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師不好啦,太師不好啦……”
廖瑩中人還沒有到半閒堂,心急火燎的喊聲已經到了。賈似道這個平章軍國事和太師是很悠閒的,治事都堂,五日一朝。實際上都堂他也不常去,軍國大事多半就在葛嶺後樂園的半閒堂裡和幾個幕僚商量着定了。定策好了之後,再由廖瑩中去臨安傳達。所以廖瑩中現在就是葛嶺——臨安兩頭跑的高級跑腿兒。
半閒堂內,此時只有賈似道和陳宜中兩人在內。也沒有辦什麼事兒。就在那裡手談。棋盤上黑白交錯,眼見就到了殘局。
聽到廖瑩中的嚷嚷聲,賈似道和陳宜中對望一眼,都微微有些訝異。廖瑩中是進士出身,又是藏書刻書的大家,爲人也算文采風流,氣度閒雅。今兒這是怎麼了?大老遠的就氣急敗壞的瞎嚷嚷?
兩個人正疑惑的時候,廖瑩中已經推門進來,看到賈似道和陳宜中正在對弈,當即就道:“太師,大事不好了……今日臨安城內米價飛漲!一日就翻了一倍,學生出城的時候,糙米價格已經漲破了三貫半一石啦!而且大部分的米行還無米可售,臨安滿城惶恐,凡是有米賣的米鋪前面都是人山人海!”
賈似道當即笑道:“羣玉,這有什麼了不得?三貫半的米臨安又不是沒有賣過,過去鬧災的時候還賣過六七貫錢呢。現在才三貫半,不着急,等米價破了五貫再開常平倉糶米。”
原來在賈似道看來,大宋朝廷現在是手中有糧心不慌。不但不慌,還能趁機撈一票重生之步步昇仙最新章節。現在光是臨安、紹興、慶元、泉州四個州府的常平倉內就有糙米超過八百萬石!若能糶到每石五貫,轉眼間就能回攏四千萬。然後再給蒲壽庚、蒲壽晟扣個囤積居奇的罪,打成境外敵對炒糧勢力。沒收個三千萬,那可就是七千萬貫入手了。
而有了這筆意外橫財,大宋朝廷就能承受至少三年沒有一文錢海貿稅收了!
到時候大宋在和陳明的鬥爭中。便能佔盡主動了。
廖瑩中只是搖頭:“學生從涌金門出來路過豐樂樓的時候,看見有人從豐樂樓上跳下來。當場就摔扁了,真是慘不忍睹啊……”
賈似道還沒怎麼樣,陳宜中就是一笑,低頭看了看棋盤局勢,還在自己吃緊的地方敲了敲。頭也不擡地道:“那些商人本就是世之奸蠹。平日就挾其資財、聚斂成性。如今更是隻見其利,而無視其險,輸了身家,死了也是活該!”
廖瑩中卻搖搖頭。道:“江南的糧行多是豪門巨室的公產。陳與權難道不知‘爲政不難,不得罪於巨室。巨室之所慕,一國慕之。’的道理?”
陳宜中聞此言眉頭微皺。他是賈似道的心腹,自然知道遲約風波的內幕。這件事情名義上是以糧代兵折騰北明,實際上卻是在藉機斂財!當然,賈似道斂財的目的,也是爲了朝廷。朝廷的財政太依賴海貿,而海貿又和北明“共有”。大宋朝廷從海貿中刮到一文錢,陳德興也同樣能得到一文錢的收入。
而據大宋掌握的情報,現在北明的財政完全是靠海上貿易的獲利和稅收在支持——這每年一千幾百萬貫的財入。讓陳德興養起了二十多萬大軍!
而要打擊陳明,最好的辦法其實不是以糧代兵,而是在江南實行海禁!
不過海禁的代價卻是大宋朝廷每年承受一千多萬貫甚至兩千多萬貫的稅收損失……
此外。即便是大宋繼續當縮頭烏龜,不去對付北明。將來北明打過來的時候,也肯定會首先對慶元府、泉州和廣州三個海貿重鎮下手。一旦此三城被陳德興奪取,大宋的財政也會立即陷入危機。如果大宋要長久抵抗下去,就必須要有一大筆“存款”放在兜裡面。
不過這次的遲約風波對江南巨室的打擊,彷彿有些大了!
賈似道卻冷笑道:“不就是有幾個人跳樓嗎?有什麼了不起的?再說,這事兒也怨不得我們,都是蒲壽庚、蒲壽晟兩個奸商在興風作浪!呃,都是他們不好!羣玉。叫皇城司的人千萬盯緊,莫放跑了此二賊。將來少不得要用他們兩個的腦袋去平民憤!”
這也是個辦法。反正蒲壽庚、蒲壽晟沒有了錢,被放回蒙古那邊多半也被忽必烈殺了。不如就在宋國死了吧。
“可蒲壽庚是大元的使臣……”廖瑩中連忙提醒。
“殺掉!殺掉!”賈似道揮揮手,“忽必烈就是個自身難保的泥菩薩,不會爲兩個色目人的腦袋和大宋過不去的。而且就算他要南侵也有夏貴、高達他們擋着!”
……
賈似道這個人做事情雖然輕佻,但是卻有貫徹到底的決心。歷史上的“打算法”和“公田法”,兩個超級得罪人的改革,就是賈似道一手推動的——實際上南宋的滅亡,很大程度就是這兩項改革的直接後果。打算法得罪了武將,嚴重削弱了除兩淮將門之外的軍閥集團的力量,還造成了劉整叛亂。公田法則得罪了士大夫。
南宋朝廷的兩大支持——軍閥和士大夫,都叫賈似道得罪了,這南宋的統治基礎自然變得薄弱,無法抵抗蒙古入侵也就不奇怪了。
而在這個時空,打算法是實行不了的,邊鎮軍閥都搞成節度使了,還怕查賬反腐敗?至於公田法同樣因爲大辦團練而無法實行。因爲軍閥們都公開割據了,朝廷只能依靠書生士大夫辦團練維持統治,書生士大夫有了團練武裝之後,也不是隨便賈似道拿捏的了穿越者穿越了穿越者最新章節。賈似道自然不敢想什麼公田法了,不過身爲執政者,又面臨陳德興這個強敵,想要聚斂一筆錢財以備不時也是正常的。於是自己送上門來的蒲壽庚,就正中了賈大奸臣的下懷。
先讓蒲壽庚去騙江南士大夫的錢,然後再由朝廷出手逮了蒲壽庚兄弟去問斬,順便把蒲壽庚黑來的錢全都充公……
算盤打得那麼好,當然不會因爲幾個米行老闆跳樓就有所動搖了。所以,在四月初九這一天,遲約空頭們翹首以盼的常平倉依舊沒有打開——這些大糧商們之前大概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居然會盼着朝廷開倉放糧平抑米價吧?
“買進!買進!買進!”
一片叫買聲再次傳到了孫詩臣的耳朵裡,他扭頭看了眼窗戶,已經用木板釘起來了——居然不給跳樓了!
他輕輕嘆了一聲:“現在漲到多少了?”
“回官人的話,已經升到180貫了!”豐樂樓的一個牙人有氣無力的回答。現在孫大糧商實際上已經傾家蕩產,自然不可能給這個牙人帶去什麼佣金了。可是孫詩臣已經包了這個包間一個月,如果他老人家不死,這位牙人可就要苦一個月了。
“估計還得漲,今天漲破200貫是肯定的。”牙人試探着問,“孫官人,要不您也入個幾百張玩玩?”
孫詩臣橫了他一眼:“有意義嗎?”
漲到兩百貫,孫詩臣的豐樂行已經賠進去六百多萬了……現在不是傾家蕩產的問題,而是倒欠兩三百萬的問題!現在就算能從遲約上漲中賺個幾萬,也沒有任何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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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結果就只有一個,孫詩臣死,孫家破敗,一家老小都得給人當佃戶去!
孫詩臣嘆了口氣,也沒心思再在這間連跳樓都不許的貴人包間裡呆了,搖搖晃晃就出了門,彷彿行屍走肉一般在豐樂樓四樓的廊上走了幾圈。也不知道是不是想找個沒有用木板釘死的窗戶跳樓。最後卻鬼使神差一般在甲字四號貴人包間外停了下來。
裡面就是天道教反賊屈財神屈水鏡,號稱可以拯救臨漕孫家的妖人!
就在這時,門突然打開了,裡面探出一個商人打扮的青年,衝着孫詩臣一笑:“孫官人是吧?總管有請。”
請我去入夥?孫詩臣這樣想着,卻還是邁步走了進去。進去以後才發現,房間裡面已經擠滿了人,大多都是將要傾家蕩產的臨安糧商。個個都聚精會神,圍在屈水鏡身邊,一臉佩服到極點的樣子。
“孫有興(孫詩臣字)也來啦,是來入我天道的嗎?”屈華傑望着孫詩臣,笑眯眯地問。
入天道!?這不是造反嗎?
孫詩臣下意識就要往外退,突然一人竄了上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大聲道:“大哥,都什麼時候了!再不入天道,孫家就要沒了!”
孫詩臣擡頭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幼弟孫美臣。
“六哥兒,我孫家六代仕宋,可不能……”
孫美臣跺跺腳,“孫家就要沒有了!大哥,家都要沒了,你還當哪門子忠臣?再說,屈先生又不叫我們造反,而是有辦法幫我們把這個盤子翻過來!”
“翻盤?”孫詩臣怔了一下,定定地看着弟弟,“怎麼可能?現在,除了朝廷開常平倉,還有什麼辦法能翻盤?”
屈胖子大笑了起來,“何須開倉放糧?其實翻盤的法寶就在你們自己的手中,只是你們不知道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