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江善所部秦軍與後周嶽東雷部在汝州僵持不下之時,嶽東雷部將袁平率兩萬兵馬,已經沿穎水北上,下陽翟,穿過叢林山巒,繞登封南部山巒急走,轉襲穎陽。
說實話,這一路偏師人不多,雖屬急襲,但並不能在秦軍的嚴防死守之下,驟然打開局面。
但這一路人馬,已報必死之心,攻穎陽不下,立即轉頭繼續北上,絲毫也不顧及後路北斷,全軍覆沒的危險,直入河洛腹心之地。
沿途招募義軍,殺死秦人官吏,並打出驅逐暴秦,還我舊冠的旗號,一下便引動了河洛烽火。
秦人撫有河洛多年,對河洛地方大族皆有優待,但實際上,並不能就此收服河洛人心,秦人之政,也不符河洛大族心意,想念故國恩情者不計其數,只秦人河洛大軍陳兵在側,一直以來無有時機罷了。
而今秦軍東出,河洛頓顯空虛,一些人早已蠢蠢欲動。
加之這個時候,秦軍與後周兵馬==在東南兩個方向激戰不休,又有後周兵馬直趨河洛腹地,頓時河洛大族羣起相應。
秦軍前方戰事爲靖,後院卻又有了火頭兒。
先就是偃師,當年秦軍攻偃師,偃師守將趙漢臣率軍死戰,趙漢臣戰死之後,副將呂勝接任守城之責,呂勝陣亡,其妻楊氏繼之,楊氏死後,全城軍民,又奉呂勝之子爲主,同仇敵愾,將秦軍攻城之精銳,拖在偃師之下數月之久。
偃師城破之時。城中青壯幾乎一掃而空。盡皆戰死在偃師城頭。
那一戰。其實也是秦軍東征河洛以來,最慘烈的一場戰事,沒有之一。
秦軍定偃師,大將軍張培賢雖痛心偃師陣亡之秦軍將士,但也感偃師軍民將領之剛烈,以禮安葬趙漢臣,呂勝等人,還免了偃師百姓三年錢糧。可謂是仁至義盡。
但倖存之偃師百姓可不這麼想,幾乎家家都有人陣亡於偃師之戰,鮮血凝成的仇恨,哪裡是這點恩惠便能消除的了的,其實這也正是自古以來,中原割據日久,便難以一統的原因所在。
後周以文臣治國,在武事上雖闇弱已久,但爲政寬和,深得民心。河洛百姓在秦人治下數載,竟然還能不忘故國。時機一旦到來,立即便是亂象紛呈。
而先亂起來的便是偃師,偃師大族呂氏深得偃師民望,當穎陽受襲的消息傳來,呂氏族長呂安世帶諸子祭告祖先,告諸子及族人道,秦人夷狄之屬,亂我衣冠,虐我百姓,今時機已到,當起事驅之,復我大好山河。
衆人相應,皆感振奮。
遂一邊使人陰結偃師城門守卒數人,又派人去引後周兵馬,不過所謂成大事者不謀與衆,知道的人太多,事機不密之下,卻爲守城秦軍事先知曉,拿問呂氏宗族十數人,並全城大索……
不過當晚,還是起了亂子,偃師百姓,家家戶戶到了夜晚之時,便掛出了白幡。
守城秦軍此時已感不妙,立即便在各部將領軍官的召集之下,聚攏了起來,除了嚴守偃師四門之外,便緊緊盯着城中動靜。
果然,待到晚間,偃師大亂。
偃師百姓狂呼殺賊,涌出家門,幾乎一瞬間,便是滿城皆起……
但在秦軍已然有備的情形之下,這些都不夠看,偃師守將鮑勇眼見滿城皆亂,震驚之下,卻是毫不猶豫的下令各部秦軍平亂,凡城內沿街奔走者,殺無赦。
當秦軍毫不猶豫的舉起屠刀,亂民再多,也不夠瞧,殺聲響了一夜,當偃師寂靜下來,整個偃師城內已然變成了紅色,到處屍骸累籍,鮮血遍地,空氣中也飄散着濃濃的血腥味兒,任憑夏風怎麼吹也吹散不了。
此戰過後,偃師城內百姓少了足有六七成,按說傷亡應該不會如此之大,但軍兵們一旦對百姓動起了刀槍,那真的是收不住手,若非到了清晨,守將鮑勇嚴令各部停手,不然的話,偃師守軍說不定就能將偃師整個給屠了。
而在這樣的亂事中,也沒什麼道理可言,更沒有無辜一說,軍人們殺也就殺了,全無一點罪責不說,而且有功於國,而偃師百姓之傷亡,最終也不過是些無聊的數字罷了。
不過到了天明,城中方定,城外亂民已然蟻聚而來,守軍這時殺氣未散,又出城戰了幾番,但城外亂民陸續到來,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偃師這兩千守軍,根本忙不過來,而探子回報,後周襲穎陽之兵馬,正在趕來的途中。
於是,守將鮑勇收攏兵卒,不在出城,並緊閉四門,做出了死守的姿態。
大秦成武六年六月中,偃師被圍。
但這只是開始,後周兵馬圍攻偃師兩日而不可得,遂在穎陽援軍到來之前,又轉身他去,而此時,本是兩萬餘的後周兵馬,已經碰到了四萬上下,打硬仗不成,但破壞力卻是大增,所過州府,一片殘破……
不過他們也沒得意多少時候,洛陽留守段從文派騎軍出洛陽,疾馳百餘里,在北邙山下終於追上了轉道北上的這支後周兵馬。
三千騎兵,往來縱橫,在北邙山下大破其軍,殺傷無算,虜獲亂民亦無算,還抓住後周參軍的尾巴,一直將其趕入北邙山。
但這樣的小勝,已然無補於事,河洛烽火即起,便很難在河洛空虛的時候,靖平下來了。
從潼關到洛陽的道路上,糧草車隊連連遇襲,鄉間大族,揭竿而起。
澠池,壽安,長水,永寧,處處烽火,一時間,亂民遍地,河洛大亂,讓河洛秦軍各部是焦頭爛額。
最終,連新安這樣離洛陽近在咫尺的地方都發生了亂民攻擊官兵,並伴隨着焚燒糧倉,搶奪糧草的事情……
更具諷刺意味的是,張大將軍在洛陽城外建洛陽國武監分院,這些年沒少收了河洛大族子弟,河洛一亂,國武監分院的一些生員,竟然放火燒了洛陽國武監分院的屋宅,生員相互廝殺拼鬥,直到秦軍到來。
來自河洛的國武監生員才聚攏在一起,上演了一出大逃亡的戲碼。
秦軍緊追不捨,最終這些叛亂的洛陽國武監分院生員,漏網者寥寥無幾,但在之後幾年裡,這些倖存的傢伙卻是將在國武監分院中學到的本事都拿了出來,在山野之間,嘯聚稱王,屢剿不滅,讓秦人頭疼了很久。
不過此時河洛紛亂,洛陽留守段從文真的已經顧不上國武監分院這點小事了。
眼見烽火遍地,隨時都可能釀成大禍,段從文當機立斷,向黃河北岸的杜大將軍請援。
這個時候,陳兵黃河北岸的杜山虎也是有點目瞪口呆,有些坐不住了,但他與張培賢有着默契在,張大將軍不言聲,他若擅自派兵渡過黃河,平息了亂事好說,若是陷進去拔不出來,到了之後,他就要小心張大將軍反咬一口了。
他此時也真的是懷念隨趙石征戰的那些年月,心裡也是腹誹,若大將軍趙石在這裡,哪裡會將仗打成這個樣子?前面不勝也就罷了,後院還起了火,看上去,仗打到這個份上,河洛之地,已然成了一個爛攤子。
而段從文的請援文書也讓他紮實的找到了藉口,就勢派了他麾下的猛虎武勝軍一部兩萬人,加上河中兵兩萬,渡河南下,幫助河洛守軍平亂。
而此時,潼關方向也無法再坐視不理,五千殿前司禁軍所部從潼關出發,進入河洛。
於是,七月間,整個河南,從潼關到鄭州,從黃河邊到汝州,好像都成了戰場。
秦人,後周,河洛亂民,在這方圓千里的河南富庶之地,你來我往,殺做了一鍋粥……
一直到七月末,這場只能用一個亂字來形容的戰事終於在各方筋疲力盡之下,漸漸平息了下來。
河洛亂象在秦軍大舉鎮壓之下,各州府縣慢慢恢復了安寧。
汝州戰場,嶽東雷部圍攻汝州一個多月而不可得,遂盡遷汝州百姓南下,大軍護送着拖家帶口的汝州百姓,離開汝州迴轉兩淮安置。
守將江善眼瞅着後周兵馬離去,但卻已無力再做什麼了,十餘萬大軍陳兵城下,猛攻城池,晝夜不休,兩萬守軍這個時候也已只剩下了一萬四千餘衆。
他帶來的兩千精騎,也在出城作戰當中,損失殆盡,此時再讓疲憊欲死的守軍追擊騷擾敵人,顯然是白日做夢。
其實,就算麾下秦軍有着餘力,江善也不敢追上去了,後周名將嶽東雷,智計百出,當年他便吃過苦頭,此時更是不敢掉以輕心,只命守軍輪流休整,不可懈怠,以防後周兵馬重來而已。
至於鄭州戰場,後周大軍越來越多,又有北邊金人窺伺在側,到了後來,秦軍已然變成了完全的守勢。
密縣幾經爭奪,最終易手。
但在滎陽之下,秦軍聯營密佈,與後周戰有數十場,殺的昏天黑地,後周兵馬輪番上陣,卻是連城池都靠近不了,傷亡慘重之下,終於退守殘破的管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