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過橋

整片山君境都被一層迷霧籠罩着,西邊那片枯木林上,冒着一點一點的熒光,卻又不似星星。前方道路看不見盡頭,只能一直走下去,子初看着兩旁枯木林上的熒光,不自覺的靠近。

小兔妖伸出手,想要碰一碰,沈蒹葭注意到了這一幕,趕忙將他拉至身旁。

蘇盼疑惑地看着一旁的枯樹,便聽見沈蒹葭說:“不要驚動了那些倀傀。”

蘇盼:“倀傀?”

雲叢猜測:“豈不聞爲虎作倀這話,那倀傀是執念靈魄所化,天然被山君所制,之前在青石壁外將我迷惑的倀傀,恐怕就來自這裡。不過這片枯樹林應該施有什麼術法,可以安定那些倀傀,讓他們在樹上休息。”

藍一同冷哼了一聲,“小兔妖,該不會你是想故意驚動那些倀傀,好讓我們死在這裡吧。”

子初連忙搖搖頭,看着師父,想要解釋,沈蒹葭自然知道乖徒弟怎麼可能是故意的,她安撫小徒弟,隨後道:“藍道友,你再搗亂,我纔要懷疑你是否和山君做了交易。”

許縱開口說和,“沈道友莫氣,一同他口不擇言,現在最要緊的還是找到小藍,我們還是不要節外生枝了。”

這件事方纔作罷,沈蒹葭和子初走在最前,和藍一同隔開兩個身位,免得又鬧起來。

子初看着眼前迷霧,眼神氤氳,不知在想些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走到了貓頭鷹妖所說的木橋處,橋下是幽黑的河水,看不清深淺,木橋破破爛爛的,免不了讓人擔心走幾步就要踩壞了。

至於貓頭鷹妖所說的看橋的,則是那一頭丈許大小的妖狼。

看其氣勢,也有補缺境後期,不是普通小妖。

妖狼聽到動靜,擡起臉盆大小的眼皮,張開一隻紅色眼眸,靜靜地看向對面幾人。

“修士?誰允許你們擅闖山君境的。”

妖狼聲音出乎意料的不難聽,反倒有些鄰家小哥的感覺。

沈蒹葭擔心小藍安危,急忙問:“你抓走的那小孩兒去哪兒了?”

獨眼妖狼似乎在思索,“小孩兒?哦,我想起來了,他,剛被我送到了大王那兒,準備用來給大王熬製新鮮的肉糜湯。”

“小藍……”

除了雲叢之外,其他人都是初初下山歷練,心腸軟,哪裡聽得了小藍要被做成肉湯的消息,他們氣血浮動,滿心想着去找山君報仇。

“妖孽,我要你的命!”藍一同大喝了一聲。

獨眼妖狼看着這麼多人,忽然道:“修士,明日早膳還早,你們找的那個小孩兒,現在可能還在大王的食庫裡存着。”

藍一同:“你一個妖孽說的話,我們怎麼會相信!”

妖狼輕笑了聲,“隨你們。”

沈蒹葭開口:“說了這麼多,你到底想做什麼?”

妖狼深深看了眼沈蒹葭,咧開嘴,笑得猙獰無比,“反正你們進入山君境,遲早會被大王殺了,正好我在這裡守橋也無聊,就想和你們玩個遊戲。”

藍一同:“誰願意和你玩遊戲,把你拿下,我們自己過去找回小藍。”

妖狼淡淡道:“你們別無選擇,這下面的幽河可是劇毒無比,就算是你們這些修士不小心掉進去,只怕也堅持不了片刻就會變成白骨,沉入河底,所以你們只有從木橋之上過去。當然,你們若是想要強行闖過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一定會立刻毀掉木橋,看你們怎麼辦。”

藍一同一噎,賀景雲把手搭在他肩上,沉聲答:“我們接受。”

妖狼開心道:“問:天香寺大雄寶殿內一共有一百二十八盞蠟燭,寺內的沙彌在酉時全部將其點燃,戌時颳了一陣大風,吹滅了兩盞蠟燭,亥時又颳了一陣風,吹滅了三盞蠟燭,子時又颳了一陣大風,吹滅了一盞蠟燭。丑時,前院失火,寺中和尚通通跑去救火,寅時方止。”

“那麼,最後大雄寶殿一共還有幾盞蠟燭呢?”

衆人立刻陷入思考當中,妖狼盤軀看着他們,繼續道:“剛纔忘記說了,要是你們沒有回答出問題,必須要獻出一個人給我吃。”

這分明是故意耍賴,剛纔不說,偏偏在他們接受了之後才說,藍一同氣不過去,忍不住想要喚出虛月劍,然而妖狼尾巴勾着木橋欄杆,只要他們一有別的動作,就可以瞬間將木橋擊斷,讓他們無法過河。

“一同,先別計較了,快想想這個問題好了。”蘇盼說。

“一百二十八盞蠟燭,一會兒吹滅兩盞,一會兒吹滅三盞,還失火了,這可怎麼算。”雲叢頭疼不已,對這種算數問題沒有半分辦法。

許縱學識淵博,遍嘗古籍,沉吟道:“應該還剩下六盞蠟燭。”

衆人驚訝不已,不知緣由,許縱解釋道:“這個問題,許多條件其實都不用去看,前院失火關大雄寶殿什麼事,只需要知道,大風吹滅了六盞蠟燭,那麼一夜過去,剩下的蠟燭通通燃燒殆盡,自然只剩下了那六盞蠟燭。”

蘇盼驚喜道:“的確,這個思路沒錯。”

妖狼對他們的討論視之不見,只提醒了聲:“你們只有一次回答問題的機會,錯過了,可就沒有機會了。”

只有一次機會。

無形之中給了他們許多壓力,雲叢最不會這種問題,早早表態,讓他們抉擇,不管什麼答案,他都同意。賀景雲選擇相信許縱,不過,他又看了眼沈蒹葭,“沈道友,你有沒有什麼意見?”

沈蒹葭一手揉着子初的腦袋,怔怔出神,嘴裡不知道在念叨着什麼。

許縱走上前去,正欲開口,“最後還剩下……”

妖狼嘴角咧開的角度更加大了,似乎在等待他說出那個答案。

“還剩下一百二十八盞。”

清冽如泉水般的聲音驀然響起,夾雜着一絲堅定和自信。

沈蒹葭不知何時,走到了妖狼身前,替許縱說完了回答。

一百二十八盞。

這個數字聽起來就不是很靠譜,藍一同大怒,“沈蒹葭,你在亂說什麼,不會就不會,你別害了大家。”

許縱同樣不解,然而,妖狼剛纔得意的眼神漸漸轉爲震驚,他呲着牙,不敢相信,卻沒有要求賀景雲一行人,獻出一人,作爲回答錯誤應該承受的懲罰。

妖狼鬆開尾巴,放任他們過去,卻又告訴他們,千萬不能直視河水,要是出了問題,別怪他。行至木橋之上,許縱忍不住問:“沈道友,爲何最後會剩下一百二十八盞蠟燭,我自認爲剛纔推斷的思路應當沒有錯啊。”

雲叢嘖嘖了兩聲,“會不會是瞎貓碰到死耗子了?”

子初看向師父,也很好奇,沈蒹葭輕笑道:“其實許道友所說的沒錯,許多條件都不用看,你們只需要看這個問題就行。”

“狼妖說,天香寺大雄寶殿內一共有一百二十八盞蠟燭,最後一共有多少盞,答案不是顯而易見的嗎,一百二十八盞。”

蘇盼聽得一頭霧水:“可是颳了大風啊。”

沈蒹葭抿脣微笑,她一雙眼眸明亮非常,十分篤定而自信的說:“寺廟蠟燭燃完還不換上,這家的沙彌得多懶啊,只怕佛祖都要被他們氣死。蠟燭燒完了,當然會趕緊換上新的,保持一百二十八之數,其他條件,不過是妖狼用來迷惑我們的罷了。”

雲叢拍了拍手,讚歎道:“不愧是沈道友。”

解釋清楚了,衆人繼續前行,這木橋破舊,他們都小心翼翼的行走,沈蒹葭忍不住偏過頭,同小乖徒弟炫耀,“師父聰明不聰明?”

小兔妖雙眼就差冒星星了。

收穫了小徒弟的崇拜,沈蒹葭嘴角帶笑,她看向下方河水,恍惚間,看到了河水竟然變了一副景象。她看見黑水之中泛起波瀾,看到了天地傾塌,嗜血戰場的景象,她忍不住想要向左,翻下木橋跳入幽河之中。同樣發怔的還有其他人,他們都因爲看向河水而出神。

雲叢咬牙,用廣袖擋住視線,一聲清喝,“不要看,這幽河之水應該是從幽冥境中流出,可以看見不可測之事,趕緊穩定心神,不要陷進去了。”

得了提醒,其他人脫離險境,蘇盼鬆了口氣,嘆道:“果然不能小瞧了天下人,還沒見到山君呢,我們差點就要掉進河裡了。”

剛纔獨眼妖狼的提醒着實不安好心,表面上是告誡他們不要看,實際上反倒讓他們忍不住去看一眼,這狼妖狡黠無比,實在是結結實實的給他們上了一課。

然而,就在他們快要看到盡頭之時,木橋突然晃動了起來。橋頭妖狼見他們沒有被幽河控制,竟然奮力一踩,那本就“嘎吱嘎吱”響的木橋登時斷裂。

沈蒹葭腳下不穩,身體不由自主的向下落去。

他們急忙施展遁術,想要利用法器騰空,然而卻在這一刻,發現他們竟然無法動用任何的飛遁之術。

“這裡是山君道域,估摸着設置了不能飛遁的禁制,怎麼辦啊!”藍一同慌忙問。

幾人四散而落,千鈞一髮之際,一根金燦燦的繩索從沈蒹葭袖子裡鑽了出來,迅速變長,如同長蛇一般將掉落下來的幾個人給捆住。

唯有藍一同,超過了捆仙繩所能夠夠到的位置,沈蒹葭來不及思量,將連山一擲,捆仙繩小玉綁在連山之上,向着藍一同而去,賀景雲同樣將靈劍發力,揮灑出劍氣。

子初焦急喊道:“師父!”

其他人:“沈道友!”

沈蒹葭自己卻不受力,只能任由自己掉了下去,她仰着天,看見了小徒弟被賀景雲帶着,在賀景雲的幫助下安全掛在橋邊。

沈蒹葭大聲喊道:“賀道友,替我照顧好子初,放心,我命硬,我會來找你們的。”

她嘴上這般說,卻也沒什麼主意,這個時候反倒希望老傢伙說的對,她這一生,命途多舛,倒黴透頂,卻天生命硬,越挫越勇,就算真化作白骨,那也要爬上岸。

她,沈蒹葭,未來的仙盟大佬,如何會死在這小小的幽河之中。

瞬息之間,她即將沉入河水。

想象中的冰冷觸感並沒有出現,反倒是厚實的平地,她躺在一塊窄窄的地方,安全落下。

她扭頭看見了這裡的全貌。

一艘黑色的紙船,平穩無比的運行在幽河之上,靜謐無聲,向着前方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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