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三生選擇講解的第一個物件是那面銅鏡。只見銅鏡鏡緣齊直、棱角分明,邊緣處更是有些許綠色透出。
“我們知道,對於銅鏡的鑑別可以從看、捻、聽三個方面來辨別。由於新老銅鏡在製作時各種材料的配比不同,因此發出的聲音也不同。眼前這面銅鏡,從音質上可以聽的出來,聲音比較低沉、圓潤,是爲真物件。”
“再者從看這一點上來說,即便是已經流傳多年,這面銅鏡未曾被鏽跡腐蝕的地方照人影時仍舊不顯扭曲。而從外形上看,銀錠鈕居多,這是明代銅鏡的特徵。”
“最後從捻的角度上來看,現在能夠看到的銅鏡都是出土的,埋在地下數百年上千年,使得其銅製疏鬆,重量變輕,這一點也是紡織品難以達到的水準。因此結合各方面的考證來看,這面銅鏡都是明代銅鏡的真品。”
說到這裡鄭三生稍稍停頓下,現場不少人跟着點頭。能夠參加這次大會的人,對於這種程度的判別還是有幾分水準的,自然聽的明白鄭三生所言非虛。
不過他們最感興趣的反倒不是銅鏡的鑑別,更多的還是鄭三生對於其中典故的描述。
片刻後,鄭三生再次開口道:“這面銅鏡背面雕琢有大樹、兩位士子還有飛鳥牛馬鯉魚,遠處更有婦人牧羊。而從這些描述上,所能聯想到的典故便是‘柳毅傳書’。唐代傳奇作家李朝威的《柳毅傳》中有寫道:儀鳳中,有儒生柳毅者,應舉下第,將還湘濱。念鄉人有客於涇陽者,遂往告別。至六七裡,鳥起馬驚,疾逸道左。又見又婦人,牧羊於道畔。毅怪視之,乃殊色也。然而蛾臉不舒,巾袖無光,凝聽翔立,若有所伺。”
鄭三生這段剛朗誦完,臺下不少人都恍然大悟,臺上幾個沒答出來的,更是悔恨交加,自己怎麼就沒想到呢!
“我怎麼沒想到呢!這銅鏡上所描述的典故不就是這段麼!”
“哎呦我去,剛剛還一頭霧水的,他這麼一說,不就是這個麼!”
謝文輕嗤一聲,“有什麼了不起的,這個誰答不出來似的……”
鄭三生稍待兩分鐘後,再次走到下個物件之前。乃是那個金帶扣。
“金帶扣最早是從西周開始流傳,一般是用來掛東西的,而能使用金帶扣的乃是當時的權貴官員之類的。臺上這件從外觀風格上來說,比較偏向於遼金時候的風格,但是從帶扣上所繪製的圖案來說卻又跟遼金風格相左。”
“我們都知道,遼金屬於遊牧民族所建的勢力,他們更崇尚武力。可是這個帶扣上所繪製的圖案,卻是數名文士還有香車。這明顯不符合遼金的審美。再加上帶扣的重量也偏重,並不符合遼金時期的足金成分配比,所以這帶扣是假的。”
“但是呢,帶扣上繪製的圖案卻是有典故的,乃是文王訪賢。也就是文王請姜太公這一段。司馬遷所著《史記·齊太公世家》上有云:西伯將出獵,卜之曰“所獲非龍非螭,非虎非羆,所獲霸王之輔”。於是周西伯獵果遇太公於渭之陽,與語大說,載與俱歸,立爲師!”
因爲姜太公釣魚會文王這件事的廣爲流傳,這個典故倒是不難猜到。現場也有不少人猜測到。但讓他們像鄭三生這樣,張口就將《史記》中的內容一字不落的背下來,卻是極少人能夠做到的!
現場再次響起自發的掌聲,還有對鄭三生的誇讚聲。
謝文見到這樣的情形,心頭越發的嫉妒。這種出風頭的事,本來就該他來纔對!他滿是不忿的說道:“這有什麼,《史記》我十歲就已經讀完,這段我也寫的出來!”
鄭三生自然沒聽到謝文的話,聽到了也不會理會。此時他已經走到第三個物件的面前。
這是一尊黃楊木筆筒,筆筒上栩栩如生的雕刻着兩位老者在下棋,還有一人在圍觀,右側有一人摟着兩位美妾模樣,旁邊是巍峨的松樹,樹上松針根根分明。
“這是一尊清初黃楊木筆筒,刀法圓潤出自清代名家吳之璠之手,其中有典型的‘薄地陽文’雕法,其高浮雕與透雕神乎其技,意趣自現。而上面所雕典故乃是東山報捷。”
“南朝《世說新語·雅量》中記載,謝公與人圍棋,俄而謝玄淮上信至。看書竟,默然無言,徐向局。客問淮上利害?答曰:“小兒輩大破賊。”意色舉止,不異於常。這幅畫就是描繪的這個場景。”
如果說,之前的兩個物件,鄭三生對於典故出處的解說還不是那麼讓人驚訝的話,當這個典故被他緩緩講出的時候,所有人都震驚於鄭三生的學識涵養!
畢竟《柳毅傳》還有《史記》一部是傳世的小說,一部是文學鉅作近些年來更是被推舉爲華夏學子必讀書籍,鄭三生能夠將裡面的典故內容背誦出來還可以理解,那《世說新語》這種比較偏門的文言志人小說集的內容都能隨口背出,那簡直是不可想象!
畢竟《世說新語》名氣雖說不小,但真正看過它的又有幾個?大多也都聽過裡面幾個譬如望梅止渴之類比較出名的故事,知道幾句像是“覆巢之下,復有完卵乎”這樣的句子。
而鄭三生能夠信手拈來,並且完全契合物件本身的,只能說明,他是真的有將這些全都記憶,並且理解下來!這就很可怕了!
而接下來,鄭三生的講解更是再次刷新衆人對他的認知。
第四個物件是個雕花瓷枕,瓷枕頂部繪製一座竹橋,橋上隱約雕刻着昇仙橋三字,旁邊是山脈與青松。剩餘幾面都是如麒麟般的祥瑞雕花。
鄭三生先是從材質上判斷出,這瓷枕乃是北宋年間的真品,緊接着便緩緩開口道:“城北十里有昇仙橋,有送客觀。司馬相如初入長安,題市門曰:‘不乘赤車駟馬,不過汝下也。’這是東晉史學家常璩在《華陽國志》中所記載。相如題橋是我能想到的,最符合這面瓷枕的典故。”
這段話背出來就連之前在裁判席上已經看過答卷的各位裁判也是心神激盪。而臺下更是炸開了鍋。
“我TMD,別問我爲什麼說髒話,只有髒話才能表達我這會兒的心情!”
“這傢伙還是人麼?這什麼《華陽國志》我聽都沒聽過!他居然會背!”
“從今以後,我有偶像了,他的名字叫鄭三生!”
小胖子更是兩眼冒光的看向鄭三生,激動到不行。
而謝文,這會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不行。這個瓷枕他當時看的時候並沒有想到這一層,反倒是寫的另一個清嘉慶年間的山水志中九曲水的典故。但跟鄭三生的這個解讀相比,自己寫的那個明顯落入下乘。
這一題明顯他輸了!
而且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只剩最後一個物件了!那塊碩大的石塊。
謝文將耳朵豎到最大,他只有挑出鄭三生的錯處,這樣才能勉強跟對方打成平手!所以,一定要達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