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鋒芒初試

日正當中。

離南陽莊白家大院十餘里外的圓覺寺前官道上,正奔馳着一匹火紅的駿馬。

馬上是位劍眉星目、英姿煥發,身着寶藍勁裝,腰橫長劍的少年。

那少年似是懷着極大的心事,臉上不時綻現着興奮中而又帶着急促不安的複雜表情。

他——正是被海外七仙之一的極樂真人收爲人室弟子的李金貴,他已隨乃師極樂真人在長虹島習藝四年。

本來,極樂真人希望他六年藝滿之後再行離島下山,但因他思念家中父母和白家的三小姐白玉鳳,只好讓他提前返家一行。

此刻,他離家已近,雖然歸心似箭,卻難免有種近鄉情怯的感覺涌向心頭。

首先,他想起年邁的雙親,他清晰的記得,當四年前隨師遠赴長虹島的前一天,極樂真人曾命大師伯抱玉真人的大弟子六丁神斧丁中齊帶他回家向父母辭行,當時有南海無相神尼隨行。

南海無相神尼曾贈送兩位老人家每人一粒延年益壽、活血強身的凝碧丸服下。兩位老人家目前都是六十左右的年紀,如無意外發生,想來必都健康如昔。

其次,最使他朝思暮想,日夜縈唸的,該是白家的三小姐白玉鳳了。

可惜他四年前回家向父母辭行的那天,雖然也曾隨六丁神斧丁中齊和南海無相神尼等人到過白家大院,並日見到了白家主人白儀方和白嫦娥,卻不曾見到白玉鳳,這是他四年來一直引爲最大的憾事。

他記得那次隨丁中齊和南海無相神尼到白家去,丁中齊另持有抱玉真人的手書,希望將白玉鳳也一併收歸清虛門下,而南海無相神尼也要認領二小姐白銀鳳爲徒,卻因事出不測,受到修羅大帝金浩的大弟子鄭永明的突襲,而不得不把事情暫緩下來。

鄭永明的那次突襲,不但使得白家的老奶媽金花女俠金瓊華受到狙擊慘死,更把假山旁白儀方閉關的那間地下秘室炸燬,連相隔不遠的那幢白家大樓,也受到波及,震塌了一半。

那次突如其來的爆炸事件,李金貴至今思之,仍感驚心動魄,當時白儀方因中途破關,功力尚未完全恢復,不幸身受重傷。白嫦娥也受到輕傷,連南海無相神尼因事發突然,來不及運功護身,肩頭也被飛石撞擊。

丁中齊、白銀鳳、李金貴、羅小鶴因站得較遠,總算躲過一難。

所幸白金風和白玉風因臨時有事外出,並不在場。

在這種情形下,有關南海無相神尼想收白銀風爲徒以及抱玉真人要再將白玉風列入門牆之事,就只好暫停下來。

而李金貴回到隱仙谷後,第二天即隨極樂真人啓程前往長虹島。

因之,白銀鳳和白玉鳳姐妹目前身在何處以及情形如何,這四年來他是毫無所知,只有這次回來才能揭開真相。

另外,他難免也記掛着羅小鶴,這位曾在玄妙觀原名清海的小道士,不但和自己一見如故,而且有過救命之恩。

他記得當時羅小鶴曾要求丁中齊,希望他能轉報抱玉真人,把自己留在隱仙谷,而丁中齊未予理會。如今羅小鶴究竟到哪裡去了呢?萬一他落在玄妙觀道人的手中,後果實在不堪設想。

李金貴的那匹火紅駿馬,本來一直是奔馳着的,直至來到圓覺寺前,纔開始放轡緩行,因爲他想順便觀察一下,圓覺寺目前的情形。

四年前,他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內,經歷了無數次的劫難,曾險些被修羅門所擄,而修羅門正隱藏在圓覺寺的地下宮闕內。

如今,圓覺寺從外表看來,依然是斷垣殘瓦,破落不堪,借火的一座廟宇,竟猶如廢墟,和四年前並無什麼兩樣。

他停馬多時,看不到任何動靜,心想:“還是先回家去,過兩天再來這裡以及玄妙觀會會修羅門的人和玄妙觀的道士們。”

誰想就在這時,竟從圓覺寺的破舊大門裡走出一個白髮白眉,身材瘦小的老人。

這老人本是穿着灰布長袍,卻因下襬掖在束腰的紅色絲條上,看起來像是短打扮。

他身後揹着個紅漆酒葫蘆,另有一柄暗青色長劍,臉上滿布皺紋,那神情嚴肅中又帶着一副滑稽像,雖然有些土裡土氣,卻顯得極不平凡。

李金貴只覺這老人好生面熱,腦際閃電般一轉,終於想起了他是北崆峒人稱朱老怪的白眉怪叟朱雲。

他想起當日在玄妙觀落難時,朱雲曾從太白雙妖鄭霞和劉翠娥手裡救過自己,而後來自己又被修羅門二劍主趙恨地所扮的凌三以及葛仙童,耿武揚等人所愚弄,繼而曾聽說朱雲敗在太白雙妖的奼女天魔無邪術下已返回北崆峒。

總之,從那時起,他就沒再見過他,但內心卻總難免有些許思念之情。

此刻無意間邂逅,他豈能錯過機會,當下高聲叫道:“朱老前輩,違別四年有餘,想不到又在這裡見面了……”

朱老怪本是低着頭走路,驟聞人聲,見是一位雄姿煥發的少年騎在駿馬之上,不由怔了一怔道:“請恕老夫眼拙,小兄弟是……”

其實並非朱雲招子不亮,因他上次和李金貴見面時是在夜間,而且當時李金貴只是個甚少見過世面的鄉下孩子,臉上又搽過三姑娘白玉風的易容藥粉,膚色黑了一些,和目前錦衣駿馬的神態,令人完全無法聯想到一起。

難怪他雖覺有些眼熟,卻不敢貿然相認。

李金貴綻顏一笑道:“朱老前輩可曾記得四年前你曾在玄妙觀從太白雙妖手裡救過一個叫阿貴的孩子?”

朱雲兩眼一直,啊了一聲道:“你是阿貴?好啊,你現在好像抖起來啦!”

李金貴翻身下馬,將馬拴在路邊樹上,重新和朱雲見禮道:“朱老前輩怎麼會到了這裡來?莫非是要找修羅門的人?”

朱雲噘噘嘴道:“你先告訴我,這四年多都到哪裡去了?”

李金貴隨即把那晚由玄妙觀逃到鐵筆峰隱仙谷爲極樂真人帶往長虹島習藝四年的經過,約略說了一遍。

朱雲聽後不住嘖嘖稱奇的道:“小兄弟,你這一塊璞玉渾金,終於得琢成器了,老夫爲你慶幸,但在本門來說,卻未嘗不是一樁難以補償的損失!”

李金貴訝然問道:“爲什麼?”

朱雲嘆口氣道:“你當然並不清楚,老夫的北崆峒一門,最近幾十年來,一直人才凋零,即將淪入沒落之境。掌門門主曾一再交代老夫,設想尋覓人才,以便光大門楣。四年前,趁着到玄妙觀參加七派秘會之便,好不容易發現小兄弟頭有仙骨,是塊千載難逢的好料子,所以纔想把你從太白雙妖手中教出,以便帶回北崆峒,想不到你卻又半路被人劫走。”

他話聲稍頓,接道:“還好,小兄弟不曾被太白雙妖和修羅門擄走,而奇蹟般的爲極樂真人老前輩列入門牆。否則,若爲太白門和修羅門所用,至少對本門將造成空前大害。”

李金貴笑道:“老前輩放心,您對晚輩也是有恩之人,將來只要用得着,晚輩只要能力所及,無不效勞。”

朱雲默了一默,忽然臉肉接連抽搐了兒下道:“真想不到,海外七仙這些傳說中的前輩奇人,竟然都被你遇上了。老夫在江湖中行走了將及四十年,卻連一個都沒見到,我還以爲他們早已脫殼飛昇,歸登仙籍了呢。”

李金貴道:“他們這些前輩奇人,據說每隔十年聚會一次,上次是爲慶賀抱玉真人的八五華誕,纔在鐵筆峰隱仙谷聚會。”

朱雲不勝羨慕的道:“老夫真希望能有幸見見他們,也不枉活了這大半輩子,可惜還要再等六年,而且更不知他們下次相會的地點在什麼地方。”

李金貴想了想道:“老前輩不必發愁,明年就是抱玉真人的九秩華誕了,說不定海外七仙仍在隱仙谷相會,那時你就可以見到他們了。”

朱雲皺起白眉道:“可是沒人引見,也是白搭。”

李金貴道:“抱玉真人是晚輩的大師伯,到時候晚輩也必定前去祝嘏,你只要跟着晚輩一起去就成了。”

朱雲喜上眉梢道:“老夫先謝謝小兄弟了!”

李金貴道:“老前輩還沒說明到圓覺寺是做什麼來的?”

朱雲霎時面色凝肅,嘆了口氣道:“小兄弟也許並不清楚,我們北崆峒一支所以能在武林中混得少有名氣,主要是仗着一套青冥劍法,可惜青冥劍訣的秘笈,早在五十年前已經遺失,連老夫所學,也只是師父的口授,難免掛一漏萬,無法得到全部訣竅,若想光大本門在武林中的地位,首先必須找到那冊秘笈。”

李金貴不解的道:“這與老前輩到圓覺寺來又有什麼關係?”

朱雲繼續說道:“小兄弟聽我講,據本派得到的確切消息,那冊秘笈,已爲修羅門的修羅大帝金浩所得,是以掌門師兄親筆寫下筆書,派老夫特地前來修羅門討回那冊秘笈。”

李金貴吃了一驚道:“修羅門自金浩以下,十大天魔、十大劍主,雖然二十年前夜襲白氏家族,死亡不少。但這二十年來的苦心經營,據說勢力較前更加壯大,老前輩單身進入他們的地下宮闕,豈不等於投身龍潭虎穴,何況,那青冥劍法秘笈既然是貴派鎮山之宅,他們又豈肯輕易歸還?”

朱雲似乎不以爲意,漠然一笑道:“老夫此來,早把生死置之度外,而且本派掌門師兄,和修羅門也是有條件的。”

李金貴心中一動道;“有什麼條件?”

朱雲道:“本門和修羅門雖無深仇大怨,說起來在江湖上總是對立的,修羅大帝金浩一直擔心他們將來向白氏家族和其他門派發動攻勢時,本門會成爲他們的阻力。因之,本派掌門師兄在手書上言明,只要修羅門能歸還青冥劍法秘笈,本門將來雖不助紂爲虐,卻情願保持中立立場,這對修羅門未始不是一種誘惑力量。”

李金貴略一沉吟道:“如此說來,老前輩是已把青冥劍秘笈討到手了?”

朱雲搖頭道:“慚愧得很,老夫連修羅門的門都沒找到。”

李金貴道:“修羅門的人都深藏在地下宮室,聽說入口在大雄寶殿的蓮座底下。”

李金貴四年前並未進入修羅門的地下宮闕,這些事他都是在隱仙谷聽葛仙童說的。

朱雲頷首道:“老夫知道,可是那佛像不下千餘斤重,老夫實在搖撼不動。”

李金貴道:“當然,千餘斤重不是一個人可以搖撼動的。依晚輩看,蓮座上必定有開啓的機關,老前輩應當先找到那機紐才成。”

朱雲道,“老夫豈不知道必有機紐,但找了半天,並未找到。”

這一來引起了李金貴的好奇,他早就希望能進入修羅門的地下宮闕看看,因爲修羅門是白氏家族的唯一大敵。一旦雙方展開拼鬥,他爲了白玉鳳,必定要幫助白氏家族的,能起現在瞭解一下修羅門的狀況,實在大有必要。

朱雲見李金貴沉吟不語,問道:“小兄弟在想什麼?”

李金貴道:“我想隨老前輩再去看看,如果能設法打開洞門,咱們不妨一起進洞看看修羅大帝金浩。”

朱雲臉肉抽動了一了道:“小兄弟,你好大膽子,修羅門四年前就要擄你,你反而要自動送上門去,這才真正叫做自投羅網呢!”

李金貴笑道:“老前輩可曾想到晚輩和四年前已經完全不同了,而且他們也不見得會認得出我是誰。”

朱雲點點頭道:“老夫明白,小兄弟隨極樂真人習藝四年,一定成就非凡,不過進入地下宮室,憑你一人之力,總是孤掌難鳴。我看這樣吧,就委屈小兄弟一下,待會兒和他們見面後,老夫就說你是我的徒兒阿富,也許不會引起他們的懷疑。”

李金貴道:“好,就這麼辦。”

兩人進入大雄寶殿,但見那佛像雖已斑剝不堪,卻確有千餘斤重,他們細心的觀察蓮座上機紐何在。

但找了半天,竟毫無所獲。

後來連佛身上以及附近牆壁都仔細搜尋過,依然並無發現。

朱雲皺起白眉道:“這倒奇怪了,莫非機關是由地下操縱的?”

李金貴端詳了那佛像一陣道:“老前輩,咱們不妨試試,合二人之力,看能否把佛像移動開?”

朱雲自信雙臂有五百斤以上的力量,若李金貴也有同樣氣力,的確未嘗不可把佛像移開,便頷首道:“好吧,你我來試試看!”

於是他們一人在佛像前,一人在佛像後,四隻手各抓住一角,齊齊喊了一聲“起”。

那佛像果然被兩人移開了。

但就在同時,朱雲卻驚叫了一聲。

李金貴急急問道:“老前輩可是發現了什麼?”

朱雲往蓮座下一指道:“你看,這下面的洞門,已經被填平了。”

李金貴依言看去,蓮座下確有一個大約兩尺見方的洞口,但卻被石塊填平,此刻只能看出那洞口原先留有的痕跡而已。

他望了朱雲一眼道:“老前輩,莫非修羅門已經搬走了?”

朱雲茫然搖了搖頭。

李金貴再道:“也許在晚輩離家這四年裡,修羅門已被白氏家族或其他門派所消滅,不然絕不可能把洞口填平。”

朱雲緊皺白眉道:“不可能,若修羅門被白氏家族或其他門派所消滅,武林中發生如此的大事,老夫豈能一點耳風都沒有……”

他語氣稍頓,再道:“若說他們已經搬走,也不太可能。”

李金貴道:“老前輩何以斷定修羅門不曾搬走?”

朱雲道:“修羅門徒衆不下數百人之多,他們如果搬走,總要有個地方落腳,即便重回塞外老巢,在江湖中也必傳出消息,但老夫照樣也不曾聽到任何風聲,何況,修羅門費了將近二十年的時間,建好這座地下宮室,主要的目的,就是要對付白氏家族,他們豈肯輕易放棄,又豈肯遠離白氏家族而退回塞外。”

李金貴道:“老前輩,咱們不妨把這些石塊搬出來,仔細查個究竟。”

朱雲搖頭一笑道:“這辦法等於愚公移山,據說由蓮座通到地下宮室,至少有十幾丈遠,若想把這些石頭都搬出來,只怕連整座大雄寶殿都容納不下,而且你我又哪有這麼多的時間。”

朱雲這話說得不錯,李金貴此刻正歸心似箭的急於回家,實在不能久耽,他默了一默道:“要想打探修羅門的下落不難,晚輩回家見過父母之後,立刻就到白家大院去,只要問一問白家的人,便知分曉。”

朱雲道:“這倒是個辦法,小兄弟,現在咱們再把佛像移正。”

誰知兩人剛要動手,便聽到寺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急急向外望去,只見寺外的草坪上,正有一男一女,向寺門方向而來。

走在前面是個女的,白嫩的瓜子臉,小巧的櫻脣,襯着玲瓏的瓊鼻,兩泓有如秋水般的大眼睛,顯得水汪汪的,長長的睫毛,彎彎的柳眉,穿着榴紅的緊身衣褲,手裡捧着一隻尺許長的玉尺。

那男的則僧家打扮,濃眉大眼,雙頰繞滿絡腮鬍子,身材微胖,小腹凸出,看來壯得像一頭牛。

腰裡束着一圈滿是口袋的百寶囊,裡面東西裝得鼓鼓的,但卻看不清是何物件。

這一男一女來到寺外大門口,便停步不前,但視線卻緊緊盯向朱雲和李金貴。

李金貴和朱雲早已認出這兩人,男的是祁連一派的烈火尊者秦炎,女的則是太白雙妖之一的二姑娘劉翠娥。

現在的情勢,算得上是冤家路窄了。

朱雲和李金貴雖與烈火尊者秦炎扯不上什麼恩怨,但對二姑娘劉翠娥卻是深惡痛絕。尤其朱雲,四年前他本來已把李金貴帶走,偏偏事情敗在太白雙妖手裡。

而李金貴也因遭到劉翠娥的冷煞手使得他痛苦難當,如今狹路相逢,彼此當然要了結一下這筆舊帳。

朱雲和李金貴把佛像移正後,故意揹着臉不使對方發現面目。

朱雲低聲道:“小兄弟,咱們先逗逗她,然後再算帳,不過,仍要委屈你一下,暫時做老夫的徒弟。”

李金貴一向敬老尊賢,點點頭道:“晚輩一切聽您的吩咐。”

朱雲道:“上次在玄妙觀參與七派秘會,老夫就看出秦炎這小頭陀和劉翠娥那妖女經常眉來眼去,想不到兩個狗東西果然走在一起了。”

李金貴回想起四年前隨丁中齊回家路經玄妙觀,正碰上修羅門追殺太白雙妖和秦炎之事。

他不覺淡然笑道:“其實這兩人走在一起,在晚輩也並不感到意外,四年前老前輩返回北崆峒後,修羅門曾追殺過太白雙妖,當時秦炎就做了護花使者。他爲了施放火器阻止追兵,竟把玄妙觀也燒燬好幾間,當時若不是遇上晚輩的大師兄丁中齊,只怕太白雙妖和秦炎都會被修羅門生擒活捉。”

朱雲道:“這兩個不知死活的東西,既然如此,他們還敢再到圓覺寺來!”

李金貴叫道:“老前輩噤聲,他們好象來了!”

兩人轉過身來,果然,秦炎和劉翠娥已登上大雄寶殿的臺階。

劉翠娥依然走在前面,她邊走邊響起銀鈴般的聲音道:“用不着轉過臉去藏藏躲躲,朱老怪,我早看出是你了!”

來雲一摸山羊鬍子,呵呵笑道:“莫非劉姑娘又是找碴來的?”

劉翠娥冷哼了一聲道:“找碴不敢當,山不轉路轉,只能說是冤家路窄,無意中碰上了!”

朱雲不動聲色的道:“是否要跟老夫算一算四年前的舊帳?”

劉翠娥道:“見不着倒還罷了,既然遇上了,本姑娘當然不想放過你!”

朱雲道:“那很好,如果老夫此刻能倒退四十年,還是個年輕小白臉,你照樣放不過我?”

劉翠娥霎時雙頰泛紅,像熟透了的紅柿子般,叱道:“朱老怪,你說什麼?”

朱雲依然嘻皮笑臉的道;“老夫說你喜歡的就是小白臉,四年前在玄妙觀,你一眼就看上了那個叫阿貴的小夥子,拉着人家就走,這話對是不對?”

劉翠娥還沒來得及答話,站在一旁的烈火尊者秦炎就哼了一聲,搶着說道:“你說的當然不對,灑家並非小白臉,爲什麼二姑娘也看上了?”

劉翠娥一口唾沫啐到秦炎臉上,喝道:“閉上你的狗嘴,想的倒不錯,我什麼時候看上你了?”

別看秦炎一向性如烈火,平常三句話說不來就要打架,但在劉翠娥面前,卻馴順得像頭綿羊,不但不敢吭聲,連被吐在臉上的唾沫似乎也不敢擦拭。

許久,他才咧嘴一笑道:“灑家不過隨便說說,其實是灑家看上了你,至於你看不看得上灑家,那只有等慢慢再說了。真金不怕火煉,日後你會知道,只有灑家這顆心,纔是世界上最好的,那些小白臉,都是中看不中吃,沒一個靠得住的。”

劉翠娥白了秦炎一眼,厲聲道:“你少說兩句行不行,我看你是既不中看又不中吃!”

秦炎嘿嘿笑道:“你從來沒吃過,怎知灑家不中吃?”

劉翠娥撇了撇嘴,不再理會秦炎,視線掠向來雲道:“朱老怪,我剛纔看到你們在移動佛像,莫非是從修羅門的地下宮室裡出來?”

朱雲道:“不錯,老夫剛纔已見過修羅大帝金浩,你來做什麼呢?”

劉翠娥道:“姑娘我自然也是要見修羅大帝。”

朱雲—皺眉道:“聽說四年前修羅門曾追殺過你們太白雙妖,你去見他,不是找死麼?”

劉翠娥鼻翅兒一掀道:“那是四年前的事了,在這四年裡,難道我們兩家不能修好麼?”

朱雲道:“原來太白山無極老魔褚樸竟跟修羅門勾搭上了,正好現在修羅大帝金浩在地下宮室裡悶得無聊,老夫不再打擾,你們就進去吧!”

劉翠娥瞥了秦炎一眼道:“黑驢,你老愣在那裡做什麼,還不打開洞門!”

秦炎居然被稱作黑驢,倒是恰如其分,也足證他不夠資格當小白臉,難怪他一聽到小白臉三字就心裡有氣。

他聞言愣愣道:“姑奶奶,這洞門該怎樣打開,灑家可不清楚。”

劉翠娥罵道:“你要眼喘氣麼!打開洞門,必定有機關,只要找到機關,輕輕一按,便可移開佛像,洞門就在佛像下面。”

秦炎摸了摸腦袋,隨即在佛身和蓮座各處找尋機關。

半響,毫無所獲,只好硬起頭皮涎臉笑道:“姑奶奶,井非灑家的眼睛不管用,實在找它不着。”

劉翠娥冷聲道:“瞎了你的狗眼,還說什麼中吃不中看,連這點事情都辦不好,別的還能提麼?”

秦炎尷尬一笑道:“除了這件事,其餘的灑傢什麼都能辦,姑奶奶,不信您自己找找看!”

劉翠娥只得自己開始找尋,結果當然也是白費一番精神。

她一向性子倔強,凡事不願求人,此刻也只好望向來雲道:“朱老怪,你們是怎麼進去的?”

朱雲嘿嘿笑道:“老夫沒長翅膀,又不會七十二變,當然是一步一步走進去的。”

劉翠娥臉色一變,叱道:“少講廢話,姑娘我是問你怎樣打開洞門的?”

朱雲道:“老夫是用手打開的。”

劉翠娥柳眉一聳,喝道:“朱老怪,你到底講不講人話?”

朱雲算是沉住了氣,緩緩說道:“老夫是人,怎會不講人話,不用手難道還用腳打開不成?”

秦炎有些聽不過去,怒衝衝的大聲道:“朱老怪,我們姑奶奶不是你逗着玩的,快說,你們兩個到底怎麼進去的?”

朱雲的兩道白眉,無風自動,咧嘴笑道:“小頭陀,你果然是道道地地的護花使者,老夫就是不講,你想怎麼樣?”

秦炎霎時雙頰青筋直冒,像有一條條的蚯蚓要破膚面出,右手扣上了藏有各種火器的百寶囊,沉着嗓門道:“老小子,你想找死!”

朱雲面不改色,近前一步道:“小頭陀,有本事你就使吧,老夫是剛爬過火焰山的,你那幾把鳥火又算得了什麼!”

秦炎哪管三七二十一,就要動手。被劉翠娥瞪了一眼道:“黑驢,也不想想,這裡是修羅門的寶地,若放火驚動了金大帝,不知你有幾個腦袋?”

秦炎哼了一聲道:“難道就白白放過這老小子?”

劉翠娥道:“咱們當然放不過他,他若有膽子,就在廟外候着,等咱們出來以後再算帳!”

秦炎聽劉翠娥說話時一口一個咱們,不由有些心花怒放,氣也消了大半,恭恭敬敬的說道:“姑奶奶說的是,等咱們出來後再收拾這老小子。”

劉翠娥忽然臉色一燦,斜睨了一眼道:“朱老怪,說真的,只要你告訴我打開洞門的方法,彼此的舊帳可以一筆勾消。”

朱雲笑眯眯的道:“小妖女,看在你跟老夫飛眼的份上,只有告訴你了,那開動的機關是在裡面的人控制的。”

劉翠娥眨動着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道:“不可能,如果修羅門的人出去後回來,他們是怎樣進去的?”

朱雲道:“那只有自行移動佛身才能進入。”

劉翠娥搖頭道:“胡說,這樣重的佛身,誰能移得動?”

朱雲道:“老夫剛纔就和小徒弟合力移開過,你一定也看見了。”

劉翠娥不再猶豫,側臉道:“黑驢,你一向自稱力大無窮,給我把佛像移開!”

秦炎摸着腦袋道:“這佛像足有千來斤重。灑家力量再大,只怕也難以移開。不過,酒家倒有一個簡便的辦法。”

劉翠娥道:“你有什麼辦法?”

秦炎道:“你們都躲得遠遠的,灑家用電火彈把它爆開,豈不省事。”

劉翠娥罵道:“混帳東西,虧你還是皈依三寶的佛門子弟,損毀佛像,就該天打雷劈,何況這又是修羅門的機密所在,鬧出事來,你有幾個腦袋!”

秦炎眥牙乾笑道:“灑家的確沒顧慮到這一層,依姑奶奶之見呢?”

劉翠娥冷哼道:“告訴你把佛像搬開你就搬開,還羅嗦什麼?”

朱雲在一旁趁機說道:“小頭陀,別發愁,那佛像裡面是空的。”

秦炎幀時精神一振道:“老傢伙,何不早說,也是灑家太笨,憑你老小子都能移開,灑家不信力氣沒有你大。”

他邊說邊走過去,身軀微蹲,雙手合抱,猛一用力,臉色由黑變赤,兩眼鼓得像牛蛋,牙齒咬得吱吱作響,那佛像卻半點不曾移動。

他接連用力三次,竟是越來越用不上力,只好鬆開手來,氣喘如牛的道:“好啊!老小子,你騙人!”

朱雲道:“老夫剛纔移動時,你明明看到,怎說騙人?老夫偌大年紀,何苦騙你一個孫子輩的小頭陀。”

秦炎鼓着牛眼道:“那麼灑家爲什麼移不開?”

朱雲道:“你這小子還在吃奶,連牙口都沒長齊,哪裡來的力氣,而且老夫剛纔也是和小徒弟兩個合力才移開的。”

秦炎顧不得對方在口頭上討他的便宜,大聲叫道:“姑奶奶,好歹你也過來幫忙一下!”

劉翠娥可不像秦炎那麼傻,她自知自己只是仗着一招妖法邪術在外面刨名立萬,若論蠻力,實在有限。

她端詳了一下佛像道:“朱老怪,何不叫你那小徒弟來幫幫忙!”

朱雲捻着山羊鬍子道:“我那小徒弟只幫老夫,爲什麼要幫你們。”

劉翠娥道:“如果我跟他講呢?”

朱雲道:“你只管跟他講,他若答應,老夫絕沒意見。”

劉翠娥冷冷一笑道:“朱老怪,你什麼時候收了這麼一個徒弟,看你一身破衣爛衫,小徒弟穿得倒蠻漂亮。小兄弟,你轉過身來讓我看看。”

原來李金貴自劉翠娥和秦炎進入大毆後,—直是背對他們的,否則以妖女劉翠娥的眼力,哪能看不出疑點來。

他緩緩轉過身來道:“姑娘,你要看什麼?”

劉翠娥道:“當然是看你……”

她本來一副漫不經心的模佯,此刻觸目所及,不覺啊了一聲道:“你……你好像一個人……”

李金貴淡淡一笑道:“我本來就是一個人,幹嗎竟說像一個人?姑娘一見面就罵人,未免太過份了吧!”

劉翠娥怔怔地道:“你的確像一個人,這人叫阿貴,四年前就是爲了阿貴,姑娘我才和你師父朱老怪打起來的。”

李金貴道:“什麼阿金阿貴的,我不懂姑娘的話。”

在這剎那,劉翠娥也實在不敢確認,原因是事隔四年有餘,李金貴當時只是個帶着土氣的鄉下孩子,而目前卻是英姿煥發,器宇軒昂,又加已見過不少世面,連舉止神態也有極大改變。

但她依然越看越像李金貴,兩隻大眼睛急速的貶動了一陣,回過頭來道:“好哇,朱老怪,原來阿貴還是被你弄到北崆峒去了,難怪這四年裡,我曾又去過幾次玄妙觀,一直打聽不出阿貴的下落。”

朱雲不屑地一笑道:“你這妖女也真是,只要遇到小白臉,見一個愛一個,老夫這徒兒,怎麼會是阿貴。”

劉翠娥並不理會朱雲的話,竟然擡起她那白如玉軟如綿的纖纖玉手,拂上了李金貴的面頰。

她柔聲說道:“小兄弟,不管你是不是阿貴,像你這樣的一表人才,爲什麼要跟着朱老怪?聽姐姐的話,隨我到太白山長春宮去,榮華富貴,不但有無數的美女相伴,連姐姐我也可以隨時服侍你,只要你高興,什麼條件我都答應。”

她這幾句話不打緊,在一旁卻氣惱了烈火尊者秦炎。

他兩眼鼓得像牛蛋,心裡罵道:“他奶奶的,灑家跟了她這幾個月,跑東跑西,做牛做馬,在她面前,乖得像孫子。她不但沒摸過我的臉,連灑家的汗毛,她都不肯摸上一摸,這小子一見面她就那麼親熱,好在是白天,若在晚上,他奶奶的,那還得了!”

誰知劉翠娥神色間一片春情盪漾,那隻手久久不肯放下。

李金貴整了整臉色道:“姑娘最好放尊重些,除非你那隻手沒地方放了!”

朱雲也跟着笑道:“劉姑娘,這裡是佛殿,並非長春宮,最好別弄錯啦!”

烈火尊者秦炎越發氣炸了肺,暗自罵道:“他奶奶的,人家不要,她偏自動送過去,灑家想要,她卻從不理睬。這像什麼話,真他媽的人比人氣死人,酒家究竟哪點不好?”

劉翠娥終於不得不放下手來,但卻在放下手來的同時,趁勢在李金貴肩頭拍了一把。

明眼人一看心裡就有數,她拍這一把,是施出了冷煞手。

四年前她在玄妙觀就曾施襲過李金貴,當時李金貴像跌進冰窖裡,全身上下,幾乎連內腑都被凍僵。

朱雲雖已看出,卻不便一語道破。

因爲他若故作大驚小怪,反而顯得自己沉不住氣。

劉翠娥深情款款地嫵媚一笑道:“小兄弟,這個忙你到底幫是不幫?”

李金貴道:“彼此不認不識,我爲什麼要幫你!”

劉翠娥道:“我跟那位姓秦的和尚,從前也是不認不識,他爲什麼一切的事都肯做,連端洗腳水和尿盆都幹,你也不過是舉手之勞,何必推辭?何況姑娘我將來一定不會虧待你的。”

李金貴冷笑道:“那姓秦的頭陀是個賤骨頭,他憑什麼跟我比!”

秦炎早就看着李金貴不順眼,方纔若不是礙着劉翠娥的面,他恨不得早就出手教訓面前這小於一頓。

如今見對方竟然出言傷到自己,這簡直等於太歲頭上動土,老虎嘴裡拔牙,立刻面色紅得像豬肝。

他暴聲喝道:“好小子,灑家早就想教訓你,你竟敢先來招惹灑家,八成活得不耐煩了,沒關係,灑家來超渡超渡你!”

李金貴昂然笑道:“那很好,是否現在就動手?”

秦炎滿身都是火器,要動手難免火攻,他不能不但心燒燬大殿。當下,大步走出殿外道:“灑家教訓的是你,不能讓佛祖跟着遭殃,更不能驚動了修羅大帝的聖駕,不怕死的就跟我到寺外草坪上去!”

他邊走邊嚷,很快就走到寺外廣場草坪,雙手扣住火器百寶囊,兩眼虎視眈眈地盯住李金貴,像要冒出火來。

李金貴早已在他身前丈餘外站好。

面對如此情勢,他竟連劍也不拔,一副悠閒自得的模樣,看也不看對方一眼,似是根本沒事的一般。

朱雲和劉翠娥都站得遠遠的,因爲他們都知道秦炎的火藥暗器厲害,若離得太近了,難免會被波及。

只聽朱雲叫道:“徒兒,你要小心了!”

劉翠娥也叫道:“黑驢,你教訓他可以,但不準把他燒死!”

其實,劉翠娥是早打好了主意的,她的目的不外是先使李金貴失去戰力,然後再和秦炎合力除去朱雲,剩下的便是將受傷的李金貴帶回太白山長春宮,那時便不愁李金貴會飛上天去。

但秦炎卻並不這麼想,他是希望當場把李金貴燒死,既拔去眼中釘,又免除後患,縱然受到劉罩娥的責罵,事情已經做了,又豈奈我何。

他臉上泛着獰笑,瞥了李金貴一眼道:“小子,你怎麼不拔劍?”

李金貴道:“有本事只管使出來,對付尊駕這種賣零碎的,何須使用兵器。”

秦炎右手一抖,一隻藍汪汪的磷火棱,電射般飛了過來。

這種磷火梭是落地開花,爆開之後,數丈方圓內,一片火海,縱然身形有雀鳥之快,也難以躲過。

他似是仍不放心,右手擲出磷火校之後,左手又甩出一蓬赤煉飛星。

赤煉飛星體積十分微小,一手可發十數個,出手之後,一蓬點點紅光,有如星羅棋佈,只要被打中一粒,便可深入肉內一寸有餘,而且飛星尖部淬有劇毒,肌肉立刻潰爛,若不及時用獨門藥物治療,三日內必死。

秦炎一出手就雙管齊下,顯然是存心非制李金貴於死地不可。

這時朱雲和劉翠娥都神色大變,他們沒想到秦炎下手如此歹毒,尤其劉翠娥,和秦炎相處多日,深知他各種火器的特性和厲害,但想阻止已來之不及,李金貴一死,在她來說,等於毀滅了一次希望。

但見李金貴右手往空一探,竟把那枚電射而至的“磷火梭”接住,然後迅快地再向秦炎擲去。

接着身形直衝而起,飛起三丈多高,那一蓬“赤煉飛星”,全從他腳下掠過。

原來他方纔接“磷火梭”,是用的道家無上玄功“大吸收法”。

這種方法近似“虛空接引術”,可將飛行物吸近過來,所以並不曾見他如何作勢,便毫不費力的凌空接了過來。

而“磷火梭”必須觸及地面硬物才能爆炸,因之,這一反擲,等於以敵之器,克敵之身。

秦炎大驚之下,已經來不及閃避,情急間只好抓出一把滅火藥粉,撒在腳下四周。

滅火藥粉剛一撒出,那枚“磷火梭”便轟然一聲,爆了開來,頓時火光沖天,煙氣四起,把秦炎包夾在一片火海之中。

等火光熄滅,煙塵散盡後,數丈方圓的一片草坪,已變成一片焦土,只有秦炎週近的數尺範圍內,草坪仍能保持原樣,可見滅火藥粉的確有效力。

饒是如此,秦炎也被薰成一個道地的黑人,連滿臉虯鬚,也烤焦將近一半,蹲在地上,狂咳不已,那模樣實在狼狽至極。

當他擡起頭來,不知什麼時候,李金貴已好整以暇的站在面前。

秦炎哪裡還講得出話,只是鼓着一對牛眼僵在當場。

李金貴笑道:“原來祁連派的火器,是留着打自己人用的,還有什麼花樣,只管亮出來!”

秦炎的火器,自然種類繁多,但此刻雙方近在咫尺,爲免再傷到自己,已無法施襲。

他駭異面前這個最多二十左右的小夥子,竟有如此詭奇莫測的身手,簡直像是神人下界。

這是他有生以來,連做夢也沒想到過的遭遇。

站在遠處的朱雲和劉翠娥,也都驚得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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