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如一個驚雷劈向頭頂,思傾茫然地擡起頭,望着前方的黑色身影爬了過去,雙手拉着高澗峴的衣服,喃喃道:“你說過不會讓我再重蹈覆轍的,你說過會爲我報仇的。”
“你躲着他不見就以爲可以逃脫陰影了嗎,只有殺了他你纔可以解脫。思傾,我已經對老皇帝說過你今夜會去侍寢,你要麼殺了他,要麼就再次受他的牽制,反正他存在與否對於我對於鳳羽都沒有太大的關係。”
思傾絕望地閉上了眼,嘴角緩緩地流出鮮紅的血,那是高澗峴一掌所致,那血紅得觸目心驚,如盛開的牡丹花一般,嬌豔奪目!
她以爲,只要離開了皇宮就可以逃出思燁的禁錮。可是事實不會改變,她對思燁恨之入骨,卻缺乏再見他的勇氣。每次看到那張讓她恨不得千刀萬剮的臉,她便感覺自己的肌膚彷彿在一寸一寸的剝落,在思燁面前,她毫無尊嚴可言。
“我會殺了他,”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如此陌生,她看到風中的落葉殘卷在自己的腳下,緩緩地站起了身,擦去嘴角的血,背對着高澗峴返回鸞鳴宮。
嘴角露出一抹陰鷙的笑意,高澗峴望着思傾的背影越來越遠,眼底的陰險越來越深:今夜,註定了是一個不眠之夜。
傍晚,東勝的皇宮中亮起了千萬盞美麗的燈籠。
青瑜站在鸞鳴宮的門口好久,終於見到高澗峴的身影再次出現。他每次出現,她的心就不由得被牽扯起來。轉身進了宮,高澗峴也跟隨進來。
美酒佳餚滿滿的一桌,青瑜無暇開動筷子。
高澗峴將一塊鮮嫩魚肉夾到青瑜碗中,緩緩道:“你吃一口,我告訴你一個消息。”
青瑜將那早就剔去了刺的肉一口吞入,頭也不回地問:“說吧。”
高澗峴又替青瑜夾好菜,道:“厲雪曄已經死了。玄月與北戎達成協議,北戎殺死厲蒙,玄月割出北方五座城池於北戎,厲雪曄南歸途中,病死。”
“呃,”如同一盆涼水從頭灌倒了底,青瑜張張嘴,說不出話來,她看着高澗峴,目光瞬間黯然了下去。
那一雙秋水剪瞳很少這樣安無光澤,高澗峴在心底微微嘆了一口氣,當年青瑜假裝雪夕身份進入玄月時,與厲雪曄也算得上去相交好友,她在爲他擔心。
“還有什麼消息?”青瑜將心中的憂傷藏住,擡起了眼繼續問道。
“繼續吃,”高澗峴不可違背命令道,他看着她的身形日漸消瘦,心疼不已,又貼心地給她夾了不少菜餚。
青瑜強忍住腹中的絞痛,將高澗峴夾給自己的才一一嚥下,道:“說吧!”
她就這樣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別人的消息,他坐在她的面前,她連一眼都沒看過他,在她的心中,幽軒就如此重要嗎?他忽然起身走近她的身邊,強擡起她的下頜,冰冷道:“看着我。”
青瑜被迫擡起了目光。
高澗峴從那雙清澈的眸光中看不到一絲情緒,她的目光沒有落到自己身上,即使是他強逼着她看向自己,她不也會正視他一眼,心中忽然而來的怒意,臉幾乎貼近了她的臉,怒道:“吻我。”
青瑜站起身子,手便瓷碗掉向地面,砸
得粉碎,聲音在空蕩的大殿中迴響,她湊上了自己的脣,微微貼向了高澗峴的脣。
那如羽毛一般的脣一經染上便再也分不開,高澗峴緊緊地抱住青瑜,雙手託着她的腰肢,品嚐着她口中的每寸芳香。
他快要被她逼瘋了!不管他如何吻她,她都好像如木頭一般毫無反應。她明明就在他的眼前,他卻感覺不到她的存在。任何人都可以拒絕他,惟獨她,不可以。
青瑜感覺到自己快要窒息,如同一葉扁舟在大海中起起伏伏,眼見扁舟就要沉入大海,水貼着她的鼻樑而上升,在那一瞬,她以爲自己要死了。洶涌而至的空氣忽然而來,她撫着胸口劇烈地喘息,臉色漲得通紅。
高澗峴遠離了青瑜,轉身閉目:“白摯帶領了雪蕪郡所有將士以及東南五郡的兵力,支援幽軒。新帝剛死,幽清芸拿着厲雪曄的遺旨趕回月城,不過……”
“你不會讓幽清芸趕回月城的。”
高澗峴冷笑一聲,道:“你猜得沒錯,我不會讓幽清芸回到月城的。既然厲雪曄已經死了,只要遺旨不落到月城之中,那厲霖皚就順理成章地登上帝位。”
青瑜閉上眼,心中波瀾起伏不斷,看來遍兮大陸註定有此一劫。以厲霖皚的治國手段,只怕玄月又會陷入戰亂之中,何況他如此恨着她與絕曜,來日繼位,絕不可能善罷甘休。玄月國中,雖然白摯已經支援了幽軒,但遠在苗疆的練嫵又是高澗峴之人,危險之至啊!
青瑜還沒完全想明白過來,身上忽然一輕,高澗峴封住了她的穴道將她橫空抱起,她睜大了眼,茫然問出:“你要帶我去哪裡?”
高澗峴停下腳步望了青瑜一眼,微微道:“帶你去見你想見的人。”
——絕曜!青瑜只覺得腦中嗡嗡地響,她想見他,可是又不想見他。高澗峴在宮中一定布好了局,等着絕曜入甕將他一網打盡。她的內力雖然已經恢復了八 九成,可是現在被高澗峴點了穴道,他一定不會放過自己。絕曜呢?他是否已經得知練玥沁已經慘死,是否在怪自己沒有將練玥沁保護好。他爲什麼要來皇宮,爲何要赴約?
青瑜眼前忽然一黑,被高澗峴矇住了眼睛。不知過了多久,她才被放了下來。身側高澗峴似乎極其謹慎,一步未動,等待着什麼而來。她聽到風中他衣衫翩飛的聲音,呼吸如此低微,這一刻,從未有過的修羅氣息從他身上爆發出來。
靜謐的夜晚,寒風拂動,四處的落葉沙沙聲響起。任何風吹雨動,在這一刻竟然如此清晰。
許久,終於有人馬走動的聲音,青瑜仔細聆聽,腳步聲微弱輕盈,大概是五六人的樣子,四人從前而來,兩人從後面而來。她的黑布終於被解開了,映入眼簾的是他熟悉的臉頰,卻已蒼老不少。絕美的容顏上佈滿了指尖般寬的清渣,他一身黑衣,風塵僕僕,頭髮凌亂地披散在腦後。他再也沒有戴上面具,一雙古井般深的眼眸落在她的身上,仿若隔世。她心中有驚、有喜,但更多的卻是憂。
絕曜看了青瑜一眼,劍眉擰在一起,一雙薄薄的嘴脣抿成了一條線,她還是如往昔一般,安寧、平靜、自然,即使身處危險也能如脫兔一般地靜嫺。只是不知從何開
始,她的身上已經多了很多的王者風範,她是百海的公主,這一刻,終究成就了她!
她再也沒有穿一身黑衣,而是一件華麗富貴的東勝女子衣衫,翠竹一般的青色,美麗的蝴蝶花裙,簡單的頭飾,仍然掩蓋不住那一身的風華絕代。
才幾月不見,他忽然發現她成熟了不少,竟然有了少婦一般的穩重,而臉上又多生出了幾分風姿。霏河一別,他知道她知曉了自己的身份。從那開始,他以爲他們之間再無瓜葛,他以爲自己此生必然活在沒她的痛苦之中。
可是信傳來之時,他才知道她已經成爲了自己身體的一部分,無她,他活不下去!
他捨不得移開目光,他發現她的眼中對於自己,多了幾分不捨和依戀!
只是片刻,他的目光不得不從從青瑜身上移動到了高澗峴的身上,冷笑道:“恨天,鳳羽宗主,我們終於見面了。”
高澗峴不可置否,手緩緩地擡起,將臉上的面具扯下,那張臉,嘴邊帶着一點鬍渣,滿臉的滄桑。他看了絕曜一眼,出手將青瑜拉進懷中,譏笑道:“果然是絕曜,連我的身份也都打探到了。”
“陌離!”青瑜驚溢出口,對着絕曜搖搖頭。
絕曜從她的目光中看出了憂色,心底處積蓄很久的壓抑和愧疚終於在這一刻有所舒緩,他對她投去一個眼神,示意她毋庸擔心。上前兩步,看向高澗峴,他負手緩道:“還得從我師傅說起,師傅是鳳羽之人,當年與百海的昕皇后是一對師姐妹。高宇愛上了我師傅涼羽,我昕皇后又喜歡上了高宇,三人情感糾葛之下。昕皇后和涼羽同時離開了清澗山谷,而昕皇后被百海皇帝青懾看上,強搶爲後,生下公主青瑜。”
“青懾對昕皇后尤爲專情,發誓此生只娶昕皇后一人,他也做到了。可昕皇后真正喜歡的卻是你父親,她回到清澗山谷後被囚禁了一年之久,逃出後入宮看望青瑜,帶着她偷偷逃走。但是在霏郡中,不僅遭到了高宇的追捕還遭到青懾的追捕,無奈之下只能放下青瑜。那個時候,你已經五歲。你母親是鳳羽使者,生下你後就自盡而亡,所以你從小就恨着昕皇后和青瑜,所以你知道青瑜的所有事情。”
“青瑜,”絕曜頓了頓,看向青瑜,將腹中早已想好的字句說出:“你是我的師妹。”
青瑜眼眶忽然微溼,只覺得心底某處隱隱作痛。
如果當時他們能夠早日相見,或許就不用受這麼多的苦楚、經歷這麼多的磨難。
月華罩在她的身上,皎潔的光芒氤氳而迷茫,她的身子如此潔白而透明。
風聲帶着這段陳年往事飄入每個人的耳中,青瑜恍然大悟,用力掙脫開高澗峴的手卻被他握得更緊,她看着他的目光越來越沉,握着她的力氣越發地大,心底無由而來的一陣恐懼。
高澗峴冷冷一笑,問道:“是又怎麼樣,這段往事縱然知曉又如何,今夜你們誰也別想離開。”
絕曜雙手藏在袖中,擔憂地目光望了青瑜一眼,低聲囑咐身後三人:“不要管我,等待時機將青瑜救出。”
墨漣震驚不已,主子早已受傷,收到信後竟然還敢闖入皇宮,爲了青瑜當真值得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