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泓這麼一耽擱,沈嬋兒已經打出了二門,直奔大門而去,南榮鋒與三太夫人緊隨其後,三太夫人一路跑一路大聲喊道。
“攔住她攔住她!快攔住她!”
侍衛齊齊上陣,眼瞅着沈嬋兒要跑到大門口,萬一再讓她從大門口破門而出,那南榮鋒的人可就丟大了,三太夫人急的一腦門汗,南榮鋒皺着眉頭看着沈嬋兒,他知道沈嬋兒的性子很倔,但是沒見過她這樣絕望過,什麼都不顧,連命都不顧,只爲離開他。
南榮鋒深吸一口氣,站在原地,阿滿跟在他身邊,緊張的盯着時局,他即擔心沈嬋兒的安危,又怕南榮鋒真的不顧一切衝上去,那麼他們這幾個月的安排都會灰飛煙滅,馬上就要成功,不可在這個當口失敗!
南榮鋒靜靜的看着沈嬋兒與侍衛周旋,她已經筋疲力盡,再打下去,只怕她會拼儘自己的元氣,難道想看她死在面前嗎?
南榮鋒自己問自己,雙眼中迸發出心寒的怒火,他喝道。
“住手!”
侍衛堪堪停住打鬥,站在沈嬋兒身邊,將她圍在中間,轉頭看着七爺,只見七爺緩緩朝這邊走過來,七少夫人此刻已經氣喘吁吁,眼瞅着便要暈倒,眼睛艱難的睜開,看着七爺的身影。
南榮鋒走到侍衛的包圍圈內,居高臨下的看着沈嬋兒,對侍衛道。
“放她走。”
衆人一怔,打到這裡了,就這樣放七少夫人走了?
三太夫人第一個反對,當即大聲喊道:“不可!她仗劍出門,那不是破門而出是什麼?你可別忘了!南榮府門前一直人來人往!”
南榮鋒沒有理會三太夫人的叫喊,看着沈嬋兒,緩緩道。
“你的話我聽到了,但是我也要你明白一句話,你是我南榮府的人,生是,死亦是,想逃出我的掌心,下輩子吧。”
沈嬋兒擡頭盯着南榮鋒,雙眼中滿是不屑與絕望,南榮鋒的心猛然緊縮,不忍心再看她,轉頭對侍衛道。
“放她走。”
侍衛開出一條路,目送七少夫人一瘸一拐的離開,三太夫人拼命的大喊道。
“站住!不可!我說站住你沒有聽到?!來人!攔住她!”
但是任憑她如何叫喊,還是沒人理會她,衆人都看着七爺,七爺不發話,誰都不敢動。
沈嬋兒轉身走到大門口,上了臺階,仗劍而立,轉頭藐視的看着整個南榮府,這裡,她十二歲走進這裡,二十五歲邁出這裡,十幾年的光陰,就當是做夢了!
她狠狠閉上眼睛,心裡一橫,轉身走到大門口,聽着大門拉開的聲音,吱吱嘎嘎……緩緩的,就像打開了一扇門,將她從牢籠裡釋放,不能帶走牢籠裡的任何東西,包括記憶。
她仗劍立在大門裡,門外的人登時一愣。冷府已經派人來接“二少夫人”,而嫡小姐也說過,所接之人並非真正的二少夫人,而是七少夫人,他們便帶來馬車在門口等着,但萬萬沒想到見到的七少夫人竟然是這副驚人的樣子,衆人瞪圓了眼睛,下巴險些託不住。
只見一個傲骨挺立的冷麪美人兒立在門裡,渾身上下的白色袍子染上了一條又一條的紅色花紋,衣衫破爛,顯然是被劍劃傷,七少夫人堪堪向前走了一步,提起裙子邁出了門檻,顛簸的走了一步,眼睛翻了白色,站在馬車邊的侍衛渾身一緊,趕緊兩三步竄到臺階上,將癱軟下去的沈嬋兒接住。
“南榮少夫人!少夫人!”
冷府侍衛叫了沈嬋兒兩聲,擡頭看着門裡的南榮氏族人,卻發現他們都是漠然的看着地面,沒有一個人動地方,就連南榮七爺也是死死的盯着七少夫人,一動不動,而從一開始就大喊大叫的女人已經被人連拉帶拽的送了下去。
冷府侍衛有些不知所措,南榮府的人明明就在眼前,卻沒有一個人出來管一管七少夫人,他們是冷府的侍衛,有什麼資格去管南榮府的少夫人?但是嫡小姐確實下過命令,一定要將七少夫人安全帶到府中,這可怎麼辦?
侍衛咬牙想了想,將沈嬋兒交給另外的侍衛扶住,站起身拱手對南榮鋒道。
“告辭,冷府一定會善待七少夫人,並安全送回南榮府。”
南榮鋒沒有說話,眼睛一直落在沈嬋兒的身上,那侍衛見七爺沒話說,便轉身帶着侍衛走下了臺階,將沈嬋兒抱上了馬車,幾個侍衛騎上馬,從南榮府的門前招搖而過,就代表,他們在南榮鋒眼前帶走了暈倒在地的沈嬋兒。
南榮鋒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大門的方向,沈嬋兒的馬車已經消失了,他卻始終沒有收回目光,也沒有動。阿滿見他這個樣子,也明白他現在該是什麼心情,吩咐門口的侍衛關門。
看到朱漆大門緩緩拉上,門外的景色漸漸變成一條,再後來完全消失在眼前,就像在他與沈嬋兒之間攔了一道坎,誰都推不開,誰都過不去。
“七爺,回去吧,事情已經進展到這裡,您只要靜觀其變就好。”
阿滿在南榮鋒身後勸他,這些話南榮鋒當然明白,但是就像沈嬋兒曾經說過的那句話一般:大道理誰都會講,小情緒卻無法控制。
他轉身疲憊的揉了揉眉心,淡然道:“我去睡一會兒,有什麼事情你來決定,不要來打擾我。”
阿滿應了一聲,閃身恭敬的送南榮鋒回到南榮鋒的院子,他吩咐了門口的侍衛,然後轉身走了出去。
出了門,他走進自己的房間,寫了一封信,綁在信鴿的腿上,衝着冷府的方向,將信鴿放了出去。
幼柳接到沈嬋兒之時,她還在昏迷之中,幼柳見侍衛將沈嬋兒抱了進來,立馬大聲喝道。
“這是怎麼回事?!”
侍衛將沈嬋兒放在牀上,低頭道:“是南榮府裡面發生的事情,屬下不太清楚。”
幼柳皺着眉頭看了侍衛一眼,不滿的道:“先下去吧。”
侍衛走了下去,轉而走進來十幾個丫頭,都是幼柳準備好來伺候沈嬋兒的。
幼柳對那些個丫頭道:“瞧見了?該做什麼你們心裡明白,下去吧。”
十幾個丫頭都是訓練有素的一等丫頭,冷府別的沒有,就是銀子多的用不完,幼柳也沒有爲冷府省錢的概念,這些丫頭都是她花了大價錢買來的,只爲了迎接沈嬋兒的這一天。
那些個丫頭果然是名副其實的一等丫頭,轉身走了下去,就像是事先安排了一半,分工明確,有人燉補品,有人抱被子進來,有人抓藥,有人煎藥,有人進廚房做羹湯,頓時忙活了起來。
幼柳靜靜的坐在牀邊,看着沈嬋兒這一身破爛的衣服,每一條口子下面都是一條淺淺的刀口,雖然傷口都不算太深,但是對於沈六小姐這種細皮嫩肉的人來說,可真是太過殘忍了。
幼柳深吸一口氣,當了嫡小姐之後,脾氣也大了許多,看着沈嬋兒,低聲叫道。
“來人。”
門外立馬進來一個丫頭,低頭等着她發話,幼柳道。
“傳令下去,一定要查清楚南榮府裡到底發生了什麼,爲何七少夫人會變成這幅摸樣。”
丫頭應了一聲走了下去,幼柳將牀邊的毛巾從水盆裡擰了出來,身邊的丫頭趕緊道。
“小姐,奴婢來吧。”
幼柳推開她的手,慨然道:“我伺候七少夫人伺候了十幾年,出生入死一起走過來,情同姐妹,妹妹給姐姐擦擦身子,還有什麼不可的?”
丫頭聽她這樣說,只能退後一步,低着頭,不敢看自家小姐去伺候別人家的夫人,幼柳在沈嬋兒面前,一點小姐的架子都沒有,除了那一身的衣服十分昂貴之外,剩下的,都跟以前一樣。
幼柳仔仔細細的給沈嬋兒清理了污穢,又拿出藥箱,給她清理了傷口,細心的將每一個傷口都包紮好,用的都是上等的金瘡藥,絕對不會留下疤痕。這樣一忙活,就到了下午,門外的丫頭進門來道。
“小姐,您用些午飯吧,一天沒吃東西了。”
幼柳將沈嬋兒身上最後一個傷口包紮完畢之後,低下頭將線頭咬掉,仔仔細細的看着她包紮的傷口,像是欣賞傑作,嘴上淡淡的道。
“放那吧。”
丫頭看了一眼,覺得很是怪異,但還是乖乖將托盤放在了桌子上,然後恭敬的站在一邊,道。
“這些活都是丫頭們乾的,小姐您怎麼能親自動手?”
幼柳伸了伸胳膊,很久沒有伺候人了,確實生疏很多,缺乏鍛鍊了。
她轉頭看了丫頭一眼,笑道:“七少夫人身嬌肉貴,那些個不熟悉七少夫人的喜好,自然沒辦法伺候好,我親自來比較好。”
幼柳說着話,那個丫頭眼睛一亮,忽然低聲叫道。
“醒了醒了,南榮少夫人醒了。”
幼柳大喜,立馬轉頭撲到牀上,看着沈嬋兒的眉頭在不斷緊皺,鬆開,再緊皺。幼柳輕聲呼喚她。
“小姐,小姐?小姐醒了嗎?我是幼柳啊。”
沈嬋兒只覺得渾身像是陷在了溫水裡,舒服的很,那些疲憊都被她壓在了身下,真的很想睡一覺,這種舒服的感覺很久沒有了。
忽然聽到耳邊有人輕聲呼喚,她動了動眼睛,不得不緩緩睜開眼睛,眼前映入兩張面孔,從模糊到清晰,漸漸看清了最前面那個人是誰。
她勾起嘴角,虛弱的道:“幼柳……”
幼柳笑了起來,趕緊道:“小姐,是我,先別動,府醫說你現在身子很弱,你的筋脈被封死太長時間,現在剛剛打開,你就這樣傷害自己,幸虧我這裡施救的及時……”
幼柳因爲實在是緊張沈嬋兒,說出口的語氣頗有些批評之意,沈嬋兒靜靜的看着她,嘴上一直掛着笑容,世上只有真正關心她的人才會用這種數落的語氣關心她。
她輕輕的道:“謝謝。”
幼柳忽然停住了數落,忽然察覺自己剛纔的語氣不太對,嘆了口氣,坐在牀邊,拿起沈嬋兒的雙手,握在手裡,笑道。
“小姐,你怎麼跟我客氣上了。”
沈嬋兒看着眼前的幼柳,她變得美豔動人,氣質高貴,就連皮膚也像是剝了殼的荔枝,水靈靈,白嫩嫩。見沈嬋兒直直的看着她不說話,幼柳緊張的道。
“小姐,怎麼了?是哪裡還不舒服?”
沈嬋兒收回神思,勾了勾嘴角道:“無事,只是好久沒見到你,頗有些想了。”
幼柳臉色紅潤起來,站起身去端熱茶,一邊走一邊笑道。
“若是想我了就在冷府多住一段日子,反正你現在也無處可去,咱們好久沒在一起了,我也想跟你多相處幾日。”
沈嬋兒慢慢閉上眼睛,很多事情她一睜開眼睛就回避想起,她現在最應該去的就是沈府,但是現在她這個樣子回去,豈不是氣死了父親嚇死了母親?所以她只能靜靜的想事情,要不然就留在這裡養幾日也好。
幼柳端着熱茶走到牀邊,將沈嬋兒扶起來,喂她喝了幾口水,道。
“你就什麼都別多想了,留在這裡多住一些日子,養好了身子再回去,現在這個樣子回去豈不是要嚇壞三姨太?”
沈嬋兒沒有說話,躺在牀上看着棚頂,淡淡道。
“你將二少夫人安排去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