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家宅經歷了白天的喧鬧逐漸地安靜了下來,唯一躁動不安的,除了低吟淺唱的蟋蟀,就只有被微風吹拂得不斷晃動的大紅燈籠。
夜,靜謐而安詳。
但人卻沒有那麼幸運,可以享受這萬籟俱寂的美好。
劉靜嫺有些坐臥不安,她不停地看着櫃子上那個自鳴鐘,滴滴答答鐘擺走動的聲音每一下彷彿都踩在了她的心上,讓她的心不自覺地縮緊了舒張開,舒張開又緊緊地縮在一起。
白天朱寒煙的話猶如炸雷,震得自己的腦子一直到現在都還嗡嗡直響。
“杜小娟到底聽到了什麼沒有。”這個疑問一直反反覆覆在劉靜嫺的心裡出現,卻百思不得答案。
如果說她沒聽到,可是自己確確實實看到了杜小娟離去的身影,如果說聽到了,那朱寒煙呢?
還沒進玄家的門,玄承業就給了她小夫人的稱呼,很明顯其地位之高,可是杜小娟真的只甘心做個小夫人嗎?難道她就不想直接坐上夫人的寶座嗎?
劉靜嫺煩躁地撥動了一下腕間的碧玉鐲子:這當家的玉鐲雖然戴在自己的腕上,可是誰知道下一秒會是個什麼情形呢?
不管怎麼樣,自己一定得跟亞夫好好談談。
白天人多眼雜,自己沒有辦法解釋清楚,今晚一定要說個明白。
看看時針指向了十一點,劉靜嫺熄了燈,換了一身短打扮悄悄出了門。
這段時間以來,爲了能夠夜會赫亞夫,她總是早早地上牀休息,並且給整個院子裡的丫鬟婆子下了死令,十點之後不允許任何人來回走動,她的理由冠冕堂皇,牡丹苑要保持寧靜安逸。
也正因爲這個理由,她才得以在夜半跑出牡丹苑,跟赫亞夫吟詩賞月,對酒當歌,暢敘情懷。
對於劉靜嫺而言,這一切刺激且新奇,她久久飄蕩的心和情感瞬間有了依靠。雖然她還不懂這就是小說中讀到過的愛情,但她知道,自己不想也不願離開赫亞夫,就像她也不能離開玄家一樣,境地兩難。
在這兩難的
處境中,兩個人的每一次見面都顯得尤爲珍貴和難得。
對她而言,赫亞夫是濃湯裡的一勺胡椒,有了他生活纔有滋有味。
可對於赫亞夫而言,愛情卻如香醇的酒,飲一口便醉了心神,再沒有清醒的時候。
他盼日出,盼黎明,更盼望夜的來臨。
他不懂爲什麼白天的她溫柔嫺靜,典雅的猶如希臘女神,而夜晚的她又粗獷,狂野,像一個無所畏懼的精靈。
正因爲這兩種極端的矛盾糅合在了她一個人的身上,纔對自己產生了致命的吸引吧。
守候在和她相約的假山後,赫亞夫長長地嘆了口氣。
這樣的相約雖然不夠光明正大,可是卻又讓自己欲罷不能。
遠遠地,赫亞夫看到一個黑影,在遠處紅燈籠的映射下拉着長長的影子逶迤而來,從那窈窕的身形和走路的姿勢上,赫亞夫知道,來人正是劉靜嫺。
但他並沒有像以往一樣主動地迎上前去,而是靜靜地矗立在原地,彷彿在那裡站了千年萬年。
“亞夫!”劉靜嫺輕柔的聲音傳來,帶着焦急和不安。
“靜嫺!”赫亞夫沒有辦法繼續自己的冷漠,回喚着她。
劉靜嫺驚慌之中,冰涼的小手終於尋到了那一方溫暖,赫亞夫將她的小手握在掌心,這春的夜晚,還是有些微涼,不是嗎?他本來是生她氣的,怪她隱瞞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可是看到她在這夜色中奔向自己,忽然又又一種深深的惱恨,他惱恨自己沒有早來一步,更惱恨自己不能理解她的苦衷。
如果她是幸福的,那麼即便自己來到玄家,又怎麼會與她有交集?如果她沒有苦衷,又怎會隱瞞至此?
“亞夫,對不起,我……”劉靜嫺擡起如星般的眸子,歉意的話從她嘴裡說出來。
赫亞夫卻伸出手來抵在了她的脣邊:“別說……靜嫺……別說對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赫亞夫放開劉靜嫺的手,卻又把她緊緊地抱在了懷裡。雖然她是別人的女人,可是這一
刻,她是自己的。
“靜嫺,我知道我不該這樣,是我不該擾亂了你的生活你的心,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我知道,你不可能是我的,可是我真該死!我真該死!”赫亞夫喃喃着,像是傾訴,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不!亞夫!別這麼說!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劉靜嫺將額頭抵在赫亞夫的胸膛上,他的胸口因爲激動而劇烈地起伏着,劉靜嫺能夠感受到他的心跳,能夠感受到他內心的煎熬。
“亞夫,你聽我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真的不是。今晚我來,就是想把我的故事講給你聽!”劉靜嫺從赫亞夫的胸膛上擡起頭來,定定地注視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真亮啊,亮得像天邊最美的那顆星星。
“好!我聽你的故事!”赫亞夫用從未有過的溫柔口吻回答她。
拉着她的手坐在假山旁的長椅上。
這個長椅白天是不在這個位置的,可是每個赫亞夫和劉靜嫺相約的夜晚,赫亞夫都會體貼地把長椅挪到假山後,一來可以避開人耳目,避免有人看到這私會的一幕,二來赫亞夫害怕夜晚寒涼,劉靜嫺受不了。
“亞夫,你能相信嗎?我跟玄承業成親這麼多年了,我還是完璧!”劉靜嫺的話一出口,赫亞夫便帶愣住了。
“很吃驚是嗎?很可笑是嗎?”劉靜嫺的淚順着臉頰流了下來,帶着幾分自嘲而淒涼的口吻。
“沒什麼可吃驚的!玄承業妻妾成羣,你就該知道不是他的問題,而是我的原因!”劉靜嫺停頓了一會,閉了閉眼,那極不願承認的話還是說出了口:“因爲,我是民間所傳說的‘石女’!”
劉靜嫺說完這些,便用雙手捂住臉,無聲地哭了起來。她不知道,世界上還有比自己更悲劇的女人嗎?在外人看來光鮮的生活,竟然隱藏着這不爲人知的不如意。
“所以,亞夫,不是我不想跟你走,而是我不能跟你走,不是我留戀榮華富貴,而是……”劉靜嫺帶着哭音的一字一句,如同刀子一樣刺在了赫亞夫的心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