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高人退魔

朱雲覺得不宜再保持緘默,隨即朗聲道:“尊駕是什麼人,無緣無故帶人闖到舍下來?”

藍天豪雖聽到人聲,卻看不到人影,不過他已料定聲音來自假山,當下,冷冷笑道:“尊駕可是白儀方白居士?”

朱雲道:“不錯,聽你們方纔的談話,閣下該是苗疆十八峒的藍總峒主了?”

藍天豪頷首道:“白居士,黑夜之間居然能識得老夫,實在令人佩服!”

朱雲道:“藍總峒主由苗疆不遠千里而來,可是要找在下?”

藍天豪冷聲道:“若不爲了找你,老夫何用老遠跑這一趟!”

朱雲道:“難得大駕造訪,白某蓬蓽生輝,只是在下不解爲什麼要在夜間前來?莫非大駕在貴地苗疆晝伏夜出慣了?我們中原可沒有這種習慣。”

藍天豪喝道:“白居士少逞口舌之能,今天交還老夫的兒子便罷,如若不然,老夫決定給府上來個雞犬不留!”

朱雲故做一驚道:“藍總峒主這話令人不解,要找令郎,爲何找到舍下來了?”

藍天豪道:“尊駕少裝糊塗,老夫那兒子四年前應邀到玄妙觀參加秘會,先被修羅門擄走,後來又被府上的二小姐押到白家大院,難道還想抵賴不成?”

朱雲霍然大笑道:“令郎固然曾到過舍下,不過藍總峒主的消息未免太不靈通了!”

藍天豪不覺一愣道:“白居土這話是什麼意思?”

朱雲冷冷笑道:“令郎在舍下不過耽了一天,而且在下也曾以禮相待,可惜第二天夜間他想趕回玄妙觀,卻在半路又被修羅門的人擄走。”

朱雲編造這一番話,無疑是希望挑起藍天豪和修羅門之間的紛爭。

藍天豪啊了一聲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可是修羅門已搬走了!”

朱雲道:“據在下所知,修羅門並未離開南陽,尊駕只要留心察訪,一定可以找到,萬一貴總峒主和修羅門發生衝突,在下情願相助一臂之力。”

藍天豪顯然已相信了朱雲的話,略一沉吟,頷首道:“老夫早知道府上和修羅門勢不兩立,將來必有一番血拚,與其說是白居士幫老夫的忙,倒不如說是老夫幫了白居士的忙。”

朱雲道:“這隻能說是相互幫忙,在下先謝過藍總峒主了!”

藍天豪雖是苗疆一大魔頭,但頭腦卻似乎十分簡單,竟被朱雲三言兩語就騙過去了,他望下身旁的胡麗仙一眼道:“夫人,看來今晚是一場誤會,只好暫時回去吧!”

這時最感安慰的該算白銀鳳,白家的一場浩劫,居然能頃刻間化解開去,不由芳心內對朱雲的相助之情越發感激。

忽聽劉翠娥道:“藍老前輩,您別聽他胡言亂語,他若真和令郎失蹤之事無關,何必藏藏躲躲,連面都不敢露。”

一語提醒了藍天豪,他頓了一頓道:“白居士,既然犬子之事與你無關,就該現身相見!”

朱雲心神一震,只好從假山的怪石後站了起來。

只聽劉翠娥叫道:“藍老前輩,這人果然不是白儀方!”

藍天豪直瞪着兩隻銅鈴般的圓眼道:“劉姑娘可認識白儀方?”

劉翠娥道:“晚輩雖沒見過白儀方,但他既是問心無愧,爲什麼要黑紗蒙面?”

藍天豪果然疑心陡起,沉下嗓門道:“尊駕爲何不把面紗取下來?”

朱雲心裡一急,順口答道:“黑夜之間,是否以真面目出現,懼是一樣,藍總峒主何必多疑!”

藍天豪知道是受了騙,立即吩咐帶來的二十幾個手下道:“衝過去把假山包圍住!”

那二十幾個峒人,齊齊一聲應呼,飛快的直向拱橋衝去。

豈知他們來到拱橋邊,卻誰都不肯前進一步。

藍天豪喝道:“你們都站在那裡做什麼?”

其中一人叫道:“啓祟總峒主,前面又被高山大樹擋住!”

藍天豪大步走了過去,再度運集功力,雙掌一推,竟又把旗陣破解開去。

二十幾個峒人一聲呼嘯,剛過了拱橋,不想就在這時,荷池中忽然升起蒸騰霧氣,石屋週近,也由地面冒出朵朵像泡影的金花。

荷池內的霧氣越來越濃,很快便瀰漫成數丈方圓,而石室週近的金花,則又漫空旋舞,飄忽不定。

那衝過來的二十幾個峒人,霎時都噴嚏連連,眼淚直流,狂咳不止。

假山上的李鐵牛,終於來了大顯身手的機會,拳頭般大的石頭,一塊接一塊的都向下扔,打得那些峒人們一個個在原地胡竄亂滾,悶哼慘嚎之聲此起彼落,有幾個可能被擊中腦袋,當場倒地不起。

峒人們因爲被霧氣和那些飛舞的金花弄得眼花撩亂,暈頭轉向,有的找不到拱橋,好幾個都掉進荷池之中。

所幸當他們退回之後,霧氣和金花都已漸漸消失。

只聽藍天豪暴吼道:“好啊!怪不得你們有恃無恐,且先試試老夫的毒蜂飛蠍!”

他說着從地上取起一隻小小竹籠,打開籠蓋,頓時有十幾只奇大的毒蜂和七八隻赤蠍衝了出來。

那些毒蜂飛蠍像經特殊訓練一般,出籠之後,直飛假山,霎時盤繞在朱雲等四人頭頂。

朱雲雖然久歷江湖,見多識廣,見到奇大的毒蜂,卻不知赤蠍還有會飛的。

他深知只要被它們螫上一下,後果就不堪設想,只好雙掌不住上推,希望以掌風把它們擊落。

李金貴和白銀鳳也是雙掌頻揮,並運出本門罡氣護身。

李鐵牛發不出掌風,便急急脫掉一件上衣,拚命甩動撲擊。

這一來四人身形畢露,無疑的已被對方獲知假山上的人數以及隱身之處。

那些毒蜂飛蠍旋舞上空,發出刺耳的嗡嗡之聲,聲勢十分駭人。

它們似乎都能預知被攻擊者的反應,只要下面發出掌勢,便會及時騰移閃躲,一有空暇,立即閃電般下撲襲擊。

就這樣足足半盞熱茶的工夫過去,竟然只有一兩隻被擊落。

其餘的攻勢越來越猛,弄得朱雲等四人根本無法分神他顧,而且手忙腳亂,簡直沒有喘息機會。

藍天豪在對面看得十分清楚,邊看邊桀桀笑道:“如果嫌少,老夫的毒蜂飛蠍,還多得很,待會兒再放出第二批來讓你們試試!”

朱雲聞聽之下,越感驚駭,果真再有第二批飛來,那實在難以招架。

藍天豪說放就放,竹籠一開,果然又是一羣蜂蠍飛出,面且這次爲致更多,幾乎是遮天蓋地而來。

朱雲、白銀鳳,李金貴、李鐵牛這時全力應付那些蜂蠍,若藍天豪趁此刻躍上假山進襲,實在不知如何應付。

突聽李鐵牛一聲慘叫,顯然已被蜂蠍螫到。

朱雲慌急小低聲道:“兩位千萬護着他,別讓毒蜂飛蠍繼續向他施襲!”

白銀鳳和李金貴本來自顧不暇,又要護住李鐵牛,情勢益見危急。

李鐵牛已倒在一塊山石下,不但臉色發青,全身也不住的像痙攣般抖動。

朱雲也在剛纔的偶一分神之間,被飛蠍螫了一針。

好在他內功深厚,運氣護住內腑,並未叫出聲來。但不大一會正夫,他已覺出全身氣血逆衝,連帶着手腳也失去原有的靈活。

只聽藍天豪陰側側的大笑道:“今天若不交出我的兒子,老夫就讓你們全數死在假山亡,這些毒蜂飛蠍只是打頭陣,馬上還有金蠶蟲出動!”

就在這幹鈞一發之際,忽然由半空傳來一陣長嘯,接着圍牆上出現一個白衣蒙面的人影。

那人挺立在圍牆上,紋風不動,像是一尊白色神像,但卻隱隱透着—種令人砭肌生寒的氣息。

藍天豪顯然不知此人來歷,錯愕了一下,大聲問道:“尊駕是什麼人?”

白衣蒙面人朗朗答道:“在下自然是來幫藍總峒主對付白氏家族的。”

朱雲、白銀鳳、李金貴等三人此刻本來已危殆萬分,見敵方忽然又增幫手,除了咬牙苦撐,實在想不出別的辦法。

藍天豪望向白衣蒙面人道:“老夫的毒蜂飛蠍,已是可對付他們,暫時已用不着尊駕相助。”

白衣蒙面人放聲長笑道:“藍總峒主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你此來目的,不外救出令郎,這樣下去,他們雖然難脫毒蜂飛蠍的攻襲,但令郎的性命也必然難保。”

藍天豪恍然大悟,急急問道:“尊駕的意思該怎麼辦?”

白衣蒙面人道:“暫時收回毒蜂飛蠍,由在下過去,一定可以問出令郎的下落。”

藍天豪接連發出二聲怪嘯,右臂高舉,上下襬動了兒下,那羣毒蜂飛蠍,果然齊齊飛了回來。

突見白衣蒙面人雙臂一張,竟像御風飛行般,直向假山飛掠而來。

那圍牆離假山足有七八丈遠,白衣蒙面人居然不藉任何助力,直落朱雲等四人身前。

這等驚世駭俗的輕功,在場所有的人,豈只見所未見,簡直聞所未聞,不由全都呆在當地。

白衣蒙面人落下之後,立即低聲問道:“各位可能都不是白家的人吧?”

朱雲茫然答道:“在下等的確不是白家的人,閣下又是誰?”

白衣蒙面人道:“朱兄不必多問,現在對付金蛤蟆和銀燕子要緊,你們之中,都有誰受了毒蜂飛蠍螫傷?”

朱雲這才明白來人是相助自己的,忙道:“在下和那位老弟都被螫傷,不過朱某還撐得住,還請大駕先救救那位老弟。”

白衣蒙面人探手入懷,摸出一隻白色玉瓶,倒了兩粒紅色藥丸,先交給朱雲一粒,再交給李金貴一粒道:“這一粒麻煩老弟替那位受傷的老弟服下!”

朱雲服下丸藥道:“藍天豪的毒蜂飛歇非常厲害,不知大駕要怎樣對付?”

白衣蒙面人四顧了一下道:“毒蜂飛歇算不了什麼,在下擔心的是金蛤蟆會在白家大院放蟲。”

這時朱雲已覺出腹內氣血迴轉,手腳也漸漸恢復了原有的靈活。

再看李鐵牛,也掙扎着坐了起來。

白衣蒙面人忽然望向白銀鳳道:“這位姑娘該是白家的人吧?”

白銀鳳肅容答道:“晚輩白銀鳳,正是白家的人。”

白衣蒙面人再瞥向李金貴道:“這位該是四年前被極樂真人收歸門下的李老弟吧?”

李金貴也連忙躬身說道:“正是晚輩!”

朱雲、白銀鳳、李金貴雖驚異於對方竟能在黑紗蒙面之下認出自己,倉促間卻又不便多問。

白衣蒙面人道:“白二姑娘和李老弟師出名門,剛纔爲什麼會受制於金蛤蟆的區區毒蜂飛蠍,這要讓令師極樂真人和南海無相神尼知道,難免要搖頭嘆息了!”

李金貴愣了愣道:“莫非晚輩等原有破解之法?”

白衣蒙面人笑道:“金蛤蟆的毒蜂飛蠍,個個都練就遇風飛昇,見隙下襲的特性,用掌風撲擊,毫不發生效力。

白銀鳳如有所悟的道:“那該如何破解呢?”

白衣蒙面人道:“兩位必定已經具有御劍斬劈的功力,只要先運罡氣護身,然後展開劍幕,直衝毒蜂飛蠍陣中,必可將這些毒物斬殺無遺,待會兒金蛤蟆若再重施故技,你們只管照我的話施行。”

他們幾人在假山上的一番對話,聲音都低得只有面前的人才能聽到。

對面的藍天豪見許久沒有動靜,早已不耐,高聲叫道:“大駕可問出犬子的下落沒有?”

白衣蒙面人也提高嗓門道:“問出來了,令郎目前仍被修羅門羈押在地下宮室,不在白家。”

藍天豪道:“本總峒主不信!”

白衣蒙面人朗朗笑道:“在下好心幫忙,你若不信,那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藍天豪怒道:“大駕這種忙等於白幫,老夫實在不能領情!”

白衣蒙面人冷笑道:“在下根本不希望尊駕領情,既然令郎不在白家,藍總峒主現在可以走了!”

藍天豪哼了一聲道:“今晚若不毀了白家大院,老夫豈能甘心撤走!”

白衣蒙面人道:“藍總峒主,得饒人處且饒人,白家大院在武林中算得是名門府第,當年修莊不易,你若當真膽大妄爲,在下也絕不能袖手不管!”

藍天豪沉聲喝道:“原來尊駕和他們是一夥的?”

白衣蒙面人語氣平和的道:“在下本來是要幫你找到令郎,既然令郎不在白家,你自當馬上撤走,如今你一意蠻橫,執迷不悟,在下實在看不過去!”

藍天豪探手取起竹籠道:“你可知道本總峒主毒蜂飛蠍的厲害?”

白衣蒙面人仰天打個哈哈道:“別人懼怕你的毒蜂飛蠍,但在下看來,實在不值一笑!”

藍天豪不再答話,竹籠一揭,成羣的毒蜂飛蠍,直向假山漫空飛去。

誰知白衣蒙面人動也不動,直等那些毒物飛臨頭頂,才拔劍出手,驀地飛掠而起,人如蒼鷹,在空中盤旋騰掠,歷久不墜,而手中那把劍,卻幻化成一片光幕,但聞一陣劈劈啪啪,那些飛避不及的毒蜂飛蠍,全都被斬成數段,紛紛落下地來。

白銀鳳和李金貴也幾乎在同時仗劍騰空,御風斬殺,轉眼間便把臨近的截擊得一乾二淨。

剩下的少數,只能在高空盤繞。

藍天豪饒是苗疆一大魔頭,看了這情景也大爲吃驚。

他急急收回僅剩下的毒蜂飛歇,再從腰間解下一條鋼鞭蠍子鉤,側臉說道:“夫人,看來非動手不可了!”

銀燕子胡麗仙不動聲色的道:“你我是何等身份,先把神蟲放出去再說。”

藍天豪道:“神蟲是咱們的最後法寶,對付他們,還用不着小題大作。”

胡麗仙冷笑道:“那就先讓兩位自動前來幫忙的出手試試!”

她指的自然是劉翠娥和秦炎。

劉翠娥確是自告奮勇前來的,而且經過無極老魔褚樸和長春夫人齊漱玉的同意。

褚樸因爲自顧身份,不便前來,他之所以同意劉翠娥參與行動,不外是藉此探悉一下白家大院的內部情形,而劉翠娥也素聞白家大院建造宏偉而又充滿神秘,出於好奇,所以才樂於隨同助陣。

至於秦炎,他只是藉機親近劉翠娥,就像牛屁股上的蒼蠅,趕都趕不走。

這小頭陀自從火藥火器被收走之後,自感已英雄無用武之地,往日的火暴性子也大爲收斂,幾乎變成了可憐蟲。

因爲他除了擅施火器火藥之術外,真正武功實在不怎麼樣。

劉翠娥自先白衣蒙面人展露驚世駭俗的輕功身手後,就有着膽顫心寒感覺,又見假山上的李金貴和白銀鳳也突發神威,更是不知所措。此刻聽到銀燕子胡麗仙要和秦炎出陣,自然不敢涉險。

但她一向險狠狡詐,表面上不便示怯,卻瞥了秦炎一眼,道:“黑驢,該你大量身手了!”

秦炎全身一抖,猛退了兩步道:“如果灑家有火藥火器在,只要扔出一個硝磷彈,就可統統把他們收拾掉!”

劉翠娥撇撇嘴道:“你就扔吧!”

秦炎裂嘴乾笑道:“姑奶奶何必老拿灑家開心,全是灑家那師傅發了瘋病,竟然無緣無故的把自己的徒弟弄得變成了廢物。”

劉翠娥叱道:“你本來就是個廢物!”

秦炎嘟噥着道:“那可不一定,等我有了火藥火器,說不定就成了寵物。”

只聽胡麗仙道:“劉姑娘,既然秦小師傅膽怯,少不得你要顯顯身手了!”

劉翠娥暗自罵道:“這臭娘們,想借刀殺人,姑娘我豈能上你的當!”

胡麗仙果然不放鬆,再道:“莫非劉姑娘也膽怯?你們太白門的威名,可是江湖上無人不知的!”

劉翠娥皮笑肉不笑的道:“藍夫人,您要明白,晚輩們今晚只是來幫忙的。”

胡麗仙微微一笑道:“劉姑娘說得對,我們現在正是要你幫忙的。”

劉翠娥咯咯笑道:“如果藍總峒主和夫人戰敗了以後,晚輩們自然會幫忙,現在兩位前輩袖手旁觀而要我們上陣,晚輩們豈敢落上這種喧賓奪主之嫌!”

這兒句話,當真頂撞得胡麗仙啞口無言。

她豈能忍得下這口氣,香肩一晃,像只大蝴蝶般身子直衝而起,半空中平飛而出,待落上假山時,手中早多了一柄亮銀柳葉刀。

白銀鳳和李金貴不等她站穩腳跟,雙雙齊出,兩支長劍如銀蛇躍空般分取胡麗仙兩處大穴。

但聞刀劍一陣暴雨般的撞擊之聲,火星迸射之下,三條人影,均已躍在半空,最初看來,有如一盞巨形的懸空走馬燈。

漸漸的便已刀光劍影和身形混成一片,到後來只剩下一團銀光在盤旋閃射,連空中究竟是幾個人也難以辨認。

最令人驚駭的是雙方竟都歷久不墜。

藍天豪一見渾家當先出陣,面對方兩人的身手又高得出奇,更加還有白衣蒙面人及另兩人又隨時都會出手,那敢怠慢,使隨即也騰上假山,人甫落地,鋼鞭蠍子鉤便攻向白衣蒙面人。

他這鋼鞭,足有七八尺長,鞭梢鉗着一種蠍形毒鉤,不論掃出或收回,都可傷人。

尤其若把對方鉤住,只要順手一帶,便足要將對方拋上半空,取人性命,有如探囊取物。

白衣蒙面人早已有備,長劍疾掠,偏向毒鉤亡迎去。

鉤劍一接,立時絞在一起。

藍天豪嘿嘿一笑,右手微一用力,鞭梢反彈,竟把白衣蒙面人果真拋向半空。

誰知白衣蒙面人雖被拋出,卻依然能控制自如,立刻頭下腳上,電射般攻向藍天豪上盤。

藍天豪心頭一震,他萬想不到此人的身手,竟到達能將敵方的力量化解於無形的境地,心念電轉之下,手中的鋼鞭蠍子鉤猛向空中掃出。

只聽“喳”的一聲脆響,鞭梢上的蠍子鉤竟被長劍削掉,好在鋼鞭仍可運用自如,只得潑風打雨般向上疾掃。

兩人一個在地上,一個在半空,鞭劍不住接觸。

幾乎每接觸一次,鞭梢便短去一截。

藍天豪愕駭之下,心知這樣打下去,必定討不到好處,欲待也騰空施襲,又只感一股奇大的壓力,迫得他那龐大的身軀,無法飛昇,而白衣蒙面人卻藉着對方鞭勢掃擊之力,始終不見下墜。

站在荷池對面的劉翠娥和秦炎,本來有意助陣,但又無法騰上假山,又見藍天豪似乎已力不從心,胡麗仙也漸漸招架不住,弄得險象環生,自知上去也是自討苦吃,索性站在那裡不動。

忽聽藍天豪氣喘如牛的暴吼道:“夫人快退!”

胡麗仙拚力攻出幾刀,一個倒縱,總算突圍落回荷池對面。

藍天豪也隨即仰身飛掠而下。

白衣蒙面人擔心藍天豪趁機施出毒蟲,並未追襲,一邊示意李金貴和白銀鳳不可躍下假山。

藍天豪方纔和白衣蒙面人激戰之時,本想放出本門神蟲,但因對方劍招太過凌厲,迫得他竟然找不出時間出手。

這時他的鋼鞭只剩下大半截,只有施出最後的看家本領了。

提起藍天豪的蟲術,在黑白兩道中,已是公認的唯他獨尊。

他在苗疆火雲洞後山,特別闢了一座蟲園,佔地有數十畝之廣,並劃成區域,分別養殖着蛇蟲、金蠶蟲、蔑片蟲、石頭蟲、泥鰍蟲、中害神、疳蟲、腫蟲、陰蛇蟲,生蛇蟲、金線蟲等。

這些蟲類,多半是埋在土中,或用蟲藥浸泡,使之像細菌般繁殖,有的是死蟲,有的是活蟲。

其中以金蠶蟲最毒,是以五金喂毒而成,不畏火刀槍,最難除滅。

藍天豪在蟲園裡,派有數十名制蟲高手負責制蟲。

他自己也經常到裡面巡視,有時並親自練蟲配藥,所以對施蟲放毒之術,稱得上得心應手,鰲裡奪尊。

他今晚前來,目的不外討回兒子,並順便給白氏家族一點顏色瞧瞧,誰知不但沒討回兒子,竟連白氏家族的人影都設看到。

因爲此刻他已覺出假山上的那些人,很可能是假冒白氏家族的人,尤其半路里殺出個白衣蒙面人,武功之高,已達驚世駭俗境地。

這人究竟是誰呢?

他和假山上的那些人與白家又是什麼淵源呢?

其實白衣蒙面人是誰,連朱雲等幾個照樣也矇在鼓裡。

胡麗仙瞥了藍天豪一眼,冷聲道:“你還呆在那裡做什麼?”

藍天豪探手入懷,摸出一個黑色袋子,望向白衣蒙面人道:“朋友,你們爲什麼不下來?”

白衣蒙面人不動聲色的道:“尊駕爲什麼又不再上來?”

藍天豪吼道:“不下來也罷,老夫只要撤出一把金線蟲,不出三月,準叫整座白家大院方圓百餘畝之內寸草不生!”

他說的並非假話,金線蟲形如蚯蚓,卻細如牛毛,一把足可撒出將近百條,而它們落下地,很快的便會鑽入土中,即刻開始繁殖,以一生十,以十生百,三月之內,足可蔓延到整所大院。

到那時豈止寸草不生,連人畜也難以活命。

白衣蒙面人和朱雲等雖然大爲吃驚,卻又無法阻止他採取這項行動。

尤其白銀鳳,更是緊張萬分。

藍天豪說幹就幹,打開口袋一陣抖撒,金光映照下,但見上百條閃閃爍爍的金線,飛過水榭荷池,全落在假山下的石室附近。

幾乎在金線蟲落地的同時,白衣蒙面人也撒出一把像細沙般的白色粉狀物,剛好蓋住金線蟲的落地範圍。

但聞一陣劈劈啪啪有如爆米花般的響聲,那上百條金線蟲竟全被當場炸成飛灰。

藍天豪大驚之下,本想再撒出第二袋的金線蟲,也只好及時收了回去。

白衣蒙面人豁然大笑道:“藍總峒主,尊駕帶了多少蟲來,只管施放,看看究竟尊駕放蟲之術高明,還是在下制蟲的本領要得!”

藍天豪呆了一呆道:“大駕究竟是什麼人?剛纔又是用的什麼東西炸燬了老夫的金線蟲?”

白衣蒙面人依然淡淡笑道:“在下只是路見不平,想助白居士一臂之力,何必提名報姓?至於用的什麼東西炸燬你的金線蟲,那是不傳之秘,自然不便奉告。不過在下要提醒尊駕,天生一物,必定另有一物剋制,放蟲施毒,並非萬能,今後還是少施展這種陰狠毒辣手段爲妙!”

藍天豪冷笑道:“今晚本總峒主自認栽在大駕手裡,來日方長,老夫絕不忘記今晚之仇!”

白衣蒙面人道:“藍總峒主還是健忘一點的好,你若下次再來,只怕在下就不會像今晚這樣客氣了!”

藍天豪回顧了隨帶的手下一眼,喝道:“你們都站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快點給我滾回去!”

胡麗仙也冷冷的望向劉翠娥、秦炎道:“多謝你們兩位今晚前來幫忙,走吧!”

劉翠娥和秦炎走的倒是最快,當先躍過牆去。

那二十幾個峒人,因爲不少已受了傷,費了好大的氣力,才一個個被背過牆去。

藍天豪和胡麗仙臨走時仍不忘炫露身手,離着圍牆兩三丈,一個施出大鵬展翅,一個施出巧燕翻雲,霎時便身形消逝不見。

朱雲眼見藍天豪帶着大隊人馬殺羽而去,才長長吁口氣道:“朱某敢問大駕上姓高名?今夜若非大駕賜予握手,朱某等幾人後果實在不堪設想!”

白衣蒙面人笑道:“此時此地,賤名未便奉告,諸位對白家之事,見義勇爲,在下照樣也十分感動!”

朱雲心中一動,如有所惜的急急問道:“莫非大駕是白儀方大居士?”

此語一出,李金貴和李鐵牛也都心神一震,齊齊凝神向白衣蒙面人望去。

白衣蒙面人淡淡一笑道:“這是那裡說起,在下怎會是白僅方居士,白家二小姐就在面前,難道也會認不出來?”

白銀鳳也被朱雲的一問,弄得半信半疑。

她頓了一頓道:“前輩可否把面紗取下?”

白衣蒙面人搖搖頭道:“原來連二小姐也有這種想法,這也難怪,二小姐九歲離家,混入修羅門,與令尊分別將及十年,而回家後僅住一晚,便被南海無相神尼帶往普陀山,自然對令尊認識不深。總之,諸位的想法,只是妄加猜測而已,在下若是白居士,就該守在白家大院,豈有不以本來面目示人之理。”

白銀鳳怔了怔道:“前輩既然並非家父,爲什麼對我們白家之事這樣清楚,連晚輩混入修羅門以至隨愛師到南海習藝都瞭如指掌?”

白衣蒙面人笑道:“府上目前雖已家道敗落,但仍不失爲武林第一家,在下身在南陽,對府上的事,豈能毫無所聞。”

白銀鳳迫不及待的問道:“那麼前輩可知道家父和舍下的人都到哪裡去了?”

白衣蒙面人長長吁口氣道:“二姑娘放心,他們都還活着。”

白銀鳳緊蹙着眉道:“可是晚輩總該知道他們此刻人在哪裡?”

白衣蒙面人冷然答道:“白居士若肯讓人知道他目前身在何處,又何必搬離白家大院。”

白銀鳳用近似央求的語氣道:“但晚輩是他的女兒,家父不能連自己的女兒都隱瞞啊!”

白衣蒙面人語氣霎時又變得十分親切、溫和,緩緩說道:“二姑娘說得有理,據在下預料,二姑娘此次由南海回來,很可能令尊已經知道。

目前二姑娘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要保持身份隱秘,行動謹慎,尤其要注意自身安全。

須知在府上週近,多少年來.一直強敵環伺,假若二姑娘有了什麼閃失,令尊又於心何安。”

朱雲嘆了門氣道:“以大駕高見,金蛤蟆藍天豪是否還會再來?”

白衣蒙面人默了一默道:“很難講,說不定無極老魔褚樸也會採取暗襲白家大院的行動。”

朱雲心神一緊,道:“若藍天豪下次再來,朱某等得不到大駕相助,實在很難應付。”

白衣蒙面人也喟然—嘆道:“在下擔心的,倒是他再度施蟲。”

朱雲道:“方纔大駕那包消滅金線蟲的藥粉,十分有效,朱某斗膽懇求大駕能慨賜一些,以便對付藍天豪重施故技。”

白衣蒙面人歉然笑道:“實不相瞞,那包藥粉,名叫‘銷蟲散’,在下好不容易纔向好友處討來一包,若剛纔藍天豪繼續放出一袋毒蟲,在下也照樣無法應付了。”

朱雲駭然說道:“如此說來,下次藍天豪萬一再來,朱某等該怎麼辦?大駕務請明示一二?”

白衣蒙面人道:“那也只有走—步說一步了,最好的辦法,便是將他的毒蟲事先全部殺死。據在下所知,藍天豪此次北上中原,蟲物不可能帶得太多。”

朱雲搖頭苦笑道:“可是朱某又如何能將他的蟲物事先殺死?”

白衣蒙面人略一沉吟道:“這事可由在下設法,不過是否能辦到,就非預料所及了。”

朱雲隨即取下罩面黑紗,並吩咐李金貴等三人道:“如今強敵已經撤走,咱們也用不着這東西了。”

他的用意,除了對白衣蒙面人表示禮貌,不外藉此使對方也取下面紗,以便得識白衣蒙面人的廬山真面目。

但白衣蒙面人卻並未如他所願,他凝神注視了李金貴一陣道:“這位老弟果然骨奇神清,將來一定成就非凡。

你可知道這四年多來,不論修羅門、玄妙觀,以至無極老魔、長春女妖等人,其間的糾紛纏結,都是因你而起?”

李金貴心頭怦然一震道:“晚輩當年不過是個鄉下孩子,連自己也不知道爲何能惹起如此巨大的風波?”

白衣蒙面人語重心長的道:“老弟也該和白二姑娘一樣,切記行動謹慎小心,好在朱兄江湖閱歷豐富,有他在旁照料,必能減少很多失誤。”

李金貴道:“朱大哥和晚輩萍水相逢,他的一番高誼隆情,晚輩永銘不忘!”

白衣蒙面人頷首道:“難得朱兄如此義氣,連對白氏家族也能鼎力相助,有朝白氏家族重振聲威,必不忘朱兄的大恩大德!”

朱雲輕咳一聲道:“大駕的一番褒獎,朱某實在愧不敢當,大駕今晚義助白氏家族,使白家得免浩劫災殃,又豈是朱某望塵可及的!”

白衣蒙面人淡然笑道:“咱們用不着相互標榜,諸位,在下就此告辭了!”

忽聽李金貴叫道:“前輩慢走!”

白衣蒙面人道:“李老弟可是有事麼?”

李金貴虔誠無比的躬身一禮道:“晚輩想問前輩一件事。”

白衣蒙面人道:“只要在下知道的,無不據實奉告。”

李金貴肅然問道:“前輩既然對晚輩的身份來歷知道的如此清楚,必然聽說在晚輩離家前往長虹島後,舍下曾發生過一件大事?”

白衣蒙面人道:“李老弟不妨說說看!”

李金貴道:“家父母在三年前無端失蹤,前輩可知道他們兩位老人家的下落?”

白衣蒙面人道:“自然聽到一些消息。”

李金貴大喜過望道:“家父母目前在什麼地方,前輩請快示知?”

白衣蒙面人語氣稍頓,接道:“令父母目前仍安然無恙,而且並未離開南陽。”

“可是前輩應該告知晚輩家父母的下落?”

“在下並非不肯相告,而是擔心告知老弟之後,令尊令堂的安全便大大可慮,連老弟本身也必隨之危機重重!”

“晚輩愚魯,不解前輩話中之意,前輩是否可以再說詳細些?”

“不必了,彼此後會有期,在下先走一步了。”

白衣蒙面人話聲甫畢,但聞輕風颯然,身形有如流星般,由假山直掠出圍牆之外,霎時無影無蹤。

李金貴定了定神,才環顧了朱雲、白銀鳳、李鐵牛一眼,茫然說道:“大哥,這人實在太神秘了,他究竟是準呢?

當今武林中有這樣超絕武功的,只怕數不出幾人,大哥久歷黑白兩道,總該猜出分纔對?”

朱雲也神色惘然,籲口氣道:“看來此人必是久居南陽,而南陽一地,也只有二小姐的令尊白居士跟他可以差堪比擬,但他卻又並非白大居士。”

李金貴望向白銀風道:“二小姐,你可能斷定他並非令尊?”

白銀鳳道:“我方纔本來被朱老伯一語提醒,也曾想到他可能是家父,但家父那有不和我父女相認之理?又豈會採取獨來獨往的行徑?”

李金貴忽然失聲叫道:“大哥,小弟想起來了,他一定是臥龍崗上那位高人!”

朱雲哦了一聲道:“這倒很有可能,這樣看來,他一定和二小姐府上有淵源。”

李金貴道:“上次夜間在玄妙觀傳書的人,也很可能是他。”

朱雲道:“老弟不必妄加猜測了,現在咱們該快些回去,免得弟妹一個人在家裡擔心。”

四人下了假山,來到荷池邊。

李金貴搖搖頭道:“現在我才知道金姥在荷池兩度出現,必定是陰靈不散,並非真還活着,她若沒死,今晚爲什麼不現身出來?”

白銀鳳道:“雖然金姥沒出來,但石室附近的禁制仍然發揮了作用。”

朱雲望着石室附近到處的斑斑血跡,笑道:“今晚最能發揮作用的,該是鐵牛老弟,藍天豪帶來的峒人,多半傷在他手下。”

李鐵牛傻笑道:“今晚我總算開了眼界,除了一開始時丟丟石頭,什麼忙也幫不上。”

李金貴道:“鐵牛哥能丟石頭就夠了,對付那些峒人,扔石頭比我們發暗器更爲有效。”

李鐵牛裂裂嘴道:“可是後來上來那位什麼總峒主和夫人,我就一點用場也派不上了。”

朱雲擡手拍拍李鐵牛肩膀道:“李老弟,你才練了幾天功夫,就想跟那些魔頭等級的人物鬥?你沒看到方纔連老哥哥都只有在一旁看熱鬧的份,別好高騖遠,回去還是好好練功,等將來練成了,總有你大顯身的一天!”

出了白家圍牆,街上仍不見一人。

這倒並非夜色已深,而是村東頭那場野臺戲尚未散場,因爲他們仍可隱隱聽到鑼鼓聲。

回到李金貴家,剛走到天井,牛金蓮便急急的迎了出來,可知她尚未入睡,事實上她牽掛着李鐵牛,又那裡睡得着,此刻一見全都安然歸來,自然喜不自勝。

朱雲道:“大家安心去睡吧,今夜是不會有什麼事了,好好養養精神,準備着金蛤蟆再來!”

李金貴道:“大哥怎麼知道他一定會再來?”

朱雲道:“村於東頭那臺戲是他花錢僱來的,今晚他偷雞不着蝕把米,豈能甘心,所以我預料着他一定會再來。”

牛金蓮知道大家餓了,忙着到廚下煮了一鍋麪,直等大家吃完麪上牀安歇了,她纔回房就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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