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何政鳴正要就寢,忽然接到劉機要之子劉榮海的電話,說是劉機要出了車禍,情況很嚴重。何政鳴立刻披衣趕到醫院,然而還是來不及,劉榮海的嚎啕大哭向他宣佈了無可挽回的悲慘結局。

“肇事司機找到了嗎?”何政鳴臉色嚴峻,臉頰的肌肉猛烈地抽搐,露出陰森的鐵青色。

“沒有。法醫證明,我父親因爲突發性的心臟病,駕車出現失誤,導致車子失控,從高架墜下。”劉榮海泣不成聲。

“老劉向來按時服藥,身體狀況一直很穩定,怎麼可能出現這種情況!”何政鳴緊鎖眉頭,若有所思地搖搖頭,“不,我絕不相信這只是一場意外。”

“何伯伯,您的意思是——我父親是被人害死的!何伯伯,您一定要爲我父親討回公道啊!”劉榮海被淚水掩埋的雙眼刷地亮起來,抽噎道。

“你放心。你父親跟了我大半輩子,我早已經把他當成親人來看待。我一定不會讓他含冤九泉!”何政鳴臉色冷峻,兩頰的肌肉僵硬而劇烈地抽搐着,眼睛裡露出兇惡銳利的光芒。

然而他着實來不及處理這件事情。劉機要的忽然辭世並不能成爲延緩交易的藉口,何政鳴只好將兩筆大交易交給紀曉陽處理。這意味着,他連帶着將原本屬於劉機要管轄的部門和一衆員工都交給了紀曉陽。與此同時,裕雄的貨物在各個碼頭頻頻遭受嚴格檢查,狀況不斷。何政鳴作爲裕雄的董事長兼任總經理,不得不頻繁出現在警局,向警察一遍遍申明自己的立場,保持裕雄在大衆心目中的良好形象。而閆濤蔚聯合全國各地幾大房地產商,將裕雄稱霸的房地產市場衝破了一大塊陣地。連同裕雄涉足的日用百貨、連鎖超市、飯店餐館等產業,都被層出不窮的新興的競爭者侵蝕得千瘡百孔。這些小型企業明顯是別人授意之下對裕雄進行惡性競爭。它們不管有無資本,一開業便虧本甩賣。裕雄降價,它們就降得更徹底。裕雄推出新產品,它們便在極短的時間內推出極度相似而價格極其低廉的仿冒品。何政鳴通過**的關係對這些小企業進行制裁。然而一批小企業倒下了,緊接着而來的,是如同雨後春筍般的後繼者。珉茳神話企業裕雄集團,終於開始顯露出一個巨人晚期的蒼老與無力。

就在人們津津樂道裕雄事件的時候,珉茳快報的頭版新聞又一石驚起千層浪,整個珉茳市沸騰起來。新年前夕,珉茳的天空濛上了一層悲哀的灰色。

玉錦山莊董事長玉危城因非法組建殺手集團,造成多宗謀殺慘案,被判處死刑。而他所操控的十二星座幾乎全部逃亡。爲首的金獅同紫蠍,均爲玉危城的親生子。兩人在廣東邊境被警方追捕,金獅中槍落水,下落不明。紫蠍逃脫。玉錦山莊自此解體,所有工人全部失業。

天陰沉沉地壓下來,就快要下雨了。顧歆舒到天台收拾衣物。天邊隱隱有陣陣滾雷,頃刻間狂風大作。晾衣繩上所有的衣服如同迎風狂舞的彩蝶,就連沉重的棉襖此刻也顯得輕飄飄沒有半點分量。顧歆舒纖弱的身子在狂風中搖搖欲墜。她伸展開手臂去收衣服,又要時不時縮回手來撥開被吹得鋪滿一臉的長髮。才收到一半,黃豆大的雨點便重重砸了下來,頭皮上驟然一個涼點,接着更多。髮根因爲涼意而不停產生的緊縮感讓顧歆舒打了好幾個寒戰。她打算胡亂地把剩下的幾件衣服扯下來,卻來不及了。雨點很快連成一片,變成傾盆大雨。顧歆舒立刻成了落湯雞。她慌亂地朝房子裡面跑,卻忽然瞥到樓下的巷子裡站着一個人。那個人沒有打傘,就那麼站在車子旁邊,一動不動。密集的雨點將他的身形拉扯着交錯變換的形狀。然而那一團死寂的黑色是不變的。天地間忽然間就只剩下那一個點似的,因了他,整個世界開始變得悲哀而沉重。

顧歆舒連忙抓了一把傘衝下樓去,趕到那個人身邊,將他往旅館裡拉:“你怎麼了?傻了呀!快跟我進去!”

閆濤蔚任由她拉着,一步一頓地上了樓。顧歆舒把他推進洗浴間,又幫他拿了浴巾浴袍。大約過了半個多小時,閆濤蔚還沒有出來。她不覺好奇,走到門口去喚他,也不見他迴應。她疑心是水聲太大了,於是將耳朵貼到門上去聽。然而並沒有——整間屋子安靜得彷彿能聽得見自己耳朵裡血液流動的聲音。她於是有些着急,道:“阿濤——阿濤?”他還是不回答。她不由得真急了,就想要把門撞開。結果她她發現門根本沒有被關死。她那樣用力地撞門,幾乎整個人衝進浴缸裡去。

她站穩了,有些訝異地望着呆坐在馬桶蓋上的閆濤蔚。他連衣服都沒有脫下來,不再滴水的頭髮醜陋地貼在臉上,臉色呆滯得令人覺得莫名的恐懼。她注意到他雙脣發白,彷彿覆了一層霜似的。他渾身都在顫抖,彷彿冷得很,目光都結了冰。

“沒事、沒事,有我在,我陪你一起。”她立刻明白他遇到了不能承擔的困難,趕緊走到他身邊,用寬幅浴巾將他裹住了,緊緊擁在懷裡,好讓他暖和一些。

閆濤蔚終於動了一動,但那也只限於眼皮的活動。他僵硬的身體在她的體溫下漸漸軟下來,無力地貼緊了她。許久,他緩緩地、飄忽地發出聲音來:“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你說什麼、什麼沒有了?”顧歆舒不解地蹙眉。這幾日,她總不斷地從各處得知他輝煌的成就。他的產業已經遮蔽珉茳半邊天,甚至取代了裕雄,成爲“錦色佳年”唯一的承辦商。她實在不能懂:他什麼都有了,卻又什麼都沒有了?

閆濤蔚驀地兇狠地攥住她的胳膊,令她不得不筆直地面對他兇戾狂亂的眼神。

“我害死了自己的父親!我親手毀了我的家!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山莊、親人、未來!我是劊子手,你知道嗎,我是這個世界上最蠢最殘忍的劊子手!”

“你在說什麼?”顧歆舒吃痛,倒抽着涼氣道,“你弄疼我了!”

閆濤蔚神經質地將她捏得更緊,詭異地瞪大雙眼,尖澀地笑道:“你疼嗎?我真羨慕你啊!我連疼是什麼滋味都感覺不到了。我只知道我還活着,我還活着!我竟然還活着!”

顧歆舒痛得叫出聲來,奮力掙脫了他。

閆濤蔚被她推到地上,又一動不動了。她自然是心疼,又上前把他扶起來,領到沙發上坐了,柔聲安慰道:“阿濤,我實在不願看你這樣子。心裡有什麼就對我說,我會永遠和你在一起。就算你失去全世界,你還有我。”

閆濤蔚呆呆地望了她一眼,石化的雙眼終於有了顏色。他伏到她肩膀上哭泣,冰冷的手指因爲她的溫暖而漸漸恢復了知覺。

“不管我做了什麼,你都不會瞧不起我、憎惡我,甚至……離開我?”閆濤蔚小心翼翼地問她。此刻,她是他唯一能真真切切握在手中的珍寶,他不能、決不能再承受一次失去。然而他做的那些蠢事,實在讓他沒有什麼信心。

顧歆舒堅定地點點頭,緊緊握着他的手,表示不離不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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閆濤蔚沉默了一會兒,讓情緒平靜下來,纔開口道:“其實——我以前並不叫閆濤蔚。我是玉危城的第三個兒子。十年前,我的名字是玉皓瑋。”

顧歆舒正在桌邊爲他倒水,聽他這麼說,手上不知怎麼地就是一滑,方纔倒的水全都灑出來。她當然是驚訝的,但是她清楚的感受到,她這樣的不小心並不是因爲他竟然是玉錦山莊的三少爺這個事實。究竟是爲了什麼,她想不到,也暫時沒有時間想。她只想聽下去,弄清楚他同玉錦山莊的關係。

旅館外,兩輛車子同時啓動,擦肩而過。

何家訊沒有看見紀曉陽,紀曉陽亦沒有看見何家訊。但他們都同時看到了閆濤蔚,看到他們心愛的女子,親密地牽扯着另一個男人,走進了這間不大,卻顯得很溫馨的旅館。

何家訊將車子開到海邊,任寒徹入骨的海風將渾身的血液都冰凍起來。他望着遙遠的海平面,墨汁一樣的濃黑隨着波浪延綿到近前,將他眼睛裡最後一點光芒也吞滅了。

命運總是愛跟人開玩笑。他一無所有也就罷了,卻還要他知曉本不應該讓他知曉的真相。

所謂真相,總是越殘忍越真實,真實得讓他明白自己的一無所有也是別人施捨而來的。一瞬間,他明白了自己有多渺小,渺小到一陣微風,就可以讓他顛沛流離。所以他來尋找他的依靠,然而她的眼裡心裡已經沒有一寸地方能容納的下他。然而他又立刻想到,即便她還願意爲他留一塊地方,他也絕不會留下的。因爲一看到她,他就必須被時刻提醒去面對這個真相。

他又想起那個傍晚,他從天台上下來,想要同父親——不,是何董事長——好好談一談,卻意外地聽見了他同劉機要的談話。

原來他一直苦心追尋的答案竟然就這麼簡單。

他想過最壞的情況,不過是父親因爲愧對流落在外的骨肉,所以要把家業都留給她。卻沒想過,自己根本就是外人。不管他最後有沒有查出那個繼承人就是顧歆怡,現在看來都沒有任何意義了。

他決心離開。縱然他與裕雄沒有絲毫關係,他也不像眼睜睜看着它覆滅。他當然也沒有能力做什麼,更不想像個傻瓜一樣去拯救它。他只是個外人。外人。

溫婉。第一次,在茫然無助的時候,他想起了這個名字。

他決心帶她一起離開。不管溫婉曾經做過什麼,都是因爲太過愛他。或許今天他走到這一步,願意追隨着他,一輩子不離不棄的人也就只剩下她而已。

他用菸蒂在手心灼下顧歆舒三個字,然後將手掌浸到海水裡去,看着海水將烏黑的菸灰一點點帶走,流向遠方。

紀曉陽被頸間的濡溼和絲癢攪得心煩意亂,粗暴地將騎在他腿上的美女推到地上去。這在往常是從沒有過的事。絲絲是他在“劍客”最喜歡的小姐。因爲她長得像十年前的顧歆舒,所以他對她一向是寵愛有加。今日卻不同,即便她哭得梨花帶雨,紀曉陽也沒有再看她一眼。她終究覺得無趣,恨恨地走了。

紀曉陽將杯子裡淡黃色的液體一飲而盡,連同冰塊一起,嚼也不嚼,一起囫圇吞了下去,差點就被噎着,惱火地將吧檯上的酒杯酒瓶掃了一地都是。

他以爲她同閆濤蔚早已經結束,卻沒想到終究藕斷絲連。怪不得她寧願孤立無援,也不願投靠他一分一毫。不要緊,區區一個閆濤蔚,算得了什麼?他原先以爲他沒有弱點,同顧歆舒也只是玩一玩。然而現在看來,他不費吹灰之力,便找到了閆濤蔚的死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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