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1.第621章 伏線拎起即殺機

第621章 伏線拎起即殺機

隋景澄站在顧陌身邊。

榮暢沒有露面,倒是齊景龍站在她們不遠處,因爲渡船南下,還算順路,渡船航線會經過大篆王朝版圖。

不過齊景龍很快就返回自己的屋子。

地面上,陳平安那一襲青衫已經開始徒步向北,去往那條大瀆入海口。

顧陌和隋景澄住在渡船上的毗鄰屋舍,顧陌這會兒已經恢復正常,大大方方跟着隋景澄進了屋子,給自己倒了杯茶,很不見外,對於隋景澄一臉我要獨自修行的神色,視而不見。顧陌臉上滿是笑意,就你隋景澄現在的絮亂心境,還能靜心吐納?騙鬼呢。

顧陌問道:“那個姓陳的,就沒送你幾件定情信物?”

隋景澄不理會這個口無遮攔的女修。

顧陌瞥了眼她手中的小煉行山杖,以她的龍門境瓶頸修爲,自然一眼看穿那傢伙的拙劣障眼法,“就這玩意兒?材質是不錯,模樣也算湊合,可隋景澄長得這麼好看,那傢伙分明沒啥誠意嘛,隋景澄,真不是我說你,可別被那傢伙的花言巧語給鬼迷心竅了。”

隋景澄摘了冪籬,將行山杖放在案几上,她坐在顧陌對面,趴在桌上。

顧陌打量着這位隋家玉人,嘖嘖出聲。

天底下只要是真正好看的女子,說不說話,都是風景。

等到隋景澄躋身了中五境,姿色只會更加增添光彩,到時候還了得?顧陌忍不住伸手想要去摸一把隋景澄的柔膩臉蛋。

隋景澄一手拍掉顧陌,挺直腰肢坐正身體,皺眉道:“顧仙子,請你自重!”

顧陌翻了個白眼,一口喝光茶水,放下茶杯後,輕聲問道:“聽說你與那姓陳的一同遠遊數國,若是風餐露宿,平時洗澡怎麼辦?還有你尚未斬赤龍吧,不麻煩?”

隋景澄淡然道:“顧仙子是修道神仙,問這些不合適吧?”

顧陌笑嘻嘻道:“修了道,不還是人?女子修行不也還是女子?我問這些,我不用花一顆雪花錢,你也不會少一顆雪花錢,說說看嘛。”

隋景澄沉聲道:“前輩是正人君子,顧仙子我只說一次,我不希望再聽到類似言語!”

顧陌一臉驚恐道:“是不是你一生氣,就要讓榮劍仙砍死我?”

然後顧陌腦袋重重磕在桌面上,身體前傾,就那麼趴在桌上,雙手亂揮,“不要啊,我怕死啊……”

有敲門聲輕輕響起,門外榮暢說道:“是我。”

隋景澄如釋重負,連忙說道:“請進。”

顧陌已經正襟危坐,緩緩喝茶。

榮暢似乎早已見怪不怪,落座後,對隋景澄說道:“接下來我們就要去往北俱蘆洲最南端的骸骨灘,之後更要跨洲遊歷寶瓶洲,我與你說些山上禁制,可能會有些繁瑣,但是沒辦法,寶瓶洲雖說是浩然天下最小的一個洲,但是奇人異士未必就少,我們還是講一講入鄉隨俗。”

榮暢其實有些彆扭。

在浮萍劍湖,他的脾氣也不算好,只是相較於師父酈採,纔會顯得和藹可親。

真正的脾氣如何,那些在他榮暢劍下,或死或傷的修士,最清楚。

榮暢作爲一位北俱蘆洲中部極有分量的元嬰劍修,在浮萍劍湖,其實也有幾位嫡傳弟子,山下市井講究一個棍棒出孝子,在他榮暢這邊,就是多吃幾劍漲修爲。

不過在半個小師妹的隋景澄這邊,榮暢自然要多很多的耐心。

隋景澄耐心聽着榮暢長篇大幅的講解。

顧陌不算外人,榮暢不會趕人,她也沒那眼力勁兒自己滾蛋,就坐在那兒乾坐着喝茶一杯又一杯,時不時打着哈欠,寧肯聽那些枯燥乏味的說教,也不願意自己一個人去房間待着。

榮暢鬆了口氣,隋景澄似乎在那個姓陳的年輕人那邊,學了許多山上規矩。

而且相較於那個熟悉的小師妹,確實太不一樣了。

小師妹是浮萍劍湖脾氣最好、又是最不好的一個,脾氣好的時候,能夠指點師門晚輩劍術許久,比傳道人還要盡心盡力,脾氣不好的時候,就是師父酈採都拿她沒辦法,一次遊歷歸來,小師妹覺得自己沒有錯、劍仙師父覺得自己更對的爭論之後,小師妹被暴怒的師父禁錮到只剩下一身洞府境修爲,沉入浮萍劍湖的水底長達半年光陰。

被拽上岸的時候,已經奄奄一息,師父問她認不認錯,結果小師妹來了一句,湖底風光絕好,沒看夠。

最後師父便環顧四周,眼神冰冷,於是榮暢這個當大弟子的,便硬着頭皮主動出列,當然沒忘記以心聲喊上了幾位師弟師妹,說所有人願意爲小師妹代爲受罰,師父這才順水推舟,每人打賞了一劍,這才略微解氣,離開岸邊。

事後榮暢差點被師弟師妹們聯手追殺,榮暢那叫一個憋屈,又不能泄露天機,只能逃出師門避風頭。師父她老人家當時獨獨以心聲讓我滾出來受罰,拿出一點大師兄的風範,我能咋辦?!師父給人穿小鞋的手段,不比她的劍術差吧?

但是浮萍劍湖,到底是很好的。

比如浮萍劍湖有一條不成文的祖師堂規矩,“所有弟子下山練劍,一律不可使用浮萍劍湖的劍修身份,可如果遇到打不過的,分三步走,第一步,趕緊逃,第二步,逃不掉,就報上浮萍劍湖酈採的名號。第三步,酈採這個名字不管用,別忘了死前以祖師堂符劍傳遞仇家的姓名,將來魂歸師門埋劍處,必有頭顱相伴。”

榮暢自然希望小師妹能夠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成爲第二個浮萍劍湖的劍仙酈採。

至於他自己,希望不大了。

修行到了元嬰這個份上,最終能夠走到多高多遠,其實心中早已有數。

修成金丹客,方是我輩人。

可一旦結丹成功,天大的幸運之餘,就會出現有一條更加顯著的分水嶺。

這就像世俗王朝那些鯉魚跳龍門的科舉士子,有些人得了一個同進士出身,就已經欣喜若狂,覺得祖墳冒青煙,恍若隔世,隨後幾十年都沉浸在那種巨大的成就感當中。這些人,就像山澤野修,就像一座小山頭仙家府邸,數百年不遇的所謂修道天才。

有些得了二甲進士,可能有人倍感慶幸,也可能有人猶有遺憾。這些人,多是大山頭的譜牒仙師。

有些人得了一甲三名的榜眼、探花,覺得天經地義,美中不足。這一小撮人,往往是宗字頭仙家嫡傳子弟。

還有一種人,一舉奪魁,得了狀元,卻只因爲狀元是最高的名次,僅此而已。

劉景龍可以算一個。

至於排名猶在劉景龍之前的那兩位“年輕修士”,當然更是如此。

顧陌,以及劉景龍的那位師姐,還有他榮暢,暫時境界各異,可是最終的成就,大概都差不多,可以奢望一下玉璞境,只是有可能。

隋景澄突然說了一句題外話,“榮劍仙,我們會順路去一趟金鱗宮嗎?”

榮暢笑道:“不順路,但是可以去。”

隋景澄有些疑惑不解,難不成是帶着她一起御風遠遊去往金鱗宮,然後再匆匆忙忙趕上渡船?

榮暢解釋道:“砸錢便是,渡船這邊會答應的,對乘客做出些補償,只需繞路幾天而已。”

隋景澄問道:“若是渡船乘客不願收錢呢?”

榮暢笑道:“一位元嬰劍修送錢給他們,他們該燒高香纔對。”

隋景澄搖搖頭。

榮暢正色道:“之前與你說的,更多是一些寶瓶洲的禁忌和風俗,如今渡船還在北俱蘆洲版圖上空,這就是我們這邊的山上規矩。”

隋景澄笑道:“算了吧,以後等我修道有成了,自己去金鱗宮討回公道。”

這次輪到榮暢搖搖頭。

顧陌更是笑得合不攏嘴。

聽說那金鱗宮好像有一位不知名元嬰坐鎮,真實戰力,肯定是元嬰中的廢物,但如果隋景澄打算自己解決恩怨,這就意味着她最少成爲一位金丹瓶頸劍修纔可以。

劍修尋仇或是問劍於一座仙家門派,從來都是一人一劍,與整座山頭爲敵,先破山水大陣,再破修士法器齊出的圍攻大陣,最後纔是與一座修行門派的頂樑柱廝殺,這就相當於純粹武夫一人一騎,在沙場上鑿陣殺穿一座重甲步陣,不是開玩笑的事情。北俱蘆洲歷史上,死了多少個不知天高地的問劍劍修?

隋景澄微笑道:“我知道這需要等待一段很長的歲月,不過沒關係。”

榮暢心想倒也未必。

只要你哪天重新成爲那個魂魄完整的浮萍劍湖小師妹。

隋景澄猶豫了一下,輕聲說道:“榮劍仙,我覺得遠遊歷練,還是小心爲妙。”

榮暢忍住笑,點頭道:“好的。”

顧陌點頭附和道:“榮劍仙,要謹慎啊,許多江湖老話,要聽一聽的。”

隋景澄不理會顧陌的打趣自己,繼續說道:“榮劍仙你看待渡船乘客的有些眼神,太過明顯了,修爲可以隱藏,但是一位劍仙的某些氣象,很難掩飾,落在有心人眼中,難免就會讓他們多出一份戒備,真要是一夥亡命之徒,說不定洞府境的戰力,會拉攏幫兇,儘量變成觀海境,觀海境會變成龍門境,以此類推,小事就成了大事,大事就成了禍事。”

隋景澄想了想,赧顏道:“可能是我修爲低,一路行走江湖,遭遇過幾次險境,有些風聲鶴唳了。榮劍仙就當我是井底之蛙,胡說八道。”

顧陌沒了先前的玩笑神色。

不是說隋景澄的道理太對,足夠讓榮暢,而是一個三十餘年來只走過一趟江湖的半吊子修士,就有如此心性,肯定要比她顧陌……願意動腦子。

榮暢微笑道:“我自有計較。”

他好歹是一位元嬰劍修,又常走山下,不同境界的生死廝殺更是許多次。

但是隋景澄的提醒,並不差。

似乎小師妹變成了眼前的這個隋景澄,不全是壞事。

當年小師妹那次闖下大禍,導致浮萍劍湖與崇玄署雲霄宮楊氏交惡,她被沉入湖底半年後,師父酈採就再沒有讓小師妹出門歷練,小師妹自己也不願意出去了,只是待在浮萍劍湖修行,變得喜歡獨處,徹底不問世事。然後連同宗主酈採在內,讓整座浮萍劍湖都感到了一絲慌張,不是榮暢的這位小師妹修爲凝滯,而是破境太快!

短短二十年間,連破龍門、金丹兩瓶頸,直接躋身元嬰,這便是酈採敢說自己這位得意弟子,必然是下一屆北俱蘆洲年輕十人之列的底氣所在,但是連榮暢都察覺到一絲不穩妥,總覺得如此破境,極有可能長遠來看,會帶來巨大的隱患,師父酈採自然看得更加真切,這纔有了小師妹的閉關,太霞元君李妤的悄然下山去往五陵國。

這一天,隋景澄還給了顧陌那支篆刻有“太霞役鬼”的金釵,但是按照一個她與酈採劍仙的秘密約定,顧陌不會將金釵帶回師門,而是交予榮暢暫時保管,至於爲何如此,顧陌不知深意,但是酈採劍仙與師父李妤是至交好友,而顧陌煉化的一把飛劍,確實如陳平安猜測,是浮萍劍湖一位兵解劍仙的遺留之物,被酈採轉贈給顧陌,所以顧陌對這位如同自家長輩的女子劍仙,十分親暱。

不但如此,隋景澄終於拿到了《上上玄玄集》的中下兩冊。

上冊是闡述這門大道術法的根本宗旨,落在一般地仙手中都是一本雞肋秘籍,卻硬是被隋景澄修出個二境瓶頸,連榮暢都覺得隋景澄的資質,當得起天縱奇才了。中冊纔是按部就班的修行口訣,是名副其實的一部“金丹秘籍”,下冊更是躋身上五境的關鍵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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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榮暢還給了隋景澄一枚浮萍劍湖祖師堂的特殊玉牌,不但象徵嫡傳身份,更是一件尋常上五境修士纔會有的咫尺物,榮暢自己就只有一件方寸物。

渡船南下,期間經過了春露圃,稍作停留,乘客可以下船粗略遊歷渡口周邊,能有兩個時辰。

齊景龍走下船去,更多乘客還是御風的御風,飛掠的飛掠。

顧陌死皮賴臉跟在了這位陸地蛟龍的身後,繼續詢問那些齊景龍的山上傳聞,這要是回到了師門,還不得眼饞死那些個花癡師姐師妹?可不光是自家太霞一脈,指玄、白雲在內的好些個女修,對這位不是讀書人更像書呆子的太徽年輕劍仙,仰慕得都快一個個光是提及名字就要流口水了,說完了悄悄話,等到她們一轉身,在各自師兄弟那邊,好嘛,一個個冷若冰霜,不假顏色,看得顧陌大開眼界。

顧陌反正是打定主意了,回到師門,就說這劉景龍其實是個道貌岸然的大色胚,隨便見到了一位女子,視線就喜歡往胸脯和屁股蛋兒瞥,而且還特別俗不可耐,劉景龍就中意臉上塗抹胭脂好幾斤重的那種狐媚子,氣死她們這些偷偷抹了些許胭脂水粉就不敢出門的女冠,等於是幫她們安心修行了不是?退一萬步說,不也幫她們省下買胭脂的錢了?

於是顧陌看待這位太徽劍宗的年輕劍仙,從一開始的怎麼看怎麼不順眼,到現在的越看越順眼。

齊景龍在春露圃符水渡書肆買了一些書籍,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說道:“顧姑娘,雖然這麼說有些不妥,可我真的不喜歡你。”

顧陌愣了一下,勃然大怒,問道:“劉景龍,你腦闊進水了吧?”

齊景龍不怒反笑,果然有用!

顧陌有些慌張,看樣子是真進水了?眼前這位,該不會是一個假的劉景龍吧?

齊景龍繼續散步,一身輕鬆。

顧陌生怕這傢伙失心瘋了,便稍稍放緩腳步,不敢跟他並肩而行,更不敢笑嘻嘻看他了。

齊景龍轉頭笑道:“顧姑娘,你無需如此,我們還是朋友。”

顧陌差點沒忍住一腳踹過去,只是掂量了一下雙方修爲,總算忍住了,只是氣得牙癢癢,她轉身就走。

齊景龍有些感慨。

跟陳平安比,在這種事情上,好像自己還是差了些道行。

不過大方向應該是對的。

隋景澄去了一趟春露圃老槐街,逛了一趟那座不大的蚍蜉店鋪。

聽前輩與劉先生閒聊的時候,說起過這份家當。

榮暢當然一路跟隨。

隋景澄頭戴冪籬,手持行山杖,進了鋪子,店鋪掌櫃是位熱絡殷勤的,情緒飽滿,三言兩語便大致介紹了蚍蜉鋪子的如何好,不至於讓人厭煩。

隋景澄悄悄問道:“榮師兄,我可以跟你借錢嗎?”

如今她雖然得了那件祖師堂嫡傳玉牌,不過仍是浮萍劍湖宗主酈採的記名弟子,所以稱呼榮暢爲師兄,沒有問題。

榮暢以心聲笑道:“師父爲你預留了一百顆穀雨錢,隋師妹可以隨便開銷,不算借。榮師兄這邊還有一點家底,也不用還。”

浮萍劍湖與崇玄署雲霄宮楊氏,分別擁有一座龍宮小洞天的兩成和三成收入,其餘五成,當然是地頭蛇的。

那座三十六小洞天之一的龍宮洞天,位於大瀆最深處的水底,風景可謂光怪陸離,既是名動一洲的遊覽勝地,更是練氣士修行水法的絕佳去處,光是在那邊長久租借修道府邸的地仙修士,就多達十餘人,一年的收入之巨,可想而知。浮萍劍湖哪怕是兩成的分紅,也是一筆相當誇張的進賬。

宗主酈採卻分文不取。

龍宮小洞天每六十年一結賬的所有神仙錢,全部作爲浮萍劍湖祖師堂的家產,按照修士的境界高低、天資好壞以及功勳大小,分給除了她之外的所有宗門修士。

這就是浮萍劍湖。

榮暢可以保證,就算師父酈採跌境了,不再是一位上五境劍修,可浮萍劍湖的宗主,還是酈採,而且只會是酈採。

不管如何,浮萍劍湖是真不缺錢。

何況師父酈採對待女弟子,一向推崇女弟子一定要富養的規矩,免得隨便就給男子拐騙走。

不過這一百顆穀雨錢,一半其實是師父酈採的私房錢,剩餘一半是祖師堂理該劃分給閉關小師妹的。

隋景澄看遍了蚍蜉店鋪的多寶架,挑中了幾件取巧物件,都不算什麼靈器,砍價一番,花了不過十顆雪花錢。

然後隋景澄詢問有沒有鎮店之寶,價格高一些,沒關係。

那位從照夜草堂過來幫忙的年輕掌櫃依舊熱情,並未冪籬女子先前只買了幾件廉價貨便變臉,大致說了幾件沒放在前邊鋪子的昂貴物品,那張龍椅就算了,年輕掌櫃根本不提這一茬,但是着重說了那法寶品秩的兩盞金冠,說一大一小,可以拆開賣,稍大金冠,十八顆穀雨錢,稍小的,十六顆,若是一起買了,可以便宜一顆穀雨錢,總計三十三顆穀雨錢。

隋景澄問道:“可以先看一看嗎?”

年輕掌櫃笑道:“當然,看過了,若是不合客人的眼緣,不買也無妨。”

他繞出櫃檯,去開門。

榮暢瞥了眼門上文字,有些哭笑不得。

四個大字,有緣者得。

四個小子,價高者得。

榮暢無法將這鋪子主人,與綠鶯國龍頭渡那位青衫年輕人聯繫在一起。

隋景澄一眼就相中了那兩盞金冠,沒有砍價,請榮暢掏出三十三顆穀雨錢。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抱着那隻照夜草堂靜心打造的槐木匣,隋景澄離開了蚍蜉鋪子,走在老槐街上,腳步輕盈,心情極好。

年輕掌櫃一路低頭彎腰,將那兩位貴客送到店鋪外,目送他們遠去後。

只覺得匪夷所思。

其實這位蚍蜉店鋪的代掌櫃,他自己都有些心虛。

那對金冠,雖是貨真價實的一對山上法寶,可真賣不到三十三顆穀雨錢的天價。

照夜草堂其實私底下有過估計,雖說是兩件法寶,可以敕令出兩位金身神女的庇護,功效類似法袍,同時兼具一定程度的攻伐之用,但終究不是一件法寶品相的法袍,所以二十五顆穀雨錢左右,比較公道,哪怕加上一些千金難買心頭好的溢價,例如女子地仙看上眼了,撐死了就是二十八顆左右。

到了地仙境界,對於法寶的要求,其實很簡單,越極端越好。

這也是兩頂金冠一直賣不出去的根本原因,不是沒有客人喜歡,實在是價格過高,毫無實惠可言。

但是對於金冠和龍椅的定價,是那位劍仙掌櫃當初親口定下的,理由是萬一碰到個錢多人傻的呢。

照夜草堂對此也很無奈,總覺得最少要吃一兩百年的灰塵了。

不曾想這纔過去多久?

走出老槐街後,榮暢微笑道:“買貴了。”

隋景澄有些難爲情。

可是她真的很喜歡這對金冠啊。

隋景澄輕聲道:“榮師兄,我接下來肯定什麼都不買了。”

“我沒有怪罪小師妹的意思。”

榮暢搖搖頭,笑着說道:“我們師父買東西,還要豪爽,曾經相中一件十分心儀的漂亮法袍,硬要對方擡高價格,不然還就不買了,當時師父沒有顯露身份,對方被嚇了個半死,以爲碰到砸場子的了。事後得知是我們師父,就悔青了腸子,捶胸頓足,覺得應該直接將價格翻一番的。”

隋景澄由衷感慨道:“早知如此,就先去浮萍劍湖看一看了。”

榮暢鬆了口氣。

他孃的就憑小師妹這句話,若是師父酈採在場,肯定就要詢問他榮暢最近有沒有想買的法寶了吧。

回到了渡船,兩人剛落座,關於兩盞精緻金冠的煉化一事,榮暢需要傳授給她一門浮萍劍湖的煉劍口訣。

劍可煉,自然萬物可煉。

剛說完數千字的煉劍口訣,隋景澄閉上眼睛,睜眼後,笑道:“記住了。”

榮暢便不再複述。

當年的小師妹,如今的隋景澄,雖然性情迥異,判若兩人,可在修道天賦一事上,還是如出一轍,不會讓人失望。

不過隋景澄還是讓榮暢再說了一遍,免得出現紕漏。

隨後顧陌在廊道那邊使勁敲門,砰砰作響。

隋景澄開門後。

顧陌急匆匆道:“隋景澄,隋景澄,我跟你說一個秘密啊,劉景龍可能被掉包了,咱們現在看到的,可能是另外一個人!”

隋景澄一頭霧水,轉頭望向榮暢。

榮暢有些無奈,對顧陌說道:“別胡說。”

顧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皺眉深思許久,一臉恍然大悟,然後一拳頭砸在桌上,“好嘛,這個臭不要臉的王八蛋,原來是調戲我來着!”

榮暢起身離去。

顧陌這一路,都走得心境不穩,榮暢卻不能多說什麼。

所幸這趟龍頭渡之行,顧陌心境重新趨於道家推崇的清淨境,這是好事。

那兩位好似青衫先生的修士,功莫大焉。

當然隋景澄也有功勞。

在榮暢關上門後,顧陌便將事情經過給隋景澄說了一遍。

隋景澄以手扶額,不想說話。

你們倆修爲都很高啊,兩個都是拎不清的。

這個劉先生也是,讀書讀傻了吧?怎的跟前輩待了那麼久,也不學半點好?

果然前輩說得對,修士境界真不能當飯吃。

顧陌疑惑道:“咋了?你給說道說道,難不成還有玄機?我可還是黃花大閨女呢,這類事情,經驗遠遠不如你的。”

隋景澄漲紅了臉,“你瞎說什麼呢!”

顧陌哀嘆一聲,“算了。”

顧陌趴在桌上,側臉望向窗外的雲海。

隋景澄將玲瓏可愛的稍小金冠放在桌上,也與顧陌一般趴在桌上,臉頰輕輕枕在一條手臂上,伸出手指,輕輕敲擊那盞金冠。

顧陌輕聲道:“我有些想念師父了。你呢,也很想念那個男人嗎?”

隋景澄細語呢喃道:“你不說,會想,一說起來,就沒那麼想了,你說怪不怪?”

顧陌無奈道:“我咋個曉得嘛。”

兩兩無言。

顧陌驀然神采奕奕,站起身,搬了椅子,屁顛屁顛坐在隋景澄身邊,在她耳邊竊竊私語,“隋景澄,我跟你說啊,這雙修之法,路數很多的,而且半點不下流,本就是道家分支之一,堂堂正正,不然那些山上道侶爲何要結爲夫妻,對吧,我知道一些,例如那……”

隋景澄聽了片刻,一把推開那個顧陌,惱羞成怒道:“你怎麼這麼流氓呢?!”

顧陌悻悻然道:“道聽途說,道聽途說。”

隋景澄滿臉通紅,猛然站起身,將顧陌趕出屋子。

砰然關門。

顧陌咳嗽一聲,學那姓陳的嗓音口氣說道:“景澄,我來了,開門吧。”

隋景澄怒道:“顧陌!”

顧陌依舊語氣不變,“景澄啊,怎的如此不乖巧了,喊我前輩。”

隋景澄環顧四周,抄起那根行山杖,開了門就要打顧陌。

顧陌早已蹦蹦跳跳遠去,在廊道拐角處探出腦袋,嬉皮笑臉道:“哎呦喂,你這會兒的模樣,我一個女子瞧見了都要心動。我覺得吧,那傢伙跟你走了一路,肯定沒管住眼睛,只不過他修爲高,你道行低,沒發現而已。唉,就是不知道到底你是虧大發了,還是……賺大發嘍。”

隋景澄氣得就要跑去追她。

顧陌已經神清氣爽地返回自己屋子了,心境大好。

隋景澄關了門,背靠房門,嫣然一笑,坐在桌旁,帶起那盞金冠,手持銅鏡。

之後摘了金冠,收起銅鏡,隋景澄開始仔細翻閱《上上玄玄集》的中冊。

修道之人。

不知晝夜。

剛剛踏足修行之路的練氣士,往往會對光陰流逝的快慢,失去感知。

這天深夜,隋景澄放下最後《上上玄玄集》的最後一冊,轉頭望向窗外。

缺月梧桐,驟雨芭蕉,大雁秋風,春草馬蹄,大雪扁舟,青梅竹馬,才子佳人,名將寶刀,美人銅鏡……

世間這麼多的天作之合。

那麼隋景澄與前輩呢?

齊景龍在翻閱一本從符水渡買來的書籍,是關於各洲各國御製瓷器的雜項書籍,是那個北俱蘆洲最會做生意的瓊林宗版刻刊印。

他突然皺了皺眉頭。

合上書籍。

閉上眼睛。

在龍頭渡翠鳥客棧,陳平安與自己聊了許多,大多一筆帶過,不露痕跡。

有打醮山那艘墜毀的跨洲渡船,關於北俱蘆洲東南一帶的蚍蜉,還有他家鄉驪珠洞天的本命瓷一事。

這些話題,夾雜在更多的話題當中,不顯眼,陳平安也確實沒有刻意想要追求什麼答案,更多是朋友之間無話不可說的閒談。

但是齊景龍不笨。

這其中是藏着一條線的,可能陳平安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打醮山跨洲渡船,北俱蘆洲十大怪人之一的劍甕先生,生死不知,渡船墜毀於寶瓶洲中部最強大的朱熒王朝,北俱蘆洲震怒,天君謝實南下寶瓶洲,先是重返故國家鄉,大驪王朝的驪珠洞天,繼而去往寶瓶洲中部,掣肘七十二書院之一的觀湖書院,先後接受三人挑戰,大驪鐵騎南下,形成席捲一洲之勢,在北俱蘆洲大宗門內並不算什麼機密的驪珠洞天本命瓷一事,陳平安最早稱呼自己稍作改口,將齊先生修改爲劉先生,最後再改稱呼,變成齊景龍,而非劉景龍。陳平安如今才練氣士三境,必須藉助五行之屬的本命物,重建長生橋。陳平安學問駁雜,卻力求均衡,竭盡全力在修心一事上下苦功夫。

齊景龍重重嘆息一聲,站起身,來到窗口。

他相信陳平安此次遊歷北俱蘆洲,絕對有着一樁很深遠的謀劃,而且必須步步爲營,比他已經足夠障眼法層出不窮的行走江湖,還要更加謹小慎微。

齊景龍自言自語道:“難道是你的本命瓷,如今被掌握在北俱蘆洲的某座大宗門手中?那麼你今天要小心再小心,以後境界越高,就更要小心了。”

齊景龍心情沉重,若是在那商家鼎盛的皚皚洲,萬事可以用錢商量,在北俱蘆洲,就要複雜多了。尤其是一個外鄉人,想要在北俱蘆洲講道理,更是難上加難。

齊景龍當然不介意自己站在陳平安身邊,代價就是要麼他從此退出太徽劍宗,要麼連累太徽劍宗聲譽崩毀。

而一旦他齊景龍涉足其中,麻煩事就會變得更麻煩。

說不定就要引來更多原先選擇冷眼旁觀的各路劍仙。

這就是規矩的可怕之處。

北俱蘆洲喜歡抱團,在一件事情可對可錯、不涉及絕對善惡的時候,只要外鄉人想要依仗身份行事,本身就是錯了,那麼對於北俱蘆洲的諸多劍仙而言,那你就是在求我出劍了。歷史上皚皚洲劉氏家主,龍虎山天師府道士,都曾經想要登岸北俱蘆洲親自追查兇手,結果如何,十數位上五境劍仙就堵在那邊,根本沒有任何人吆喝喊人,皆是自己主動聚攏在海邊,御劍而停,無一例外,一句話都不與你說,唯有出劍。

對此,火龍真人在內的世外高人,從來不管,哪怕火龍真人極有可能是龍虎山傳說中的外姓大天師,一樣沒有出面緩和或是說情的意思。

而且一旦交手,劍仙選擇遞出第一劍,在那之後,就是不死不休的境地。

每死一位劍仙,戰場上極有可能很快就會趕來兩個。

這就是北俱蘆洲爲何明明位在東北,卻硬生生從皚皚洲那邊搶來那個“北”字。

不服?

當年一樁大恩怨過後,北皚皚洲一洲洶洶,對俱蘆洲大放厥詞,還有皚皚洲大修士大肆辱罵數位戰死於劍氣長城的俱蘆洲劍修,不但如此,還揚言要驅逐所有俱蘆洲修士出境。

然後當時還是東北俱蘆洲的劍修兩百餘人,已經做好了御劍遠遊皚皚洲的準備,其中上五境劍修就有十位。

在動身之前,這撥劍修沒有對皚皚洲撂半句狠話,直接就聯袂跨洲遠遊。

其中半數上五境劍修,都曾在劍氣長城砥礪劍鋒。

當皚皚洲驟然得知俱蘆洲二百劍修距離海岸只有三千里的時候,幾乎所有宗字頭仙家都要崩潰了。

因爲對方揚言,要劍挑皚皚洲,誰都別急,從東到西,一座一座,人人有份。至於皚皚洲的那個北字,你們不是很稀罕嘛,留着便是。

在這一撥“開疆拓土”的劍修之外,還有陸續不斷紛紛向西遠遊的劍修。

最後是一個老秀才堵住了那撥劍修的去路。

不知道一個老秀才面對兩百餘劍修,到底聊了什麼。

可最終俱蘆洲劍修沒有大規模登岸,選擇撤回本洲。

不過在那之後,北皚皚洲就沒了那個北字。

齊景龍想起這些陳年往事,哪怕不曾親身經歷,只能從宗門前輩那邊聽聞,亦是心神往之。

但是太徽劍宗的兩位劍仙就在跨洲遠遊之列,卻從不願意多說此事。

齊景龍只聽說一些宗門老人聊起,兩位劍仙關於誰鎮守宗門誰跨洲出劍,是有過爭執的,大致意思就是一個說你是宗主,就該留下,一個說你劍術不如我,別去丟臉。

齊景龍開始反覆推敲各種可能性。

最好與最壞兩種,以及在這其中的諸多種種。

這與陳平安看待大小困局,是一模一樣的脈絡。

只是齊景龍思來想去,都覺得這是一場極有可能牽動各方的複雜局面。

所以齊景龍打算多收集一些消息再說。

好心幫忙,有一點很重要,那就是別給人添麻煩。

齊景龍坐回座位。

瓊林宗會是一個較好的切入點。

因爲這個財源滾滾的宗門十分魚龍混雜,打探他們的消息,不會打草驚蛇。

還有一座與太徽劍宗世代交好的門派,聽說就有做過驪珠洞天本命瓷的買賣,可以旁敲側擊一番。

此外,齊景龍還有一些想法。

無非是循序漸進,追求一個慢而無錯,穩中求勝。

齊景龍大致有了一條脈絡之後,便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如今的北俱蘆洲年輕十人當中。

崇玄署皆是先天道胎的楊凝真楊凝性兄弟,齊景龍當然都很熟悉。

尤其是跑去習武的楊凝真,更是一個喜歡鑽牛角尖的。

楊凝性排第九,哥哥楊凝真墊底,但是事實上,楊凝真的名次可以前挪幾個。

拍在第四,也就是齊景龍身後的那位,名叫黃希。

是一位山澤野修,是北俱蘆洲歷史上最年輕的野修元嬰,屬於那種特別能夠一點一點磨死對手的可怕修士,但是玉璞境劍修都極難殺死他。既靠神通術法,也靠那件殺出一條血路得手的半仙兵,以及早年機緣之下“撿來”的半仙兵,一攻一守。而且此人性情陰沉,城府極深,睚眥必報,被譽爲北俱蘆洲的本土姜尚真。

一次報仇,他一人就將一座二流仙家門派屠戮殆盡,沒留下一個活口。

可怕的是他沒有選擇光明正大地硬闖山門,而是三次潛入,算計人心,到了一種堪稱恐怖的地步。

等到一位玉璞境劍仙率領衆人趕到,他剛好遠離,那位仙家門派的老祖師剛好嚥下最後一口氣,金丹被剝離,本命元嬰被點燈,就那麼擱放在祖師堂的屋頂,熊熊燃燒。

山上山下,皆是一盞盞不斷燃燒魂魄的修士本命燈,有些熄滅,化作灰燼,有些還有魂魄殘餘。

一座原本靈氣盎然的仙家山頭,那股子陰森氣息,如同鬼蜮。

齊景龍與他打過一次交道。

齊景龍還出劍了。

但是那人且戰且退,甚至與他齊景龍說了一些肺腑言語,以及一些齊景龍前所未聞的山上內幕。

其中關於分心一事,就是此人的告誡。

這位野修,名爲黃希。

黃希也曾做過一些莫名其妙的壯舉,總之,此人行事從來難分正邪。

在他齊景龍之前的那兩位。

第一人,不去多想了。

只要他願意出手,對方就肯定已經輸了,哪怕高他一境,也不例外。

這還是他從來不動用那種認主仙兵的情況下。

就算是他齊景龍,難免都有些高山仰止,只不過齊景龍卻也不會因此就心灰意冷便是。

大道之上,一山總有一山高,從來如此。

而且齊景龍堅信,自己與他只要雙方差距不被拉開太遠,就有機會追上。

至於第二人,名爲徐鉉。

在此人尚未出生之時,就有數座宗字頭仙家伺機而動,據說還有中土神洲的世外高人,亦有窺探。

這其中必然牽扯極深。

徐鉉在修行路上,最終煉化而成的五行之屬本命物,堪稱奇絕,氣象之大,蔚爲壯觀。

他有兩位貼身侍女,一位專門爲他捧刀,刀名咳珠,一位司職捧劍,劍名符劾。

是北俱蘆洲北方劍仙第一人白裳的唯一弟子。

所以徐鉉既是這位劍仙的大弟子,也是閉關弟子。

關於徐鉉的傳聞,不多。

但是每一件,都很驚世駭俗。

比如他其實是瓊林宗的半個主人,而瓊林宗的生意早就做到了寶瓶洲,甚至是桐葉洲。

又比如他的志向之一,是擊敗恩師白裳。

最近的一件天大傳聞,則是徐鉉希望與清涼宗女子宗主賀小涼,結爲道侶,只要她答應,他徐鉉願意離開宗門,轉投清涼宗。

可無論是弟子揚言要擊敗師父,還是離開宗門,大劍仙白裳始終無動於衷,不過聽說白裳如今在閉關,試圖破開仙人境瓶頸。這應該就是白裳沒有一起去往倒懸山的原因。沒有人會質疑白裳的氣魄,因爲白裳在一生中,兩次投身於劍氣長城的城頭上,在那邊待了將近七十年。

由於徐鉉從未出手過,以至於北俱蘆洲到現在都不敢確定,此人到底是不是一位劍修,就更不用談徐鉉的本命飛劍是什麼光景了。

但是沒有人質疑徐鉉的年輕十人榜眼位置。

因爲徐鉉破境先後躋身洞府境,躋身金丹境和元嬰境,三大修士門檻,皆有氣勢恢宏的異象發生。

有人說徐鉉其實早就躋身上五境了,只是白裳親自出手,鎮壓了全部異象。

而徐鉉又是十人當中,最年輕的那個。

比排在第四的黃希,還要年輕三歲。

然後纔是太徽劍宗劉景龍。

第五的,是一位女子武夫,如果不算楊凝真,她便是唯一一位登榜的純粹武夫。

第六的,已經暴斃。師門追查了十數年,都沒有什麼結果。

第七的,與人在砥礪山一戰,兩敗俱傷,傷及根本,所謂的十人之列,已經名存實亡。

對方是一位敵對門派的年邁元嬰劍修,明擺着是要用自己的一條命來,毀去這位年輕天才的大道前程。

既然明知是陷阱,都沒能忍住,選擇應戰,那麼這就是下場,大道從來無情。

第八的,便是那位水經山盧仙子。

但是如今又有些傳聞,有幾位橫空出世的山上新人,完全有資格躋身十人之列,甚至名次還不低。

齊景龍翻開一些字帖和畫集。

最近他在研究草書字帖上的篆籀筆意和八面出鋒。

這就是練劍。

觀摩名家畫卷上的寫意和白描,也是練劍。

讀書之時,翻到一句青引嫩苔留鳥篆,也是一份劍意。

齊景龍一直堅信所謂的我講道理,會是一個從複雜到簡單的過程,水到渠成。

就像讀書讀厚再讀薄,最終可能只留下點睛之筆的三言兩語,卻可以伴隨終生,受益終身。

並且支撐起一肚子學問的根本道理,如那一座屋子的棟樑與橫樑,相互支撐,卻不是相互打架,最終道心便如那白玉京,層層遞高,高入雲海,不但如此,屋子佔地還可以擴大,隨着掌握的規矩越來越大,所謂有限的自由,便自然而然,無限趨近於絕對的自由。

夜深人靜,齊景龍一直在挑燈讀書。

所有人都覺得他在分心。

所幸終究有人不這麼覺得。

一襲青衫,沿着一條大瀆往上游行去。

入秋時分,這天在江湖市井,陳平安突然找了家老字號酒樓,點了一份金字招牌的火鍋。

多有江湖豪客在那邊大呼痛快,滿頭大汗,依舊下筷如飛。

其中一位可能是讀過書的江湖人,大醉酩酊,沒來由說了一句話。

讓陳平安多點了一壺酒。

那人說,弱者簇擁在水深火熱中的油鍋,就是強者桌上下筷的火鍋。

陳平安大碗喝酒,覺得宋老前輩說得對,火鍋就酒,此間滋味,天下僅有。

(本章完)

603.第603章 遇見我崔東山(二)224.第224章 才子佳人470.第470章 於不練劍時磨劍(中)66.第66章 擡頭1256.第1256章 爲何就山,可問春風282.第282章 天真1264.第1264章 這天公1124.第1124章 陣容694.第694章 陳清都你給我滾遠點1241.第1241章 先後問劍白玉京252.第252章 老龍城115.第115章 人間有個老秀才(上)654.第654章 真人一到便叩關235.第235章 夜宿古寺有妖氣691.第691章 你來當師兄912.第912章 問劍去1070.第1070章 棋高無輸663.第663章 欲言已忘言(二)70.第70章 天亮427.第427章 我們見過的1003.第1003章 動我心絃者1063.第1063章 桃葉見到桃花869.第869章 想搬山347.第347章 夫子說順序,水神結金丹1220.第1220章 璀璨187.第187章 新年裡的老人們1117.第1117章 山中多美好178.第178章 我看一座山1072.第1072章 白玉京,師兄弟694.第694章 陳清都你給我滾遠點1198.第1198章 問拳問道問劍一起上1225.第1225章 隨手斬飛昇646.第646章 劍客行事(一)204.第204章 故人來送劍去377.第377章 君子武備618.第618章 陳平安和齊景龍的道理299.第299章 拳不停397.第397章 竹籃打水撈明月832.第832章 只驅龍蛇不驅蚊494.第494章 狹路相逢2.第2章 開門178.第178章 我看一座山831.第831章 白雲送劉十六歸山693.第693章 喝盡人間腌臢事1162.第1162章 有失遠迎723.第723章 離真死了93.第93章 牆上有個字1108.第1108章 火符258.第258章 桂花島之巔313.第313章 變故877.第877章 最難是個今日無事529.第529章 十年之約已過半115.第115章 人間有個老秀才(上)872.第872章 山水有重逢751.第751章 代大匠斫者826.第826章 化雪時(下)791.第791章 承載真名537.第537章 御劍去往祖師堂1133.第1133章 年少曾學登山法463.第463章 人未死身先死?763.第763章 隨便破境1066.第1066章 天要下雨1115.第1115章 山青花欲燃933.第933章 腳步255.第255章 精誠動人也傷人1071.第1071章 高處1212.第1212章 復仇是一場獨飲6.第6章 下籤538.第538章 劍氣如虹人在天741.第741章 刺殺隱官1263.第1263章 故事是一把雙刃劍989.第989章 重提307.第307章 老僧不愛說佛法879.第879章 做客453.第453章 拳劍皆可放851.第851章 五至高,四仙劍,一白也17.第17章 不平則鳴1110.第1110章 武夫見我竹樓271.第271章 好久不見,寧姑娘991.第991章 劍斬飛昇巔峰292.第292章 山上山下889.第889章 老子婆娑1162.第1162章 有失遠迎527.第527章 小街又有雨(上)989.第989章 重提372.第372章 正月638.第638章 離別悄然353.第353章 祖師堂牌,頭頂月光1210.第1210章 復仇者折鏌幹1130.第1130章 開戰469.第469章 於不練劍時磨劍(上)137.第137章 揹着一座銀山1070.第1070章 棋高無輸96.第96章 山水有神怪304.第304章 人間多不平253.第253章 泥菩薩踩劍過河876.第876章 無巧不成書395.第395章 水落石出小錢堆6.第6章 下籤58.第58章 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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