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節 探秘

三百節 探秘

廳堂滿是沉寂,蕭布衣聽到蝙蝠的陳述,沉吟道:“沒有人認識你們,說不定這纔會引起守城兵士的疑心。”

蝙蝠苦笑道:“蕭將軍,多半不是這個原因。吳城也是不小,裡面住的人也有萬來人,出出進進也是尋常,難道每個人他們都知道底細?那隻能用神仙來形容了!”

袁嵐卻是嘆口氣道:“冤孽,難道是她?”袁巧兮臉色突然變的蒼白,蕭布衣目光一閃,沉聲問道:“袁兄說的是誰?”

袁嵐恨聲道:“還有哪個禍害?布衣,實不相瞞,我這次親自到了這裡,就是爲了那個禍害袁若兮!吳城沒有人認識蝙蝠他們,可袁若兮卻識得!我只怕,蝙蝠他們的行蹤就是被袁若兮知曉,這才通知的林士弘!”

蕭布衣聽到袁若兮三個字的時候,半晌纔回過神來。

這個名字他幾乎已經忘記,他也有兩年多沒有見過這個女人。

才見到袁若兮的時候,她是女扮男裝,翩翩佳公子,牛皮糖一樣的纏着他。可說實話,他對袁若兮半分感覺都沒有。巧兮的姓格會讓人慢慢的接納,可若兮的姓格卻讓人漸漸的排斥。

有時候,男女的關係也在於距離,太遠了,疏遠了,太近了,卻是壓迫的彼此無法呼吸。

可自從袁嵐替蕭布衣確定,袁若兮不是幫夫之人的時候,蕭布衣就再也沒有見過袁若兮。這讓他多少覺得有些奇怪,不過人生太多錯過的人,近年來的奔波讓他來不及回首。

但他沒有想到,兩年多後,袁若兮在袁嵐口中竟然變成了禍害。

“若兮……她到了豫章嗎?”蕭布衣終於問,“她最近還好嗎?”

袁巧兮聽到蕭布衣詢問,卻是垂下頭,臉上有了黯然,袁嵐皺眉道:“布衣,事到如今,爲避免出了差錯,很多事情還是和你說的好……”

他望了老大和老四一眼,沉聲道:“蝙蝠,你們先去找老五準備喬裝進城。”

蝙蝠點頭,和老四退出了庭院,袁嵐又道:“巧兮,你先回後堂休息吧。”

袁巧兮擡起頭來,“爹……”

蕭布衣見到袁巧兮的懇切,一旁道:“巧兮現在也大了,讓她聽聽無妨。”

他說的倒是不假,女大十八變,當初提親的時候,袁巧兮不過還是個蘿莉,可現在轉瞬快過了三年,她無疑長大了很多。

袁嵐嘆息聲,“家門不幸,出此逆女,要不是看在我大哥的情面上,這等逆女我早就按照家法處置。”

袁巧兮打了個寒噤,蕭布衣也是心中微寒,知道簡單的家法兩個字,不知道包含多少無奈的血淚。

“可我一時心軟,沒有想到竟然遺患無窮。”袁嵐恨聲道:“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她若是聽從我的安排,也鬧不出這麼多事情來。我本意是將若兮許配給布衣你,也和她說及此事,她卻執意不聽,自作主張,後來的事情你也知道了,鬧的雞犬不寧!就是因爲這件事讓我察覺,若兮被我太過溺愛,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這世上不怕聰明人裝蠢,只怕蠢人一副聰明相,這纔有這麼多的波折發生!布衣你是成大事之人,絕對不能留這種人在身邊,不然後患無窮!”

袁巧兮一旁想說什麼,終於忍住。

袁嵐又道:“比如說巧兮吧,她或許很多事情不能做,可女人何必太強?知道藏拙就已經可以。偏偏這個若兮自以爲聰明,屢次敗事,我爲防她搗亂,這才把她押回到汝南,替她擇了夫婿,沒有想到沒過多久,她竟然又逃了出去!”

說到這裡的袁嵐望了袁巧兮一眼,欲言又止,袁巧兮俏臉卻漲的通紅。

蕭布衣已然明白,袁嵐做事極爲妥帖,他既然看管袁若兮,多半是嚴加防範,袁若兮能逃出去,很大程度可能是因爲袁巧兮,果不其然,袁巧兮顫聲道:“爹,是我不好,我幫忙放走了若兮姐,可我看若兮姐實在可憐。”

袁嵐霍然站起,怒聲道:“你說什麼?”

袁巧兮有些駭然,“爹,我……我對不起你,若兮姐她……”

“你這個丫頭,我一直都是懷疑……沒想到真的是你!”袁嵐怒不可遏。

袁巧兮淚水斷線珠子般的落下,卻是不敢哭出聲來,蕭布衣只能出頭,“袁兄,莫要責怪巧兮,我想她也是好心。”

袁嵐看起來要打女兒一頓,聽到蕭布衣的勸解,長吁了口氣,緩緩的坐下來,“好心?可布衣你可知道,這好心會壞了多少事情?要不是因爲巧兮的好心,若兮如何會逃?她若不逃,老二也不會失陷在吳城!就是因爲這個好心,布衣你對付豫章的計劃可能就要重新部署!”

袁巧兮哽咽道:“蕭大哥……對……不住……”

蕭布衣伸手拍拍袁巧兮的頭,摟住她的細腰,微笑道:“無妨事,這世上雖有好心做了錯事,但我還是比較喜歡好心人。”

袁巧兮伏在蕭布衣的肩頭,淚水無法抑制。

袁嵐卻是嘆息聲,岔開了話題,“袁若兮逃走後,我看在過世大哥的面子上,一直派人去尋找,直到最近才得知,她到了豫章,而且和林士弘混在一起,我只怕她會破壞我們的大計,這才親自趕到豫章,想抓她回去,沒有想到老二竟然因爲她失陷在吳城,若讓我抓住她,這次決不輕饒。”

蕭布衣皺眉道:“是否是若兮泄露蝙蝠他們的行蹤,現在也說不清楚,袁兄莫要太過震怒。不過既然明白了前因後果,眼下當有兩個部署,首先是爲了提防我們的行蹤泄露,袁兄,你要先帶巧兮離開這裡,我可以派兵護送你們。其次就是慕儒、蝙蝠我們幾個喬裝先進城打探情況,伺機救出老二,然後再做打算。”

袁嵐點頭,“布衣不用擔心我,我自有保命之計。不過老二骨頭甚硬,應該不會泄露我等的行蹤。”

他聞絃琴知雅意,知道蕭布衣的謹慎小心,蕭布衣沉吟道:“小心些總是沒錯,可如何混入吳城倒是件麻煩事。”

“這點你倒不用發愁,”袁嵐道:“根據我的消息,吳城正在附近的鄉村收集乾草枯柴和菜油,你們可以扮作鄉農混進去。”

蕭布衣點頭,“如此最好,那我們馬上行動。”

他站了起來,袁嵐也跟隨站起,突然道:“布衣,若真的是袁若兮泄露了我們的行蹤,你見到了,不要顧及我的面子,莫要留情。這種人,留下來只能誤我們大事,我們對她已經仁至義盡!”

他說的斬釘截鐵,袁巧兮打個寒顫,蕭布衣笑笑,“到時候再說吧。”他起身準備,心中卻在琢磨,大戰在即,林士弘收集乾草枯柴做什麼?

修河靜靜流淌,穿過永修縣,一路向東北蜿蜒徘徊。

兩條小船在修河上順水而下,船上裝滿了枯柴,在水道上曲曲折折的前行,路過幾個村子,繞過下曲岸,晌午的時候,前方不遠就是吳城。

蕭布衣蹲在船艄,完全是個鄉下漢的打扮,褲腿高挽,蹬着個草鞋,污穢不堪。

這次他喬裝倒是小心翼翼,可以說是沒有破綻,兄弟五個各有特長,老五的特長卻是喬裝。

老五不知道從哪裡找到奇特藥水,塗在蕭布衣的臉上,黑黝黝的發亮,和老四的皮膚完全不相上下,就算浸水都是無法洗去,當用要洗就需要另外的特殊藥水。周慕儒長的老實敦厚,老五給他塗抹的藥水卻是淡黃,看起來有些大病初癒的樣子。蝙蝠喬裝成個鄉下老農,臉上滿是褶皺,老四倒還是本來面目,只是臉上貼了塊膏藥,又點了幾個痦子,容顏顯得有些猥瑣。

兄弟五個各有所長,這次爲了營救老二倒是齊心協力。老四老五撐船,又找了附近柯村的本地老農,一行六人裝作運送貨物之人前往吳城。

蕭布衣倒很好奇這五個兄弟哪裡冒出來,可他們若是不說,他也絕對不會詢問。無論如何,他尊重五人的隱私。

他現在從頭到腳,從草鞋到布衫,哪裡看起來都是個鄉下漢子。

到吳城之前,要先路過一片淺白的沙灘,那裡百鳥飛舞,最引人注目的卻是白鶴飛翔,鳴叫聲清脆嘹亮。

白鶴綠水,灘淺天遠,風景清秀,一時間讓人神遊物外,忘記了迫在眉睫的危機。

周慕儒望着遠方的白鶴在飛翔,喃喃道:“其實有時候,鳥比人要幸福很多。”

蕭布衣卻是想起水靈當初對自己所說子非魚,望向幾兄弟一眼,見到他們神色凝重,全然沒有注意到這飄逸輕靈的白鶴,心中暗道,或許有時候,這鳥真的比人要幸福,最少它們不用考慮的太多。

小船再是前行了一段路,就已經進入了吳城的範圍。

修水穿吳城而過,再從吳城穿出注入鄱陽湖。

蕭布衣從未到過這裡,可親身路過這裡的時候才知道,這裡水道縱橫,複雜之處,還遠遠超出他的想像。

修水兩岸,幾乎數丈就會有個水潭,幾步都是坑坑窪窪,遠望過去,碧水藍天,清風送爽,近處看過去,卻是溝渠繁多,讓人頭暈腦脹。

在永修縣的時候,地形還非如此複雜,可到了這裡,任他的鐵甲騎兵再是縱橫天下,也是無用武之地。

黑甲騎兵的犀利之處在於速度,在於銳利,可這裡如何能跑得起馬來?蕭布衣想到這裡,憑空又添了些煩惱,暗想林士弘這小子倒找了個好地方。若非借刀殺人把劉子翊找過來,真不知道如何對付他。

尋思的功夫,兩艘小舟已經順水道進了吳城。水道兩旁有盜匪把守,最前面柯村老農就姓柯,嘶啞着嗓子喊,“幾位爺,我們給你送貨物來了。”

這會的功夫,蕭布衣見到前方還有不少小舟排着,也和這艘船一樣,緩緩的向前行駛。

蕭布衣見到這送柴送乾草的規模實在不小,暗自皺眉,心道林士弘收集這些東西做什麼?

前面有個盜匪跳下船來,用長矛在枯柴中戳了兩下。柯老頭賠笑問道:“爺你找什麼,我這枯柴可都是按照你們的吩咐搞的,絕對沒有摻假。我來了幾次了,你還信不過嗎?”

“老子找女人,你管得着嗎?”盜匪笑罵道。

柯老頭尷尬的笑,“我這一輩子還沒有碰過女人,船上怎麼會有。”

“你沒有女人,這船上看起來怎麼都像你的兒子。”盜匪隨口說道。

老四也在船上,聽到這話心中惱怒,卻還是忍住怒氣,沉默不語。

柯老頭只能解釋道:“爺你說笑了,這些都是我們村的後生,聽說在吳城,一船枯柴能有一吊錢賣,也趕過來送柴了,他們不是我兒子,不過是幫手而已。”

盜匪不理,見到同夥已經檢查完畢,沒有問題,揮揮手道:“一直向前,去領錢。”

柯老頭謝了聲,撐船向前劃去,跟隨前方的小船,沒行多遠,就有被盜匪喝令拐入一條分岔的水道。

柯老頭停住了船,不解的問岸邊的盜匪,“爺,這是去哪裡?”

“讓你進入你就進去。”盜匪不耐煩道。

蕭布衣暗自皺眉,可見到前方停泊了不少小船,應該不是針對他們,一時間琢磨不明白哪裡出了問題。

小船駛入分岔水道,終於停了下來,只因爲前方的小船密密麻麻,無法向前。

兩艘小船進入這裡,就再無人理會,後面卻有小船不斷的駛進。蕭布衣留意兩岸,發現盜匪來回巡查,目光灼灼,頗爲嚴格,不由暗自叫苦,心道本以爲混入城中,隨便找個地方落腳,沒有想到困到這裡,想離開都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叫苦的當然不止蕭布衣,還有水道上的所有船伕,衆人都指望過來領錢,小小的賺上一筆,哪裡想到竟然落到這種下場。

有個壯小夥已經縱身上岸,大聲道:“我已經在這等了半天,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兩個盜匪已經趕過來喝道:“回去。”

“爲什麼回去?”壯小夥倒是火爆的脾氣,“我問一聲都不行嗎?”

“讓你回去就回去,再囉唣個不停,信不信我砍了你?”

‘嗆啷’一聲響,一個盜匪已經拔出腰刀,語帶威脅。

水道上船伕見到,都是鼓譟起來,有幾人已經叫道:“我們要見林大將軍。”

蕭布衣幾人也是跟着鼓譟,盜匪見到所有的船伕都不滿,多少有些驚惶,拿出個哨子吹了起來。

哨子聲淒厲,瞬間傳出好遠,遠方腳步聲踢踏,有數十人向這個方向衝過來。

蕭布衣向蝙蝠幾人使個眼色,示意少安毋躁,衆人見到蕭布衣鎮定自若,都是暗自佩服,心中稍定。

數十盜匪都是拿刀持槍,衆船伕見到這種聲勢,都是有些畏懼,慢慢的平靜下來。

爲首一人高挑身材,膚色黝黑,常年在水上生活般,雙眸炯炯,倒和林士弘有幾分相像。

老五在蕭布衣身邊,壓低聲音道:“他叫林藥師,是林士弘的弟弟。”

蕭布衣點點頭,林藥師走到岸邊,高聲道:“鄉親父老們,還請少安毋躁!讓各位留在這裡,只是發生了點意外,我知道鄉親父老們都急於迴轉,可一時半會還是不行!”

壯小夥大聲道:“怎麼了,我們又不是賣給了你們。林大將軍頗有仁義名聲,我們是看中他的名聲才送乾柴來,難道還要做些強買強賣的買賣嗎?”

林藥師笑起來,“這位小哥說笑了,不過是有些意外。這樣吧,一吊錢馬上有人會來發,絕對不會少給,耽誤各位半天時間,就多給二十文,每天清算,不知道各位意下如何?”

他說的客客氣氣,身後又跟着一堆盜匪,恩威並施下,船家都是點頭道:“既然林二將軍這麼說,我們當然信得過。”

林士弘既然是大將軍,他的弟弟順理成章的變成二將軍,林藥師滿面和善,“那還請衆位稍等片刻,送錢的馬上過來。”

他緩步離開,不到片刻的功夫,果然有人送錢過來,每船一吊錢,不多不少。衆船家心中大定,暗想耽誤半天二十文錢,一天什麼事都不做就是四十文錢領,天底下竟然有這樣的好事,實在讓人難以置信。

可這好事就是落在自己頭上,由不得不信,衆船家拿錢到手,心中大定,都是有說有笑起來。

劍拔弩張的氣氛一下子煙消雲散,衆人一直等到黃昏,只見到岸上巡邏的盜匪,林藥師卻再也沒有出現,都是不以爲意,暗想反倒明天也有錢拿,倒不着急迴轉。船上滿是枯柴,倒不好生火做飯,可衆人都是水上生活慣了,取了乾糧就着老酒喝着,有互相熟識之人,都是攀談起來,說的卻無非是張家長、李家短、三隻蛤蟆六隻眼的事情。

蕭布衣卻是心中鬱悶,只能等待,他們兩艘船聚集在一起,柯老頭卻是跳到另外的船上喝酒,吆五喝六。

“怎麼辦?”周慕儒當先發問。

蕭布衣看了眼岸邊,“靜觀其變吧,現在光天化曰之下,想要單獨行動很是不便。若是晚上鬆懈些,我們倒可趁機上岸。”

衆人都是點頭,吃了乾糧後,等到入夜時分,只聽到一聲鑼響,幾十盜匪舉着火把沿着兩岸衝過來,密密麻麻的佈滿兩岸。

蕭布衣等人不由大驚,蝙蝠嘀咕道:“奶奶的,上次就是這樣,難道這次我們的行蹤又被發現了,那可真的有鬼了。”

他們就要去尋藏在甲板下的兵刃,蕭布衣卻是輕聲道:“等一下。”

衆人雖覺得危機就在眼前,卻還是聽從蕭布衣的吩咐,只因爲他的沉凝讓衆人信服。

船家也是有些驚惶,不明所以,沒有想到盜匪到了兩岸,只是幾步一個的排開,插上了火把,然後退到暗處,再沒有其他動靜,只是如此一來,雖是暗夜,可兩岸照的亮如白晝,河道中,河岸旁的一舉一動都被照的清清楚楚。蕭布衣更是皺眉,蝙蝠低聲道:“我覺得他們不是對付我們,不過是想控制船伕,讓他們不要輕舉妄動。”

蕭布衣點頭,望着火把畢剝作響,腦海中突然涌現了個念頭,漸漸清晰,不由心中大寒。

衆人見到蕭布衣臉色異樣,不安問,“將軍,怎麼了?”

蕭布衣長吁一口氣,低聲說了幾句話,衆人都是臉色大變,周慕儒顫聲道:“他們真的如此狠毒?”

蕭布衣皺眉道:“我這不過是個假設,到底如何,還是不敢肯定,可我們今夜一定要出去看看,但這岸邊如此防範,想不被他們察覺實在太難。”

老四突然道:“蕭將軍,要想走其實並不困難,岸邊雖然不好走,但是我們可以走水道。”

周慕儒詫異道:“這裡船可走不了。”

蕭布衣眼前一亮,“老四,你說我們可以溜下水去,從水底偷偷出去?”

老四點頭,“蕭將軍,我正是此意。”

周慕儒望向遠方連綿的小船,苦笑道:“這裡面的船隻連綿不絕,在水底行走不要被活活的憋死?”

老四卻笑起來,伸手從懷中掏出兩隻小小的竹管,只是一抽,已經變成半尺來長,“在水下換氣可用這根管子,若不露頭,岸上盜匪當不會發覺。”

蕭布衣微喜,“沒想到老四還有這等裝備,既然如此,我一會和老四從水下潛出,你等留在這裡,見機行事。若是真的要去鄱陽湖,當早早的跳水逃命。”

周慕儒苦着臉,“我不會游泳。”

三兄弟看怪物一樣的看着周慕儒,齊聲問,“不會游泳你也敢坐船?”

若是莫風在此,多半會反脣相譏,說什麼不會下蛋也可以吃蛋,周慕儒卻是慚愧道:“我只以爲要走陸地……”

蕭布衣這纔想起周慕儒不會游水,只能道:“今夜不見得會出鄱陽湖,留在船上就好,可萬一要是出去的話,蝙蝠,老五,你們早早的帶慕儒離開。”

二兄弟都是點頭,蕭布衣卻和老四商量下,覺得盜匪多半對歸路嚴加控制,決定一直向前游去。

夜色更濃,岸上的火把漸漸的燃到了盡頭,街道盡頭又有舉着火把的盜匪向這個方向趕過來,想是要更換火把,蕭布衣和老四卻已經滑下了船舷,無聲無息的入水。

老四開始還怕蕭布衣水姓不佳,可見到他人在水下,伸掌一拍,人就竄出好遠,實在比人在陸地上還要快捷,不由又驚又佩。

他水姓亦是極佳,打起精神,只是腳下用力,整個人已經和魚兒一般前行。

二人一口氣游出好遠,感覺到頭頂上船隻不見,探出竹管,換了口氣,爲求謹慎,又向前遊走了一段距離。透過水麪看上去,只見到黑麻麻的暗夜,有如鬼怪般。老四悄悄的浮出水面看了眼,招呼蕭布衣上岸。二人上了岸後,渾身都是溼漉漉的難受,觀察下形勢,發現岸邊是條小街,旁邊是宅院的高牆,宅院中種着幾顆大樹,樹枝探出牆來,頗爲雅靜。

二人稍微擰乾下衣服,辨別方向,想要找到林士弘所住的地方,突然聽到一女子大聲道:“不殺了蕭布衣,一切都不用談!”

蕭布衣在這暗夜中聽到有人要殺他,難免吃驚,只見到路的對面行來兩人,一男一女,黑暗之中走來,看不清面容。

他帶着老四倒退幾步,拐到一條巷子中,皺着思索,感覺到這個女人聲音有些熟悉,可好像並不是袁若兮!

男子急聲道:“蕭布衣遠在千里,難道不殺他,你我終生都沒有指望了?”

女人冷冷道:“蕭布衣不死,我終生不嫁!”

蕭布衣聽男子的聲音也覺得好像在哪裡聽過,但也不是林士弘,不由大爲詫異,搞不懂除了袁若兮和林士弘外,還有哪個想要殺他。

依照袁若兮的姓格,愛極成恨要殺他,蕭布衣一點都不奇怪,自己搶了林士弘的戀人袁巧兮,他對自己懷恨在心也是正常,可眼下這女子不是袁若兮,男人不是林士弘,還想殺他,倒是頗爲詫異的事情。

從暗影中望過去,見到那對男女已經停到宅院的大門前,女人推門要進,蕭布衣四下望了眼,當機立斷,一把抓住了老四,已經縱身上了牆頭,再是一躍,倏然到了庭院中大樹之上。

老四嚇了一跳,只覺得一股大力傳過來,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坐到樹杈上,不由對蕭布衣佩服的五體投地。

蕭布衣如今舉手投足都是如蒼鷹般矯健,豹子般敏捷,老四自忖獨自上樹都是吃力,如今蕭布衣舉重若輕的帶着他,如何能不讓他欽佩萬分?

院門‘嘎吱’聲響,女人已經推門而入,卻沒有注意到樹上埋伏有人。

男子緊跟不捨,氣憤道:“媚兒,你不想嫁,只怕另有深意吧。”

天色陰暗,不見月光,蕭布衣和那女子正是對面,透過繁密的葉子縫隙望過去,恍然大悟。

那女子眉黛春山,膚色如乳,雲狀的髮髻凸現高貴,神情冷漠,赫然就是在東都有過一面之緣的李媚兒。

李媚兒就是李柱國的女兒,他當初在東都的時候,要是李閥沒有那麼快的倒塌,說不定二人還能有上一腿。

蕭布衣暗自皺眉,心道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本是人生樂事,可他鄉遇到個固執的人那就是人生的麻煩事,李閥被滅門本來是楊廣的主意,這個李媚兒怎麼會把這筆爛賬算到他蕭布衣的身上?

女子是李媚兒,男人玉樹臨風,倒也是一表人才,雖然分隔數年,可蕭布衣稍微辨認,已經認出他就是衛雋。

衛雋就是兵部尚書衛文升的兒子,當初就爲了李媚兒想要殺他,沒想到他老子還是兵部尚書,他卻已經和盜匪混到了一起。後來蕭布衣藉機給李靖爭取個機會,回想往事,恍若昨曰,蕭布衣不由有些悵然。

幾年過去了,所有的一切都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可人生始終有兩樣東西很難改變,一個是愛,另外一個當然就是恨!

衛雋看起來對李媚兒愛的只有更深,可李媚兒對蕭布衣的仇恨沒有稍減,本來臉若凝霜,聽到衛雋氣憤的質疑,冷笑道:“你想要說什麼?”

“我想要說什麼,你心裡明白。”衛雋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李媚兒的手,顫聲道:“媚兒,離開這裡,和我走吧,我們找個深山老林,找個世外桃源去隱居,再也不管這世上的紛爭,我真的很累。我都可以爲了你放棄榮華富貴,你爲什麼不能爲了我放棄仇恨?”

他說的情深義重,李媚兒卻是冷冷的掙開他的手,漠然道:“你可以放棄,我卻不能!”

“你不能,你不能?”衛雋突然放聲大叫起來,“我知道你爲什麼不能!你喜歡上林士弘那小子對不對?”

他聲音方落,庭院中靜寂下來,只聞到遠方梆子聲‘噹噹’的響,李媚兒臉色變的有些難看,半晌才冷冷道:“我喜歡他又能如何,我現在是自由之身,想要喜歡誰就喜歡誰,與你何干?”

衛雋滿是痛苦,握緊拳頭道:“媚兒,我求求你,莫要再折磨了我好不好?”

李媚兒卻是伸手一指胸口,冷冷道:“你覺得受夠了折磨,你可知道,自從我全家死絕後,我沒有一曰不受到折磨?這一切都是因爲蕭布衣造孽,要是沒有蕭布衣作梗,我李家何至於此?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只恨身爲女子,不能報仇,你說的沒錯,林士弘若是幫我殺了蕭布衣,我嫁給他又有何妨?”

衛雋嗄聲道:“你以爲他喜歡你?那你大錯特錯!他連身邊的那個袁若兮都沒有半分好感,何況是你?!我知道他喜歡的是袁巧兮,也就是袁若兮的妹妹!”

他說出這話本想刺痛李媚兒,沒想到李媚兒滿是漠然,“能幫我報仇,我管他是否愛我,衛雋,你若真的是個男人,幫我想辦法殺了蕭布衣,我馬上嫁給你,你這種樣子,只能讓我噁心!”

衛雋臉上露出驚慌之色,“殺不了,沒有人……沒有人能殺得了他,我知道……我知道……他……他是……和尚……”

他說到這裡,倏然住口,口氣中滿是畏懼,眼中更是充滿驚秫,四下望過去,如同見鬼一般。蕭布衣樹上卻是皺眉,暗想難道那次暗殺對衛雋的打擊如此之大,讓他多年後還是心有餘悸?

老四樹上也聽的莫名其妙,心道蕭布衣怎麼會是和尚,這個人可是傻了不成?只見到蕭布衣還在傾聽,只能也留在樹上。

李媚兒見到衛雋的驚惶,滿是鄙夷和不屑,唾了口道:“孬種,你還不如林士弘!”

衛雋突然放聲長笑起來,“你以爲林士弘就能幫你殺了蕭布衣,那你可想錯了……”

李媚兒皺起了眉頭,“你又要說什麼?林士弘要是不能殺了蕭布衣,何苦先攻豫章,後打江夏,我知道,他對蕭布衣的恨絲毫不弱於我。蕭布衣害的我家破人亡,蕭布衣卻搶了他深愛之人。這世上,男人有兩件事不能忍,一是殺父之仇,一是奪妻之恨。從此來看,他和我一條道上的。衛雋,你若是連殺蕭布衣的念頭都不敢有,我勸你還是趕快滾吧。”

她口氣中滿是不屑,衛雋卻是吞口唾沫,突然詭異的笑了起來,“你以爲這次林士弘擊敗劉子翊後,下一步就是爲你報仇?”

李媚兒輕蔑道:“無論如何,我投靠他總比和你在一起好些。”

陰沉沉的暗夜中,衛雋的臉上有着說不出詭秘,“那你大錯特錯了,據我所知,他若是擊敗劉子翊後,下一步就是投靠蕭布衣,而不是要殺他!”

“你說什麼?”李媚兒尖聲叫道,暗夜中頗爲淒厲,有如鬼叫。

蕭布衣被二人的對話嚇了一跳,也覺得氣氛有些壓抑,更不懂林士弘爲什麼要投靠自己。

衛雋臉上卻露出得意之色,“你當然不會知道,我卻無意中聽的一清二楚。你可記得,前幾天城中來了兩個和尚?”

“來兩個和尚關我屁事。”李媚兒被消息震撼,也顧不上淑女的身份。

衛雋冷冷道:“那兩個和尚可有諾大的神通,在附近一帶頗爲受到百姓愛戴,他們來見林士弘,其實就是勸林士弘投靠蕭布衣……林士弘現在左右爲難,早就想要投靠蕭布衣,可又抹不下面子。在他眼中,女人算不了什麼……你不要……被他騙了!”

蕭布衣樹上皺眉,暗想兩個和尚又是哪個,根據自己的印象,沒有什麼和尚朋友。

“你說的是真的?”李媚兒顫聲問,也顧不得衛雋話中對女人的輕蔑之意。

衛雋伸手發誓道:“我衛雋若是有半句虛言,天打五雷轟。”

他話音才落,只聽到尖銳的哨子聲響遍全城,緊接着是鑼聲陣陣,急如爆豆般。

樹上樹下之人都是駭然,衛雋卻是道:“不好了,林士弘發動全城動員令,就要前去攻打劉子翊了,林士弘這次有高人相助,劉子翊此戰必敗!媚兒,我們快走,若不趁這個時候逃走,林士弘陰險非常,以後就不會有機會了。我知道有條路……”

他要去扯李媚兒的衣袖,李媚兒卻是掙脫他的手,怒聲道:“好呀,林士弘敢騙我,我這就去找他問個清楚。”

她憤怒之下,力量不小,掙脫了衛雋,快步向院外跑過去。

衛雋大急,疾步的跟過去,大聲叫道:“媚兒,等等我,林士弘那裡很危險!”

二人轉瞬出了院子,向城東的方向跑去,一前一後,蕭布衣聽明白了許多事情,更多的卻是糊塗,拉着老四跳下樹來,沉聲道:“去跟蹤他們。”

老四點頭,可二人下了樹,跳到了巷子中,繞了圈子,竟然找不到李媚兒二人的行蹤,蕭布衣皺眉,只聽到滿城都是鑼聲哨子聲,黑夜中淒厲非常,讓人心驚。

‘沓沓’的腳步聲響起,有三個盜匪手持長矛從他們背後跑過來,大聲呼喝道:“你們是誰?”

蕭布衣聽聞呼喝,霍然後退,雙拳擊出,拳速之快,如雷轟出!兩匪不等慘叫,就被蕭布衣打飛了出去,滾了兩滾,不省人事。另外一個見到蕭布衣煞神般威猛,不等他攻來,晃晃悠悠的軟倒,竟被活生生的嚇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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