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琢磨了一下,沒回去,直接把人叫過來了。回頭是在這裡建城,我尋思着先過來看看,就直接過來了。”
劉萬閣一邊走一邊跟許問他們說着話,爽快利落,把許問心裡剛纔因逢春城而生的陰霾一掃而空。
“人?”他問道。
“對,我那些徒子徒孫嘛,有一個算一個的,全叫過來了。”劉萬閣笑着說。
許問這才意識到,相比起技術成就,劉萬閣更出名的是他的教育能力。他教出了很多出名的工匠,堪稱桃李滿天下。
他也是因爲這個,被邀請去流觴會的。
他帶着許問他們走到城牆下面的一處,這裡建起了一些房屋,裡面正有人進進出出的忙碌。
許問看着這房屋就輕咦了一聲,道:“疊得漂亮啊!”
這段城牆原本是磚建,長久沒人維護,坍塌了。
塌了之後它剩下很多大大小小的碎磚,新來的人利用這些碎磚搭起了房屋,這就是他們在流觴會時候提過的“疊板子”了。
許問一眼看出來,這“板子”是空疊出來的,也就是說碎磚與碎磚之間沒有使用三合土之間的粘合物,純粹是像拼圖一樣,靠不同形狀的石頭堆疊成形的。
不僅如此,這板子還疊得很美觀,牆面的裂縫仿若畫卷的筆畫,自然成形。
許問正面前這堵牆上的就是一幅山水畫,山上松林密佈,水中波光粼粼,細密的裂縫描繪着細緻的圖象,別有意趣。
要知道,用來疊板子的碎磚堆積如山,形狀完全不可控。用不可控的材料搭出可控的畫面,簡直難以想象他們是怎麼做到的。
“哈哈,咱們來得早,準備蓋房子自己暫住一下,這附近情況特殊,只能就地取材。老王先搭了個蘭花圖——”劉萬閣說着往一個方向一指,“大家覺得有趣,也紛紛試了起來。”
他領着許問往裡走,這裡被修成了一道小巷,下面是碎石路,兩邊全部都是用疊板子的方式建成的房屋。
就如劉萬閣所說,每一座房子、每一道牆都是不同的畫面,風格各異,盡情展示着匠人大師的奇思妙想和精工巧藝。
“來來來,跟許大師問安。”許問正在欣賞,劉萬閣走到一間屋子外面,對着裡面的吆喝了一聲。
然後,這座房子以及旁邊的幾座裡走出來了十幾個人,年齡不一,有二十多歲的,更多的還是三四十四五十的。
他們看見許問,表情有些奇怪,有些猶豫。
“呆着幹嘛,行禮啊!”劉萬閣不耐煩地說。
“這……這是許問大師?”一箇中年人猶豫着說,“這也太年輕了……”
“忘了我跟你們說過的話了?年齡算什麼?達者爲師!許大師年未弱冠,已三次天人合一,墨工大成。你呢?方纔初涉墨工之境,一次天人合一。就這樣還叫不得一聲大師,行不得一次禮?!”劉萬閣眉頭緊皺,很不滿意地訓斥着。
人羣騷動了起來,哄哄聲一片。
三次天人合一?墨工大成?
這麼年輕?!
確實,達者爲師,許問堪爲他們所有人之師!
一羣人心服口服,紛紛行禮,許問本來想阻止的,看見劉萬閣的眼神,心中一動,坦然受了這番禮。
“這些全是您的弟子?”許問問道。
“對,暫時沒有服役的一些。還有些服役的,等役期結束了再叫過來。”劉萬閣說。
新城一共要建三年,確實總有時間的。
閻箕和秦連楹跟在許問後面,還沒有消化完劉萬閣之前的話,又被新得到的消息震了一下。
三次天人合一,墨工大成?
這麼快?
他們感覺都有點恍惚。
雖然最近一直在跟許問合作,但在他們的感覺裡,許問還是那個剛剛通過徒工試,出師成爲正式工匠,開始服役的年輕人。
他成長得這麼快嗎?
這麼短的時間就擁有了這樣的影響力?
感覺真的有點不可思議……
再回想起這段時間打的交道進行的交流與溝通,那種強烈的不可思議的感覺反倒漸漸淡了下去,全新的感覺升了起來。
沒錯,許問早就成長成熟了起來,是一個擁有獨特思想與完整體系、技藝精湛、思想先進的大匠了,只是他們被老眼光束縛,沒有意識到而已。
從今天開始,他們也應該換一種眼光來看他了!
兩人很快平靜了下來,接着再看到其他屋子裡走出來的人的時候,也沒有太過吃驚——雖然多少還是有點的。
那些人很多熟面孔,陌生的幾個報上名來,也全都是久仰了的。
難怪這一個個板子疊得這麼漂亮,是他們的話就可以理解了。
這些人被邀請去流觴會半點也不奇怪,但是不約而同地來到新逢春城要參與建設,就真的很了不得了。
而且他們完全沒提工錢的事,難不成準備過來打白工?
許問究竟是拿什麼把他們吸引過來的?
“都怪你,早知道我也應該去流觴會看看的。”秦連楹突然開始抱怨閻箕。
他也拿到了流觴會的邀請函,本來要去與會的,結果被閻箕強留下來規劃新城。
現在聽起來,流觴會上似乎發生了很有意思的事情……
閻箕無話可說,他也很好奇這次流觴會發生了什麼,不過這也沒關係,回頭打聽一下就行了。
接下來,他們就看着許問跟這些成名已久的大師們熟稔地打着招呼。他們留意到,這些人對許問都親近而尊敬,這態度,甚至不像對一個剛剛晉階的墨工大師的。
閻箕思考着,看來有些東西,是要重新考慮了。
許問知道他們要來,但真沒想到他們會來得這麼早。
而且他們來得早,也沒有閒着,馬上就開始勘測周圍區域,進行實地考察了。
在這方面他們很是訓練有素,沒有進行重複工作,而是劃定了區域,不同人負責不同的片區。
今天在這裡的還不是他們的全部人等,有一些在外面還沒有回來。
他們聽說許問也是來實地考察的,立刻主動請纓,表示許問需要的話可以陪着一起去。
許問當然不會拒絕,建城這麼大的工作,一兩個人是不可能完成的,必然要大家一起來。
他之前請這些大師其實是想讓他們幫忙一些行宮藝術方面的工作,現在他們想參與更多,他當然也樂見其成。
一羣人圍在一片綠意新生的草地上,正安排得熱火朝天,突然一個人走了過來。
“許問。”他看向人羣的正中央,叫出了許問的名字。
許問聞聲望去,立刻意識到,這就是先前所說的新城監察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