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娟的心不禁一沉。
那盤扣再熟悉不過了,夜深人靜的時候,沒人的時候,想孃的時候,他曾經不止一次拿出來看,盤扣的每一根絲線,每一個細節,都印刻在了她的心裡。
閉上眼睛,那枚盤扣就刻在自己的心裡,自己的腦海裡。
酒菜是無法吃下去了,杜小娟起身準備告辭,可是多日的磨練已經讓她養成了面沉如水的性格:“哎喲妹妹,你看姐姐這裡雖然不是什麼都有,可是洗那麼個把件兒衣服也不是什麼爲難的事,我看荷語姑娘就在那裡處理你衣服上的酒漬好了,咱們再好好說會話。”
杜小娟臉上的神色絲毫未變:“多謝姐姐美意!只是妹妹身體剛剛好,還不適合飲多,枸杞酒雖然好喝,也很補,但恐怕妹妹的身體吃不消。今天非常感謝姐姐的盛情,咱們來日方長,改天由我做東,請姐姐到時候一定賞臉。”
鹿小鹿見杜小娟這麼說,而且兩個人也確實是喝了不少的酒,自己初次街結交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也便不再糾纏:“既然是這樣,姐姐就不強留你了!改天咱們姐妹再好好敘敘。這高宅大院,看着體面,其實裡面如牢獄般的日子,只有我們自己才知道。如果再沒幾個知疼知熱知心的姐妹,以後的日子要怎麼過呢!”鹿小鹿感慨地說着。
杜小娟知道她說的是心裡話。
沒走進玄家之前,也曾羨慕他們五花馬千金裘的生活,可是真的過上了這樣的日子,才知道……放馬山路,奔跑于山林是多麼美好而自在的幸福!
行走在回竹裡館的路上,杜小娟緊緊地攥着手裡的帕子,沒有人知道,剛纔的虛與委蛇耗費了她多大的耐力與精力。
爲了維持表面的沉着於冷靜,杜小娟甚至用指甲把手心掐出了血來。
離開了金蕊堂,她整個人都彷彿虛脫了一樣,扶着荷語的手有些微的顫抖,而荷語也敏感地感覺到了小夫人
的變化。
“小夫人,您,怎麼了?”荷語試探着問道。
“沒什麼,我只是有些冷!”杜小娟顫抖得牙齒都要撞在一起了。
“冷!”荷語看了看天,有些奇怪。陽春三月,風和日麗,哪裡就冷了呢?
杜小娟也不解釋,快步地向竹裡館走去,她急着要去見釋清,很多東西她想不清楚,她要找一個可靠的人好好商量一下。
“荷語,你去把衣服晾曬好,這麼好的料子,糟蹋了可惜!”杜小娟極力控制着自己吩咐荷語道。
荷語雖然是對杜小娟的反應有些奇怪,但還是聽杜小娟的吩咐去忙她的了。
“小娟,你這是怎麼了?”釋清從屋內走出來,看到杜小娟坐在會客廳的椅子上,彷彿虛脫了一樣,急忙過來扶着她。
“釋清姐,你說,親生女兒會害自己的親孃嗎?”杜小娟不回答釋清的問話,反倒眉頭緊皺地問着。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釋清長嘆了口氣,雖然不知道她爲什麼這麼問,但看她面色蒼白身體微微顫抖的樣子,應該是內心遭受了極大的震撼。
“我記得五年前,在西州曾經發生了一起慘絕人倫的案件,轟動一時。其實過後想來,案子也平淡無奇,不過是一個年老的女子,莫名其妙地死於家中,後來經過檢驗,證明是中毒而亡。當時主辦案子的警督驚詫萬分,老人家爲人慈善,從未樹敵,什麼人能下此毒手?後來案子破了,下毒的人竟然是她的親生兒子。”
講到這裡,釋清更深地嘆了口氣:“她的兒子不過是嫌她年老體衰又要人照顧心裡生了厭棄,一念之差,做出了罔顧人倫的事!我們常說‘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可是你也看到了,世風不古,道德日下,自龍運王朝滅亡以來,天下三分,各自爲政,老百姓生不能安居,活不能樂業,哪裡還顧得上道德禮法,人倫綱常?”
杜小娟
聽釋清講完這個故事,不知道爲什麼,如鯁在喉,似乎曾經很多難以想清楚的東西都有了模糊的眉目。
她曾經極力否認的東西,也許就是事實,她曾經極力逃避的人,也許終歸是無可逃避。既然無可逃避,便只能去正視。
釋清姐姐的故事中,每日相見的兒子尚且做出了殺母的事來,何況那自小便分開,只有生之恩卻沒有養之情的母女呢?
“如果真的是她害了娘,我絕不放過她!哪怕她是我的親姐姐!”杜小娟暗暗下了決心。
這樣想着,心內竟然安定了許多,雖然那種難過仍然無法釋懷。
釋清見她的情緒逐漸地穩定了下來,又爲她倒了杯水:“所以,我們要做的就是讓這個國家儘快結束分裂的局面,在大一統的基礎之上,才能對百姓進行教化,不但人們的生活會獲得改善,更可以對他們進行道德上對他們進行規範。”
杜小娟不能否認,釋清說的極有道理。
可是此時,她的心都被那枚紫色的蝴蝶盤扣糾纏着,哪裡有心思去想別的呢?她不禁在心裡自嘲:白白浪費了釋清姐的一番說教,而自己,不過是個因緣際會走到今天的山裡小女子,家國天下哪裡能兼顧那麼多呢?
既然已經確定鹿小鹿跟孃的死有不可脫離的關係,那麼少不得要虛與委蛇,試着查出真相。
只是不知道孃的死是鹿小鹿一手所爲,還是有他玄家的一力參與。如果玄家也曾參與害死娘,那麼玄家自己是絕對不會放過的。
可是玄承業要怎麼辦?想到自己把“不會放過”用在了玄承業身上,杜小娟不自覺地又打了一個寒噤……什麼時候自己也變得如此殘忍起來?
輕垂下睫毛,杜小娟收起了自己的全部猶豫,一系列的想法在杜小娟腦海中形成。
接下來,也許自己該去見一個人,或許從他那裡能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