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嘯月和李景賢辭別楊番,遵照楊番的建議,一路北上,繞道渭水並沿河東向,離開蜀國地界,直奔枯禪寺。? ? 八一中?文? W?W?
枯禪寺位於大宋京兆府興平縣,佔地不大,卻香火旺盛,這完全得益於興平縣知縣崔福海的大力扶植。崔知縣信仰佛學,得知所轄之地只有枯禪寺這一座寺廟,便在每個月月初派人送去些物資。枯禪寺方丈明吉大師是江湖中遠近聞名的得道高僧,日常起居一切從簡,自然用不到這些物資。但是崔知縣一番美意,盛情難卻,他便將這些物資暫時存放在藏經樓後的一間倉庫中。宋蜀戰事一起,明吉大師爲保興平一縣百姓不被戰火所害,便將積攢的全部物資上繳朝廷充作軍費。大宋皇帝聞聽,十分感慨,下旨免除興平縣地方賦稅三年,並親自手書匾額“中原名寺”作爲饋贈。百姓因此免於兵役,崔知縣本人因此也大受榮光。
就在枯禪寺被賜予“中原名寺”的第二年,興平縣全縣的屠戶紛紛轉行,興平縣百姓全體改食素食,成爲了京兆府獨特的一景。韓嘯月二人剛剛走進興平縣城,便立刻感受到了這種與周圍郡縣不一樣的百姓之風氣。
“興平縣果然不俗,看這些百姓言談舉止,的確十分謙遜。”韓嘯月說着,翻身下馬。兩人牽着馬在街上走動。
李景賢點點頭道:“所謂‘百里不同風,千里不同俗’,這小小的興平縣確實不同於其他地方。”
“來的時候,路過其他郡縣,聽到那些百姓都在傳揚興平縣全縣食素,不知是真是假。”韓嘯月說着,走到一家飯莊門前,“景賢,不如我們在此吃上一頓如何?”
李景賢答應着將馬繮繩接過,拴在了一起,與韓嘯月踏步走進飯莊。
飯莊生意十分紅火,掌櫃和店小二忙得滿頭大汗,看上去十分疲憊,卻還滿臉堆笑的迎來送往。見韓嘯月兩人走進,掌櫃趕忙迎上來:“客官兩位裡面請!”說着,便將二人引進店來。
掌櫃舉目四望,卻沒有一個空桌。只在角落中有一張四人臺桌,剛好可以再坐兩個人。掌櫃滿臉堆笑道:“客官,實在不巧,本店已經坐滿。如果不嫌棄,不如與那邊兩位客官商量一下,看看能否拼桌。”
韓嘯月點頭應允,掌櫃一路小跑過去,與四人臺桌上的兩人一陣交談。不一會兒,掌櫃伸手招呼韓嘯月,看來那兩人是同意拼桌了。
韓嘯月大步走了過去,慢慢坐下,見那兩人正在擡頭看着自己,便點頭致謝。那兩人也點頭以示迴應。
“那麼,兩位客官需要點些什麼吃食?”
“我們二人飯量不大,請掌櫃去做四道本店招牌菜來,辛苦了!”韓嘯月說着,從袖中掏出散碎銀兩,交到了掌櫃的手中。
“得嘞!”掌櫃笑着接過錢,轉身離去。
韓嘯月打走了掌櫃,這才重新看了看眼前拼桌的這兩個人。只見這兩人飯菜已下去大半。兩人都一身素衣,看上去幹淨利落。坐在左側的人正襟危坐,腰間若隱若見的一把短匕,右手邊一把細長的寶劍斜靠在桌子上;右邊的人微微解開了領口,趴在桌子上大口大口的吃着飯菜。兩個人模樣清秀,看上去年紀與自己相仿。
如此沉默着,感覺略微有些尷尬。韓嘯月看了一眼李景賢,清清喉嚨說道:“景賢,你我應該好好謝謝兩位公子,不然的話,我們都還沒有地方落座。”說着,和李景賢一起向對面兩人一抱拳。
左邊的人抱拳回禮道:“哦,公子客氣了,出門在外,互相都要行個方便。”說着,用胳膊碰了碰右邊還在大口吃飯的人,示意她回禮。
右邊的人趕忙抱拳,嘴中的飯菜還沒來得及吞嚥:“客氣客氣!”說完,低頭繼續吃飯。
不一會兒,韓嘯月的飯菜已經上齊,而對面的兩個人也已然飯飽。二人站起身抱拳道:“兩位公子慢用,我們先行一步。”說罷,便轉身離開。
看着他們的身影,李景賢靠近了韓嘯月的耳邊道:“韓大哥,你注意到了沒有?”
“注意到了什麼?”
“那兩個‘公子’,其實是姑娘啊!”
韓嘯月笑笑道:“這還能注意不到?這兩個姑娘的男裝打扮紕漏百出,只是如此清秀的姑娘要做男兒打扮,定是事出有因,我也不便拆穿。”
李景賢點點頭:“不錯,世道艱險,男兒裝扮的確能免去不少的麻煩。”說罷,低頭看了一眼飯菜,竟現沒有一絲的葷腥,嘆口氣道,“韓大哥,全縣食素果然名不虛傳啊,當真是一點肉都沒有!”
此語一出,惹得韓嘯月一陣笑。
飯飽之後,韓嘯月兩人邊走邊打聽,向着興平縣東北方向繼續前進。不到一個時辰,兩人便已經來到了一座涼亭。根據當地百姓的指引,只要到了這座涼亭,就意味着離枯禪寺不遠了。
涼亭邊豎立着兩根拴馬樁,涼亭中聚攏着七八名衣着樸素的百姓,地上散落着鋤和鎬,似乎正是附近務農的百姓。見兩人走來,百姓們擡眼看了一看,便都繼續各自閒聊了起來。
韓嘯月走上前去:“各位老鄉,在下初到貴寶地,想打聽一下,前方是否就是枯禪寺?”
百姓中有一人站起身道:“不錯,沿着這條路一直走,就可以到達枯禪寺。”
韓嘯月致謝後,轉身要走,卻聽到另一個百姓哼笑了兩聲道:“二位不會是拜師學藝的吧!我奉勸二位還是趁早打道回府,去了也是白去。”
韓嘯月聽罷,覺得蹊蹺,便轉回身去問道:“老鄉,此話怎講?”
只見那人站起身,上下打量着韓嘯月兩人說道:“看你二位應該是習武之人吧!實話實說,在你二位之前已經有不少習武之人來此地拜師學藝,無一不是灰溜溜地離開。明吉大師雖武藝高強,但俺們當中沒有一個人有幸可以目睹他的功夫。”說着,擺擺手,“二位小兄弟覺得有戲麼?”
李景賢走上前去:“老鄉,這話說的可就有失偏頗了。其實,我們並非是來拜師學藝的,而是我哥哥有一位非常要好的朋友在枯禪寺中,我們約好了在寺中相見。”
百姓們聽罷,紛紛哈哈大笑起來。那人笑了一陣說道:“俺們在此地見過不下一百多人,都是喊着要見明吉大師。這尋找好友的藉口,倒是第一次聽說。實話告訴二位吧,枯禪寺自從明吉大師做了方丈以來,從沒有留宿過一個俗客!”
“是啊,明吉大師自己都是深居簡出的,根本就不可能留宿寺外之人!”百姓們也都七嘴八舌的說着,對於此事充滿了質疑。
韓嘯月被說得無言以對,李景賢則在一邊拼命地解釋着自己的來意。可是他無論如何解釋,這些百姓都是滿嘴的消極之語,頓時讓韓嘯月沒有了信心。看了看日頭,若再不趕路,恐怕天就要黑了。韓嘯月一拉李景賢道。
“景賢,休要再與他們多言,我們走吧!”說着,二人便沿着小路而去。身後的百姓們哈哈大笑,嘲諷之聲十分的刺耳。
這條小路並不長,更算不得陡峭。一路邊走邊欣賞着路兩邊的翠竹林,只半個時辰便依稀看到枯禪寺的寺門。而越往前走,便越覺得冷清。這份冷清不僅是周邊靜謐的環境,更讓他們感到身體也有幾分寒意。小路的盡頭便是臺階,擡眼望去,大概有六七十階。走到第一階,兩人便都停了下來,只見臺階上用工正的隸書寫着幾個模模糊糊的字“清趣以滌穢,興簡以歿俗”。
“好一個‘滌穢’‘歿俗’。”李景賢說着,擡腳邁上臺去。
兩人一步一個臺階,走到門口,紅漆斑駁的寺門透露出一絲古氣,圍牆深灰色的磚瓦更是給人一種隨時傾倒的錯覺。蜘蛛和壁虎倒是在上面相處和諧,緩慢地爬行着,十分愜意。
李景賢擡手輕敲了幾下寺門,小心的問道:“請小師傅開門,請小師傅開門。”
不一會兒,寺門緩緩打開一個縫,一個身穿像圍牆一樣深灰色僧袍的青年僧人探出頭來道:“施主,有何公幹?”
韓嘯月上前一步施禮道:“小師傅,我們從蜀國而來,專程拜見明吉大師。”
小和尚鞠躬回禮道:“實在不好意思,方丈此刻正在**,不便見客。請二位待十日之後,寺院開放之日再來吧!”
“寺院開放之日?”
“是的。”小和尚說道,“開放之日,本寺將迎接各地遊人、信徒前來拜訪。屆時,二位可再次前來。”
韓嘯月聽罷,趕忙問道:“可是,到時候那麼多人,我又如何才能見到明吉大師呢?”
小和尚一鞠躬道:“施主,所謂‘隨緣養生,萬事順其自然’,萬事不可執迷。只要佛祖護佑,你定會見到想見之人。”說完,便將寺門重重的關上了。
“十日之後?”李景賢說着,看着韓嘯月,“韓大哥,我們真的要等十天嗎?”
韓嘯月搖搖頭:“佛門淨土,我們也不便強求。等上十日並不是難事,只怕十日之後,還是見不到嫣兒和明吉大師啊!”
“韓大哥,看這情況,方纔那些人說的也不無道理,你覺得嫣兒姑娘會在寺中嗎?”
“嫣兒與我不同。他的父親與明吉大師是故交,無論如何都會將她收留。”
“那你何不表明你的身份,興許今日就能見到她呢?”
韓嘯月擺擺手:“不妥。現在最主要的問題就在於,我們並不知道明吉大師是否歡迎我們,更不知道嫣兒是否已經早我一步到了這裡。如此唐突,我們會被當作矇騙之徒,斷了今後的打算。”
李景賢聽罷點點頭,又再搖搖頭道:“可是,十日之後人多眼雜,只怕會誤了事啊!”
“景賢,你說當如何是好?”
李景賢略作沉思,點點頭道:“韓大哥,此事交給我,你且在此稍候!”說罷,李景賢未等韓嘯月阻攔,輕輕一躍,躍過了圍牆,跳到了寺中。
“哎,景賢!”韓嘯月剛剛喊出口,李景賢已然跳了過去,“景賢,切勿無禮!”雖有心阻攔,卻沒來得及。眼下,只有在寺外等待,別無他法。
李景賢躍入寺中,撣撣身上的土。擡眼一看,眉宇之間露出驚色——從未想過如此聞名遐邇的寺廟竟如此冷清。空曠的院落中看不到一名僧人,只是在一條青石路的兩邊,零零散散擺放着些木人樁。這些木人樁似乎經常被使用,顯得十分光亮。木人樁後是一個稍大一些的蓮池,池中的蓮花已然盛開。青石路直通正中央的大雄殿,殿門大開,依稀可以聽到僧人唸經的聲音。大雄殿兩邊分別矗立着兩座小殿,全部緊鎖門窗。
“奇怪,和尚們都去哪兒了?”李景賢心中想着,目光便掃向了大雄殿兩邊的小殿,看上去小殿牆後似乎另有乾坤。
李景賢不敢直起腰身,深怕在某個角落裡會被人察覺,彎腰沿着深灰色的牆向左側的小殿慢慢的移動着。不出所料,小殿後果然是一排低矮的房屋,似乎是寺中僧人的居所。只是,這些房屋全部長得一模一樣,就連高度都出奇的一致,根本無從判斷哪一間是方丈住的房屋。李景賢心中暗自盤算着,與其留在這裡觀察它們的區別,不如索性就推開所有的房門。
“施主,可是在敝寺迷路了?”一個老者的聲音從身後傳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