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天氣像四季一樣分明,雨便是雨,晴便是晴。
可是今天,時近黃昏,卻看不到太陽落山前的滿目輝煌,有的只是濃重的、壓抑的、帶着硫磺樣的氣息在飄蕩。
一座看上去頗爲恢弘的大院內,其他地方都靜悄悄的,只有正中的房子人聲不斷。
“夫人,用力,用力啊!”穩婆用手扶着產婦的腿,試圖安撫牀上的產婦:“夫人,再用力些,再用力些!很快您就能看到小少爺的模樣了!”
牀上的產婦聽了穩婆的話,彷彿注入了一劑強心針,按照穩婆所說的方法,嘴裡一邊“嘶”着氣一邊凝聚着渾身的力量。
臥房外的客廳內,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焦急地走來走去,不時地向臥房內張望。
丫鬟婆子們流水一樣地來來去去,將熱水送進去,髒水端出來。卻依然沒有聽到孩子的哭聲。
遠處,長白山天池上霧氣更加的濃重,絲絲縷縷的火山灰四處飄散着,形成了大片大片的烏雲。
整個長白山地區便被這烏雲籠罩着。
男子看了眼遠處,又看了眼臥房,腳步移動的越加快了,並且那步子也有些凌亂。
“快去打聽一下,看看長白今夜會不會爆發!”男子忽然想起了什麼一樣,喚過來守候在大門外粗使的小廝吩咐道。
“是!馬上就去!”外面的小廝答應着,“噠噠噠”地跑遠了!
“夫人,再用力,再用力!孩子的腳已經下來了!”穩婆鼓勵着牀上的產婦,但語氣裡帶着幾分顫音。
憑她多年的接生經驗判斷,孩子竟然是倒生,腳先,頭後。
這是極易發生難產的胎位。
穩婆的臉一下子嚇得雪白,冷汗竟然如同牀上的產婦一樣潺潺的直流下來。
都說女人生產時是一隻腳踏進了閻王殿,男子知道,可是聽着臥房裡女子壓抑而痛苦的呻吟,他只能一拳重重地砸在了客廳裡的茶几上卻毫無辦法。
“穩婆,什麼情況?夫人怎麼樣了?”男子惦記着自己的夫人,說着話便要闖進門去。
“哎喲老爺,您可不能進來!女人的產房男人是不能進的,不吉利!”幾個家用的婆子用力按住了男人的手臂,擋在了門前。
男人的手無意識地撫了一下臥房門把手上用來辟邪的紅布。
“你們快點告訴我,夫人到底怎麼樣了?”男子的臉色因爲焦急和心疼而有些發白。
“老爺,我沒事!您放心吧!我一定會爲您生下兒子的!”牀上的產婦聽到了男人的聲音,忍着生產的劇痛出聲安慰道!
又是流水一樣的人來人往。
這次端進去的熱水多,端出來的髒水卻比門上繫着的簇新紅布更紅。
“老爺,夫人是倒生!孩子只下來一隻腳,現在卻生不下來!”穩婆走到門口戰戰兢兢地對男子說道。
“什麼?怎麼會是難產?你不是說夫人胎位正常,沒有問題的嗎?”男子焦急萬分地責備穩婆道。
“老爺,責備她也沒用,現在這情況
,還是看看怎麼能爲夫人催生纔好!不然造成血崩,孩子大人可就都保不住啦!”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婦人穩了穩心神向男子說道。
“婆子,你經歷的多,一般遇到這樣的難產要怎麼辦?”男子將目光投向了身子打着顫的穩婆。
“如果遇到這樣的難產,咱東北的土做法倒是有幾種,一種是可以把產婦擡到驢背上,肚子向下趴在驢背上,後邊用人抽打毛驢不停地顛跑,這樣產婦的肚子受到擠壓,可順利產下胎兒!”穩婆的聲音也跟着發顫。
“不過,這種方法很危險,一般孩子是生下來了,可是大人……可能就不保了……”穩婆說出了最壞的結果。
“不行!夫人不能有事!”男子的臉色由蒼白變得鐵青。
“還有一種方法,那就是用生產鉗將胎兒的肢體分解開,將胎兒一塊一塊肢解,可保大人平安!”穩婆想了想,才又說出一種方法來。
“胡鬧!”男子怒斥一聲:“孩子不能有事!”
穩婆被他這一聲斷喝,嚇得腿一軟就跪在了地上:“老爺息怒,老爺息怒!我也就是這麼一說,並沒有真的做過。”
“穩婆!你也知道我的爲人,對我有恩的人,我沒齒難忘。坑害我的人,我定要他碎屍萬段。夫人和孩子,一個都不能有事,否則……”
男子的話沒有繼續說下去,可是穩婆的臉上早已有了畏懼之色:“老爺放心,夫人和孩子我一定盡力保全!”
男子揮了揮手,穩婆又走進了產房。
天漸漸地黑下來了,宅子裡已經點起了燈火,看上去通亮一片,可是這燈火,卻怎麼也抵不過遠處長白山天池上的光亮。那光亮每隔一段時間就盛幾分。
前去打探的小廝已經回來報告,都說長白山會在今夜爆發,因爲天池水早已沸騰,無數忽然出現的溫泉能煮熟雞蛋,而且不時地有岩漿涌動出來,遠遠看去,就像無數活動着的橘黃色的燈火。
男人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就在這灼熱的岩漿上烤炙着。
“多福,增派人手去守着金礦,不要讓那些蟊賊趁亂打我們金礦的主意!告訴領頭的,如果發現有什麼異常,可以開槍還擊!平安無事過了今夜,我重重有賞!”男子冷靜地吩咐門口處叫多福的二十多歲的男子。
“老爺放心!今晚帶隊看守的是我兄弟多壽,一定保金礦無事!”多福大聲地應諾道。
“今晚不太平呢!”男子看了眼遠處長白山天池橘紅色的正在升騰的火光。
“今晚宅子裡守衛的是老二多祿和老四多喜,他們兩個各帶着一隊人,守住了宅子各處。一切都安排好了,那些不要命的東西要膽敢打咱們宅子的主意,我們哥幾個就是拼了性命也要徹底廢了他們!”
多福向男子彙報道。
他的表情像男子一樣冷靜,卻比男子更多了份嗜血的狠戾。
福祿壽喜四兄弟都是老爺一手帶出來的,可以說是老爺身邊最得力的死士。
“疼死我了!”臥房裡再次傳出女子的呻吟和叫喊聲。
“夫人,再用力點,再用力點!很快就出來了。您這樣很危險的!”穩婆極力地保持着正常的語調和平靜。
因爲生產的時間過長,產婦已經沒有了力氣,粘溼的冷汗順着她的額頭流下來,將頭髮都打溼了。
她覺得自己的力氣已經用盡了,生命正像午後的殘陽一樣一點點地消失。
“老爺,蔘湯熬好了!”一個小丫鬟端着一碗蔘湯走了進來。
“快給夫人端進去!”男子急切地吩咐道。
小丫鬟答應一聲走了進去,早有大一點的貼身丫頭接過蔘湯來喂進了產婦的嘴裡。
人蔘淡淡的苦澀在產婦嘴內瀰漫開來,人蔘的功效在產婦身上發揮了出來。
她攢了攢力氣,按照穩婆的指點再次用力。
很快,胎兒的另外一隻小腳也跟着出來了。
穩婆長吁了一口氣:還好,雖然是倒生,但兩隻腳相距並不遠,情況比自己預計的要好上很多。
“夫人,兩隻腳都下來了,再用力一點,再用力一點,孩子就可以出生了!”穩婆欣喜地大叫道。
牀上的產婦聽了這話,呻吟着再次用力,她修長而雪白的雙手緊緊地抓着身上的棉被,那大紅的錦緞已經被她抓出了大大小小的窟窿,看上去像篩子眼兒一樣。
在她的不斷努力下,孩子終於脫離了母體……
穩婆剪斷臍帶,很有經驗地將剛出生的小嬰兒頭朝下倒提着,狠狠地拍了嬰兒的腳心一下:“哇”,在外力的擊打下,嬰兒發出了高亢的哭聲。
遠處,長白山天池上空騰起了蘑菇雲樣的煙霧,有隆隆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男子盯着遠方,心內抽動:火山果然爆發了!
“恭喜老爺!恭喜夫人!是個少爺!”穩婆的聲音裡掩飾不住的喜悅。
她悄悄地擦了把臉上的汗水:自己和家人的命總算保住了!
早已有丫鬟報告給了外面正焦急等待的男人,男人聽到臥房內嬰兒的哭聲,高叫一聲:“天可憐我!天可憐我!”便不顧一切地衝進了臥房。
家裡的丫鬟婆子從來沒有見過自己家的家主這麼失態,但都帶着寬容的笑意看着他:夫人無恙,小少爺安好,老爺自然有失態的理由!
早有伺候在一旁的老媽子在兩個丫鬟的幫助下將嬰兒的身體清洗了一遍,穿上準備好的紅色嬰兒服,用小被子包好了,這才抱到產婦面前。
產婦經過這一番折騰,已經是疲憊到了極點,但她還是強撐着伸出手來,愛撫地摸了摸孩子粉紅的小臉蛋。
男子疾步走到牀邊:“小娟,你受苦了!你是我玄家的大功臣!”
說完,便從荷包裡掏出一個翡翠鐲子套在了名叫小娟的產婦的腕間。
“當家玉鐲?”小娟訝異地看着自己的手腕,再看看眼前的男子。
男子點了點頭:“從此以後,你就是我玄家當之無愧的當家主母!”
男子一邊說着一邊高聲對外面喊道:“早就告訴你們準備的烏雞湯呢?快點給夫人拿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