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裴三三氣得臉紅脖子粗,追上去攔在他面前,張着手,像只學飛翔的白鴿,在清晨的山霧裡初展雙翼。
他的西裝外套套在她身上,
程星索吊兒郎當地眯眼瞧她,轉而別過頭,看了一眼別處,又轉過頭,頷首道,“一句話,你跟不跟我走?”
答案昭然若揭,她現在流落在京城,又沒有顧世傑的聯繫方式,光是流浪在街頭,根本不可能生存。
裴三三臉頰緋紅一片,因爲喘息胸脯微微起伏,周身洋溢着少女的氣息,她貝齒咬着下嘴脣,臉上都是苦澀的神情,彷彿這是一個艱難的抉擇。
程星索不耐煩地轉頭,又直直地注視着她,眼神深邃,篤定地道,“裴三三,跟我走吧。”
他嘆了口氣,語氣裡飽含蒼涼無奈,在這深秋靜好之中好像垂垂老矣的老人。
裴三三不話。
“你還是不能放棄你是法術界人的身份,你還是要跟着你二師兄去做你們該做的事情,你不能安安分分地呆在我身邊,你想這麼是不是?”
他將一切看得如此透徹,心底有些恨自己,竟然看透一切。
裴三三眼角的眼淚落下來,鼻子一酸,沒有抽泣,可是肩膀已經微微顫動起來。
柔軟的黑髮從而跟後面垂下來,平添幾分柔順。
程星索抱着懷裡的女子,目光平視她,淡淡的口吻,像是在跟陌生人話,“走吧,雖然夫妻做不成,但是還可以做朋友,你救過我的命,我怎麼幫你都是應該。
不用覺得愧疚,今時今日,我也有了未婚妻,所以我們,誰也不欠誰。”
裴三三瞪大眼,耳邊恍若驚雷乍響,腦子裡閃電雷鳴,一切就這麼就結束了?那些情感糾葛,那些生死情誼,那些朝夕相處的點點滴滴,竟然就此隨風遠去。
她有些接受不了這樣的結果,腳步踉蹌,卻無形地被一種力量在牽引着跟着前面的男人的背影走。
她就像一個行屍走肉,失去了魂魄的傀儡木偶,命運的絲線不知被誰玩弄在手裡,不斷地耍弄她。
身不由已地揮舞四肢和作出決定,真正的心聲彷彿已經不那麼重要。
今時今日,我們做不成夫妻,只能做朋友。
所以,真的,就這麼結束了。
程星索麪無表情地抱着明豔長裙的女子,步伐穩健,頭也不回地向前走,潮溼的霧氣撲面而來,在他臉上沾染上溼潤的痕跡。
濃密的睫毛上掛滿晶瑩的水滴,他反反覆覆在心裡告訴自己,程星索,一切都結束了,早就結束了。
從他決定離開江城,來到京城的時候,所有的感情都徹底地被他埋葬,這一生,他再也不會愛上任何人。
也不會再濫用自己的感情,裴三三,這個名字,已經過去了。
所有的是傷痛,一次就夠了,再也不要重蹈覆轍。
結束了!
寂滅!
他閉眼。
整個城市的燈都閉上了眼。
汽車奔馳在蜿蜒的盤山公路上,飛一般的速度,像是要逃離一場超越現實的夢境,車裡的三個人都彷彿是一幅山水畫裡的人。
原來你我,再如何掙扎沉淪,都不過是凡塵俗世,芸芸衆生裡的一個而已。
江城中南醫院,一男一女從昏迷中甦醒,環顧四周,漸漸恢復了意識,男人眉頭深鎖,目光不善。
女人靜靜地躺在牀上,閉目凝神,好似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半晌,夏雪逸終是按捺不住開了口,“你沒有什麼想要的嗎?”
女人沒有動靜,一動不動地躺在病牀上,眼角有晶瑩跌落。
即便如此,夏雪逸仍舊沒有放過她的意思。
他坐起身,靠在病牀上,蒼白深邃,像個學者。
探究那個女人的每一處心理,每一次異動。
微微垂下的睫毛,凝滿了落寞。
“一次又一次。”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
素素終於開了口,語氣裡滿是不服,“什麼一次又一次,我聽不懂你在什麼。”
夏雪逸死死地閉上眼,在這一刻好像連看她一眼都不願意,親眼看着一塊璞玉染上瑕疵,這是怎樣的心境,“你一再地故意提醒她,我和你跟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這不是一次,一直從植物園到東方之星,你一再地故意去刺傷她。
甚至連我讓她放血,你都在從中挑撥,想讓我跟她生出隔閡。
你現在,也許不會承認。
但是我只相信我自己看人的眼力,你向來不是胡亂話的人,卻一次又一次地錯,這難道是巧合。“
話音剛落,素素霍地從病牀上坐起,隔着一道半拉的窗簾,盯着對面病牀的男人,目光悽愴哀傷。
聲音都像泣血的杜鵑一樣悲涼,“就是巧合,你滿意嗎?
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麼會話,沒你想的那麼聰明,我就是一次又一次不自覺地在觸傷她,我要她知難而退,要她主動離開!”
“夠了!你不用再多講,我對你,已經失望透頂。”夏雪逸緊閉雙眼,心痛得無法呼吸,誰能想到,自己在這人界,幾年來最相信的一個人,心意相通的合作伙伴,竟然最終做出這樣的事情。
“呵,失望透頂?好個失望透頂!
我只不過爲了保護你,爲了保護我們苦心經營的一切,了幾句話傷害了她,你就對我失望透頂。
你被她害得差點命都沒有了,你卻對她一句重話都沒有過。”
素素心痛得無以復加,她對眼前的這個男人失望到極點,他爲什麼總是不明白,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他。
忽然,夏雪逸一把拔掉了手上的針頭,站起身,看都不看一眼往外走,素素見狀,連忙拔掉針頭跟上去。
在距離門還有一尺遠的距離處,夏雪逸被一雙柔軟的玉臂環住了勁腰,他身軀一震,臉頰似火燒。
眼神裡頗有幾分意外,更多的,卻是恍然大悟。
後背潮溼一片,孩兒委屈的嗚咽在病房裡充斥。
他無奈地嘆一口氣,欲解開那雙纏繞的雙手,卻不得其法。
“素素——,放開。”
“不,不要。”素素像個孩一樣執拗。
“慢着!”
裴三三忽然頓住腳,摒住呼吸,下一秒卻又放開了步伐,心裡萬分氣惱,哼,他不願意低三下四,難道她就要低三下四了嗎?
一直以來,他在她面前總是高高在上的樣子,一副皇帝看宮女的面孔,剛開始把她當寵物養,後來把她當成奴隸,總是招之即來揮之即去。
她沒有怨言,他倒還計較起來。
哼,她真是瘋了纔會折回來,就讓他在這裡鬼哭狼嚎,最好把那個殭屍再召回來,把他和這個女人一起吸乾淨纔好。
“站住!”
裴三三恍若未聞,繼續往前走,忽然,程星索猛地幾個大步跑上前,橫在她面前,氣喘吁吁,卻喘着粗氣,執拗地看着她,像個固執的年輕人。
他的眉眼仿若遠山,脣角冰封般淒寒,五官深邃英俊,襯衣雪白襯得肌膚白得若雪,卻偏偏泛着晶瑩的粉色。
如果殭屍男是妖媚的不像正常的人美麗,他這般樣貌,大概是凡世裡生出來的一枝絕世桃花。
裴三三忽然間挪不動步子,不知道是自己花病犯了,還是長久以來,某種病根一直深種在心,總之,她沒有再固執地往前走。
她想聽聽他要什麼。
沒有任何預兆,程星索張了口,命令道,“跟我走。”
簡短的三個字,沒有任何話來修飾。
裴三三吃驚了半秒,回過神冷冷的別過頭去,高傲不已,“我爲什麼要跟你走!”
“你是我妻子,你當然要跟我走!”程星索簡單粗暴到令人咋舌,裴三三也沒好氣地睜大眼望着他,手指頭戳了戳他,又指了指他懷裡打橫抱着的女人,氣得不出話來!
“你臉皮到底什麼做的!你懷裡抱着一個未婚妻,還要我是你妻子,叫我跟你走!你當我是什麼!
你別以爲我騙了你,我就要這樣低三下四地委曲求全!
我告訴你,溫嵐嵐那件事的帳我還沒跟你算!”裴三三像個炸了毛的貓,對着他指手畫腳,情緒萬分激動,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只是頭腦發熱,膽量也大了不少。
程星索盯着她指向她的手指頭,恨不得一口湊上去咬掉,這死丫頭膽子肥了不少,敢這樣跟他話了,真是欠調教!
“溫嵐嵐?溫嵐嵐那件事的起因不是你試婚紗的時候玩失蹤,讓我沒命地找了兩天兩夜嗎?你還真敢提!換成別人早就把你甩了!”
哼,怪只怪她忘記了最重要的事情,她在他面前,怎麼也得瑟不起來。
裴三三被他得啞口無言,臉紅耳赤,結結巴巴地反駁,“那那那,那你也不能那樣做,你怎麼可以這樣?”
“我哪樣?她自己送上門,我又剛被戴綠帽子,找個女人發泄一下怨恨有問題?”程星索好整以暇,大義凜然地站在她面前,言行舉止彷彿自己纔是受害者。
裴三三英雄氣短,話聲音都了好幾個分貝,“你——誰給你戴綠帽子了?“
“亂講!什麼時候給你戴綠帽子了?”
“笑死人了!沒戴,你試婚紗的時候失蹤,如果你跟他一早串通好要走,你根本不會選那個時候離開。
所以,肯定是他擄走你。”他瞠圓眼,一字一頓地揭露事實,字字帶血,“最可惡的!
你換下來的衣服被服務姐接出來了!婚紗又在裡面,那你肯定是光着身子被他帶走的!這樣你還敢沒給我戴綠帽子,還是你覺得到了什麼地步纔算沒戴綠帽子!”
程星索一口氣完,裴三三已經被他得體無完膚,恨不能打洞鑽進去纔算好,她差點就要捂着耳朵大叫,不要再了!
這麼丟人的事情,也被他知道了,他腦袋到底是什麼做的,沒有見過的事情也得像親眼見證一樣。
“你,你住口!”裴三三惱羞成怒,指着他,像是訓斥家丁的大姐,偏偏這個家丁走得是“唐伯虎”假扮的,不吃她這一套。
他語氣轉而悠哉悠哉,眯着眼,好笑道,“吶,現在你沒話了?
大家都出軌了,而且你還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這件事怨不得我。”
他滿肚子的歪理,光是質問,裴三三哪裡得過他,她滿肚子的氣沒有地方撒,忿忿地叉着腰,嘴巴張口就要吐火一樣。
程星索看她氣鼓鼓地模樣,還挺可愛,彷彿時間又回到了最初,他跟她每天鬥嘴的時候了,突然之間,心情好了不少,原本那些哀傷一掃而空。
這時,忽然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
“裴三三,如果當初知道後面會有那些事情,我絕對不會那樣做。
你呢?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會跟你師兄走嗎?”
裴三三被他問住了,窒息一般的面孔,青白交加的臉色,在湖光山色裡黯淡,良久,她聽道如同蚊蚋般的哼唧,“我會。”
程星索霎時間臉色像走馬燈般變換,心如刀割,受傷的眼神徹底暴露在空氣裡,瞧得裴三三一陣緊張,就差上去抱着他對不起了。
“那個,我——,我想,我也許會,會提前告訴你,然後再跟師兄走,不會讓你擔心。”
“沒有然後,如果你提前告訴我,我根本不會讓你走,你師兄,如果執意帶你走,那麼他也走不了。”
程星索斬釘截鐵,毋庸置疑的姿態宣告着自己的立場。
還沒等裴三三反應過來,他忽然嘆了一口氣,擡步轉身要離開,嘴裡還在神神叨叨,像唐森唸經一樣的催眠孫悟空,“你始終是站在你師兄那邊的,你從一開始就喜歡他,即便是跟我在一起,你也還是喜歡他,他一句話你就可以不顧性命地跟他走,我那樣對他,你肯定恨我咯。
唉,這叫我怎麼呢,只能命不好,沒你師兄那麼走運,打兒養個童養媳,長大了還可以當備胎。
嘖,怪我笨。”
着,他懊惱地低頭,好像真在怪自己。
裴三三被他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委屈氣惱地在他身後吼,“你誰備胎呢,我師兄纔不把我當備胎!你胡。”
“好好好,我胡,你不是你師兄的備胎,我是你的備胎,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