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初發出一聲呢喃，沈蒹葭聽見動靜，關切的湊了過去，“小徒弟。”
小兔妖睜眼，露出迷惘之色，“師……師父，這裡是哪裡？你沒有事吧。”
沈蒹葭心中暖意十足，回了一句我很好，繼而又感傷道：“倒是你，你身上傷勢委實嚴重，除非去醫谷尋當代醫仙診治，否則很難痊癒。”
子初倒是沒有太過悲傷，“師父沒事就好了。”
沈蒹葭大震：“子初，你……”
“師父是要做大事的人，要成爲將來的仙盟盟主，我既然是師父你的徒弟，那麼當然要保護師父啦，誰讓我可是師父的小徒弟。”
小兔妖語氣輕鬆，聽得沈蒹葭胸膛心緒複雜無比，子初他，未免太好了，好到沈蒹葭覺得，她這個師父，做的又成功又失敗。
成功到徒弟願意爲自己拼命，失敗到，需要徒弟爲她拼命。
“是我對不起你。”沈蒹葭抹了抹眼角，“師父一定努力，讓你成爲天下第一仙二代。”
“師父，你哭了？”
沈蒹葭否認，嬉笑道：“沒有哭，是風沙太大，迷了眼。”
爾後，她方纔回答了子初的另一個問題，“要是我猜測的沒錯的話，這裡是天地盡頭，歸墟。此地在過往仙盟典籍中記載甚少，進來的，不一定能夠安全出去，安全出去的，又對這裡的描述太過不同，萬花萬念，不可一概而論。”
“唯有天地盡頭之名，衆人皆是贊同。此地危險重重，我們想要從這裡出去，恐怕有些難了。不過你放心，不論出去有多難，我都一定會帶你離開這裡去醫谷求醫。”
她這一番話說得真心實意，小兔妖聽得耳朵有些發癢，卻覺得很是受用。
沈蒹葭生火烤了幾塊在附近找到的菇狀植物，佐以兩三種被那異獸推薦辨認不出的野草，熬了一鍋湯。她剛纔嚐了一口，味道雖然一般，不過對傷勢有幾分效果，清咳了聲，尷尬道：“將就着喝吧，味道的確不太好，我明天多找點兒野菜，看看能不能改善改善。”
子初瞥了眼湯裡漂浮着的幾根“野草”，外界難求的九回草以及檀木日夏根，竟然成了沈蒹葭口中的野菜……
算了，說野菜也沒有錯，這些東西在歸墟之中，可不就是野菜嗎？
他在沈蒹葭的注視下將一碗湯都喝完了，末了還誇讚了句煮得不賴，很有天分。
遠處能夠明確看到這一幕的歸墟神君：“……”
完了，他的分身怎麼變得這麼諂媚了，哪裡還有一絲幕後黑手，上古神人的矜持和尊貴。
這節操都已經掉到歸墟深淵去了吧，呸，分身是分身，分身不是他！
小玉纏繞在連山身上，蔫了吧唧的，繩頭不住的敲打在傘柄上，像是在對話，聽這氣氛，像是在和連山控訴沈蒹葭最近太虐法器了，就是在壓榨它們。
它們應該聯合起來反抗，不能一直被欺負。
連山不時傘面張合，像是有氣無力的在附和，山河社稷圖從沈蒹葭身上跑出，無聲的參與到交流當中。小玉很是瞧不起山河社稷圖，憤憤表示：“你每天呆在主人身上，每次都不用動手，關鍵時刻都要靠我和小山，哼，慫……”
山河社稷圖沒有動靜，小玉卻越說越過火，恨不得把這段時間的苦水通通倒出：“早知道就不下山了，嗚嗚嗚嗚嗚，我還是個乖寶寶，不想整天打來打去的。”
黃皮葫蘆也跑了過來，靠在火堆旁取暖，壺口動了動。
小玉：“葫蘆哥，我就知道你也同意我說的，是一條路上的。下山要是再想讓我們出手，一定要準備好些禮物奉承我一番，否則，我們都不要動，讓主人急死好了。”
黃皮葫蘆聽見後，壺口動了幾下，小玉當即委屈表示知道了，它也就是吐吐苦水，“而且要不是主人現在太弱，無法真正動用我們，哪裡還需要受這麼重的傷，還要被人打敗，簡直丟死人了。”
連山贊同了這一點，要是主人再厲害些就好了，它要打遍天下無敵手。
自家的法器在旁開起大會，沈蒹葭雖然聽不太懂，但是相處這麼久了，哪裡會猜不到對方正在說什麼。沈蒹葭喝了一大碗野菜菇湯，蹲在了連山和小玉旁邊，開口就是一句長長的嘆息聲，“我知道你們肯定在嫌棄我，我道歉。”
連山何時見過主人露出這樣挫敗的表情，當即就要掙脫小玉的纏繞，去安撫沈蒹葭。
山河社稷圖主動撐開，覆在了沈蒹葭的背上，像是在讓她寬慰安心，不怪她，勝敗乃兵家常事。黃皮葫蘆則是壺嘴動了動，對着小玉發出了感想，像是在告訴它不要這樣了，得饒人處且饒人，看看沈蒹葭都已經心中如此愧疚了。
小玉：“？？！”
“葫蘆哥你別輕易被忽悠了啊，主人她一直都不是這樣子的，它這是以退爲進加上反間計，你們不懂人間險惡，不是我們這些可可愛愛勤勤懇懇的法器能夠想象得到的呀。”
連山和山河社稷圖退去，黃皮葫蘆老老實實的回到沈蒹葭腰間，小玉氣勢陡然弱了下來，在它上方，沈蒹葭垂下眼瞼，“嗨呀，小玉，我怎麼好像聽你你在說我壞話呀？”
小玉連忙晃動繩尾：“不是我，我不是，別冤枉我。”
否認了之後，小玉急匆匆的回到沈蒹葭袖中休養，沒良心的，嚇唬它做什麼。還有其他幾個，關鍵時刻留它一個面對“怪物”，不是好兄弟！
子初旁觀了這一出鬧劇，想笑，然而一笑卻又咳了出聲。他的這一具身體爲了不讓沈蒹葭發現不對，所以並沒有專門治療，只暗示那些異獸識相些，這才保住了子初如今的身軀，但是傷勢卻又沒有完全好轉。
人間有個詞叫恩情，他要讓沈蒹葭記得他的好，將來才更能夠影響對方，使其聽自己的話，也好攪渾世間。
距離歸墟不知多遠，平康城外，凰谷秘境被迫關閉，諸多修士匆忙遁走免得一同陷落在秘境當中。姜瑤帶着依舊昏迷着的荀澈和其他人一同出去，心中同時牽掛着不知道去哪兒的沈蒹葭。這種友人在自己面前陷入危機的無奈實在令人絕望，她不想這般脆弱和無力。
邪修遁逃在外，百目邪君知曉這次計劃失敗，並且地奎也陷入空洞，又驚又怒，卻也沒辦法只能想辦法接引聖教弟子離開，以待來日。
平康無忌塵函還有龍三殿下想要追擊，然而思量一瞬後，還是先想辦法將秘境之內的弟子都接引出來。
之前入內的諸多年輕俊傑，到頭來只走出了半數不到。賀景雲神色慼慼，沈道友她，在自己的面前墜入空洞，他……他劍心有愧。
平康無忌看見少尊者不曾出來，嚇的靈魄都要當場散了，這可真是要了人命了，他該怎麼在尊者面前解釋這一切啊，保不齊真的要入一入油鍋了。
衆人皆無劫後餘生的高興，因爲他們大多認爲自己承了沈蒹葭的人情。而這位“大名鼎鼎”的黴仙沈蒹葭，和那天一境地奎，連同小徒弟子初，一同墜入了空洞。
救命恩情，恩中如山。
而掉入那毀滅空洞中，很難再有生機。
他們欠的這個天大的人情，似乎還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