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聽到咔嚓咔嚓的聲音,緊接着傳來“吱嘎”的推門聲,沈嬋兒轉過頭去,只見在暗光中,一個黑色的身影將背上的一堆柴禾扔在地上,然後蹲下身撿起幾根扔在火堆裡,開始加火。
沈嬋兒靜靜的看着他,他怎麼沒有回高麗?他怎麼回來了?他爲何單獨出現在這裡?他又是什麼時候來的?曾經總是一身白衣的白蘭公子,如今爲何總是一身黑色勁裝?
她一瞬間想了很多,鄭白羽擡起頭來,看了看她,沈嬋兒以爲他要跟她說什麼,可他卻什麼都沒有說,目光直接轉向了她的腳,擡頭問小秋雁。
“我給你的藥都上好了?”
小秋雁扔下手裡的木棍,起身拍拍屁股一邊往出走一邊道。
“上好了,我出去透透氣,你們自便。”
說罷,小秋雁已經推開破木門走了出去,門外的風雪吹了進來,沈嬋兒才注意這周圍的環境,這裡看似是一間破廟,四周滿是蛛網和灰塵,但是中間的空間卻足夠三個人逗留一晚的,只要躲過今晚的暴風雪,明日便可繼續前行。
小秋雁走了,屋裡的氣氛頓時尷尬了很多,沈嬋兒咬了咬下脣,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本來以爲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他,本來以爲這個在她生命裡存在兩年的男人就這樣消失了,以後也不會再出現在生命裡,就像是這輩子不曾相識,卻沒想到今日又見到了他,他還是那個樣子,那個表情,就像是一切都不曾變過,沈嬋兒無奈的勾了勾嘴角,她真心希望一切都沒有變過。
她寧願她還是南榮府裡那個不受寵的七少夫人,她寧願就那樣孤苦無依但卻平平靜靜的過一輩子,也不想像現在這樣,經歷的太多,連她自己都沒辦法控制住自己。
“不用想太多,我自己知道我自己在做什麼,你如果想太多,就矯情了。”
鄭白羽忽然說話,沈嬋兒轉過頭看向他,曾經兩人是那般要好的朋友,她是深居簡出的名門貴婦,他是悠閒自在的白蘭公子,但是過去已經過去,他們現在該做的,就是讓未來到來。
沈嬋兒微微一笑,看着他道:“咱們兩個的感覺還能變回原來的樣子嗎?”
鄭白羽哼笑一聲,隨手撿了一根木棍扔在火堆裡,看着火光不斷晃動,他臉上的表情也忽明忽暗起來,目光亮的驚人。
“嬋兒,有時候人不能這樣自私,你不可以控制別人的感情,你需要我以朋友的身份對待你,我便一定要這樣做?你只想到如果咱們的關係恢復到朋友,你便可以輕鬆,可以解脫,可是你想過我的感受嗎?”
沈嬋兒哀傷的看着他,她能看出他眼中淡淡的傷感,那是一種痛,一種進退兩難的痛,她理解,卻沒辦法。
忽然,她想通了,或許她真的不該這麼自私。
她淡淡一笑,道:“如果忘不掉,就別忘了,如果放不開,就別放了,如果想不通,就別想了,人生還有很多幸福,放下這一念執着,在另一條路上你會走的更遠。”
她靜靜的說完,呆呆的看着被火光映照的佛像,佛像一直在笑,用一種普度衆生的豁達笑看人間疾苦,這是什麼境界。
只聽身邊“嚯”的一聲,鄭白羽扔下手裡的木棍,站起身走向門口,邊走邊道。
“這是我的事了。”
面對他的執着,沈嬋兒也只能咬着嘴脣,皺起眉,無聲的嘆口氣,看着他的背影離去。
鄭白羽剛走到門口,卻被從門外推門進來的小秋雁撞個正着,小秋雁擡頭看了他一眼,並沒有其他表情,簡單道。
“四少夫人和五少夫人到了。”
待兩位夫人走進門之時,四少夫人兩三步跑到沈嬋兒身邊蹲下身,抓住她的手,焦急的問道。
“身子可有什麼地方不妥?”
沈嬋兒勾起嘴角,在那座冰潭般的南榮府裡,或許也只有四少夫人與她親近些,說不上爲何,按理說,四少夫人與她該是情敵,但卻也因爲這一層關係,似乎讓兩個人的關係更近,在那個吃人不吐渣子的深宅大院裡,每個人的心理都會有扭曲,做出與別人不同的事情來也說得過去吧。
沈嬋兒淡笑道:“沒什麼不妥,倒是你們,怎麼纔來?”
“小姐!”
門外最後一個衝進來的是幼柳,只見她扔下身上的包袱就跑到沈嬋兒身邊,趴在她身上,大哭起來。
幼柳本來並不知道這個計劃,沈嬋兒知道她是脫跳的性子,擔心她的大嘴巴會壞了事,就一直等到最後才讓四少夫人告訴她,四少夫人帶着她走出冰場去取衣服之時才告訴她。
沈嬋兒知道肯定嚇壞了這丫頭,便笑着拍着她的後背,笑道。
“哭什麼,這不是好好的?咱們以後就可以自由了。”
“還不行。”
五少夫人突然說話,嚇了衆人心裡咯噔一下。四少夫人立刻轉回身看着她,臉色立馬沉了下來,沉聲問道。
“你想做什麼?”
當初,四少夫人與沈嬋兒計劃這件事時,兩人發現若是沒有五少夫人的輔助,這個計劃想要進展下去會很難,四少夫人便找了個機會告訴給五少夫人,七爺在這座山外佈置了大量的兵馬,一旦七爺揮兵進來,五爺與五少夫人都是九死一生,而七爺心心念唸的只有七少夫人,若是五少夫人與四少夫人聯手將沈嬋兒送出去,那麼一定可以化解七爺的怒氣,放過五爺一碼,五少夫人信以爲真,便答應了她的要求。
衆人都以爲事情進行的很順利,卻沒想到五少夫人突然說了這麼一句,讓人有些緊張。
五少夫人看了眼四周的人,咬了咬牙道。
“五爺一股怒火沖天,獨身跳下冰水去救七弟妹,怒氣之下已經下令,全力追殺七爺。”
“什麼?!”
衆人異口同聲大叫出來,誰都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在衆人的計劃之中,這件事發生之後,五爺就算是再生氣,他也不敢拿他自己的命開玩笑,南榮鋒的八萬大軍就擺在他身邊,一旦南榮鋒出事,那八萬大軍只要從西北大營過一過,都可以踏平這裡,南榮欽這是在幹什麼?
“他這是在賭。”
沈嬋兒忽然淡淡的開口,將衆人的情緒吸引到她身上,四少夫人心急如焚的蹲下身,急急的問道。
“他賭什麼?你倒是說話啊。”
沈嬋兒將目光落在小秋雁身上,衆人也隨着她的眼光看過去,只見小秋雁只是靜靜的站在角落,目光灼灼的看着沈嬋兒。
只聽“譁”的一聲刺耳響聲,鄭白羽的銀劍已經放在了小秋雁的脖子上,他看着小秋雁,臉上的表情頭一次這般陰沉,只聽他陰狠的道。
“你若是動嬋兒一根頭髮,就不要怪我追殺你到天涯海角。”
南榮欽在賭什麼,鄭白羽已經想明白了,南榮欽在賭小秋雁對南榮鋒的愛,現在南榮鋒因爲沈嬋兒離開了西北大營而遭到全力追殺,現在只有將沈嬋兒安穩的送回西北大營才能平復南榮欽的怒火,也就救了南榮鋒一命。
小秋雁看了看放在自己脖子上的冰涼刀刃,再擡頭看着鄭白羽,忽然笑道。
“我沒有那麼傻,現在送沈嬋兒回去五爺肯定會殺了我。”
鄭白羽仔細的看着小秋雁的眼神,良久,才緩緩放下手裡的銀劍,四少夫人也想明白了,她雖然也深愛着南榮鋒,卻與其他人想的不同,她認爲,如果這時候將沈嬋兒再帶回去,更是要了南榮鋒的命,他會在遭到追殺的時候也不顧生死的回來就沈嬋兒,她將沈嬋兒帶到安全的地方纔是解決了南榮鋒的後顧之憂,讓他全心全意去對付南榮欽的追殺。
四少夫人想到這便道:“咱們趕緊走吧。”
她說完這句話便蹲下身去扶沈嬋兒,只聽五少夫人一聲低喝,衆人都愣在了原地。
“她不能走,她必須跟我回西北大營!”
四少夫人聽完立馬站起身,站在沈嬋兒身前,面對着五少夫人,端起小袖,嚴肅的問道。
“你什麼意思?”
五少夫人本就是唯唯諾諾的性子,以前在四夫人的管制下,自從四夫人去家廟青燈古佛相伴之後,雖然自己能爲自己做一些主,但因爲過往的事情,在府裡地位依舊不高,現如今身在西北大營,近在五爺身邊,更是不見她言語,不知怎麼這次就硬氣起來,但面對四少夫人的強勢,五少夫人的眼神仍是有些躲閃。
五少夫人咬了咬嘴脣,深吸口氣,似沉下一條心一般,開口道。
“五爺現在正在氣頭上,一旦他真的動手殺了七爺,那麼七爺手下的八萬大軍一定會踏平西北大營,五爺不珍惜他的命,但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五爺衝動,這次……這次我與你們一同算計了他,已是很後悔,若是再讓五爺因爲這件事出了些什麼事情,我這輩子都沒辦法原諒我自己,那我……那我也隨了五爺走了算了。”
五少夫人說話的聲音有些不穩,眼神飄忽不定,不敢面對四少夫人的眼神,破廟裡安靜的緊,無人說話,只有火堆發出嗶嗶啵啵的聲音,氣氛壓抑到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