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將至,闔家團圓。春節是古老而又隆重的節日。故而在一個月前,很多大戶人家都早早的準備新年的物品了。要是往常,邵府定是張燈結綵,紅燭高燒,將府邸上下佈置得喜慶且奢華。可惜今年由於家中老人去世,按習俗,三年不貼對聯,不走親戚。這個春節,註定要過得簡單冷清了。
邵安卻十分慶幸,幸好有守孝由頭,將煩人的應酬推得一乾二淨。否則這幫秦淮官員,還不得將邵府的門給踏破?
至於家中,邵安的幾個兄弟,和他的嫡母,因舊事恐其報復,一個個都避而不見。邵安只需每日窩在偏院讀書寫字,樂得清閒。
日子如白駒過隙,一晃而過。除夕家宴,邵安和這幾個兄弟,卻是不得不見面了。
說是家宴,然而也不過是幾口人聚一聚而已。邵老爺自分家獨居後,邵府僅有元配妻子張氏,並無小妾。而膝下也只有張氏生的三個孩子,外加邵安。
見人都來齊了,邵老爺表現得如同一個慈父般,和顏悅色道:“來來來,一家人難得聚聚,都坐吧。”
本應長幼有序,嫡庶有別。可邵安今時不同往日,哪怕他是唯一的庶子,其他人也不敢和他搶上座。故而空出父親身邊的席位,專門留給邵安。
邵安也沒推辭,挨着父親坐下了。
老大邵富屏氣斂聲的端坐在餐桌前,略微拘謹,只顧埋頭盯着桌面。老二邵貴倒不似哥哥那樣懼怕,一雙小眼睛滴溜溜的亂轉,不動聲色的打量着邵安。老四邵康還是個十來歲的孩子,對於往日恩怨,他什麼都不知道,故而只有他一人,敢擡頭笑嘻嘻的直視眼前這位名震天下的丞相大人。
眼瞅着飯局氣氛壓抑,邵老爺招呼道:“老三,這麼久不回家,還不知道吧。老大又添了一個男娃,都兩歲了。”
“是嗎?恭喜了。”邵安不鹹不淡的道了句喜。
邵老爺笑呵呵的繼續說:“你的哥哥們早已娶妻生娃,老三,你的終生大事,也該考慮了。”
“祖父去世,作爲孫兒理應守孝,三年後再說吧。”邵安一句話給堵了回去。
邵老爺扯扯嘴皮,“唉,攤上這事,白白耽擱了你。”
邵安並不想繼續此話題,環顧一圈後,問道:“怎不見太太和兩位嫂子?”
“婦道人家,哪能上得了檯面。”
邵安冷笑,看來這幾年,父親在家中地位有所提升,終於摘掉懼內的名聲,揚眉吐氣了。
邵老爺絮絮叨叨的又扯了些閒話,無非是些親戚如何,朋友如何。然後指了指最小的男孩,“你弟弟,康兒。剛進了學,真是跟你當年一樣,只愛讀書,做不了商人。”
邵安聽這話裡有話,細細打量起最小的弟弟,比之上回見面,又長高了些。其實他對這個弟弟印象不深,記憶中一直是個胖乎乎的孩童,一轉眼也這麼大了。
“我總給他說,要好好讀書,像哥哥那樣,考個舉人。將來入仕,也可幫襯一二。”邵老爺一邊說,一邊拿眼偷瞅邵安反應。
而邵安的反應是無反應,信手擺弄牙箸,也不知聽見沒有。邵老爺拉着他低聲說道:“都說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你獨身一人在朝中,沒家族支持,怎麼能成?”
邵安心下誹謗,與其靠這樣不靠譜的家族支持,還不如沒有呢。便道:“他還小,先以讀書爲主。等將來學成,或科舉、或恩蔭,皆可。”
一頓飯吃得在座諸人各個心累,但至少表面上看起來其樂融融,邵老爺對此還是頗爲滿意的。大家吃飽喝足,正要提起精神守歲時,管家匆匆趕來,說有一男子到訪,要見三少爺。
衆人全都愣住了,這可是除夕之夜啊,竟然有人不和家人團聚,急匆匆的來串門了?
“可能有急事,我去看看。”邵安告歉出來,疾步走到偏廳,打算會一會這位怪人。
未曾想,來人卻是馮徹。
邵安見是他,心頭一動,看來某些事,終於要水落石出了。
“邵相。”馮徹見邵安來了,急忙站起,躬身一禮。
邵安眯眼打量着眼前之人,只見他一身灰布的袍子,衣袖上還沾有點點灰塵,幾縷髮絲從額角垂下,散落在耳邊。
沒想到一向嚴謹端莊的馮徹,竟會搞得如此狼狽。邵安吃了一驚,忙拉他入座,問道:“大過年的,怎麼不回家與親人團聚,反倒來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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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官早就想來了,可惜案牘勞形,唯有過年才能抽出時間來此。”馮徹又拱手一禮,“只是打擾邵相,闔家團聚了。”
邵安擺手,“無妨,只是丁憂期間,不方便見外客。”
“這種關鍵時刻,邵相你居然要丁憂?”馮徹心急如焚,說話也不知分寸了。
邵安聞言,饒有興致的打量馮徹,“這話可不像是你會說的。”
“下官可不是那些酸儒,迂腐不化,不分輕重緩急。”
“那把斧頭,是你送的?”邵安確實沒有想到,像馮徹這樣的正人君子,也會做這種事。
馮徹承認道:“下官並不想隱瞞身份,丞相沒認出下官的字跡?”
“看着眼熟,一時沒想起是誰。”
“事關機密,情非得已。想必以邵相的聰慧,定能明白下官的含義。”
“燭影斧聲,你想說晉王謀反?”那日書房起火,邵安看着燭臺和斧子巨大的投影,驀然靈光一現。再結合城南偶遇晉王一事,便明白送禮人是借宋太宗之典故,暗指晉王謀反。
“正是。”馮徹一本正經道。
雖然猜透其中深意,但邵安根本不相信晉王會謀反,故而哂笑道,“無稽之談。”
“丞相能猜中,應該是去過城南,見到晉王爺了。這就是證據。”
“我瞭解他,他不會做出這麼愚蠢的事,更不會有篡逆之心。”
“下官知道,您與晉王交好,不願相信這一事實。可人心是會變的,他離京就藩五年,焉知其沒生出奪位的念頭?”
“你覺得晉王謀反,直接密奏聖上即可。爲何要花盡心思告訴我?”邵安問道,“難道是怕徒惹是非嗎?”
歷代捲入天家謀反案的官員,向來凶多吉少。官員畢竟是臣子,以臣下之身涉及皇家之事,本身就是極其兇險的。要是晉王沒有謀反,參劾爲假,那便是離間天家兄弟,輕則貶官去職,重則株連九族。即使晉王真的謀反了,皇帝痛殺兄弟,難保事後不會遷怒舉報者。
馮徹義正言辭道:“下官死都不怕,何懼其他?只是奏摺上達天聽後,必是龍顏大怒。兩軍交戰,生靈塗炭,苦的可是百姓吶。”
邵安聽完沉默片刻,苦笑道:“可你告訴我,又有何用?”
“據下官探知,晉王爺乃受人蠱惑,纔會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下官之所以告訴丞相,是希望您能勸勸他。”馮徹苦口婆心道,“丞相,如今已耽擱數日了,再拖下去,恐怕他們就真要起事了。到那時,悔之晚矣。”
“所以,你想讓我……”
“去杭州,見晉王。”馮徹一字一句堅定的說道。
絢爛的煙花驟然騰空綻放,已到午夜,新舊年之交的時刻。邵安轉頭,看着窗外閃耀奪目的朵朵豔麗,如煙如雪如火樹如銀花。
看着這漫天煙火,將夜空裝點得仿若花海,驚豔璀璨,直將黑色的月夜照耀地如同白晝。然而邵安在這場盛世的繁華里,心如荒蕪的原野。
晉王說:“其實,我心裡清楚,誰纔是真正對我好。”
晉王問:“我和五哥,你選誰?”
這點點滴滴的話語反覆迴響在邵安耳邊,他當時只以爲晉王孩子心性,吃醋嫉妒而已。如今想來,大有深意。
“好!”邵安點頭,“我隨你去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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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揭曉啦,童鞋們猜出來了嗎?好像評論區只有一位童鞋提到了燭影斧聲,恭喜他!
馮徹:我不就幾章沒出場嘛,你們竟然把我忘了(ㄒoㄒ)~~好歹我也是重要配角啊啊啊(手動再見)
李洪義:這算什麼,我還是主角之一呢,但姑娘早已把我忘了……
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