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320付影
景陽公主府,位於西北角的廢棄的小院之中。景陽公主與駙馬出現在發現屍體的屋中。
顧石頭挑開遮住死者半張臉的帽子,退開。
看清死者的臉,景陽公主和顧駙馬的臉色相當難看。不是因爲他們在關心死者,而是這個人根本沒有理由會出現在他們府中,更不應該死在他們府中。他們公主府,遇上說不清、道不明的大麻煩了。
顧駙馬嘆了口氣,閃身擋在景陽公主身前,“景陽,你回去歇着,待我弄清了情況,我們二人便一同進宮面聖。”
景陽公主搖頭,“事關重大,我不能回去歇着,我們要一同解決。”然後轉過臉,看着一旁的顧石頭,“說吧,把你瞭解到的都說出來。”
不多時,景陽公主與駙馬出來,立在院中。
景陽公主眉宇間透着凜冽之氣,“來人,召集今天白日當值的所有護衛到前院空地上,看管起來。”“管家,召集府中所有奴才到東偏院。拿着花名冊,給本公主一個一個查,一個一個審。本公主最恨那些吃裡扒外的。敢在背後陰我景陽,誰借他的膽子?”
得令的人匆匆離去,而包紮過傷口的一身三等宮女裝束的女子引起了景陽公主的注意。景陽公主沉着臉,“你是哪個宮的?爲何會出現在此處?”
那三等宮女裝束的女子沒有一點嚇到的模樣,反倒大方地走上前來,一抱拳,“付影見過公主。”
景陽公主一愣,仔細端詳眼前的女子。
付影眉目舒朗地立在那裡任景陽公主打量。雖然左臂上的箭傷不輕,但她連眉頭都不皺一下。雖是女子,她的皮膚卻不是白皙的,而是那種常年在戶外做事之人的小麥色。再有,她天生不喜歡塗脂抹粉,因此誰也別想從她身上聞到任何的脂粉味兒。她是個子相對高挑的女子,自小與刀劍爲伍,性子似男子,但身材該大的地方大、該翹的地方翹,是個灑脫勁兒能讓男子汗顏、凹凸有致的身材能讓女人妒忌的另類女子。她的相貌不能說漂亮,該說英氣。只是,如此英氣的女子臉上有個瑕疵,那就是左臉偏下一點的位置長了個指甲蓋兒大小的黑痣。
景陽公主眼中閃過光亮,面帶喜色“真的是你!”下一刻語氣一轉,帶着不滿,“做什麼往臉上點了這麼難看的痣?因這痣,一時沒認出來,本公主可不會向你道歉。一走便是兩年,明明答應了要時不時回來看本公主的,卻從未兌現過你的承諾。”
付影哈哈大笑起來,笑罷,一臉無辜地說道,“公主,這不能怪付影。要怪,就怪公子。只因付影犯了個小錯,公子便罰付影去當了商隊的鏢師,兩年不曾回京。這不,公子又有事要差遣了,前日纔將我召回京。”
景陽公主並不懷疑她的話,只是盯着她身上的裝束,“爲何是這種打扮?”
付影正了臉色,“公主,借一步說話。”
兩個人走至無人的角落,付影纔開口,“今日會出現在公主的府上,完全是個意外。前日回京的話是真,公子有事差遣也是真。公子原要我休息幾日纔去做事的,我便想着難得有時間,正好可以看看公主。但,昨日無意中發現了蹊蹺事。”到了此處,她把自己的聲音壓到最低,“昨日想着從一品齋買些點心,再來看公主的。只是,從一品齋出來,一個姑娘匆促經過時撞了我。那姑娘掉了東西走掉了。我喊她,她都沒聽見。我把那姑娘掉的東西揀了起來,這才發現,那是出宮的腰牌。我原也沒多想,但腰牌的份量還是清楚的,便去追那姑娘,只爲把腰牌還她。沒想到,這一追,卻聽到了可疑之事。”
景陽公主問道,“你發現了什麼?”
“那姑娘是宮女,她出宮來是在私下召集人手。她的要求是,男子要有點身手,姑娘要力氣大且能打人。人數不限,多多益善。最後,她找的中人爲她推薦了四男三女。中人介紹說,這四男三女打架個個是不要命的狠角色,身後又是沒有牽掛的,只要給的銀子足,什麼事都敢幹。她似乎滿意,拿出一袋銀子給中人,說要兩男兩女,並約好讓這四人在明日辰時到達與景陽公主府相隔兩條街的巷子裡等。”
景陽公主心中一動,“爲何要提我的公主府?”
“對方就是提了景陽公主府,我纔會介入,想要搞清楚對方是不是要對公主不利。我把那腰牌隨手丟到宮女離開的路上,故意讓她揀回去。回頭,我就抓了那中人。因而,今日辰時出現在約定地點的,是兩男三女。多出來的那一個就是我。那宮女來領人,中人讓宮女從三女中自己挑兩個走。中人還特意點我,說我的身手是其中最好的。那宮女沒有挑,把我們三個都領走了,而後讓我們換上低等宮女、太監的衣裳等待。看太陽的位置,差不多在午時與未時之間,我們跟在六公主的車馬之後,被帶進了你的府邸。”
景陽公主的面色變得冷凝。三年多前,她遇刺,雖有驚無險,可彥兒擔心她,便把付影送到她身邊。她癡迷於劍舞。付影擅長的兵器就是劍,且又是女子的身份,接觸起來忌諱自然就少了許多。於是,她起了與付影結交的心思。付影是個性格爽利的女子,有一套劍法舞出來飄逸出塵,剛中帶柔、柔中帶剛,瀟灑到極致。付影見她喜歡,便毫無保留地教給了她。而且付影又是有真本事的,同其他護衛一起把她這個公主保護的滴水不漏。最後刺客之事解決,她和付影成了朋友。如今付影告訴她的這些,她深信不疑。
付影見景陽公主沒有任何懷疑她的神色,這才繼續說事,“進了公主府,我們這幾個假宮女、假太監便被宮女帶開了,而後見了一個名爲香蘋的丫鬟。香蘋似乎與那宮女很熟,一路暢通無阻地直接將我們帶到了公主府的深處,和一位嬤嬤匯合。唉!我萬萬沒想到,會以那樣的方式見到古小姐。還好,我躲的及時,沒讓古小姐看見我。”
景陽公主的火氣再也壓不住,“你都看到了什麼?”今日六公主不請自來,她本就起了懷疑之心。沒想到,這裡邊果然有問題。
付影便把自己所知的講了出來。
是香蘋引來了古小姐。而後嬤嬤帶着假宮女、假太監的五人組堵了古小姐的去路,並二話不說要把古小姐抓走。當時古小姐還喊那嬤嬤爲容嬤嬤。她雖不知容嬤嬤是誰,也不知古小姐的身份,可看到小歡,她心裡升起一個很荒謬的想法,那就是不能給這位古小姐留下不好的印象。因此,趁人不注意,本就躲在人後的她退開,藏了起來。
她和小歡是公子手下唯二的女護衛。對公子而言,唯有重要的人遇到麻煩,公子纔會派她們出任務。而且,她和小歡不會同時出任務。一個被分派任務時,另一個肯定會守着山莊。如今,本該守着山莊的小歡出現在此地,明顯是在保護古小姐。她雖被召回,可沒有被派回山莊,而是召到了京城。這個古小姐,對公子而言不一般。這部分內容,她自是不會說給景陽公主聽。朋友歸朋友,她不會把主子的底細透露給朋友知道。
在她躲起來的時候,聽從嬤嬤的命令,兩個假宮女、兩個假太監與古小姐的人動了手。之後來了公主府的六個護衛,他們把小歡和容嬤嬤放走了,其餘人全部關了起來。門上了鎖,奇怪的是六個護衛全都走了,沒一個人留下來守着。
她覺得一切都蹊蹺的厲害。堂堂公主府,此處本該當值的丫鬟、婆子都去了哪裡?她猶豫着要不要把古小姐放出來的時候,就見古小姐和丫鬟開窗逃出來了。不過,中間有些驚險,這主僕二人是放倒了追擊的一個假宮女才逃脫的。她見周圍沒人,便現身。來到打開的窗子前,她一下就聞出了迷香的氣味,便立刻捂住口鼻,跟在了古小姐主僕的身後。古小姐躲進了廢棄的院子裡,不見出來。她忍了又忍,最終接近此院,並翻進了院裡,準備表明身份,把古小姐帶出來。
可她注意到了不同尋常的地方。那半開的門,自門中飄出的極淡的血腥味。她當時嚇壞了,以爲是古小姐出事了,這纔不管不顧地取了藏在裙子裡的劍闖了進去。地上倒着胸口插了匕首的男子,她與蒙了面紗的女刺客打了起來。關鍵時候有兩支箭羽破窗射入,她打掉了一支箭,接了女刺客一劍,因而沒能躲開另一支箭。
她追到院中,便見關古小姐她們的公主府的一名護衛趕來。她以爲是幫手來了,沒想到卻是個助女刺客逃脫的叛徒。她受了傷,沒辦法以一敵二,讓人給跑了。這就是她所知的全部。她原要跟着公子離開的,顧石頭卻告訴她,說是公子吩咐下了,她得留下將事情的經過稟明公主,而後才能去見公子。
聽罷這些,景陽公主氣的渾身哆嗦。有人把她的公主府當成殺人場地,又有人竟敢在她的公主府中試圖抓走古青舒,豈有此理!
公子交待的事情已經辦好,付影和顧石頭告別了景陽公主,趕回舒苑。洪威正好護送青陽、青灝回來。顧石頭丟下付影,跑到馬車前要抱青陽青灝下來。
青陽鼓了小臉,“石頭哥哥,小陽長大了,不能讓人抱了,那樣很丟臉。”
顧石頭聞言,立刻一臉失望地蔫了。
青灝看他失望的樣子,靦腆地一笑,伸了雙手給他,“石頭哥哥。”
顧石頭見了,立刻笑咧了嘴,一把就把青灝抱下了馬車。
青陽小大人地搖頭,踩着小廝擺下的馬凳下車。
顧石頭笑的跟個傻子似的,“兩位少爺這是去了哪裡?”
青陽不答。
青灝則告訴他,“我們去長公主府玩兒了。周管家拿了好多好玩兒的東西給我們。對了,還有管事大娘,她做了好多點心給我們吃,還問姐姐的口味,然後做了一籃子的點心給姐姐。”
青陽回頭,“我們站在鞦韆上,管家伯伯給我們推的高高的,跟飛起來了一樣。”
顧石頭忙道,“少爺喜歡站在鞦韆上玩兒,沒問題。過會兒就做個鞦韆,石頭給少爺推鞦韆,推的一定比管家還好。”
青陽和青灝聞言,立刻一左一右地圍住了顧石頭,並一臉崇拜地盯着他,“真的給我們做鞦韆?”
“真的,真的,石頭這就去做。”看着他們閃亮的眼,顧石頭早把向公子彙報的事情給忘了。他樂顛顛地帶着青陽和青灝找做鞦韆的材料去了。
付影看的下巴差點掉了地。她從不知道,除了公子以外,世上還有人能讓顧石頭如此賣力討好的。她張嘴要喊顧石頭回來。
洪威卻道,“別喊了。這個時候,除了公子,誰也別想叫回他。”“對了,你是?”她見付影穿着宮中三等宮女的衣裳,可是又突兀地出現在舒苑門口,有些奇怪。
付影忙說道,“我姓付,是跟着顧大人來見公子的。”
洪威看了眼已經走遠的顧石頭的背影,“付姑娘,請跟我來。”
當了孃的付影也不解釋,道了謝,跟着洪威去見周伯彥。
周伯彥的書房之中,付影將昨日無意中發現的事,因關心景陽公主的安危而混進對方之中,之後到達景陽公主府後發生的一切,一一向周伯彥稟明。
周伯彥面色深沉地問付影,“你確定那嬤嬤叫容嬤嬤?”
付影忙道,“古小姐當時喊的便是容嬤嬤。”
周伯彥又問,“死者的面容,你可看清了?”
“屬下進門便與蒙了面紗的女子交了手,來不及看死者的長相。”
周伯彥一臉平淡地說道,“那是平伯侯。朝廷派出的官兵將平伯侯府圍的水泄不通,任何人不得出入。本該困在府中的平伯侯出現在了景陽公主府,還被人給殺了。景陽公主遇上大麻煩了。”
付影一驚,一時無言。
周伯彥緩了臉色,“你的傷勢如何?”
付影忙答,“沒傷到骨頭,只是傷了皮肉,將養幾日便可痊癒。”
周伯彥點了點頭,起身,“跟我來。”他帶着付影出了書房,背了手不緊不慢地走着。走了一段路,他邁步走入秋院。
小歡正在院中練劍。自從護衛身份公開後,她有空便在院中練劍,不再躲到別處去偷偷練了。當然了,她這樣,也有自己的一點小心思。是希望小姐能看到她的實力,然後帶她離京。能夠早早地跟在未來主母的身邊,挺好。她以前疑惑過,公子爲什麼要培養女護衛?並且只培養兩個?
她聽人說過,有些權貴也會培養女護衛,但護衛之名只是個幌子,最後那些女護衛全成了主子的女人,還是沒名沒份的那種。公子培養她們的目的明顯不同。公子一直嚴格要求她們、訓練她們,看她們的眼光和看男護衛沒什麼不同。
公子看着冰冷,但對她們姐妹一直很好,她們二人的待遇和其他男護衛無二。她十二三歲的年紀上曾對公子有過幻想。付影姐姐察覺了,警告她早死了那份心思。付影姐姐說,她們只能是護衛,絕不會成爲公子的女人。她有些不信。後來,付影姐姐到了婚嫁年齡,有了心上人。公子二話不說成全了付影姐姐,允許她嫁人生子。那時,她終於明白,付影姐姐的話是對的,再不敢妄想。
那天,公子叫她過去說話。問她,若是古小姐選中了她,她願不願意隨古小姐回鄉。又說,付影也一樣。若是古小姐選中的是付影,他同樣會這樣問。那時她明白了,她和付影姐姐存在的原因。公子培養她們多年,就是爲了今天。她們要保護的人,只是公子要娶的女子。
此刻,見到公子走進秋院,她立刻收劍問安。
周伯彥看了她一眼,“小姐可是醒着?”從公主府回來,青舒沐浴過後,躺着躺着便睡着了。因這他纔會如此問。
小歡忙答,“醒着,此刻正在屋中做女紅。”
周伯彥頷首,“帶路。”
屋中外廳,青舒一手拿了繡花繃子,一手拿着繡花針,坐在軟榻上出神。她的腳下,擺着取暖用的火盆。
小魚連喚幾聲,青舒都沒能回神。
周伯彥示意小魚退下,然後走至軟榻前,坐到了青舒身側。他伸手,把青舒手中的繡花針和繡花繃子取了,遞給了小歡。
青舒這纔回神,只是有些不在狀況內。她側過臉盯着他,慢了好幾拍問道,“你怎麼來了?”
周伯彥示意付影上前,然後對青舒說道,“這就是我跟你提過的付影。”
“付影見過古小姐。”
青舒一臉歉意地笑了一下,這纔打量付影。此刻的付影還沒擦掉臉上點的黑痣,如此突兀的存在,讓她呆了一下。
小歡背過身去,捂嘴偷笑。
周伯彥握着青舒的手,也沒有點破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