敵四雙拳頭,對着愣住的自家男人喊。
孫三貴是真嚇着了,他有心幫自己婆娘一把,可他又知道這四個半大孩子可是古府下人嘴中的少爺。他哪敢惹,更不敢傷着,因此他猶豫着不敢動手,只能拿嘴勸,“那個,少爺,那什麼少爺,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別打,快停手,別打了。”
青陽可是氣壞了,哪會聽他的,揮拳頭的間隙裡,找到機會腳下也會踹過去,“壞人,讓你說我姐姐壞話,讓你說。”
錢賽花想逃又逃不開,想躲又躲不出去,被男孩子的八隻拳頭打的哭爹喊孃的。她防的住一隻拳頭,卻防不住其他七個拳頭,只能胡亂推搡着,想要衝出包圍圈兒去。突然,洛小榮被她推了個正着,後退着踉蹌了兩下,沒能站穩,摔坐到了地上。
青陽見了,更是來氣,看準機會從下往上揮了一拳頭,正中錢賽花的下巴。
錢賽花疼的大叫一聲,捂着下巴哭的更大聲。
趁着這機會,青陽和陳喬江對視一眼,用各自的身體同時使勁兒撞了錢賽花一下。
錢賽花只顧捂了下巴,沒能察覺,被撞的栽歪了一下。
灝伸了腳絆她。雖然他弄疼了自己的腳,卻是意外地把她給絆倒了。
如此,青陽、陳喬江和灝衝上去,再次揮了拳頭打,弄的摔倒的錢賽花一時爬不起來。已經從地上起身的洛小榮也不甘人後,加入進來,繼續揮舞着自己的小拳頭打人。
孫三貴忍不住要上手,陳虎抱胸往前一站,意思是孫三貴敢動,他就敢動手。
洛府護衛面無表情地盯着自家小少爺揮拳頭的模樣,心中詫異的同時,向聽聞動靜闖進來的幾個村人遞去警告的一眼,並以護衛之姿默不作聲地站自家少爺身後。
陳喬江他們四個沒有住手的打算,打得錢賽花縮成一團不停求饒。
青陽的怒氣未消,“還敢不敢說我姐姐壞話?”
錢賽花哭喊再也不敢了。
陳喬江踢了她一腳,“還敢不敢做賊似地偷看了?”
錢賽花邊哭邊說,“唔唔……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孫三貴抹着汗,替她求請,“貴人老爺們別打了,她嘴臭,不會說話,以後,以後她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洛護衛覺得差不多了,走上前,“少爺們,快回去哄哄小姐。小姐氣的一個人躲在屋裡不肯出來,少爺們快回去看看。”
青陽聽了這話,立刻停手,二話不說往自家院子的方向跑。陳喬江和灝見了,也停了手,追在青陽後頭回去了。洛小榮也不落後,小跑着跟上時,無意中正踩在錢賽花的手背上,惹來錢賽花慘叫一聲。
最後一個走的丁管事當着聚攏過來的村人的面,給孫三貴留話,“這事還沒完。”
青陽他們四個回來,直奔堂屋。見青舒不在屋裡,青陽嚇壞了,一臉慌張地出來問盧先生,“先生,姐姐呢?姐姐去了哪裡?”
盧先生一直坐在自己的窗根下,隔壁院裡發生了什麼自然知道。他沒說罰四個學生,也沒有說教的意思,竟面色如常地答,“在廚房。”
青陽立刻衝進廚房。他以爲正傷心地哭泣的姐姐什麼事都沒有,正一臉如常地在圍着鍋臺做菜。可他仍然不放心,上前去,自姐姐身後一把抱住,“姐姐別生氣,小陽已經警告過壞人了。姐姐纔不會克人,姐姐是天下最好的姐姐。以後哪個敢胡亂說話,哪個敢說姐姐的壞話,小陽會揍他們。姐姐別傷心。”
陳喬江他們也進來了,七嘴八舌地說不要聽隔壁壞人胡說八道,還當場討論起誰打的多、誰打的少的問題來。
身後有青陽樹袋熊似地抱着不放,青舒沒法兒幹活兒,“你們四個小壞蛋,讓你們去洗手洗臉,你們卻陽奉陰違,居然拿了丸子逃走,全部該打,晚上不給丸子吃。”
陳喬江大喊一聲不要,一聲又一聲地喊着要吃丸子。
青舒彈了一下青陽環在她腰上的手,“快去洗手。哪個再敢陽奉陰違的,姐姐可就真不給丸子吃了。”
青陽這下終於確定姐姐沒事了,於是和大聲歡呼的陳喬江他們跑出廚房去,四個人端了洗臉盆,爭着搶着打水洗臉。
晚飯準備好,青舒和小魚往盧先生屋中端飯菜過去時,盧先生教訓起青舒來。
“看着他們胡鬧,你這當姐姐的怎麼就不管管?”
青舒正把燒丸子和肉絲炒酸菜擺上桌。她聽了這話,手下不停,把一大碗的海帶絲豆芽湯擺上,“弟弟們可沒胡鬧,是在給我出氣,我高興着呢!先生,您覺得他們做的不對,您就應該當場制止,可您沒有。現在事情都過去了,您想追究是您的事兒,我可不管。”話說完,她已經把酒杯擺好,帶着小魚出去了。
盧先生對着宋先生笑着說道,“看看這丫頭,看看,她最是護短,誰說她弟弟不對,她就跟誰急。”
宋先生拿起酒壺,往桌上的兩個酒杯裡斟滿酒,“別五十步笑百步了,你不護短,你怎麼不罰他們?來,喝酒。”
堂屋那邊,桌上擺着兩大盤的燒丸子、一大碗的海帶絲豆芽湯。姐弟五個圍坐在一起吃飯。看着他們大口大口地吃着高粱米飯,並不停夾丸子吃的饞模樣,青舒微笑,“慢點吃,丸子廚房還有。”
陳喬江吃飯還不忘說話,“姐姐,以前吃着丸子不覺得什麼,這粗糧素菜吃了五日後再吃到丸子,竟覺得世上再沒比它更好吃的東西了!”
青舒直言,“這下知道生在富貴人家的好處了吧?”
陳喬江夾了一顆丸子進嘴裡,口齒不清地答,“嗯,知道了。昨日我們去了村東頭兒的李鐵栓家,他們連粗糧乾飯都吃不上。鍋裡煮的粗糧粥稀的跟水似的,吃的饃饃都黑黑的,做的總共就四個。”
青陽從旁補充,“黑黑的饃饃是米糠做的。”
洛小榮也有話要說,“李鐵栓說黑饃饃也不能多吃,一頓飯一個人只能吃一個。”
灝雖然一直沒說話,可另三個人說話時,他不住點頭。
青舒適時說道,“我們每日能吃飽喝足,還吃的白米白麪和肉,真好,對不對?”
青陽他們四個齊聲答,“對”。
灝突然小聲問青舒,“姐姐,我們可不可以拿丸子給李鐵栓吃?”
青舒詫異極了。
青陽他們似乎也有這樣的想法,竟然個個一臉希翼地等着青舒發話。
青舒起了逗他們的心思,一臉爲難地說道,“可是,廚房已經沒有丸子了。剛纔姐姐會說廚房還有,是想讓你們別顧慮姐姐,想讓你們多吃些。”看他們臉現失望,她建議道,“要不,咱們少吃些,盤底能剩多少丸子,就送李鐵栓多少丸子,好不好?”
青陽他們不說話,四個腦袋湊到裝燒丸子的盤子上,竟一顆一顆地數了起來。數罷,他們迅速商量好了,給青舒碗裡夾了三顆丸子,他們四個各自夾了兩顆丸子,而盤底,剩了四顆丸子。
青舒沒說話,將自己分得的丸子與碗中的米飯全吃了,最後喝了小半碗的海帶絲豆芽湯。
青陽他們迅速吃好,並找小娟拿了個油紙包,把剩在盤底的四顆丸子包了起來,說是要去李鐵栓家。小魚得了青舒示意,去廚房取了十來顆丸子過來,解釋說是丁管事他們吃剩的,並往灝手中抓的油紙包里加了進去。
青陽他們出去的時候,青舒沒有阻止,只是提醒他們剛吃完飯不許跑、不許跳,要慢慢走路。她也沒特意派人跟去。因爲她知道,陳府護衛和洛府護衛一定會跟着他們。
上下都用過了飯,小娟正在拾掇廚房的時候,孫家村的里正帶着三兒子孫三貴來了。
青舒沒有出面,也沒做任何指示。
張管事做爲這邊的管事,理所當然的見了里正。孫里正來不爲別的,就是爲了道歉。他說盡好話,替三兒家求請,說以後一定管束好三兒媳婦,再不讓她鬧事兒等等。
見差不多了,張管事才說下不爲例,讓孫里正帶着孫三貴走了。
天要黑了,去李鐵栓家的青陽他們纔回來。
等他們洗漱好了,躺上炕,青舒一一爲他們掖着被角,並小聲說道,“你們想爲姐姐出頭,於是打了人。姐姐沒有當場說教你們,不是因爲覺得你們做的對,而是姐姐感受到了你們的迴護之意,姐姐非常感動。”
見陳喬江要坐起來,她給按了回去,“姐姐感動歸感動,但還是要說一句,以後再遇到這種情況,萬不能再動手打人了。”
陳喬江一臉的不服,“她那麼討厭,爲什麼不能打?”
她點他鼻子一下,“不論對錯,打人總是不好。再有,若非有護衛們跟着,你們今日定會吃虧。對方都是大人,而你們只是孩子,若是那孫三貴上手,你們以爲你們還能全身而退嗎?”
陳喬江嘴硬,“我們四個人,能打敗他。”
青舒沒好氣地說道,“再加上他的兩個兄弟,還有村中與他交好的許多人,你要如何打敗?”
陳喬江哼了一聲,不說話了。
青陽拉了青舒的袖子,“姐姐,我們再不敢這樣莽撞了,姐姐別生氣。”
青舒摸了摸他的頭,“姐姐不生氣,姐姐是怕你們吃虧,在給你們講道理。有句成語叫審時度勢,明日記得向先生請教什麼是審時度勢。好了,該睡覺了。”她笑着挨個兒在他們四個的額頭上輕吻一下,另三人都不好意思地笑,只有陳喬江哼了一聲。
青舒戳了陳喬江的額頭一下,笑罵一句臭小子,吹熄油燈回去了。
到了第二日,張管事和李鐵沒急着去荒地上,用過早飯後爲青舒一行人送行。
馬車出了村子一里多地,青舒突然叫停,讓送行的張管事上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