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天養很快又出現了,出現在離消失剛纔兩步遠的位置。
那片的地面比較平整,他蹲下來準備繼續,被許問叫住:“天養!”
倪天養警覺地擡頭,問道:“怎麼,我哪裡寫錯了?”
他擡了頭,眼睛還盯在地上,顯然以爲許問爲的是他剛纔寫的算式。
他沒有發現自己剛纔消失了?
許問走過去,回憶着倪天養剛纔的腳步落點,自己走了一遍。
倪天養納悶地看着他,等他走完時表情變成了震驚:“你怎麼不見了!”
許問看向明山,明山也連連點頭,表示看到的情景跟倪天養一樣。
“那就不是人的問題,是地方的問題了……”許問自語道。
“剛,剛纔,那位祝……師傅也走過這裡,也不見了。”陳二根不起眼地呆在人羣旁邊,這時突然漲紅了臉開口。
祝老漢走“鬼行步”的時候,許問在埋頭雕刻,並沒有看見他的動作,明山給他講解了一下。
“鬼行步啊……有意思。”許問喃喃自語。
這情況其實讓許問想起了曾經在電視上看到過一場魔術表演。在一個空曠的地方,大魔術師憑空變沒了一架飛機。
魔術都是經過特殊佈置的,而且是靜態呈現,這個鬼行步卻是動態的……
許問一邊思考,一邊在雪地上沿順時針行走。
他走到一處山壁跟前,擡頭向上看。
據明山描述,剛纔祝老漢消失的位置,有好幾個點都靠近這裡。
山壁內凹,有一些積雪,但受到谷內風勢的影響,厚厚薄薄的很不均勻。
如果真是魔術的話,必定是要經過精心的佈置,還要使用各種道具。
祝老漢會用冰龍來壯大自己的聲勢,這種手段也挺符合他的風格。
假設他使用了道具,它們的作用會是……
許問的心裡漸漸有了一些脈絡,走了一個不起眼的位置,伸手去碰。
他只要陷入思考就會很專注,忘記周圍的動靜,因此完全沒留意到又有一個人恰好也走到這裡,恰好伸手去摸他將要去摸的位置,兩人同時伸手,手指與手指碰到了一起。
手指纖細柔軟,但並不如想象中細膩,而是一種磨砂一樣粗糙而溫暖的質感。
許問經過鍛鍊,手指本來就比普通人細膩得多,這時更像是全部感官都被調動到了同一個地方一樣,感覺格外清晰。
他甚至不用去看就知道這是誰。
連林林,她怎麼也過來了,還正好跟他探查到了同一個地方?
那隻手觸電一樣,猛地收了回去,許問微微一驚,下意識地轉頭,與她對視。
“是你啊?”連林林放鬆了下來,笑着迎上他的目光,“你也覺得這裡不對?”
這裡是山壁間略微凹進去的部分,雪光沒有那麼明亮,微微有些幽暗。與外面相隔只是短短一小段距離,就好像被分隔成了兩個不同的空間一樣,把喧鬧與吵嚷隔在了外面,顯得格外安靜。
雪光從外面照射進來,在連林林的臉頰與眼睛中盪漾,許問低着頭,注視着她,聲音下意識地變輕了:“你怎麼來了?”
“都在找呢?”連林林向外面努了努嘴,示意道。這小表情靈動可愛,許問忍不住又多看了兩眼,“你一動起來,那些叔叔伯伯們都跟着動了起來,說既然血咒不是真的,那鬼行步多半也不是小鬼給隱的形。他們都在說要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所以你也開始找了?師父呢?”許問問道。
“是啊是啊。阿爹在外面,我覺得他肯定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就是不想說,想讓我們自己找找看是怎麼回事!”連林林說。
這的確是連天青的作風,連林林對她爹還是挺了解的。
“那你覺得是怎麼回事?”許問問道。
“我猜出來啦!”連林林帶着一點小得意地笑道,“我以前在書上看到過有一種術法叫障眼法,能夠欺騙人的眼睛,讓他們看不到本來應該看到的東西。我看到的時候就在琢磨,本來應該看到,那就證明它們其實還是在那裡,只是因爲某種原因,看不到了而已。那有什麼辦法可以讓人看不到呢?我就一直想一直想……”
說起這些的時候,她神采飛揚,許問忍不住追問:“那你想到什麼了?”
“我在想,人在白天能看見東西,晚上沒燈的時候什麼也看不見。這表示什麼?表示人能不能看見東西,跟光有很大的關係。然後我就在想,光是什麼呢?爲什麼我們能從水面上看見自己,但從缸裡看見的,和從河裡看見的不一樣?還有一次,我看見球球的眼睛,有光的時候豎成一條線,沒光的時候圓圓的。我對着自己的眼睛看了好久,爲什麼人的眼睛到哪裡都是圓的?爲什麼球球晚上也能看見東西,我晚上卻看不見?”
連林林絮絮叨叨地說着,清脆的聲音在山壁間迴盪,她這些問題,問得就像一個剛出生不久,剛剛開始認識這個世界的小孩子。
在現代,面對這種小孩,父母通常會塞給他們一本十萬個爲什麼。但在這個世界,並沒有這樣綜合性的解答,因此她只能自己去思考,去探索背後隱藏的真相。
神話也好,巫術也好,其實都是人類對未知世界的一種探索,試圖得出的解釋。
“那你是怎麼想的呢?你覺得這些應該怎麼解釋?”許問忍不住追問。
連林林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對着他一笑,笑得好看極了。
她沒有直接回答,而是伸出手,在剛纔與許問指尖相碰的地方摸索了一下,然後輕輕一拉。
“譁”的一聲,一大塊輕薄的布料伴隨着乾爽的摩擦聲,被拉了下來。接着,她又走到了其他幾個地方,拉下了同樣幾塊布。
這些布一面是純粹的布料,另一面則被塗上了某種特殊的塗層,以致於能夠反射光芒,看起來像鏡面一樣。
連林林向外面伸了伸手,示意道:“你現在再去試試?”
許問其實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但還是依她之言,走到外面轉了一圈,專門經過剛纔走着走着就會消失的地方。
果然,他才走完,就有人迎了上來,又驚又喜:“這麼快就發現了?真不愧是……”
他話沒說完, 就被許問打斷。許問笑着,轉身往連林林的方向一指:“不是我,是她發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