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郡是受造反風潮影響最大的一個郡之一,着名的高雞泊便在清河郡內,在亂匪肆虐最嚴重的時刻,就算豪門世家也難以倖免,清河崔氏被迫臨時遷到了渤海郡。
尤其張金稱在清河郡的肆虐給了清河郡最慘重的打擊,清河郡人民要麼死亡,要麼逃走,幾年來,清河郡除了南面的兩三個縣還有一點點人口外,基本上成了死郡,數百里方圓內沒有一戶人家,就連原本在高唐縣的郡衙也去年被迫解散,官員們也不知所蹤。
數十萬人口逃離了清河郡,其中黃河對岸的齊郡成爲收容清河郡人的大戶,近二十萬清河郡人口逃亡齊郡,這也是因爲張須陀剿匪有力,飛鷹軍勇猛善戰,保證了齊郡的安全,另外北海郡也有七八萬清河郡人口流入,另外還有逃亡河東,逃亡涿郡、逃亡江南,逃亡京城等等。
在齊郡幾個縣中,歷城縣收容的清河郡人最多,有十萬人之衆,其次是祝阿縣和臨邑縣,各有五萬人左右,很多清河郡人在齊郡已經呆了兩三年,在這裡建房種地,已經漸漸安定下來,儘管張金稱已經在去年被剿滅,清河郡恢復了秩序,但大部分清河郡人都不願意回去。
在齊郡的安居樂業固然是一回事,另一方面高士達和竇建德未滅,匪患的陰影依舊籠罩在河北大地上,被亂匪嚇成驚弓之鳥的清河郡人誰也不願意返回清河郡。
這天上午,近百艘大船駛過黃河,緩緩靠在祝阿縣的黃河碼頭前,祝阿縣碼頭是整個青州在黃河上的唯一碼頭,碼頭上站滿了看熱鬧的人羣,他們已經很多年沒有看見這麼多大船在碼頭上停靠。
幾百艘大船都是兩千石左右的糧船,從黎陽倉向清河郡送糧,被王世充臨時徵用,當大船靠岸,一羣羣隋軍士兵衝了上了河岸,爲首一名大將,正是王世充的侄子王仁則,他厲聲大喝:“驅趕所有人統統回城!”
戰鼓聲轟隆隆敲響,喊殺聲震天,在岸上看熱鬧的人嚇得屁滾尿流,紛紛向祝阿城逃去。
隨着一艘艘大船陸續靠岸,越來越多的士兵奔上南岸,最後王世充也從一艘大船上走了下來,王世充的臉色十分陰沉,冷冷望着遠處的祝阿縣城,回頭對侄兒王仁則道:“先從祝阿縣開始,不準是不是清河郡人,一律給我驅趕上船!”
王世充幾次要求裴仁基和張鉉將清河郡人口還回來,但裴仁基和張鉉都置之不理,觸怒了王世充,他既然爲清河通守,可不是想做一個沒有子民的父母官,既然裴仁基和張鉉不給,那他只能親自過河來搶人。
王世充抓住了飛鷹軍南征琅琊郡的機會,開始渡河驅趕民衆,由於北海郡暫時沒有供大船停靠的碼頭,而且路程稍遠,十分不方便,所以這次王世充暫時放過了北海郡,將全部兵力投放到齊郡。
一支五千人的軍隊在王仁則的率領下向兩裡外的祝阿縣奔去,而另一支軍隊則向距離祝阿縣約五十里外的臨邑縣奔去,王世充的目標非常明確,將祝阿縣和臨邑的人口全部搶空,至少能搶到十餘萬人,用他們來填補清河縣,然後再陸續從河北各郡搶奪人口,這樣,清河郡就會慢慢充實起來。
王世充是一個敢想敢做的人,他從不會在意平民的感受,在他看來,這些平民和豬羊沒有什麼區別,需要壓榨他們的血汗來養自己的軍隊,不僅是糧食,包括勞役,包括軍服、軍鞋製作以及軍隊需要的各種服務。
王世充的軍隊是他從淮南帶來,名義上叫做隋軍,但實際上是他一手打造的子弟軍,約兩萬餘人,戰鬥力極強,縱橫江淮一帶,連續剿滅了劉元進和朱燮兩支勢力強大的亂匪。
這次王世充帶着他的淮南軍北上清河郡,雖然樊子蓋、蕭瑀等大臣建議剝奪王世充的私軍,但楊廣卻認爲王世充忠心可用,對淮南軍北上開了豁免的口子,這無疑鼓勵了王世充的野心,同時也讓他更加肆無忌憚。
王仁則率領五千士兵衝進了祝阿縣,開始挨家挨戶驅趕平民,祝阿城內頓時雞飛狗跳,叫罵聲、哭喊聲響徹全城,士兵只給每戶人家極短的時間收拾財物,他們只能拿上細軟衣物和糧食便被驅趕出來,大戶人家也不例外,士兵們更是公開搶掠,整個祝阿縣陷入了極度恐慌之中。
臨邑縣也是一樣,數以萬計的民衆被驅趕出城,扶老攜幼,在茫茫曠野裡被押送去黃河邊,被士兵們推趕斥罵,一路哭聲震天。
祝阿縣和臨邑縣的異變很快便傳到了歷城縣,目前歷城縣由大將賈務本率四千人鎮守,突來的消息令賈務本大吃一驚,但他不敢北上祝阿縣,而是立刻出動軍隊通知居住在歷城縣四周的民衆火速進城避難。
賈務本同時派出幾支信使趕往北海郡和琅琊郡,向北海郡報警,並緊急向在琅琊郡作戰的裴仁基報告。
歷城縣內已亂成一團,大街小巷皆關門閉戶,大街上到處是從城外逃進來的民衆,各種馬車牛車將城門處塞得水泄不通,孩子在拼命哭喊,老人在高聲尋找親人,異常混亂。
一隊隊士兵頂盔披甲向城上奔去,很久未見到的戰爭氣氛籠罩着歷城縣。
雖然賈務本首先要保住歷城縣,但對方畢竟不是亂匪,也是和他們一樣的隋軍,在安排好歷城縣的防衛後,賈務本立刻率領數百士兵向祝阿縣奔去。
在半路上,賈務本開始陸續遇到了從祝阿縣逃來的民衆,這些都是生活在祝阿縣城外的農民,王世充難以分兵抓捕他們,他們得以逃出祝阿縣,人人恐慌萬分,幾十名長者將賈務本圍住,向他哭訴王世充的作惡。
“將軍,他們哪裡還是隋軍,分明就是亂匪,挨家挨戶踢門闖入,把人趕出去就開始搶掠民財,一些年輕的姑娘也被.......”
“賈將軍,飛鷹軍一定要給我們做主啊!”
“讓裴帥快點回來吧!”
面對一羣老者的哭訴,賈務本只得好言安慰他們,“我已經派人去給裴帥送信,請大家放心吧!這件事裴帥一定會向朝廷、向聖上控訴,一定會給大家一個交代!”
“賈將軍,王世充的軍隊凶神惡煞,要當心吧!”
“感謝各位父老關心,我必須北上和王世充交涉,絕不能任他們肆意妄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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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務本向衆人拱拱手,率領士兵繼續北上,下午時分,賈務本抵達了祝阿縣,當他們剛靠近北門,只見從北門內涌出大羣士兵,足有千餘人之多,趕着牛車、騾車,車上裝滿了各種財物,每個人身上都揹着大包小包,個個興高采烈,還有幾十個年輕女子哭哭啼啼坐在牛車上。
賈務本肺都氣炸了,他衝上去攔住士兵去路,大吼道:“你們這羣王八蛋,亂匪都比你們仁慈!”
千餘士兵紛紛停住腳步,滿臉不屑地打量攔阻他們去路的數百隋軍士兵,纔不過兩三百人,也想和他們鬥嗎?
“老雜毛快滾開,惹老子怒了,砍下你的頭當尿壺!”
衆人士兵一起大笑起來,這時,從城內騎馬奔來一隊人馬,爲首之人正是王仁則,王仁則打量一下賈務本,知道他是從歷城縣來的隋將,是裴仁基的下屬,他陰陰一笑:“這位老將軍有什麼事嗎?”
賈務本忍住滿腔怒火道:“你們是隋軍,卻搶掠百姓,你們怎麼向朝廷交代?”
“老將軍誤會了吧!我們把清河郡的民衆接回去,怎麼是搶掠呢?是你們齊郡扣住清河郡的民衆不妨,應該是你們難以向朝廷交代吧!”
“你們這還不是搶掠嗎?”賈務本憤怒得吼了起來。
“我們這是在替民衆搬家,這些財物都是要還給他們,將軍怎麼能說我們是搶掠呢?”
“那她們呢?”賈務本一直哭哭啼啼的幾十個女子。
王仁則臉色變了變,他暗罵士兵不聰明,這些女子早點送走纔對!要知道東西是死的,人卻是活的。
王仁則得到叔父的命令,暫時不要和齊郡隋軍翻臉,他乾笑一聲道:“這些女子走不動路,我們送她們一程——”
不等他說完,賈務本拔出刀,“把她們放下來!”
他身後的士兵們也紛紛拔刀,王世充的士兵也勃然大怒,一起拔出刀,雙方惡狠狠對峙。
王仁則哼了一聲,“把人放了!”
士兵們極不甘心地將這些女子推下牛車,幾十名女子哭着向城內跑去,賈務本見她們已走,便喝令道:“讓他們走!”
士兵們只得讓開一條路,王仁則一揮手,“我們走!”
千餘士兵帶着財物,趕着大車離開了城門,向黃河邊趕去。
賈務本眼睜睜望着他們走遠,卻又無可奈何,只得回頭令道:“我們進城!”
士兵們跟着賈務本進了城,城內已是一片異常破敗的景象,就彷彿蟊賊進了房間,原本安寧富庶的祝阿城被糟蹋得面目全非。
半晌,賈務本長嘆一聲,“朝廷把一個王賊派到了清河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