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已經是開慶元年六月二十八日了,由於宋朝使用的歷法類似於後世的農曆,六月差不多就相當於後世的七月。滾滾長江已經迎來了汛期,雖然江水滔滔,但是水位升高以後,許多阻礙船行的礁石全都被深深的淹沒了,所以沿江而進的行軍,還算順利。
在長江三峽的這一片羣山峻嶺之中,一條蜿蜒迸流的大江之上,一條由數十艘大木船組成的長龍,正緩緩向前。不過這些木船卻不是依靠自身的力量開進,而是由兵士民伕拖拽着逆流而上的。在長江邊上以險峻著稱的道路上,還有更多的宋軍士卒組成了浩蕩的行軍隊伍,邁着整齊的步伐,一路滾滾向前運動。
權御前霹靂水軍都統制陳德興騎在一匹來自西域的高大戰馬上,和他的幕僚還有充當親衛的二百多少年兵一起前行。自古以來,沿川江逆流而上都是最苦的苦差事,更不用說還要去和十幾萬這個時代最強大的蒙古大軍決一死戰了。但是陳德興臉上卻是掩蓋不住的神采飛揚。因爲在他的中軍縱隊周圍,全是大隊大隊埋頭行軍的兵卒,拖着從船上卸下來的砲車和輜重車輛轔轔而過。卻沒有一人叫苦喊累,更沒有大把大把的開拔費發下去。
陳德興的霹靂水軍中是沒有空額的,也沒有剋扣軍餉,更不會把士卒當成家奴驅使,軍中的伙食也比尋常的部隊也好的多,戰陣之上的賞罰也公道。各級軍官,大部分是軍功晉升的,而且陣亡、傷殘士卒也有額外的撫卹。
但是軍紀和訓練也都比其餘宋軍嚴厲的多!可沒有什麼訓練苦一點還要加派賞錢,行軍開拔又要給賞錢,上陣殺敵前先要討價還價商量好獎金的事情——這種掉到錢眼裡去的軍隊打個順風仗是沒有問題的,但是絕對談不上什麼堅忍不拔,一旦遇到重大挫折就鐵定崩盤,絕對不可能學紅軍來個兩萬五千里長徵。
當然了,僱傭軍並不是不能用,而是不能當成核心武力來用!
長江岸邊,除了水流和行軍的聲音,這時又響起了大義教官們動員打氣的聲音:“俺們這是去光復全川,是去滅了蒙古韃子的魔頭!大家加把勁,今天就走上一百二十里地!”
“俺們只要加把勁,早日殺到釣魚城下,就又是一個揚子橋大捷!這次可別把蒙哥這個大魔頭放跑了!這點路算個啥?俺們還要一路殺到燕京,殺到和林,把陳太尉的將旗一直插到燕然山!”
“殺韃子,上天庭,封燕然山!”
隊列當中響起了應和的口號聲音。霹靂水軍現在已經是一支用精神原子彈武裝起來的民族軍隊了。幾個月的高強度洗腦的效果已經展現出來了!雖然這些戰士的武藝還遠遠比不上他們的蒙古敵人,甚至比起那些久經戰陣的宋軍老卒也有所不如。
但是他們的士氣,他們的紀律,他們勇往無畏又吃苦耐勞的精神,是這個時代的任何一支軍隊都無法比擬的。
陳德興騎在馬上,滿意的看着手下的這支軍隊。過去的大半年,天知道他爲他們花了多少心血!洗腦的強度是最高標準的,訓練則是極有針對性的……不是去和蒙古勇士比武藝,而是要靠鐵一樣的紀律和意志配合上火藥武器,給予蒙古人最大的殺傷!雖然涪州的蒙古軍數量多達一萬五千,但是陳德興還真找不到自己會失敗的理由!有這樣士氣高昂的軍隊,有強大的火藥武器,還有可以在逆流中保持相當航速的三層槳座艦。川江之上,還有什麼人可以和自己一戰嗎?
……
“大汗萬歲!長生天保佑蒙古人!”
在山坡上層層疊疊而立的蒙古軍士兵們發出了高昂的歡呼聲音。站在石子山最高處的蒙古大汗蒙哥也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和歷史上在釣魚城這棵樹上吊死的情況不同,蒙哥聽從了大將術速忽裡的建議,暫時放棄攻城,轉而南下重慶府,去迎戰西援的宋軍主力。而這位蒙古大汗之所以會做出這樣一個決定,原因竟然是小妖女獻上的扭力發石機!
雖然蒙古帝國的整體手工業實力沒有辦法和大宋相比,但是蒙古軍中卻是素來不卻良匠的。不過兩三個月間,一千架大大小小的扭力發石機就被打造出來了。同時蒙哥又讓人蒐集了數萬枚繳獲自宋軍的鐵砲,一併送到了合州軍前。
不過這些扭力砲卻對釣魚城這座依山而建的城池卻沒有大用。一來扭力砲的射程太近,彈丸又輕;二來釣魚城周遭也沒有足夠大的平地可以擺放這麼多的扭力砲,而少量的扭力砲根本就是在給釣魚城撓癢癢。在用扭力砲攻城無效之後,蒙哥很自然的就想到了將扭力砲用於水戰——想想上千架扭力砲擺在長江岸邊一起開火的場面,蒙哥就忍不住想要統帥大軍南下涪州了。
只要在長江上擊敗了京湖開來的南宋援軍,釣魚城和重慶城能不能打下來又有什麼要緊?反正漢人只會縮在城牆後面不出來,只要在江面上擊潰宋人的水軍,大兵自然可以順流而下。到時候整個江南,就都是大蒙古的囊中之物了!
蒙哥當着全軍宣佈了他的決定之後,迎接他的就是狂熱的呼喊聲音。
蒙哥拔出了烏茲鋼打造的彎刀,高高地舉在頭上,猛地向南而指:“大蒙古的勇士們,前面150裡就是長江,400裡就是涪州,1500裡就是江陵……順江而下之後,3500裡外就是臨安!前進!”
……
此時,在江陵通往重慶的官道上,數百軍卒遮護着一行車馬緩緩西行。
其間最大最舒適的一輛馬車上,江萬里和樑崇儒正在車廂裡面秤分黑白,執棋手談。兩名呂文德贈送的美貌侍婢就默不作聲跪坐一旁,隨時給兩位官人倒茶添水。
棋盤上樑崇儒已經在苦苦支撐,江萬里一子落下,更是讓他一條大龍陷入絕境。
樑崇儒凝神思索半晌,突然投下一枚白子,苦笑道:“學士棋高一招,崇儒輸得心服口服。”
江萬里把玩着棋子,似笑非笑的答道:“易夫在太學的時候就以健弈聞名,怎麼中了進士之後棋力大減啊?莫非是官場之上事務繁忙,沒有心思下棋了?”
樑崇儒擺擺手道:“數十萬大軍會獵於川,而西軍將士又盡是驕兵,哪裡比得上淮軍堪用?崇儒才智有限,又蒙宣相信任,只能殫精竭慮以報一二,如何還能分心棋藝?”
江萬里笑而不語,拈着鬍鬚笑看着樑崇儒,半晌才捏起一枚棋子,道:“如今國難當頭,正是驕兵悍將得用之時,不過他們終究只是棋子,捏在咱們文官手中的棋子!聽用的不妨扶植一二,不聽用的就拼光拉倒,要是拼不光……就等秋後再算賬?易夫,這就是如今的以文御武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