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廟殿內,皇帝冷冷的看着他這頑皮的八弟,而晉王也知道自己闖了大禍,乖乖的站在跟前,低着頭不敢出聲。
“說,爲什麼要私自入京?”皇帝沒好氣的罵道,“你知不知道本朝祖制,未奉召進京是什麼罪?”
“我只是想見李洪義。”晉王委屈道,“可你們都不讓我見他。他失憶的事,你們居然瞞着我。”
“你知道有什麼用,還不是淨添亂?”
“可你們怎麼能騙李洪義,還阻止安兒與他哥哥相認。”
“李洪義之事,非一時三刻能解決的。你若真心爲他好,就別瞎操心。”皇帝語重心長的教育道,“人有時候,該糊塗時就得糊塗。”
“這對他不公平,他不該糊塗的活着,我要告訴他真相。”晉王說到氣頭上,也不管他五哥的臉有多黑了。
果然,皇帝戟指怒道:“你敢說你試試?別以爲朕不知道你在杭州乾的好事,學戲子登臺唱戲可還盡興?”
晉王又驚又怒,“安兒他居然告密?”
“這還用他告密?”皇帝嗤笑一聲,隨即嚴厲道,“自己說,該打幾下?”
一聽“打”字,晉王的腿抖了三抖。雖說他沒被五哥打過,但以前聽安兒和洪義說過,五哥打人可狠了。
皇帝一邊等他思考,一邊環顧四周要找棍子,可廟殿中哪有這種東西?皇帝走了一圈也沒找到。他顯然是被氣壞了,於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拿了敲木魚的小棒走來了。
見真要打,晉王張大了嘴,不由自主退後幾步。皇帝見他想逃,一把將他拉到身前,按在桌案上。
“啪啪啪”,皇帝擡手打他幾下,晉王疼得腿亂蹬,卻不敢大聲喊,怕被門外的人聽見。
“知道錯了嗎?還敢私自入京不?還亂說話不?”皇帝說一處錯敲打一下,接連三下全打在同一地方。
“痛痛痛!”晉王從小被先帝爺和淑妃溺愛着,哪裡被這麼狠狠的打過,頓時眼淚鼻涕嘩啦啦的往外流,“嗚嗚……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皇帝以示警戒,並不放手,繼續重敲幾錘。打得晉王低聲抽泣,一遍遍求饒,“五哥……五哥,別打了,我真的不敢了。疼啊,疼死我了。”
皇帝見晉王掙扎的狠了,才放過他。晉王捂着屁股從案上爬起,淚流滿面的看着五哥,心裡委屈極了,可嘴上不得不服。
幸好棒槌短小,威力不足,晉王捱了十幾下後並無大礙。皇帝等晉王擦乾眼淚,整理好衣服後才道:“走吧。”
“吱”的一聲,大門開了,高巍與邵安同時回頭;高巍略帶忐忑的凝視皇帝,而邵安則是漫不經心的瞥了眼正從裡面出來的晉王。
皇帝出來時面色很淡,讓人看不出任何端倪。隨後而出的晉王卻是低着頭,拖着沉重的步伐,滿臉委屈的樣子。
高巍和邵安忙迎了上去,皇帝淡淡的吩咐道:“起駕回宮吧。邵安,你送晉王出城。”
這是要趕晉王走的意思啊,邵安愣了一愣,隨即看向晉王。只見晉王可憐兮兮的望着皇帝,嘴巴張了幾張,最終還是沒發出聲來。
待恭送皇帝起駕後,邵安對晉王道:“走吧。”
晉王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一語雙關的說:“我不同意。”
“這是爲他好。”
“哼,爲他好?”晉王按捺住想罵人的衝動,又問道,“你前幾次來杭州,爲什麼不告訴我他失憶了,竟然還騙我說他很好?”
邵安被他給問住了,或許當時他打心底裡覺得,晉王肯定不會同意隱瞞哥哥,故而幾次想說,都沒說出口。
“不告訴你,也是爲你好。”
“我不需要你爲我好,我只希望你坦誠相告。”晉王終於被逼的發火了,“還有洪義,他也不需要這些所謂的‘爲他好’,他有權知道真相。” ¸ тTk Λn¸ c o
“真相?真相是什麼,是他的同袍都戰死了,甚至全軍覆沒。而導致這一切發生的是他最信任的弟弟,是我!”
“安兒……”晉王看着邵安用手死死按住心口,似乎能明白一點他心中的苦痛,卻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
邵安收斂心神,伸手指向禁軍軍營方向,“你可以去說,一五一十全告訴他,讓他來恨我!”
“你們關係那麼好,或許、或許他會原諒你的。”晉王勸解道,可說完發現這話連自己都說服不了,怎麼可能勸得了邵安?
果然,邵安聞言苦笑了一下,“原諒?那麼多鮮活的生命逝去,豈是說原諒就能原諒的。即使他能原諒我,我也無法原諒我自己,更無法像以前那樣面對他。”
晉王一想的確如此,雖然邵安是李洪義拜把子的兄弟,但犧牲的是與他並肩作戰的戰友,那些人也是兄弟。
“於是,你們就這樣……成了陌生人?”晉王光想想就心裡難受,明明曾是最親近的朋友,如今卻要形同陌路。
局外人尚且覺得難受,更何況是當事人。可邵安卻故作輕鬆的答道:“總比仇人好吧。可以走了嗎?”
“恩,走吧。”晉王最終妥協了,不過不是因爲皇帝,也不是因爲邵安,而是因爲天意弄人。
※※※※※
晉王走了,但他這回荒唐進京的遺留問題還有待解決,畢竟未奉詔入京乃是大罪。不出幾天,皇帝御案上彈劾晉王的奏章就堆成了小山。
祖制:親王非奉詔不得進京,若私自進京圖謀不軌者,死罪。萬幸晉王溜得快,此刻早已離京,沒有被找碴的大臣抓住現行。 而那些見過晉王的人,在皇帝的示意下,都牢牢的閉緊嘴巴,半分消息也不敢透露。所以皇帝正大光明的裝糊塗,回覆說沒看見晉王來過。
雖然很多人懷疑,但沒證據也無法定罪。可惜晉王逃得了這一劫,逃不了下一劫。他飛得出京城,卻無法及時趕回杭州。於是另一大罪名扣了下來,那就是擅離封地。
依舊是祖制:親王如無故出城遊玩,地方官要及時上奏,有關官員全部從重杖罪,文官直至罷官,武官降級調邊疆。
這回就算是皇上,也無法保他了。晉王府的屬官革職的革職,貶官的貶官,一個個都調離了晉王身邊。
而選任新的官員入晉王府,又是一大難題。畢竟晉王今不如昔,是個失勢的落魄王爺,又有何人願意去輔助他呢?
邵安當然希望派可靠的人去晉王那兒,然而他相熟的人都是軍中武將,朝中之人只不過是泛泛之交,唯有孫敕是他信任之人,故登門造訪,詢問一二。
話說最近孫敕一直告假在家休養,算來已多日了。邵安本來以爲是小病,沒想到去他家一看,只見孫敕臉色蠟黃,形如枯槁,似乎大病了一場。
邵安既吃驚又擔憂的慰問道:“孫大人這是怎麼了?幾天不見,竟病的如此之重?”
“咳咳咳……”孫敕掙扎着想要起身,被邵安制止,只得躺在牀上斷斷續續道,“只是……偶感風寒,咳咳……並無大礙。”
邵安略懂些醫術,觀孫敕面容,覺得可不是什麼風寒之症,“看你這樣子,哪是沒有大礙?需要我幫你把把脈嗎?”
“不必,不必。咳咳咳……”孫敕居然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烈咳嗽,彷彿要把肺給咳出來了。待咳嗽稍止,他平息片刻道,“哪敢勞煩邵相,已請大夫看過,說是修養幾日就好。”
邵安注意到了孫敕稱呼上的變化,從“珺義”到“邵相”,邵安心裡微微有些感慨,但也沒說什麼。畢竟以前他是長輩,現在卻是下屬。
“本來想問你點事,看你這樣,那就先安心養病吧。”邵安說罷起身要走。
孫敕連忙擡手挽留道:“邵相……公事要緊,下官沒事的。”
邵安聞言駐足,回到他跟前重新落座,“晉王府的屬官大多被免,如今要重新任命,我想問問你,可有合適的人選?”
“咳咳……邵相的意思是……”
“我要可靠的人,保護晉王。”
現在晉王正處風口浪尖處,稍有不慎則會萬劫不復,必須找個聰明且忠心的人,去保護他。
孫敕明白邵安所想,思索半晌後爲難道:“可是屬官沒有前途,一般人恐怕不願去。”
邵安懶懶的靠在椅子上,輕蔑笑道: “只要那人能助晉王渡過危機,我許他前程似錦。”
“下官明白了。下官手下是有幾個人,還算機靈,可擔此重任。”隨後孫敕說出幾個人名,供邵安參考。
邵安對這幾人印象不深,能力高低也不知曉,但他最關心的一點是,“這些人可靠嗎?”
“他們大多仕途不順,若許以重利即可。”
以利相誘,確實是世上最可靠的了。邵安點頭,“就這麼定了。等你病好,安排他們上任吧。”
孫敕病好後,立馬派了五人去晉王府。這晉王的問題終於解決完了,然而吳銘的問題纔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