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鉉駐兵所在的益都縣和齊郡歷城縣相距約三百餘里,一路山勢延綿,堯山、牛山、長白山、雞山、華山等等大山橫穿兩郡,不過官道卻很寬敞平坦,地面夯得十分結實,寸草不生,張鉉率領一百多名騎兵在官道上緩緩而行。
山東半島終於迎來了第一場雪,紛紛揚揚的大雪從灰濛濛的天空飄落,原野和山巒彷彿覆蓋了一條雪白的毛毯,一棵棵大樹也彷彿披上了白色的紗巾,天地間變得各外靜謐。
官道兩邊都是大片廢棄的肥沃良田,百里內荒無人煙,一座座村莊早已被燒爲廢墟,漆黑的斷牆殘壁也覆蓋上了白雪,荒涼的原野再對比當年的繁華,不得不令人扼腕嘆息。
“將軍,快看!”
一名騎兵指着遠處大喊:“那邊好像有人家!”
張鉉也看見了,遠處兩裡外的一座樹林旁竟然有一座茅屋,四周圍了一圈院牆,屋頂的煙囪正嫋嫋冒着白煙,在荒無人煙的原野裡忽然出現了人家,這着實令人感到興奮,張鉉當即令道:“去看看!”
衆人催馬衝出了官道,沿着着曠野向兩裡外的茅屋奔去,離茅屋院牆還有數十步遠,便聽見了家犬的吠叫,張鉉一擺手,衆人紛紛勒住了戰馬。
這時從茅屋裡奔出一名老者,他衝出院子慌慌張張跪下,一名老婦人也跟在他身後跪了下來,突然奔來的大羣騎兵把他們嚇壞了。
張鉉也意識到自己有點唐突了,百騎奔騰,這種氣勢不是一般百姓能承受得住,他回頭對衆人令道:“回官道去等候!”
衆人紛紛調轉馬頭向官道奔去,張鉉則帶着兩名親兵下了馬。快步來到這對老夫婦面前,老者連連磕頭顫聲道:“小老兒拜見大王!”
原來他們把自己當做亂匪了,張鉉心中好笑,上前道:“我們不是亂匪,我們是駐紮北海郡的隋軍,前往齊郡。正好路過這裡,我不會傷害你們,兩位請起吧!”
兩位老人心中一顆心放下,原來是隋軍,他們也知道張須陀的軍隊軍紀嚴明,不會擾民,兩人互相攙扶着戰戰兢兢起身,老者低聲道:“請將軍屋裡坐!”
張鉉跟他們走進了院子,院牆是用泥土和樹枝夯成。房子也是,窗子被樹枝封死,顯得十分簡陋破舊,房間裡光線昏暗,,一張粗陋的桌子,地上鋪着兩張破席,四周擺滿了各種陶碗瓦罐。只有土竈裡燃着的熊熊柴火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
“將軍請坐!”
老者在竈火前鋪了一張破席子,請張鉉坐下。
張鉉坐下烤了烤火。打量一下四周笑道:“只有你們老兩口嗎?”
其實張鉉發現裡屋還躲着一人,剛纔進屋時驚鴻一瞥,似乎是個年輕女子,估計是他們女兒或者兒媳,老者猶豫一下道:“還有一個兒子,進山打獵去了。”
張鉉笑了笑又問道:“請問老丈貴姓?”
“小人免貴姓董。”
老者久歷人事。他看出眼前的年輕將領氣質很正,絕不是殘暴之人,他心中緊張稍稍去掉,連給張鉉倒了一碗熱水,“將軍喝點熱水吧!”
“多謝!”
張鉉喝了口熱水。胸腹間舒服了很多,他點點頭又笑問道:“我沒想到這裡居然還會有人煙,老丈是幾時回來的?”
“我是兩個月前才從齊郡章丘縣搬回來,這裡叫做董家莊,村子在樹林後面,除了我們一家外,還有五六戶人家也搬回來了,這裡離官道近,我打算過段時間在這裡開座茶棚。”
張鉉心中頗爲欣喜,居然還有五六戶人家回來了,他又問道:“爲什麼大家想到要回來?”
老者嘆口氣,“祖地難捨啊!而且這裡土地肥沃,水源充足,種糧食沒問題,還可以靠山吃山,只要沒有匪亂,就不會被餓死。”
張鉉點了點頭,“現在東萊郡和高密郡的匪亂都已被剿滅,下一步還要再打琅琊郡和清河郡的亂匪,相信到了明年這個時候,齊郡和北海郡就不會再有亂匪威脅。”
“我們也希望如此,只要沒有亂匪,人口就會慢慢增長,總有一天會恢復到從前的光景,我估計看不到了,希望我的兒孫能看到那一天。”
這時,房間裡傳來一陣嬰兒的啼哭,老者嚇得臉色大變,張鉉明白他的害怕,摸出一把錢放在桌上,起身笑道:“多謝老丈的熱水,希望下次再來時能看到老丈的茶棚開起來,我先告辭了!”
張鉉轉身便快步離去了,老者怔怔望着張鉉背影走遠,低低嘆了一口氣。
兩天後,張鉉和手下抵達了歷城縣,張鉉率軍來到大營前,當值士兵立刻跑進去稟報,片刻,秦瓊匆匆從大營內走了出來,拱手笑道:“張將軍,好久不見了。”
張鉉也笑着回一禮,“叔寶風采依舊,可喜可賀!”
張鉉語氣略有點不太自然,世上畢竟沒有不透風的牆,秦瓊幾次提醒張須陀要提防自己,張鉉還是轉彎抹角地聽到一些風聲,這讓張鉉暗暗心生警惕。
當然,這並不是說秦瓊人品有問題,秦瓊的人品很好,爲人仗義,待人誠懇,張鉉也不是對秦瓊不滿,只是張鉉對他十分警惕。
張鉉知道秦瓊和張須陀一樣忠於朝廷,但秦瓊比張須陀更加敏感,他察覺到了自己隱藏在深處的一絲野心。
尤其是這次分兵駐守各郡的方案是自己提出來,這就更讓秦瓊懷疑自己有造反的野心,畢竟現在才大業十年,真正敢造反的朝廷官員也只有楊玄感一人。
張鉉也暗暗告誡自己,必須萬分小心,不能被秦瓊再看出什麼端倪,他很擔心秦瓊會暗報朝廷,那就麻煩了。
不過張鉉此時卻感到了秦瓊的一點變化,以前他總是看見秦瓊目光炯炯,一種審視自己的眼光,但今天張鉉卻看出秦瓊眼中有一種感激之情,讓他心中略有點奇怪。
不過這種奇怪地感覺只是在張鉉心中一閃而過,他也沒有深究,又笑問道:“不知大帥可在?”
“真不巧,大帥剛去了縣城,現在應該在齊武行,要不將軍先進營休息片刻,我派人去找大帥回來。”
張鉉看了看天色,現在纔是上午,他便微微笑道:“不用了,我正好也想進城走一走,看看能不能遇到大帥,多謝秦將軍!”
張鉉翻身上馬,對衆騎兵道:“你們在大營內等我。”
張鉉又拜託秦瓊照顧隨行的騎兵,秦瓊笑道:“放心吧!儘管交給我,我會安排好他們吃飯休息。”
張鉉抱拳行一禮,便帶領兩名親兵調轉馬頭向縣城內奔去。
自從東萊郡和高密郡的兩支亂匪被隋軍剿滅後,給整個山東半島帶領了巨大的安定,最明顯表現出來就是商業更加繁華,店鋪至少增加了三成,大街上熱鬧異常,人流熙熙攘攘。
“將軍,就在那裡!”
兩名親兵是歷城縣本地人,他們對縣城十分熟悉,很容易找到了齊武行。
齊武行也是歷城縣最大的一家官辦武館,佔地兩百畝,擁有生徒兩千餘人,生徒都是十五歲以上,在武館內學習力量、搏擊、騎射和兵器,學成後將加入隋軍,成爲飛鷹軍的中堅力量,比如羅士信就是從這家武館脫穎而出,被張須陀看中並收爲徒弟。
再比如飛鷹軍的五百重甲步兵就是從武館生徒中挑選出來。
張須陀異常重視優質兵源的培養,他在去年下令,校尉以上的軍官,必須每個月抽一天時間來這裡當教官,教授生徒們實戰搏殺經驗,也包括他自己。
今天正好是張須陀每月一次來武館教授生徒的日子,他沒有想到張鉉會在今天趕回來。
離佔地十幾畝的武館主堂還有數十步,張鉉便隱隱聽見了張須陀的喝喊聲,“好!再來。”
其實張鉉對武館也頗有興趣,當初他在楊奇武館也呆過十天,很清楚武館的運營,爲了吸引生徒花錢也不擇手段。
不過這家齊武行卻不是這樣,它是官辦武館,不是爲了賺錢,而是爲了選拔人才和培養士兵,這一點讓張鉉很感興趣,讓他隱隱看見了軍校的影子。
張鉉從一扇小門走進了武館,他已經換了一身平常衣服,頭戴平巾,身着黑色武士袍,腰束革帶,加上他十分年輕,看起來和一般武士生徒並沒有區別。
演武大堂四周擠滿了生徒武士,因爲是張須陀親自來教授,所有兩千多名生徒都趕來了,全部靠牆而坐,將四周圍得嚴嚴實實。
張鉉找了一個狹小的位子擠坐下來,饒有興致地看張須陀教授生徒們武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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