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4.第234章 塵埃落定

第234章 塵埃落定

一個帶着恭敬和敬畏的嗓音在背後響起,“陳公子,這是怎麼回事啊?”

原來是劉太守回過神了。

關於山水神祇和妖魔鬼魅一事,劉太守的兒子劉高華,只能通過文人筆札和志怪小說,瞭解到一鱗半爪,劉太守則不然,畢竟是執掌一郡民生的高官,而且胭脂郡還是綵衣國頭等大郡,諸多秘史密事,劉太守其實早就知道頗多內幕,最少州郡城隍閣和山神水神這些事,劉太守是必須要清楚的,朝廷禮部專門有人會爲這些地方大員解釋其中的玄乎門道。

陳平安略微平穩氣海,別好養劍葫蘆,轉過頭望向劉太守,陳平安欲言又止。

他這一戰勝得可謂驚險,其實他在城隍殿一戰以及爲女童畫符後,身體早已是強弩之末,他雖然駕馭兩把來歷特殊的飛劍,無需耗練氣士所謂的靈氣,這不假,因爲他是“請”養劍葫蘆的兩位小祖宗,幫着他降妖除魔,心意相通,神意牽引,所以蛇蠍夫人的殺手鐗,精心配製而成的“大雪擁關”,對陳平安毫無意義,但是請動初一十五,本身還是會消耗陳平安的精神和心力,如果那名自稱姓竇的買櫝樓刺客,沒有被嚇退,陳平安極有可能會被摘取頭顱,或是乾脆兩敗俱傷,那麼陳平安不但長生橋斷了,恐怕連純粹武夫這條道路,因爲傷及體魄本元和神魂根本,都要從此變得破碎不堪。

陳平安一時半會也不知道怎麼解釋,涉及到太多秘密了,好在劉太守見這位仙師面有難色,不再刨根問底,山上神仙行走人間,其實規矩和忌諱也多,劉太守這點常識還是曉得的,只要確定眼前這位少年劍仙是“自家人”,不是兒子劉高華的朋友嗎?足矣!

陪着劉太守客套寒暄幾句,陳平安轉身走向老者,蹲下身幫助這位心善的練氣士把脈,脈象平穩,應該沒有大問題,等到那份“大雪擁關”的藥效祛除,很快就可以清醒過來。陳平安突然擡起頭,看到小女孩眨着一雙大眼睛,充滿了好奇。

一雙天生陰陽眼的水靈眼眸,在金色材質的陽氣挑燈符牽引下,當下流溢着淡淡的金色光彩。

陳平安笑着伸手幫她擦拭臉上的血跡,安慰道:“沒事了。還疼不疼?”

女童嘴角彎起,臉頰上出現兩個淺淺的小酒窩。

陳平安把老人扶起,放在一張椅子上,然後走向門口,劉太守尋思着如今還是跟在這位劍仙身邊,最保命,便亦步亦趨跟着陳平安走出正廳門檻,陳平安走到蛇蠍夫人的屍體旁,從她腰間那隻素白色的棉布袋子裡,發現了一隻粉瓷質地的小筆洗,裡頭盤踞着一條小白蛇,長不過一寸,極其纖細,正昂首對着天空瘋狂吐信,只是充滿了色厲內荏,還有一隻病懨懨趴在地上的漆黑蠍子,細看之下,它的身架子如同一張墨色琵琶。

陳平安心思微動,駕馭初一十五斬殺強敵,是癡人做夢,但是讓它們出來抖摟抖摟威風,還是不難。

初一化作一抹雪白虹光,掠出養劍葫,直撲古色古香的小筆洗當中,懸停在兩隻小東西的頭頂上空,嚇得小白蛇瑟瑟發抖,纖細身軀緊貼筆洗內壁,小黑蠍子更是擬人地做出抱頭狀。初一在筆洗內緩緩盤旋飛轉,如武將巡視駐地,氣勢十足。

劉太守此時此刻,再無郡守官威和書生斯文,就那麼跟着陳平安一起蹲着,嘖嘖稱奇道:“真仙劍真劍仙也!”

陳平安手持筆洗,站起身,凝神定睛一看,才發現筆洗外邊靠近底部的一圈,竟有細微文字如蝌蚪緩緩流轉不定,如一羣活潑可愛的稚童青梅繞竹馬,歡快繞行。

總計十六字,春花秋月,春風秋樹,春山秋石,春水秋霜。

陳平安會心一笑,想起了鯤船上遇到的那對姐妹,姐姐春水,性子穩重,妹妹秋實,孩子氣更重。陳平安忍不住擡頭向南方天空望去,不知道她們如今到了老龍城沒有?如果下次還能見面,陳平安挺想把這隻漂亮小筆洗送給她們的,只可惜筆洗上有春水,卻無秋實,有一字之差,沒能完完整整湊到一起,否則就更好了。

只是現在的陳平安還不知道,有些可惜,是沒辦法十全十美,有些可惜,是某些長久的遺憾。

陳平安說道:“劉大人,死者爲大,能不能幫着將這名女子的屍體收殮,以後有機會找一處地方下葬?一切開銷,我來支付。”

劉太守笑道:“這點小事,哪裡需要陳公子費心費力,一切只管交由郡守府,一定辦得穩穩妥妥。”

劉太守收斂笑意,試探性道:“只是這次妖魔作祟,那姓黃的老匹夫,包藏禍心,說不得還需陳公子飛劍鎮妖魔啊?”

陳平安苦笑道:“我暫時需要一隻大水桶,裝滿滾燙熱水,至於藥材,我自己就有,最少浸泡數個時辰,調養身體。”

劉太守點頭道:“應該的,應該的,本官這就要府邸下人去置辦,陳公子的身體要緊,身體要緊,胭脂郡十數萬百姓的安危,如今都系掛在陳公子一人身上,確實不容出現絲毫紕漏,本官這就去讓人辦……”

劉太守快步跑開,言外之意,這位綵衣國正四品地方高官,說得其實並不彎彎腸子,直白得很,陳平安再不混官場,也當然聽得懂,但是他對此既不能拍胸脯保證什麼,又不好臨陣推脫,就只能是苦笑着不說話。

送劍之外,所有事情,陳平安只有四個字,力所能及。

對金城隍沈溫是如此,對這位牧守一方的封疆大吏,也是如此。

最後在一間雅靜屋子,陳平安整個人浸泡在大藥桶裡,藥材是離開龍泉郡之前,魏檗贈送,足夠三次使用的份額,再多魏檗當然拿得出來,這其實算是北嶽正神的銀子足夠,牛角山包袱齋的天材地寶也足夠,但是魏檗沒有一股腦準備太多,當時開玩笑說是兆頭不好,送太多,屬於純心不念人的好,他還是希望陳平安這趟行走江湖,一路順風也順水,受傷次數,事不過三,就當是討個好彩頭。

陳平安在進入這間屋子前,請劉太守幫着保守秘密,不要泄露他是“劍仙”,劉太守滿臉會意,答應得很痛快,只差沒有發誓了。

同時遞給劉太守那張神行符,說是還給他的朋友道士張山。

陳平安在浸泡的過程裡,明顯察覺到胭脂郡城的城隍閣那邊,出現了驚天動地的大動靜,但是陳平安既然顧不上,就乾脆不去多想什麼,安心溫養氣機,配合阿良傳授的劍氣十八停,楊老頭教給他的呼吸吐納,在水桶裡凝神入定,雙手掐撼山拳譜上的劍爐訣,如一棵冬日裡的枯木,安靜等待春風的吹拂。

這一夜,胭脂郡還是廝殺不斷,一方面是妖魔成功開啓陣法,各地皆有百姓被魔障附身,郡守府上上下下疲於應付,另一方面即是好事,又是禍事,好事是城東門那邊馬將軍傳來密信,那個披着神仙外衣的黃老魔頭,不知爲何跟三人在城隍殿那邊,窩裡反,打得翻天覆地,禍事也因此而起,四人出手絕無收手,一位位看家法寶迭出,邪門法術層出不窮,損傷宅邸房舍數百棟,百姓死傷慘重,從駐地火速增援胭脂郡城的馬將軍麾下精騎,總不能以騎軍姿態穿街過巷,只得下馬步戰,人人身披鐵甲,手持強弓勁弩,但是對上那四位山上修行的妖魔巨擘,除了郡守府庫存的那數十枝特製箭矢,能夠造成實質性威脅,其餘弓弩箭矢,一來跟不上四人的飛來掠去的輾轉騰挪,二來往往不等靠近,就被一袖拍散拂退,甚至還有一些箭矢被四頭妖魔在大戰間隙,抓住後隨手丟擲返回,又是死傷八十餘名精銳。

根本就是想要以死換傷,都做不到。

馬將軍則確實當得起悍不畏死四個字,在邊關沙場上驍勇善戰,對陣這些修行中人,亦是身先士卒,與那名副將數次找準機會,逮住落單的某位妖魔,聯手貼身近戰,後來惹得敵對雙方殺紅了眼的“黃老神仙”和米老魔,一發狠,先休戰片刻,將馬將軍和副將雙雙重傷,若非十數位親軍以墨家特製弓箭阻截,以及數人不要命的護衛,否則兩人都沒辦法活着脫離戰場,當夜就要戰死於這座胭脂郡城內。

後半夜,以一敵三的“黃老神仙”,被米老魔以一大把“白米”灑在頭頂,全身上下,瞬間呲呲冒起青煙,血肉模糊,被灼燒出無數個血肉窟窿,只得以遁地之術潛入地底,三名魔頭開始搜捕,若是遇上膽敢阻擋的郡城捕快、入城甲士,便毫不留情地出手擊殺。

拂曉時分,當陳平安穿好衣服走出屋子,結果發現劉高馨就坐在廊道盡頭,正坐在一根小凳子上打盹。

少女睡性淺,很快就已經醒過來,生怕自己睡覺流口水,趕緊撇過頭去擦了把臉。

她其實回到官邸也纔沒多久,換了一身潔淨衣衫就來這裡坐着當門神。

陳平安和她結伴去往正廳,一問一答,陳平安大致瞭解過這段時間的郡城動向,聽到妖魔發生內訌之後,還有點不可思議,不過那番廝殺做不得假,雖然不知其中曲折內幕,但只要有利於胭脂郡,到底還是好事,只是多出來的意外傷亡,誰都沒辦法掌控。

用崔瀺的話說,就是世間有一個傢伙,最厲害,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當時白衣少年飄飄的少年國師,故意賣了一個關子,沒奈何媚眼拋給瞎子看,陳平安不願意接話,少年崔瀺只好自說自話,給出答案,稱其爲“大勢”。

大勢如此。

崔瀺還說人間這塊大田地裡頭的枯榮,就都看某些大勢的走向了。

對於崔瀺唸叨的這些神神道道,陳平安當時根本就不感興趣,因爲全然不懂,其實也怕着了那傢伙的道。

別看林守一李槐,還有於祿謝謝,對崔瀺都算不得如何親近,可其實對於此人,內心深處,應該都懷有相當分量的敬畏,甚至是欽佩。

當然唯獨紅棉襖小姑娘,李寶瓶,她絕對不在此列。

是少年崔瀺怵她纔對。

陳平安通過劉高馨的言語,得知郡城內處處戰火,徐遠霞和張山峰在內的江湖高手和山上修士,每次回來稍作休整和傷口包紮,很快就會出去繼續鎮壓各地魔障,期間徐遠霞和張山峰還對上了一位年紀不大的魔道高手,應該是佈置陣法的魔道關鍵人物之一,雙方絞殺了不到一盞茶功夫,險象環生,大髯漢子被赤手空拳的對手撕扯掉了肩頭一大塊肉,後來崇妙道人帶着黃銅力士增援趕到,才逼退了那位出手狠辣的魔頭。

而且她姐姐和哥哥不知爲何,明明已經安然出城,卻又和她師父一起回到了府上家中,跟他爹在書房關上門說了一通後,師父就帶着她大姐和二哥去了後院待着,像是遇上了很古怪的事情,而且暫時分不清是好是壞的那種,是好,就皆大歡喜,是壞,就萬事皆休,總之,她爹和師父,都不願意少女劉高馨摻和其中,她今夜忙着四處救火,也真顧不上。

再就是被陳平安救回的趙府女童,和那個與女童相依爲命的倔強男孩,已經被安排住在太守府內。

當陳平安和劉高馨臨近正廳的時候,就發現氣氛凝重,加快步子進入其中,發現一屋子血腥氣,一位道袍破碎的年邁道人癱坐在椅子上,滿臉血污,披頭散髮,心口處血流不止,一身傷痕累累,包紮都無從下手,竟是一口氣幾乎只出不進的淒涼境地了,劉太守,徐遠霞,道士張山峰,腰間懸掛一支毛筆的老者,都圍在老道人身旁,之前救過女童的老者對着衆人輕輕搖頭,滿臉苦色和愧疚,劉太守亦是長嘆一聲。

瀕死的老道人,正是那個第一印象給人驕縱且市儈的崇妙道人。

老人有些迴光返照,原本渾濁視線逐漸明亮了幾分,擡起頭對劉太守笑道:“劉大人,如果這次靈犀派仙師救下了胭脂郡,剷除了大大小小的魔頭,以後貧道全家老小數十口人,可就要勞煩劉大人這位父母官,多加照拂了。”

劉太守點頭沉聲道:“崇妙道長放寬心,便是哪天本官不在胭脂郡任職,也會讓新任郡守知道今日戰事,知道崇妙道人對胭脂郡的付出,總之,本官絕不會讓道長家眷受了委屈。”

老道人艱難抱拳致謝,然後轉頭對眼眶微紅的年輕道士張山峰,笑道:“張山,如果不是你小子傻乎乎不要命,恐怕貧道當時就給人打得氣絕斃命了,說不定還要給那魔頭逃之夭夭,貧道哪裡會有此次手刃魔頭的壯舉……”

老道人咳嗽起來,咳嗽得厲害,所有人便勸阻崇妙道人不要再開口說話了。

大髯漢子徐遠霞輕聲問道:“老道長,要不要喊你家晚輩來這裡一趟?”

老道人點點頭。

劉太守又去吩咐下人,趕緊去通知老道長在郡城內的嫡系家眷。

老道人趁着自己的那一口氣精神氣提了上來,在心中默默算着家裡子孫趕來這邊的路程和時間,沉默休息片刻後,環顧衆人,緩緩笑道:“貧道其實知道,你們啊,之前是瞧不起貧道這種趁火打劫的貨色,只是在商言商,修行之人,別羞談買賣,恥於談錢,沒辦法,咱們這些山野散修,沒有大樹可以乘涼,沒有師門祖師爺的祖蔭可以庇護,就只能靠自己掙錢,去掙那一線機會。不這樣,如何行呢?”

說到這裡,老道人又陷入沉默,神色恍惚,似乎想起了這輩子的榮辱沉浮。

久久之後,老道人收起思緒,突然感慨了一句,“可生意要做,但是修行中人,這個人也要做啊。對不對?”

老道人自顧自咳嗽着笑起來,“不過可能是貧道的資質太差,早早知道自己無望大道,所以纔會有這麼幼稚可笑的想法吧。真正的山上修行人,哪裡會滿身銅臭呢。又哪裡會顧得上山下百姓的生老病死呢?”

老道人怔怔望向大門方向,似乎是在尋找那些個熟悉身影,老人喃喃道:“給人喊了一輩子崇妙道人,都沒能換一個字,被人恭恭敬敬尊稱一聲‘崇妙真人’,憾事!大憾事!”

憾事一說出口,老人的精神氣好像一下子就垮了下去,雙眼視線模糊,呼吸已是微弱至極,嗓音低弱不可聞,“怎麼還不來呢……”

老人終究還是沒有等到家人的趕到,就這麼靠着椅背,溘然而逝。

既算不得死不瞑目,也沒有安然閉眼,就只是像一個老人在眯眼望着遠方,想要看到一些什麼,可又看不清楚。

全場沉默。

陳平安走過去,幫着老道人擦去臉上的血水。

在他剛做完這件事沒多久,崇妙道人的家族晚輩就蜂擁而來,多達十數人,男女老幼皆有,劉太守便大致說了過程,當然還有他答應老道人的那個承諾,也與那些老道人的子孫公開說了。

崇妙道人的嫡長子,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自然對太守大人感恩戴德,婦人們多是在抽泣哽咽。

只是一個十歲出頭的男孩毫無徵兆地衝出來,對着所有人憤怒質問道:“爲什麼我就只有我爺爺死了?”

這個滿臉仇恨和怒意的男孩瞪大眼睛,豺狼一般的視線,怒吼道:“回答我!”

大髯漢子徐遠霞皺了皺眉。

道士張山峰轉頭看了眼面容慘白的逝去老道人,心中嘆息,有些答案,如果說出口,纔是真的傷人,老道人一開始其實是想着獨吞戰功,中了那名示敵以弱的魔頭圈套,輕敵冒進,他和徐大俠如果不是爲了心中那份江湖道義,兩人都算是豁出性命去救,否則結果如何,只會比現在更差。

但是老道人有私心不假,可這點私心,是人之常情,老道人從昨天到現在,一路廝殺,到最後轟轟烈烈戰死,絕不是什麼“在商言商”可以解釋一切的,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老道人對於胭脂郡這塊鄉土,如果不是有着最誠摯的感情,絕不會如此拼命。

人情世情,最難講理。

因爲一旦真要掰碎了講道理,好像酒水分了家,沒滋沒味。

那個氣急敗壞的孩子伸出手指,指向衆人,嚷着“你們全部是兇手”。

老道人的嫡長子,那個男人趕緊讓妻子扯回失心瘋的兒子,然後向劉太守和衆人賠罪道歉。

劉太守臉色如常,嘴上說着童言無忌,不會在意,甚至反過來跟那個男人道歉,說這次確實是他這個郡守當得失職,才愧對他們一家人,害得他們家族少了一根頂樑柱,以後一定還要登門賠罪,諸如此類。

可這位父母官的心裡如何想,崇妙道人跟郡守府結下的香火情,會不會因此減去幾分,天曉得。

所以說世間的祖蔭福緣,哪怕送到了子孫手上,還是各人有各命,有些人抓得住,有些人抓不住,有人抓得多有人抓得少,而且這種事情,往往當事人在當下只會渾然不知,只能憑本心而爲。

胭脂郡一條陰暗巷弄內,一位少年,雖然衣衫樸素,可是脣紅齒白,皮囊好如妙齡少女,他靠牆而坐,懷裡抱着一位口中不斷嘔血的將死男子,兩人身旁還蹲着個望風的男人,三人正是米鋪的店夥計,都是米老魔的弟子,少年是胭脂郡本地人,米老魔在去年才新收爲弟子。

少年懷中的師兄,正是與崇妙道人等於互換了性命的魔道中人,不愧是魔頭,他咧開嘴笑了,臨死前最後一句話,竟然是:“小師弟,我與你二師兄,你更喜歡誰?”

少年一手動作輕柔地扶住男子下巴,低下頭,眼神中滿是深情,哽咽道:“當然是你。”

男子伸手從懷中掏出一本泛黃書籍,顫顫巍巍交給俊美少年。

少年接過那本秘籍後,懷中男子已經死去,少年一手攥緊秘籍,高高拿起,喊了一聲二師兄,轉過身去。

男人的注意力幾乎全部都在秘籍上。

少年驟然加速轉身,一手持書,一手迅猛戳向二師兄的脖子,原來是袖刀。

一戳入一拔出,如此重複了三次,男人幾乎整個脖子都被少年戳爛,少年俊美的臉龐,濺滿鮮血,嘴角滿是笑意。

男人雙手捂住脖子,癱靠着牆根,瞪大眼睛望着那個暴起殺人的小師弟。

少年先收起那本秘籍,伸手抹了抹臉龐,不斷擦拭在男人衣服上,然後從男人懷中又掏出一本,嬉笑道:“二師兄,我方纔騙大師兄呢,其實我更喜歡你一些,不過呢,我當然是最喜歡自己了。大師兄常說人不爲己天誅地滅,雖然咱們那個脾氣古怪的臭師父,總譏諷大師兄沒讀過書,根本不曉得這句話的真意,但我覺得大師兄理解得挺好,反正我也是這麼覺得的,再說了,咱們本來就是歪門邪道,是邪魔外道,所以二師兄別怪我啊,你大不了就當是陪着大師兄一起走趟黃泉路,到了下邊,告訴大師兄,就說其實我是更喜歡你一些的……”

男人死不瞑目。

少年仍是念唸叨叨,搖頭晃腦,在兩具屍體上摸來摸去,看有沒有漏網之魚,留下什麼私藏靈器,就像是平時那個一邊擇菜一邊哼曲兒的少年。

但是少年很快就身體僵硬,停下手後,乖乖從懷中掏出兩本,放在自己頭頂。

一個少年熟悉到了骨子裡的滄桑嗓音,帶着更熟悉的那種譏諷意味,在少年頭頂響起,“真夠出息的,不愧是我米老魔的得意高徒,本事沒學到幾兩,大魔頭的氣概倒是學到了好幾斤。”

少年牙齒打顫,這次是真的怕了。

高瘦老人轉頭重重吐出一口血水,血水沾到了牆壁上後,立即化作一團黑色血霧。

這位在胭脂郡城蟄伏將近二十年的米老魔,低聲咒罵道:“好你個琉璃仙翁陳曉勇,就算你這次逃得出胭脂郡,我也要打死你這條落水狗!”

老人一臉嫌棄地看着少年,“起來吧,收好那兩本東西,既然兩個師兄都死了,你現在就是大弟子了。”

少年戰戰兢兢起身。

米老魔從袖中拿出一盞燈油粘稠的小油燈,重重吸了一口氣,兩名弟子屍體上,魂魄如同被抽離出來,全部飄入油燈之中,弟子的面容在粘稠燈油上浮現出來,露出痛苦不堪的扭曲神色,但是很快一閃而逝,融爲燈油一部分。

看得俊美少年背脊發寒。

小巷兩端各自出現一人,緩緩逼近,正是之前前往米鋪的那對夫婦,婦人腰肢扭擺得比大風中的柳條還要大幅度,“米老魔,這麼巧,又見面了。”

米老魔眼神一凜,冷笑道:“怎麼,要反悔?咱們雙方可是事先說好了,琉璃盞歸我,陳老兒的其餘家當全部歸你們。”

婦人一隻手,五指如鉤,在牆壁上緩緩劃過,媚笑道:“話是這麼說,可如今琉璃仙翁當了縮地烏龜,他能裝死,可咱們夫妻兩個總不能陪着他在這裡等死嘛,米老魔,你是不是分潤出點好處來,總不能讓咱們夫妻白跑一趟吧?”

米老魔臉色陰晴不定。

俊美少年低着頭,貼着牆根站立,眼珠子悄悄轉動。

東邊城樓之上,隨着馬將軍帶兵離開城頭,馳援城內,這邊已經無人看守。

一位身穿粉色道袍的年輕人,站在城樓頂樓的廊道外,面帶微笑,望向米老魔所處的那條巷弄,嗤笑道:“一個小破琉璃盞,我當年用來喝酒的不值錢物件,也能爭得如此頭破血流?綵衣國過了一千年後,就已經變得這麼沒意思了嗎?”

他看了一眼就不願浪費時間,轉頭更多還是望向那座郡守府,“龍虎山天師府,呵呵,沒想到吧,你派人在兩百年前添加的‘這張符籙’,以天師印章的形象放在胭脂郡城內,人家綵衣國皇帝應該是出於私心,根本就不願好好加持靈氣,而且亂葬崗的出現,應該也打亂了你們雙方的佈局,使得我終於脫離牢籠,人算到底不如天算啊。”

他一手扶住欄杆,一手掐訣,以胭脂郡爲起始,從五百年前的綵衣國國勢推演到現在,他突然笑了,望向北邊,不但是綵衣國以北,更是整個寶瓶洲的最北方,嘖嘖道:“高人,高人,綵衣國少了一件傳承已久的鎮國之寶,庇護綵衣國的靈犀派也元氣大傷,被人偷走那件鎮派之寶的綵衣仙裳。古榆國在內的三座鄰國,豈會袖手旁觀?趁人病要人命,很簡單的道理。加上彩衣國京城附近,因爲皇帝的長年怠政,朝野早已非議不斷,只要再出現一場天災,必然是民怨沸騰,說不定就要動盪大亂,而且這一亂,就是數國混戰。”

粉色道袍的“柳赤誠”點頭道:“既然大勢如此,我也要收幾個弟子才行。”

他一步跨出,身影飄幻,轉瞬即逝。

下一刻他從那條狹窄陰暗的巷弄走出。

正要打生打死的米老魔和夫婦二人,嚇得一個個紋絲不動。

那種氣勢上的碾壓,就如幾隻小蝦小蟹,在原本緩緩流淌的寂靜河道之中,遇見了幾乎一條身軀就塞滿整座河牀的蛟龍。

這位粉色道袍的柳赤誠根本沒有廢話,隨手一揮袖,巷弄中的夫婦二人,就當場灰飛煙滅了,連一點灰燼都沒有留下,至於什麼靈器法器和雪花錢之類的,當然也是一併消逝於天地間。

那些纏枝粉色荷花,一朵朵不是死物,而是在道袍上搖曳生姿,更有陣陣芬芳。

道袍本身,更像是一座荷花池塘。

見慣了風雨的米老魔仍是滿頭汗水,問道:“仙師爲何不一併殺了我?”

“柳赤誠”微笑道:“穿了件道袍,就要除魔衛道啊?就不許我只是覺得它好看才穿的?”

米老魔無言以對。

他孃的,絕對是魔道巨擘,並且是傳說中站在山巔最高處的那種。

“柳赤誠”一彈指,將米老魔彈得從巷子中間倒飛出巷子盡頭,“別礙眼了,趕緊滾蛋。還有,你這個弟子,我收下了。”

他走到少年跟前,雙手負後,低頭望去,笑眯眯問道:“小傢伙,姓甚名甚?”

俊美少年遲遲擡頭,嚥了口唾沫,怯生生道:“回稟仙師,我叫元田地。”

“嗯?”

他略帶疑惑,“是‘天地’的天地?”

少年搖頭,臉色發白,生怕自己下一刻就要頭顱粉碎,可又不敢騙人,老老實實回答道:“我孃親懷上我的時候,家裡窮,懷胎九個月的時候,她還在田地裡做農活,結果不小心就早產把我生下來了,我爹就給我取名‘田地’了。”

“柳赤誠”笑容燦爛,輕輕拍了拍少年肩膀,“那你的名字真是不錯,我喜歡,以後你就是我的弟子了。師父先送你一件門派入室禮。”

少年然後就看到這個莫名其妙的師父,擡手打了個響指,然後四面八方的猩紅瘴氣,就瘋狂涌來,絲絲縷縷,匯聚成一個巨大的紅色大球,身穿粉色道袍的“年輕”便宜師傅,又只是兩根手指隨便一搓,大如水缸的瘴氣大球就凝聚爲一顆大如拳頭的小球,

“柳赤誠”手心輕輕往少年額頭一拍,笑道:“忘了告訴你,做我的弟子,得活着才行,如果你能成功撐到天亮,你就是咱們這麼個大門派的第……二位大人物了。”

少年背撞在牆壁上,劇烈疼痛,難以言喻,眉心開裂一般。

“柳赤誠”對此無動於衷,閉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氣,睜眼後遙望西邊,自言自語道:“還是大師兄你的白帝城,氣味更好啊。”

這場無妄之災,爆發得快,讓人措手不及,可是落幕得也快,也讓人覺得不可思議,以至於整座郡守府和馬將軍麾下入城精銳,都誤以爲大妖魔頭們,是不是還有更加迅猛的後手,可是當朝陽升起,霞光萬丈,郡城開始恢復正常,入魔障的百姓人數自行銳減,衆人惴惴不安等待着靈犀派仙師乘坐綵鸞來此安定軍心,然後便是“失約”未至,從正午時分一直到晚上,都沒有看到半點身影,再就是劉太守“病倒在牀”,所幸子時過後,胭脂郡城都再沒有妖魔作祟的慘事發生,中間只有幾起街痞無賴的渾水摸魚,入室打劫,結果被正氣在頭上的馬將軍直接讓人帶兵鎮壓,當場擊斃了兩個持械反抗的歹人,其實那兩個可憐蟲,只是下意識拿了兩根木棍而已。

又是一夜過去,胭脂郡還是安靜祥和,但是仍然沒人敢掉以輕心,大批披甲將士日夜不歇,一隊隊在城內戒嚴巡守。

然後在那個清晨,綵鸞沒有駕臨郡城上空,而是一老一少兩名劍仙御劍凌空而至,一位陳平安三人都認識,正是姓傅的圓臉少女,一位則是靈犀派的太上長老,兩人落在郡守府,劉太守的病立即就好了,那位太上長老在官邸落座後,雖然氣度不俗,談吐儒雅,可是眉宇之間難掩憂色,坐了沒多久,在確定胭脂郡已經瘴氣清除後,很快就與姓傅的少女劍仙告辭,御風遠去,趕回靈犀派山門。

原來他們在南下救援胭脂郡的途中,突然又得到師門飛劍傳訊,傳承千年的鎮派之寶竟然不翼而飛了!

只不過這等涉及一做門派生死存亡的機要密事,靈犀派老人當然不會跟外人說出口。

事實上如果不是礙於顏面,主要是怕留給神誥宗那位少女不好的印象,這位中五境劍修的太上長老,根本就不會走這趟胭脂郡,綵衣國一郡安危,哪裡抵得上那件綵鸞衣裳重要?這可是門派之根基所在。

再之後對於郡守府,又有一樁天大的好事發生,就是那位據說來自神誥宗的少女劍仙,看中了劉太守的小女兒劉高馨,說可以親自幫她引薦,進入神誥宗外門,而且極有機會直接成爲內門某位祖師爺的嫡傳弟子之一。

歡天喜地。

唯獨少女悶悶不樂,然後就被她爹孃罵了,她大姐二哥罵了,甚至還被她的師父,即郡守府的老幕僚給痛罵了。

圓臉少女雖然在一洲道統所在神誥宗輩分奇高,在老道人趙鎏、倀鬼楊晃那邊臉色冷淡,但是到了劉高馨這邊還真是好說話,樂哈哈笑呵呵的,還會拉着劉高馨逛蕩郡城,買一些少女的閨房用品。

不像去年的春去極晚,夏來極遲。

今年的春天,初春來了,暮春走了,明天馬上就是立夏時節,那麼今年的整個春天,就算這麼過去了。

這一天拂曉時分,少女劉高馨離開了郡城,沒有依依惜別,她留下了一封封書信在房間,少女紅着眼睛,跟那位來自仙家的傅姐姐,各自騎乘着一匹雪白駿馬,馬蹄陣陣,踩在青石板上,與家人和家鄉愈行愈遠。

只是當少女身騎白馬在行人稀疏的街道上,她心有靈犀地猛然轉頭望去,看到一個揹負劍匣的少年站在遠方一座屋脊上,正在對她輕輕揮手告別。

少女撅起嘴,猛然轉回頭,滿臉的淚珠兒,就那麼一粒粒摔成碎瓣兒。

劉高馨心情驀然轉好,高高揚起腦袋,背對着那個悄悄爲自己送行的傢伙,少女開心笑了起來。

姓傅的圓臉少女轉頭瞥了眼,只覺得遠方屋脊上的少年,似乎有些眼熟,但是沒什麼印象,便懶得再想了。

陳平安爲劉高馨送行後,便獨自坐在屋脊上,摘下腰間的酒葫蘆,一口一口喝着酒。

少年小口喝着酒,懷念着齊先生,便有春風縈繞少年袖。

(本章完)

462.第462章 應該要下雪了835.第835章 陳十一708.第708章 裴錢的小錢袋子888.第888章 祖師堂內135.第135章 振衣343.第343章 夜遊水神廟1097.第1097章 太平年284.第284章 香火嫋嫋245.第245章 大驪陳平安在此206.第206章 月兒圓月兒彎688.第688章 陋巷處又有學塾(二)179.第179章 添土9.第9章 天雨雖寬813.第813章 最高處的山巔境600.第600章 磨劍810.第810章 少女問拳河神161.第161章 山水終有一別1165.第1165章 這個名字不錯67.第67章 遠行121.第121章 快哉風965.第965章 新劍修205.第205章 負劍南渡222.第222章 有些離別可以再會82.第82章 先生學生,師兄師弟269.第269章 人間萬事細如毛92.第92章 小竹箱1014.第1014章 下宗570.第570章 仙家門第的底蘊1205.第1205章 天上雨下1057.第1057章 吾爲東道主(三)449.第449章 審大小,定善惡268.第268章 臨近倒懸山656.第656章 大瀆入海處遇故人207.第207章 天上掉下個……人544.第544章 放入壺中洗劍去986.第986章 後手412.第412章 我要再想一想461.第461章 後悔了?230.第230章 降服942.第942章 少年過河831.第831章 白雲送劉十六歸山559.第559章 不愧是老江湖1042.第1042章 爲何只有劍修140.第140章 千奇(下)144.第144章 一個坐井一個觀天321.第321章 井口邊的老道人837.第837章 不是劍客心難契131.第131章 書生弟子958.第958章 來了439.第439章 錢是什麼,就是個屁!543.第543章 關於一把竹劍鞘的小事593.第593章 諸位只管取劍(二)439.第439章 錢是什麼,就是個屁!387.第387章 又一年春938.第938章 般配895.第895章 江湖別過274.第274章 一枕黃粱劍氣長225.第225章 夜路1125.第1125章 天下十豪532.第532章 有沒有陳平安的落魄山(中)1162.第1162章 有失遠迎581.第581章 源頭活水入心田1187.第1187章 多餘即是溫柔875.第875章 十一境的拳320.第320章 何爲天下無敵567.第567章 我很好,你還好嗎?98.第98章 山神作祟713.第713章 出言便作獅子鳴264.第264章 一道符1125.第1125章 天下十豪650.第650章 有事當如何1132.第1132章 一罈四十年的老酒1100.第1100章 煉劍即遠遊407.第407章 書上書外1065.第1065章 那就我行我素129.第129章 山上1231.第1231章 陳道友關門待客58.第58章 先生1245.第1245章 二十人與候補們(三)937.第937章 飲者105.第105章 無根浮萍974.第974章 陳十一473.第473章 又一年下雪時(中)276.第276章 有些重逢就是最好的604.第604章 先生包袱齋247.第247章 一團亂麻,既見君子192.第192章 下筆如有神1100.第1100章 煉劍即遠遊242.第242章 喝過劍仙的酒好吹牛1066.第1066章 天要下雨664.第664章 晨鐘暮鼓無那炊煙933.第933章 腳步479.第479章 人心關隘環環扣(上)32.第32章 桃葉1209.第1209章 高兩境206.第206章 月兒圓月兒彎983.第983章 年輕人們193.第193章 同姓不同命525.第525章 水火之爭讓個道(下)
462.第462章 應該要下雪了835.第835章 陳十一708.第708章 裴錢的小錢袋子888.第888章 祖師堂內135.第135章 振衣343.第343章 夜遊水神廟1097.第1097章 太平年284.第284章 香火嫋嫋245.第245章 大驪陳平安在此206.第206章 月兒圓月兒彎688.第688章 陋巷處又有學塾(二)179.第179章 添土9.第9章 天雨雖寬813.第813章 最高處的山巔境600.第600章 磨劍810.第810章 少女問拳河神161.第161章 山水終有一別1165.第1165章 這個名字不錯67.第67章 遠行121.第121章 快哉風965.第965章 新劍修205.第205章 負劍南渡222.第222章 有些離別可以再會82.第82章 先生學生,師兄師弟269.第269章 人間萬事細如毛92.第92章 小竹箱1014.第1014章 下宗570.第570章 仙家門第的底蘊1205.第1205章 天上雨下1057.第1057章 吾爲東道主(三)449.第449章 審大小,定善惡268.第268章 臨近倒懸山656.第656章 大瀆入海處遇故人207.第207章 天上掉下個……人544.第544章 放入壺中洗劍去986.第986章 後手412.第412章 我要再想一想461.第461章 後悔了?230.第230章 降服942.第942章 少年過河831.第831章 白雲送劉十六歸山559.第559章 不愧是老江湖1042.第1042章 爲何只有劍修140.第140章 千奇(下)144.第144章 一個坐井一個觀天321.第321章 井口邊的老道人837.第837章 不是劍客心難契131.第131章 書生弟子958.第958章 來了439.第439章 錢是什麼,就是個屁!543.第543章 關於一把竹劍鞘的小事593.第593章 諸位只管取劍(二)439.第439章 錢是什麼,就是個屁!387.第387章 又一年春938.第938章 般配895.第895章 江湖別過274.第274章 一枕黃粱劍氣長225.第225章 夜路1125.第1125章 天下十豪532.第532章 有沒有陳平安的落魄山(中)1162.第1162章 有失遠迎581.第581章 源頭活水入心田1187.第1187章 多餘即是溫柔875.第875章 十一境的拳320.第320章 何爲天下無敵567.第567章 我很好,你還好嗎?98.第98章 山神作祟713.第713章 出言便作獅子鳴264.第264章 一道符1125.第1125章 天下十豪650.第650章 有事當如何1132.第1132章 一罈四十年的老酒1100.第1100章 煉劍即遠遊407.第407章 書上書外1065.第1065章 那就我行我素129.第129章 山上1231.第1231章 陳道友關門待客58.第58章 先生1245.第1245章 二十人與候補們(三)937.第937章 飲者105.第105章 無根浮萍974.第974章 陳十一473.第473章 又一年下雪時(中)276.第276章 有些重逢就是最好的604.第604章 先生包袱齋247.第247章 一團亂麻,既見君子192.第192章 下筆如有神1100.第1100章 煉劍即遠遊242.第242章 喝過劍仙的酒好吹牛1066.第1066章 天要下雨664.第664章 晨鐘暮鼓無那炊煙933.第933章 腳步479.第479章 人心關隘環環扣(上)32.第32章 桃葉1209.第1209章 高兩境206.第206章 月兒圓月兒彎983.第983章 年輕人們193.第193章 同姓不同命525.第525章 水火之爭讓個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