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軍中軍大帳之中,完顏曉將身子斜倚在椅子上,一身描金的漢裝儒服,正興致勃勃的逗弄着旁邊架子上的鷂鷹,神態爽適,一點也看不出爲戰事憂心的樣子,一張白白淨淨的臉龐,頭髮梳的一絲不苟,也沒留髮辮,看上去不像是個女真將軍,到像是漢人的士子。
說起來,他的祖父便是漢人,只不過娶了一個完顏氏的女子爲妻,在海陵王完顏亮即位的時候出過大力,又頗懂得進退之道,海陵王剛舉起屠刀之際,便交卸了兵權,舒舒服服的到西京做起了行宮監守使,順便遠離了上京城的腥風血雨。
完顏曉的祖母算起來還是海陵王完顏亮的姑母,一日完顏亮心血來『潮』,想要見見自己這位久沒照面的姑姑,完顏曉的祖母頗有姿容,不過完顏亮在這上面的名聲可不大好,最是喜歡人妻熟女,尤其是帶親戚關係的,將一大羣姑姨姐妹收攏在宮中,卻鬧的旁人家破人亡。
諭旨下到西京,一門老小都被嚇了個半死,抗命是不敢的了,但將人就這麼送入京師,恐怕是個男人都會覺得還不如死了好些。
說起來完顏氏的女子『性』情卻都堪稱決斷,就在全家上下都沮喪欲死的關頭,這位主母卻是帶着兩個僕人悄然進了京,接下來的事情在後世的清朝也就司空見慣了,頭上有些綠油油的完顏曉的祖父得了莫大的好處,全家被賜姓完顏,官品更是扶搖直上,直坐到西京副留守的位子上,這對於一個漢人來說,當時應該是沒有比這更大的恩寵了,更是當朝的獨一份兒。
但海陵王完顏亮將事情作的如此赤『裸』『裸』。絲毫沒有後世雍正地那份圓滑,所以完顏曉的祖父也就沒有海陵陳氏那份將綠油油的帽子換成似錦前程的魄力,不過三年也就鬱鬱而終了。
不過他這一族也算是在西京紮下了深厚的根基,完顏曉的父親以及幾個叔叔都在西京爲官,而且官位都還不低,但畢竟是漢人家族,融入不到真正的女真貴戚中去的,在那些真正地女真貴族私下的話裡。他們這一族被蔑稱爲漢奴,沒有什麼人願意跟他們親近。
完顏曉是長房次子,雖說有着四分之一的女真血脈,但自小受到正宗儒學教育的他可以看做是個漢人的。
完顏曉自小便以聰慧見稱,十七歲時便在金朝那半吊子,而且時有時無的科舉中脫穎而出,弄了個翰林學士的職位,金朝的翰林學士不像漢人地翰林學士那般是編纂史冊或是爲禮部所用的。金朝的翰林學士一般的出路都在監軍上面。
歷代金主都好像有這麼個心思,漢人的士子都講究忠君二字,這和那些手握兵權,動不動就瞅着皇位使勁兒地女真將領們完全不同,用起來讓人放心的很。於是,完顏曉便開始了自己的監軍生涯。
十幾年的監軍做下來,本來文弱地完顏曉到是明白了一個道理,在金朝軍中。若是不敢殺人,也就沒有絲毫的地位可言,沒有人怕你,又有主將提防,到了哪裡都是寸步難行,跟那些粗魯的軍人們講什麼仁義道德,絕對是對牛彈琴,和漢人的軍旅不同。金朝的監軍是有一定兵權的,甚至在主帥遠離或是因故不能視事的情況下,還能代主帥坐鎮軍中,要想鎮住手下的那些將軍們,就得敢殺人,殺地越是殘酷,這些傢伙們也越是敬畏,這是完顏曉十幾年軍旅生涯中總結出來的唯一道理。
他這人生『性』驕傲自恃。『性』情中着實帶着些儒家文人那種高高在上。不與衆人同的特點在裡面,與軍中那些粗魯的將領們也相處不來。所以以殺立威便也成了一個必要的手段。
前天殺的那千八人並沒給完顏曉什麼特別的感覺,完顏亮死了,作爲完顏亮心腹之人的蕭可晉處境有些尷尬,完顏烈那位便宜表兄灰溜溜地回了西京,朝廷政局動『蕩』,完顏烈不討當今金主地喜歡,在這個時候秦軍來犯,說實話,對於蕭可晉和完顏烈來說都將是個機會,完顏烈可以就此機會再掌兵權,而蕭可晉也可爲完顏烈牽制,關鍵其實是要看,蕭可晉倉促召集的這十餘萬大軍能否將秦軍擊敗……
這個形勢完顏曉是看得清清楚楚地,若是蕭可晉敗了,則完顏烈再掌兵權就是定局,若是勝了,也許完顏烈被召回京師的日子也就不會太遠了,到了那時,看重於他的蕭可晉便可順理成章的整理西京兵馬,他完顏曉一族在西京人脈深厚,到時未嘗沒有進步的餘地的。
至於說當面的秦軍,他壓根就沒放在眼裡,他見過西夏人的勇猛彪悍,也見識過塔塔兒人騎兵的狂野銳利,更和韃靼人,契丹人的叛軍見過陣仗,要說什麼給他的印象最深刻,那就是漢軍的一觸即潰了,漢人能打仗?笑話,漢人守城的本事還是有些的,但讓他們野戰攻堅,也就是起點消耗敵軍士氣和兵力的作用罷了,還得擔心敗下來的漢軍沖垮自己的陣型,說起來這種想法並不是完顏曉一個人獨有,也是金朝上下的共識,便是漢軍自己大多也是這麼想的……
殺了那些敗下來的什麼先鋒精銳,一來是因爲要震懾軍心,二來那個髒兮兮的契丹人竟然敢和他頂撞,不殺不足以平息他心裡的怒火,再者說了,和漢人交鋒還鬧了個灰頭土臉回來,留在世上也是無用……。
而現在,昨日的事情他已經忘的差不多了,他的心情也着實愉悅了起來,他喜歡看到部下那些無論是契丹人,韃靼人還是女真人甚至是漢軍將領們那敬畏的眼神,就像是看到圍獵中被追的無路可逃的獵物縮成一團時的心情一樣,殺上幾個敗軍之將算什麼?將來他是要統領大軍,要作完顏宗斡以下的金國第一名將的人,名將是怎麼來的?是拿人命填出來的,這個他最是明白不過的了。
“大人,熱水已經備好了,是不是讓……她們過來伺候……”
“不用了,啊……”懶懶的說了一句,冷不防卻是被架子上的鷂鷹叼了一下,不過完顏曉卻是不怒反喜,這隻正宗的海東青是東邊的人剛送過來的,『性』子有些野,但打起獵來卻最是好用的一隻,當年完顏宗斡大將軍打仗的時候,每每肩頭都是駕着一隻海東青的,這東西不但可以偵查敵情,閒來還可以用來打獵,他自是記得緊的,所以每逢戰事,他身邊自也不會缺了。
那低着腦袋的僕人微微側頭瞄了一下,看見完顏曉的笑容,又趕緊將腦袋低了下去,這位大人『性』情喜怒無常,每每都喜歡拿人命說事,他們這些身邊的僕人可都是戰戰兢兢的。
“讓她們把水熱着,傳令下去,今天不走了,就地紮營,叫上保福幾個,今天咱們怎麼也得獵回幾隻大傢伙,牛羊之肉腥羶,吃的都膩歪透了……”軍中雖說不準帶女眷隨行,但金國此時軍紀敗壞,行軍之中擄掠女子的事情再是正常不過,他一個堂堂的猛安萬戶,身邊又怎會少了女人伺候?
一邊隨聲吩咐着,一邊站起身來,白淨的面龐上也帶了幾許興奮之『色』,他『性』好圍獵,不爲別的,他喜歡『射』殺獵物後那種收穫的喜悅,追逐,跟進,收穫,打獵可比打仗讓人感到有趣多了的。
不一會兒功夫,一個粗壯結實的漢子已經走進大帳,這人叫保福,是完顏曉手下最得用的一個人,也是最投他所好的一個人,若不是這人是個獵戶出身的漢人,不然親軍首領的位置非他莫屬的。
“大人,一切都已準備妥當,不過……秦軍先鋒已經和咱們的斥候打過幾次照面了,現在……”
完顏曉不在意的擺了擺手,“不妨事,有兩萬大軍在此,秦軍怎敢到此送死?保福,你跟我已經不是一日兩日了,怎的如此膽小?”
“是,大人的氣魄豈是小人能比得了的?只是小人有些擔心大人的安危,現在想來卻是保福錯了,便是秦軍有千軍萬馬到來,只要見了大人虎威,還不都得束手就縛?”粗壯漢子以和他相貌極不相符的諂媚神情恭維道。
聽了這粗劣到極點的恭維,完顏曉卻是哈哈大笑,極是受用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