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27盛碗肉菜
三月初六古璃出嫁,這事青舒還真就給忘了,根本沒放在心上。去是肯定不會去的,至於添妝嘛,她又不是古璃的長輩,可添可不添。不過,馬氏對她而言還有點用處,所以她囑咐管家,從庫房取了半匹一般料子的綢子送去便是。
聽得這話,古管家立即心裡有底了。庫房裡上好的料子有很多,小姐卻選了一般料子,這便顯出與那邊的疏離來。至於選半匹,大概是想入鄉隨俗吧!送都送了,肯定不會太過小氣。一下就送半匹的綢料,在康溪鎮上也算是出手大方的,不會失了身份。
這就要出發了,見青陽還不來,青舒剛想說不等了,卻聽青陽的喊聲傳來。
“別走,等等我,姐姐等等我。”青陽可是急壞了,肩上背了個包袱,懷裡抱了個包袱,正往這邊飛跑過來。追在他後頭跑的,是手裡拎着兩雙小號布鞋的洛小榮,再後邊是關木頭和洛府的丫鬟。
青陽跑到青舒的前頭時,一腦門兒的汗,“姐姐,小陽和小榮弟弟坐哪裡?”
青舒見他身上穿的居然是棉布的袍子,便知道他對此行是多麼的堅持。她嘆了口氣,摸了摸他的腦袋,“小陽,你執意要跟,你今日只要跟出了府門,姐姐雖然會爲難、會心疼,可姐姐必定會說話算話,定會狠下心來嚴格對你。如此,你還要跟嗎?”
青陽重重地點頭,“我要幫姐姐幹活兒。”
青舒心中五味雜陳,“小陽,小榮……”“算了,上車吧!”她親自看着他們二人鑽進馬車裡,然後當着在場衆人的面宣佈,“少爺們此行不爲遊玩,只爲體驗勞動的艱辛,鍛鍊堅忍不拔的意志。書童也好,丫鬟婆子也罷,一個不帶,日常起居他們自己打理。”然後看着跟過來的關木頭和洛府丫鬟小梅,“你們回吧!這是你們主子的選擇。”
小梅嚇了一跳,“小姐,可是少爺他……”
“小梅,退下。”洛小榮從車裡探了頭出來。
正這時,只見灝氣喘吁吁地跑來了,他還不停趕着追在後頭的書童初一回去。
陳喬江從另一頭空着手跑過來,見到青舒後急的直跳腳,“姐姐,姐姐,你打他,打虎子,他搶了我的包袱不給我。”他嘴中的虎子不是別人,正是他的祖父親自替他挑選的護衛,陳虎。
青舒看了眼正鑽進馬車去的灝,再看一眼急的上竄下跳的陳喬江,直想嘆氣。當她發現盧先生正下了車來看熱鬧的時候,心裡一陣不爽。可事到如今,還能怎麼辦?她沒好氣地說道,“行了,行了,上車。”心裡想着,這一次,一定要好好整治他們,省得他們再給她找麻煩。
陳喬江聽了,纔不管包袱不包袱的,歡呼一聲上了馬車。
“你,還有你,收拾收拾東西,一會兒追上我們。”青舒點了洛府的護衛和陳府的護衛,坐進自己的馬車裡。
古管家被弄糊塗了,可也知道小姐沒有解釋的意思,便喊了一句啓程,親自送主子們出門去。見一行人漸行漸遠,他才命令家丁們關上府門。正這時,隨行的洛三騎着馬去而復返,笑眯眯地告訴管家,小姐讓他回來爲少爺們拿上四套被褥。
不多時,洛護衛在馬上馱了四套被褥,與陳府和洛府的護衛一道追趕已經先行一步的青舒等人。
午後未時,青舒一行人終於抵達了孫家村,並來到張管事租下的農家院外。院子的木柵門虛掩,丁管事將其推開,進院看了一圈兒出來報備:屋門上着鎖,沒人在。
聽聞動靜,自左鄰的農家院中走出一個三十左右歲模樣的婦人來。婦人頭上包着藍色碎花的頭巾,身穿暗青色的布裙,手裡抓着做了一半的鞋子。她的眉心處有個淺淺的似痣又似胎記的一個圓點,模樣瞧着不錯。這婦人好奇地盯着他們,當看到丁管事的正面時,似是嚇到了,退進自家院中,“這家人都出門去了,不在。你們找誰?”
丁管事知道嚇到了婦人,也是退後幾步,“請問大嫂,知道這家人都去了哪裡嗎?”見婦人不答,他又問,“就是租住這裡的張管事,大嫂可知他的去向?”
這時候,有個五十左右歲模樣的老婦人自屋中出來,“老四家的,誰來了?”
婦人回頭,“娘,您知道住咱們隔壁院子的賬房先生去了哪裡嗎?有人找張管事。”
老婦人見了停在外邊的車馬及護衛,上前幾步對丁管事等人說道,“張管事帶着李鐵一早去了荒地上。賬房先生原本在家的,不過被村西頭兒的老李頭兒慌慌張張地給拉走了,走了有一會兒了。”
丁管事怕嚇到人,隔着距離問話,“大娘,能麻煩您帶我去找賬房先生嗎?”
老婦人遲疑地問,“大兄弟,你們這是……”
丁管事說道,“這是主子租下的院子。”
老婦人這下明白了,回頭衝屋裡喊了名叫二壯的孫子出來,幫忙去叫人。這工夫,盧先生說要先帶了朋友去荒地上轉轉,沒在原地等,坐車走了。剩下的人,趕了車馬進了院子。
過不多時,古元寶滿頭大汗地跑了回來,開了屋門請青舒他們進去坐。而後他忙活着要燒水,說要給主子們沏茶水。
青舒叫住他,“你們三個都住哪間屋子?”
元寶便說他們三個住的西廂房,其他屋子都空着,不過裡面都收拾停當了,隨時可以住人。
青舒聽了,讓他打開三間堂屋及三間東廂房的門。她把各個屋子挨個兒看過後,做出安排。堂屋,她帶着小娟和小魚佔一間,青陽他們四個佔一間,剩下的一間當臨時書房用。東廂房,盧先生與客人擠一間,護衛們住一間,丁管事與隨來的車伕與家丁擠一間。西廂房不動,張管事他們三人一間,另一間還是雜物房,不變。
青舒這邊一安排開,大家都動了起來,小娟和小魚進進出出地忙着往堂屋裡搬主子們的家當。丁管事負責另一邊,先是讓大家搬了鋪蓋到各自的屋中去,而後帶上幾個人將板車上拉來的三車糧食往雜物房裡扛。
這時,有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二十四五歲模樣的村婦一扭一扭地走到右鄰的院門前。她一邊推開籬笆門,一邊眼睛不離突然變熱鬧的鄰家院中。她進了院子,眼珠子一轉,一臉笑模樣地走到高度只到她胸口位置的泥牆跟前,問着正從車上抱了個包袱下來的小娟,“大妹子,你們是鎮上古府的人吧?”
小娟擡頭看了她一眼,發現她頭上帶了一支銀釵,臉上抹着厚厚的胭脂水粉,搭在牆頭兒上的手腕袖子下露出金鐲子的一角來,而衣裳的顏色是豔麗的紅。只這一眼,小娟便不喜歡她,於是應了聲是,轉身往堂屋的方向走。
婦人見此,自後頭喊道,“哎,大妹子,別急着走啊!嫂子叫錢賽花,是里正家的三兒媳婦。你們租的這處院子,就是我公爹的。這以後就是鄰居了,互相幫襯是一定的,可要多多走動。”
小娟真的很不喜歡這個女人,於是隨便應承了一句,進了堂屋去。
這錢賽花一撇嘴,正看到臉上帶疤的丁管事出來。她嚇了一跳,立刻退開,嘴裡咕噥了一句不怎麼中聽的話,走過去開了自家上鎖的屋門進屋去了。
小娟進了屋就和青舒叨咕起來,“小姐,奴婢瞅着左鄰這戶人家是個老實的,右鄰可不怎麼樣。”
青舒正盯着青陽他們四個自己動手整理自己的被褥,聽了小娟這句,她不由好奇,“你從哪裡看出來的?”
小娟一邊取了包袱裡的洗漱用具擺到箱子上,一邊說道,“咱們搬東西,左鄰那家人該幹什麼幹什麼,跟本不探頭探腦地看我們。右鄰有個婦人,剛從外邊回來,連自家門都不進,竟一點避諱都不講,也不管院子裡走動的陌生男人,竟然趴在牆上要跟奴婢套近乎。奴婢都不理她,她還在後頭喊,說自己是里正家的三兒媳婦,說小姐租的這處院子是她公爹的,真討厭。”
青舒見陳喬江疊出來的被子鼓鼓囊囊的,立刻說道,“喬江,不合格,打開再練。”然後纔有工夫和小娟說話,“既是好事兒的婦人,不理會便是。”
小娟答應一聲,弄好了手裡的活計,跟青舒說了一聲,去了廚房。
古元寶正在廚房燒水,見到小娟,站起來喊小娟姐姐。
小娟把廚房裡的擺設看了個遍,問道,“你們的一日三餐是怎麼解決的?誰做的飯?”
元寶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我做的飯,就是不怎麼好吃。張管事和李大哥只有早飯吃我做的飯,午飯和晚飯基本都在荒地那邊吃了。剩下我一個人,午飯和晚飯好對付。”
小娟已經把油罐子、鹽罐子都檢查過了,“這油和鹽基本沒動,難道你都不做菜吃的?上次管家來,小姐不是讓送來一些白菜和曬乾的四季豆嗎?”
元寶越發覺得不好意思起來,“都,都在,還沒吃。”
小娟搖頭,“你們啊!行了,小姐說要在此住上幾日,這幾日的飯食就交給我好了。”
丁管事正提了一揹簍的新鮮豬肉進來,見小娟在這裡,說道,“正好你在,抓緊時間分了一半肉出來,剩下的我還要趕在做晚飯前送到荒地那邊去。”
小娟一點都不含糊,取了廚房的兩個木盆過來,先挑了十來斤瘦肉出來裝一個盆裡,然後取了大概有二十多斤的五花肉和肥肉出來裝另一個盆裡。
丁管事將揹簍裡剩下的肉蓋好,然後提出來放到沒有卸車的一輛板車上,連着車上沒有卸的三袋高粱米一道,拉去了荒地那邊。
待到日頭偏西,青舒他們住的農家院中的廚房裡飄出炒肉的香味兒來。左鄰家在院中玩兒的幾個孩子不停吞着口水,不敢讓人看見,於是蹲在牆根下,使勁兒吸着肉的香味兒。右鄰家的錢賽花聞味兒出來,在院中站了片刻,進屋去,手裡拿了個大號兒的木碗出來了,趴在牆頭喊,“大妹子,大妹子,出來一下,嫂子有事跟你說。”
洛小榮和灝正在院子裡擺弄挖樹坑用的鐵杴。聽到錢賽花的喊聲,他們轉過臉去看。
錢賽花見小娟不出來,於是臉上堆滿笑,衝着身穿布衣的洛小榮和灝招手,“你們兩個,過來,過來,嫂子這裡有糖,趕緊過來。”
洛小榮和灝轉回臉,當沒看見。
錢賽花臉上的笑僵了一下,不過很快又堆了一臉笑出來,衝着剛邁出屋門的小魚招手,“大妹子,過來,過來一下。”
小魚沒有過去,只是出於禮貌停了下來,好脾氣地輕聲問,“這位大嫂有什麼事嗎?”
錢賽花一扭腰,把大號兒的木碗遞出牆頭兒來,“大妹子,平日裡嫂子可沒少照應你們管事,不信你問問你們的賬房先生。哎!這話扯遠了,諾,你們大哥就要下工回來了,每日裡辛苦着呢!你們大侄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也要多補補。趕緊的,盛碗肉菜過來,要盛滿。”
小魚一臉愕然。
“別以爲嫂子要佔你們便宜,你們出去打聽打聽,嫂子大方着呢!明日嫂子買肉做菜,別說一碗,兩碗都捨得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