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那幹嘛呢?走,進去了。”宋繼開沒許問的感受,在他看來,這就是個普通的村頭小溪嘛,溪邊長着亂糟糟的雜草,唯一可取的可能是沒什麼垃圾,而且溪水挺清澈的。
“嗯,走吧。”許問轉頭,跟宋繼開一起往村裡走。
他一邊走一邊看。
他不知道連林林看見的村莊是什麼樣子的,但肯定跟他現在看見的不一樣。
村莊外面有一段沒一段的是水泥圍牆,上面糊着一些標語,有的已經模糊不清,有的則是新刷上去的。一條水泥公路直通向村子正中央,順着看過去,可以看見很多磚建的房屋,與其他常見的村莊並沒有什麼兩樣。
宋繼開也在看,皺着眉毛說:“這裡真的有流金竹嗎?或者說,還有嗎?”
“應該還有。”許問說着,伸手指向圍牆後面。
那裡的牆頂上,露出了一抹綠意,正是幾根竹枝!
“走走走,過去看。”宋繼開連忙說。
結果兩人還沒動身,就被人叫住:“你們倆哪來的,看着很眼生啊?”
許問轉頭,那是一個看上去四十多歲的中年人,手裡夾着根菸,穿着破舊褪色的勞保服,跟煙一樣皺巴巴的。
不過他的聲音倒很洪亮,問起話來中氣十足,還有點警惕。
宋繼開上前,直接掏出自己的工作證遞過去,解釋來意。
“流金竹?這什麼玩意兒?我們這裡竹子是不少,但沒聽說過你這個啊?”中年人說。
許問和宋繼開對視一眼,心裡同時覺得不妙。
流金竹是許問取的名字,原本不叫這個不奇怪。但這名字是根據它本身的特徵取的,就算不叫這個,也應該很容易能對上號。
結果中年人說完全沒聽說過?
難道他們還是找錯了地方?
“咱村有竹製品嗎?”宋繼開不急着去看竹子原樣了,轉過身來面對着中年人問道。
“有啊,怎麼沒有,要買嗎,我帶你去看看?”中年人突然變得有點熱情。
“行啊,去看看。”宋繼開對許問使了個眼色,應道。
許問知道他的意思。
如果竹子特徵很明顯的話,中年人不會不知道,還不如看下當地的竹製品,可能會更直接一點。
兩人跟着中年人一起往村裡走,路上問了他的名字。
中年人名叫龔志凡,本村土生土長,十幾歲的時候去外地打過工,掙到了一點小錢,覺得太累就回來了。在外面掙到的錢給家裡起了一幢房子,是本村很好的房子了。
龔志凡對這件事顯然非常驕傲,專門描述了一下建房的時候,村裡人是怎麼羨慕他家的。
村子不算太大,大概有一大半是平房,還有一小半是農村常見的那種兩三層小房,形制非常呆板,外面貼着馬賽克,在晴日裡反着耀眼的光。
路過一家的時候,龔志凡特地指了一下,驕傲地說:“那是我的房子!”
許問兩人一起轉頭,是一幢三層小樓,貼着黃藍白三色的馬賽克,樣式跟其他小樓差不多,但配色有點獨樹一幟,明顯比村裡的其他樓漂亮多了。
“很有品味啊!”許問有些意外,讚了一句。
宋繼開跟着點頭,顯然也有同感。
“哈哈哈哈!”龔志凡得意極了,搓着手說,“這是我舅給我建議的,我自己又改了一下!人人都說好!”
“人人都說好”這一點其實是很難的,每個人的審美會根據自己的性格、生活環境、經歷閱歷等產生巨大的差異。龔志凡這句話不排除有誇張的部分,但這幢小樓確實也有這樣的潛質。
這三色搭配的比例、位置,全部都是經過特別設計的,恰到好處地卡在了大俗和大雅之間,能在審美層面上進行最大限度的覆蓋。
“你舅舅?”許問問道。
“對,我舅,叫盧定,倒插門到咱村來的,用現在的話來講叫贅婿!”龔志凡這一聽就知道是看網文的,“不過不管是他家,還是咱村,都沒人敢瞧不起他,都仗着他過日子呢。”
龔志凡捏着煙,手往旁邊一揮,說,“你看咱村的房子,比隔壁的都好多了吧?都是我舅帶着大家掙出來的。可惜這些年年景不行了,生意沒以前好做,錢沒那時候賺得多了。”
許問和宋繼開都是下了車直奔這裡的,完全沒去附近的其他村看過,沒法比較。但就常識來說,這村子位置比較偏,交通也不是很便利,這麼多小樓確實應該是比較罕見的。
“哦?做什麼生意?”宋繼開來興趣了,問道。
“靠山吃山唄。山上放養黑豬和三黃雞,風乾做成豬肉雞肉,還有竹筒肉去賣。還有菌菇木耳之類,都是露天野生的,營養得很!再就是你們說的藤編竹編,這個賣相一般,不如前面兩種。哎,畢竟還是吃貨比較多!”
龔志凡零零碎碎地說了一堆項目,跟大部分有山的村落都差不多。許問聽着,也大概明白了一些事情。
聽上去龔志凡這位名叫盧定的舅舅還是比較有遠見的,在別人還沒開始這樣做的時候,就用土特產來發展商業,帶動了本地的一些經濟。
但本地土特產的一大問題就是同質化太強,缺少特色,所以後來大家普遍跟起了風,他們就泯然衆人了。
說話間,三人走到了一幢小樓前,宋繼開擡頭一看,立刻讚了一句:“好房子!”
許問跟他同時擡頭的,眼睛也是一亮。
如果說前面龔志凡的小樓配色非常出衆的話,這幢小樓更加不像這村子裡該有的建築了。
細究起來,它的造型跟其他家的沒太大區別,但紅磚裸露,青藤蔓爬,四周矮籬包圍,叢花點綴,情趣盎然。
竹籬敞着,花邊是磚鋪的空地,上面曬着很多臘肉菌菇之類。花樣繁多,但並不擁擠,反而顯得錯落有致。
許問迅速看見了園中的一角,那裡有個竹棚,堆着一捆一捆的竹子,有些被片成了竹蔑,同樣一束束地扎着,還吊着很多竹製品,大部分都是村裡常用的。
竹棚前面站着兩個人,一個五十多歲的男子,戴着黑框眼鏡,氣質有些溫文,另一個則是一名老者,兩人拿着一根竹蔑,正在聊着什麼。
許問的聽力比普通人好得多,旁邊兩個人還沒表示,他已經先聽清楚了——
“算了,還是把這個項目去掉吧。”戴眼鏡的男子嘆了口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