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離圍着布裙炒菜,雪夕端着盤子……
紫霍笑意越發深了,他朝對面的中年男子遞去一個眼神,曖昧不清地道:“這兩個人,一看就有夫妻相。”
月柒嘆息搖頭:“此刻倒是很安寧,不過……”
“你這木頭,怎麼老是打擾興致?老夫我倒是想,如果他們兩個都能留在這裡,又何嘗不是一件好事?”
“前事未知,人各有命,何況他們的身份都非比尋常。”
“你真的打算不幫他們?”紫霍驚訝問道,他和月柒相識幾年,他能從月柒的眼中看出擔憂,在月柒遇到陌離和雪夕之後,他大概也猜了猜他們的身份,只是不由爲這兩個人擔心起來。
月柒手中的酒在空中一滯,差點溢出來,神情也變得古怪起來。
紫霍喝下一口酒,不去理月柒奇怪的眼神。
“明天恐有大事發生,神醫你不能袖手旁觀啊!”怔怔地,月柒忽然說道。
“什麼大事?”紫霍知道月柒占卜算卦從沒失算過,這幾日,他也心神不寧,總感覺會有什麼大事發生。
雪夕在陌離身後,把洗好的盤子遞給他,便垂下了目光。
兩人在房間中忙活半天,但沒有一個人說話。
陌離知道她對今天發生的事情尚有介懷,心思凝重。默默地聽着外面兩個人的話,他暗思起明天的計劃。他與雪夕的計劃是放火去燒宮殿,把四周的暗衛都引出去,然後乘機逃走,但聽月柒的話,似乎明日將有變故。他不信命,更沒信過月柒的話,但是冥冥之中,他的話彷彿又有一種魔力,是真是假,都讓人止不住去思考。
雪夕接過菜盤,端了出去。
兩個人默默無言,卻配合得天衣無縫。
紫霍飲下一杯酒,看着雪夕不高興的臉,問道:“女娃子,他欺負你了?”
雪夕皺了皺眉,轉身又回到廚房,紫霍撇了撇嘴,頗不高興,自飲自得。
月柒淡然一笑,道:“或許神醫倒是成全了這兩人。”
紫霍一頓,反問:“什麼意思?”
月柒舉杯相迎:“他們之間的緣分,愛也悲,恨也悲,能不能走到最後誰也不知道。但是這清澗山谷一聚,肯定是他們此生之中最難忘的回憶,這其中大多還是靠着神醫的幫助啊。”
紫霍捋了捋長長的白鬚,默然的點頭,這幾日以來,他總是不給陌離那小子好臉色看,命令他去木樁上鍛鍊腿傷,又派他挑水砍柴,做飯洗碗,也許是雪夕不忍看着陌離那麼辛苦,總是待在他的身邊。兩人的默契便是朝夕相處才養成的吧,只是今天見雪夕,總感覺她好像有心事啊!
美酒佳餚全都上了桌,四人坐好。
雪夕替紫霍、月柒一一斟滿了酒,黑衣墨發,她從座位上起身,看過神醫,舉杯相迎:“有緣相聚,雪夕感謝神醫救命之恩,這份恩情沒齒難忘。”
紫霍微微點頭,眼眸中閃過一絲欣賞之意,他舉杯與雪夕的杯子一碰,道:“姑娘貴人,紫霍花甲之年還能救姑
娘一回,是紫霍之幸。”
兩人同時舉杯,一飲而盡。
雪夕放下杯子,又將另一杯遞給月柒,目中含笑,“沒想到能在這裡遇到柒月司命,雪夕覺得很開心,司命如不嫌棄,就飲下雪夕的這杯酒吧!”
月柒點點頭,不似紫霍那般多言,默默地喝下了酒。
一番酒薰,美酒佳餚,半酣之後,紫霍忽然起身,扔下手中的杯子,怒氣衝衝地看着陌離。
陌離、雪夕和紫霍同時一驚。
“神醫!”雪夕和紫霍同時出口。
陌離知道他脾氣古怪,可沒想到他竟然在飯桌上發了火,也不知道自己是哪裡沒有做對,他急忙問道:“神醫怎麼了?”
他不問還好,他一問紫霍的脾氣更大,只見紫霍怒道:“老夫我爲了你的傷殫盡竭力,想破腦袋,你臨走之前一句道謝的話也沒有嗎?竟然還沒有這女娃子懂事。”
陌離瞬間明白過來,替紫霍斟滿了酒,雙手奉上。
紫霍冷冷一笑,拍掉那杯酒,轉身離去。
“神醫!”雪夕驚住,沒想到紫霍爲陌離的事這樣生氣。
陌離對雪夕搖搖頭,匆忙追了上去,老頭子雖然脾氣不好,但還算是講理,他不信老頭子是真的生氣他沒給他敬酒。
片刻之後,陌離在清澗山谷後方找到了紫霍。紫霍背對着她,神情落寞,似有心事。
陌離上前,單腿跪下,心情一片複雜,他艱難地道:“神醫,陌離一生除了師傅還沒跪過別人,陌離今日跪你,一是感激你救我與雪夕的性命,二則爲雪夕的臉傷而來,請神醫如實相告,她的臉是否已經沒救?”
沒想到他這般聰明,紫霍轉身扶起陌離,神情越發糾結。
見他如此,陌離已經料到了幾分,垂下頭去。
“也不是沒有辦法,只是我做不到而已!”紫霍說道。
陌離一驚,急忙問道:“神醫請說。”
“或許還有一個人有辦法,只是不知道她是否還存在於人世。”
“神醫指的是?”
“劍宗涼羽!”
陌離先是一驚,爾後又是一喜,是師傅,竟然是師傅,師傅可以醫治雪夕的臉?這樣說,豈不是很容易,只要返回茫雪山,說不定還可以找到師傅,讓她替雪夕治傷。
見陌離神情,紫霍也是震驚,他繼續道:“劍宗涼羽,遊離在三國之外,但無論是劍術還是醫術,都是世間最厲害的人物,找到了她,或許女娃的臉還可以醫治好。只是這個人很難找到,而且說不定她已經死了啊!”
“她還沒死,我一定會找到她,神醫放心!”陌離嘴角露出喜悅的笑,堅定地道。
紫霍嘆了口氣,想起之前自己騙陌離的話,雖有慚愧,但只要他的腿傷能儘快恢復,也就釋然了。
“那女娃受的苦不少,如果你真的愛她,就好好地保護她吧,世間真情難尋,兩個人在一起非常不易,清澗山谷一行,肯定讓你們都對彼此又有了一個新的瞭解。”
“明天離開之後,帶她去治傷吧,女娃雖然嘴上說着不在乎自己的外貌,可是心底肯定是希望自己能恢復原來的樣子的。”
“你是個重情重義的人,但過分的執着和追求會讓你迷失了自我,絕曜將軍,我不知道雪夕是什麼人,但她的確是個很堅韌的女子,愛她即爲她多想,珍重吧!”
陌離聽着他的話,心中涌上一陣心酸和感概,連他都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可是他爲什麼不告訴雪夕?難道他和月柒都是懷着希冀的光,希望他們最後能在一起?他轉身離開,握緊了手中拳頭。
回去的時候,月柒已經不見了,雪夕坐在竹林樹下,望着越來越黑的天幕,聽到腳步聲,她轉過頭來。
映入眼簾的,是她那張可怖的臉。她不在乎嗎?她在清澗山谷的這段時間,從來沒有用黑紗遮蓋自己的容顏,她是真的不在乎,還是把心底的苦楚都隱藏了起來?
雪夕見陌離盯着她的臉看,急忙回過頭去,垂下了目光。
陌離朝她走近。
雪夕開口問道:“神醫沒事吧?”
陌離淡淡地一笑:“老頑固,又不是小孩子,他肯定沒事,我怕的是明天我們離開之後會連累到他和月柒。”
雪夕點頭,“我也怕,可是他們是絕對不會隨我們一同離開的。”
兩人沉默下來,陌離在雪夕身旁坐下,同她一樣,望向天幕,天空中一輪圓月慢慢地呈現,隨着天空越來越黑,繁星也開始出現在黑幕之中。皎潔的月光伴着淡淡的星光,照射在兩人身上,影子也拉得長長的。
“以前看月亮的時候,從來沒有覺得它這樣安靜過。”雪夕望着頭頂的那月,想起百海皇宮的生活,喃喃出口。
陌離隨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見皓月皎潔,清冷的光芒正在頭頂,他枕着雙手,順勢躺了下去。
“以前我從沒覺得自己是個幸福的人,任性的時候任性,撒嬌的時候撒嬌,每天有人教我武功,教我四書,我不屑一顧,甚至還逃離出走,差點把我爹爹給氣死。但總是覺得讓別人都找不到我的感覺很好!”
“後來,爹爹死了,家沒了,我被關在了一個地方,遇上了一個很可怕的人物。從他的眼睛裡,我感覺到殺氣和戾氣,他殺了我全家的人,我恨他入骨。我發誓,一定要讓自己變得強大起來,殺了他替我爹報仇。”
“可是你知道嗎?這個願望遙不可及,在那之前,我受盡苦楚,幾經生死,最後遇到了你,你多次救我,陌離,這個情只怕一生我都無法報答。”
陌離望着雪夕的背影,劍眉微微擰緊,眸光深邃得正如天上的黑幕。
“我現在還能活着,全是靠着爹爹臨死前的忠告,陌離你說你愛上了我,我不能承受你的愛,在那之前,我還有很多事要做,這條命只爲報仇而活,對不起!”眸光漸漸地黯淡下去,雪夕的聲音如蚊吶一般低沉。
陌離看着她顫抖的身影,心中痠痛不已,她說她要殺他,她只爲殺他而活着,那他的愛又算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