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不到盡頭的路.慢慢被覆蓋上了層層的黃沙.沐扶夕坐在馬車裡.燥熱的天氣讓她不得不放慢行軍的速度.
她帶出宮的人不多.因爲本來她並沒想參與這場充滿血腥的爾虞我詐.以至於現在她必須要顧及着隨行士兵和車伕的感受.緩慢的行駛在這酷熱的沙漠之中.以減少身邊人員的最低傷亡.
望着外面幾乎一摸一樣的黃沙.沐扶夕慢慢靠在了身後的軟榻上.
她是在三日前抵達到大麗的.但是她怎麼都沒想到.蕭王竟然沒向琉嵐宣戰.而是直接帶兵前去攻城了.
雖然她明白蕭王這麼做.有一大部分的原因是爲了拖延紹凡的突襲.但這卻苦了她.
不過她在大麗倒是見着了她的母親.她當年親自送走的母親.
她的母親老了.在大麗的生活.比不上在元清的養尊處優.那久經風霜的臉上早已佈滿了細細的皺紋.
但讓她開心的是.她的母親身體很好.
她不敢在大麗停留太久.一來是她一心着急救雲白.二來是她不想讓自己的母親發現什麼倪端.
“劉蜀.”緩緩的.沐扶夕對着窗外開了口.
騎在駱駝上的劉蜀緩緩停靠在了馬車邊上:“皇后娘娘.”
“還要有多級才能到.”
劉蜀望了望前面的黃沙.又看了看手中的地圖:“最快明日傍晚.最慢後日清晨.”
沐扶夕嘆了口氣:“就快了……”
琉嵐城外.
遠方的號角再次響起.又是一波的攻城結束了.
元清主營帳內.紹凡擰眉聽着探子的來報.怎麼聽怎麼覺得事情有些不太一樣了.
“確定今日的攻城只有傷.沒有亡麼.”
“確定.今日的攻城只維持了不到兩個時辰.蕭王便先行派人吹響了撤兵的號角.”
滿堂春皺了皺眉:“怎麼可能.就算雙方再過小心翼翼.也斷然不會沒有亡.而且今日的發兵未免短了一些.這個時候.蕭王應該拖延收兵纔是.眼看那緊閉的城門就要被攻開了啊.”
司馬潛澤已經想到了其中的原因.沉默的站在一邊.時不時的朝着紹凡偷瞄.
紹凡點了點頭:“確實是有些詭異.”
滿堂春忽然驚訝的擡高了幾分音量:“莫不是蕭王和琉嵐聯手在演戲.”
“尉厲的爲人朕還是瞭解的.他應該不會那麼輕易就相信了蕭王.再者尉厲就算是想要聯盟.也應該選擇元清而不是單獨的一個蕭王.”
此刻的紹凡.有着作爲一個帝王應該有的自信.但他卻忘記了想要打贏一場戰.實力是其次.主要是靠腦袋.
他從來沒有帶兵打仗.所有的一切不過是紙上談兵.
滿堂春一向以自大著稱.倒是有些信服了紹凡的話:“皇上說的沒錯.琉嵐就算是要聯盟.也應該選擇元清.”
站在一邊的司馬潛澤鬆了口氣.又拖延過去了一日.
不過就在司馬潛澤以爲平安的時候.滿堂春卻忽然想起了一個人:“皇上.是不是應該讓沐雲白露個臉了.”
紹凡眸中閃過一抹憂慮.有些遲疑.
他帶着沐雲白出來走到現在.若是一直不讓沐雲白露臉的話.也許他和沐扶夕還有挽回的機會.但如果他真的選擇讓沐雲白招搖在戰爭之中之後.無論沐雲白生或者是死.沐扶夕都將會狠他入骨.
滿堂春見出了他的猶豫.眉眼一轉.再次彎下了身子:“皇上.如今元清勝敗在此一舉.皇上不可再兒女情長了.女人何患無窮.但江山卻不能落入他人手中.您是先帝指定的儲君.絕不能讓先帝失望啊.”
他的話.有一半是想要藉機徹底除掉沐扶夕.但也有一半是真的是爲了元清的江山着想.
紹凡平靜的雙眸終於出現了裂痕.溫潤的面頰上滿是掙扎的糾結.
這個江山.是他的責任是他的義務.他既然已經承擔了下來.就有義務將它延綿下去.
而沐扶夕也是如此.她有着自己家族的使命.她活着.不單單是爲了她自己.也爲了她身後支撐着得那些族人.
也許.她和他本身就不應該有愛情.愛情只會讓她和他遍體鱗傷.
司馬潛澤瞄了瞄糾結着的紹凡.輕輕的開了口:“皇上.微臣以爲.沐副將現在不適合露臉.如果蕭王真的想要一舉拿下琉嵐的話.那麼這個時候沐副將的出現.只會讓他分心.況且事事變幻無常.留着沐副將.對於咱們來說.也是一道免死金牌啊.”
他已經接到了消息.說是沐扶夕從元清趕往過來.他必須要盡全力在沐扶夕趕來之前.保護住沐雲白.
紹凡因爲司馬潛澤的話而在此陷入了糾結.
不過這次滿堂春也沒有說話.因爲他雖然着急藉機徹底滅掉沐氏.但不得不將打算考慮到最壞.
營帳之內在此陷入了安靜.
司馬潛澤心驚膽戰的瞪着.生怕皇上會否決了他的提議.
如今沐扶夕還沒有到來.若是這個時候皇上非要讓沐雲白露臉的話.那他也只有看着.不能先行謀反.
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司馬潛澤快要窒息的時候.紹凡終是對他和滿堂春擺了擺手:“都下去吧.沐雲白的事情過幾日再議.”
司馬潛澤鬆了口氣.滿堂春卻沒什麼太大的反應.兩個人跪了安.一前一後的出了營帳.
又過了一日.
漆黑的夜.遮蓋了行駛在沙漠上的隊伍.沐扶夕掀開車簾.看着那還有一些距離的琉嵐城.順着車窗慢慢伸出了手臂.
劉蜀趕緊騎着駱駝走了過來:“皇后娘娘.”
“在原地搭營.”
“是.”
隨着隊伍的調整.坐了幾天幾夜馬車的沐扶夕.終於走下了馬車.
揚起面頰眺目四周.她一直聽說琉嵐是生存在沙子裡的國家.卻從來不曾親眼見過.如今放眼望去.難免有些震撼.
浩浩渺渺的大漠.起伏不斷.連綿不絕.人站在其間.顯得是那麼的渺小.一輪殘月貼着沙漠的棱線.散着朦朦朧朧的白光.使得那白天還像是烈火灼燒一樣的黃沙.此刻像是一片沉睡的海.
帶着士兵搭建完營帳的劉蜀緩緩走到了沐扶夕的身後.望着這一望無際的沙海.也是有些感慨和震撼.
“沒想到沙漠竟然如此震撼人心.”
沐扶夕回神.看着遠處各自升起的淡淡炊煙.輕輕地開了口:“派人去打探一下蕭王的營地在哪裡.先不要打草驚蛇.”
劉蜀一愣:“今晚.”他們連夜趕路.好不容易纔得到消息.實在想不明白沐扶夕爲何着急這一時.
沐扶夕並沒有回眸.仍舊看着眼前的這片沙漠:“今晚.”
她等不了了.必須要儘快打探到蕭王的所在.然後敢在明日攻城之前.見到蕭王.雲白的生死在此一舉.她就算是再累.也要咬牙挺下去.
劉蜀點了點頭:“微臣這就派人去辦.”
隨着劉蜀的離開.沐扶夕轉身朝着自己的營帳走了去.這一路的顛簸.讓她的渾身如散架一般的疼痛.她務必要趁着士兵去打探的時候小憩一下.
然後……
夜探蕭王營地.
寂靜的夜.微風輕佛着沙漠.時不時的“沙沙”聲.讓聽者疲憊的想要入睡.
“王爺.”一名黑衣人衝進了主營帳.
蕭王正看着面前的沙盤聚精會神.聽見有人闖了進來.不曾擡頭淡淡的問:“何事.”
那黑衣人似乎很是緊張.本想跪在地上.卻在膝蓋彎曲的時候猛地停住了.眉眼轉動.上前幾步.附在了蕭王耳邊.
“王爺.剛剛屬下……”
隨着黑衣人的話音落下.蕭王終是從沙盤之中緩緩揚起了面頰:“消息可確切.”
“屬下親眼所見.千真萬確.”
“呵……”蕭王輕輕地笑了.“知道了.下去吧.”
子時.小憩了一會的沐扶夕走出了營帳.此時的營地已熄滅了篝火.連夜趕路的士兵早已休息.只剩下劉蜀站在空蕩的營地中.等着前去打探的士兵.
他見沐扶夕走了過來.下意識的彎動了一下腰身:“皇后娘娘爲何不多睡一會.”
沐扶夕坐在了一處岩石上.仰面看着天空的明星:“睡不着了.”
“可是連夜趕路太過操心.”
“不……”沐扶夕勾了勾脣.“是身上揹着的死人太多了.有些喘不過氣.”
她已經忘記有多久沒有從夜晚睡到天亮了.她已經忘記自己有多少次半夜驚醒.看着自己潔淨的雙手呆滯到忘記了呼吸.
她從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也會有如此殘忍的一天.就算那些死在她手上的人.都是欠着她血債的人.但在幾度夢境輪迴之時.她還是難免被自己身上的血腥味激醒.
她不喜歡戰爭.更不喜歡討伐.但老天爺偏偏將她推進了一個永無止境的戰場之中.
劉蜀想起了自己的女兒.一時間有些語塞.
沐扶夕轉眸.長長的黑髮沒有任何束縛的垂落在身後:“劉侍郎可是想念女兒了.”
劉蜀一驚.就算心裡這麼想.面上又哪裡敢說.
沐扶夕毫不介意的笑了:“自己的女兒慘死.誰能不心疼.”
劉蜀慌忙跪下了身子:“是小女愚鈍.纔會算計皇后娘娘.微臣絕不敢對皇后娘娘有任何的報復之心.”
沐扶夕說的是.他自己的女兒爲了沐扶夕替罪.他怎能不心疼.但心疼又有什麼辦法.要怪只能怪他生了個愚蠢的女兒.
他不是不怪沐扶夕的.只是他不敢.
“窸窸窣窣……”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擾亂了此刻營地裡的安逸.
前去打探的士兵.有些微喘的站在了沐扶夕的面前:“皇后娘娘.蕭王的營地在東面五里處.前三門.後四門.均有重兵看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