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幕外頭,傳來了馬匹嘶鳴的聲音,炊煙和士兵們的談笑聲有一搭沒一搭的飄了進來。暮色已經四合於野,籠罩在燕山、恆山、太行山的交匯之處。十萬明軍,合着數萬民伕、不計其數的馱馬大車,浩浩蕩蕩開到這飛狐口,只等陳德興一聲令下,他們就要殺奔太原。在這些大明最精銳的士爵兵、八旗兵眼裡,北地雖然開闊,卻沒有一支軍隊可以抵擋他們這支兵馬來去縱橫!陳德興苦心打造的武力,最好的兵器盔甲,最嚴格的訓練,最有利於激勵士卒鬥志的制度,還有大義教官和天道教的洗腦,現在都是最有效力的時候。
北地的冬天雖冷,但是卻澆滅不了戰士們心頭火熱的鬥志,身邊是出生入死的袍澤,上面是半神之身的統帥,眼前是定鼎天下,開萬世之基業的功業。這大營之中,滿滿的都是歡聲笑語,人人求戰心切,誰也不以來日大戰爲意。因爲自陳明崛起遼東以來,每一場大戰,都是壓倒性的勝利!現在陳明的戰士有鋼甲護體,刀槍難入。又有大炮之利,可以輕鬆摧破敵陣!
打仗,不就是大炮一轟,然後就是由鋼甲長槍組成的方陣踩過去嗎?
這世間哪兒有大炮轟不爛的敵陣,哪有能擋住鋼甲方陣的敵人?
十萬大軍,人人志氣昂揚,甚至有些同情他們的敵人。那些蒙古人,還有李璮的唐軍怎麼那麼倒黴,居然和自己這樣天下間最強大的軍隊成爲敵人呢?
底下的軍將士卒不把大戰當回事,上面的領軍之將和參謀們,卻仍舊小心謹慎。經過幾年的調教和戰場實踐。明軍的參謀指揮體系,已經越來越成熟了。大批從軍校畢業的青年軍官,在一場場實戰中迅速成熟起來。其中的精英都被網羅到了明軍的各級參謀部門之中。
這一次出征,更是有一個龐大的參謀團隨行,協助陳德興指揮大軍——出征的這十萬大軍被冠上了明王軍團的名號。正兒八經組成了軍團中軍司,還由大明參謀司中最能幹的幾個高級參謀官員組成了軍團參謀司。擔任軍團軍師的更是明軍參謀系統的靈魂人物張熙載少將。
一隊隊塘馬往來於軍團和燕京之間,將燕京的參謀司所掌握的各種情報,在第一時間就送達軍前,送到一票已經領先於這個時代至少幾百年的參謀軍官手中。
“軍師,大名府還被蒙古人的騎兵封鎖,不知道大名城怎麼樣了?蒙古人的小隊騎兵也試圖滲透河間府,不過都被兩紅旗的馬隊擋回去了。”
軍團高級參謀,掛着少校軍銜的王珏拿過剛剛收到的塘報。掃了一眼就對自己的上司張熙載說道。張熙載現在算是位高權重了,雖然只有少將的軍銜,但是卻能以軍團參謀司的名義向下面掛着大將和中將軍銜的軍將、師帥們發號施令。
不過相對的肩膀上的責任也不是尋常少將可比,所以眉頭總是緊擰着鬆不開。聽了屬下的報告,依舊一言不發,低着頭繼續書寫戰場日誌,只是在末尾加上了王珏報告的大志內容。
合上戰場日誌,張熙載才擡頭看着王珏,低聲問:“史天澤到了沒有?”
“正黑旗的塘馬來報,史天澤一行已經到飛狐口了。”王珏看了眼外間的天色。笑道,“說是天黑前就能到咱們這裡。哦,還有。正黑旗的人還報告,李璮很快就要到代州城了。”
“到代州城了?好!”
張熙載把戰場日誌遞給了王珏,站起身道:“日誌收好了。本官現在要去王帳。你派人去營門守着,若是史天澤到了,立即將他請去王帳面君。”
……
張熙載腳步輕快地到了陳德興的王帳外,雖然盡力地要在面子上保持矜持,但是那點笑意還是掩飾不住。
王帳之內,陳德興並沒有研究軍務,而是在和趙復下棋。旁邊伺候的只有一個穿着銀甲,腰帶上掛着橫刀的楊婆兒。
張熙載在外面喊了一聲:“張熙載求見。”
然後就看見王帳的簾子被人挑開。楊婆兒那張誘人的面孔就出現在張熙載眼前。楊婆兒沒有說話,只是做了個肅客的手勢。將張熙載領到了陳德興身邊。
“是廷揚啊。”陳德興朝正給自己行禮的張熙載看了一眼,“飛狐口有消息了?”
“回稟大王,史天澤已經到飛狐口了,天黑前就能到大營!”張熙載一臉喜色地說,“飛狐口,現在已經在咱們手中啦!”
飛狐口到手,通往河東的大門就算洞開了!
“李璮到哪裡了?”陳德興臉上沒有多少喜悅,只是淡淡發問。
一百萬貫加上一個太原王,再買不到史天澤就真是見鬼了。這北地的軍閥,哪一個不是有奶便是娘?現在李璮的這條破船眼見就要翻了,誰不想着早點跳船?
“李璮到代州城了!”張熙載道,“李璮很可能會在代州駐紮幾日,等待大名府的消息。”
陳德興捏着一枚棋子,輕輕敲打棋盤,低聲問:“代州城……代州城防如何?李璮手裡有多少軍隊?軍資儲備如何?”
李璮過往的用兵,都有些遲鈍。所以陳德興估計,自己這岳父老泰山很有可能會固守待變。
“代州城是宋國承平時所築,代州城北就是外三關,往東又有飛狐口。因此是屯兵重地,城池非常堅固。”
回答這個問題的是趙復。他早年流落北地時就曾經去過北三關懷古——那裡可是阻擋遼國鐵騎百年的要塞,卻沒有能擋住女真南下的鐵蹄,實在讓人惋惜……
“蒙金之交時,代州雖然打的激烈,但是城池卻沒有被毀,城防當不在燕京之下。”
現在的燕京城可不是後世的北京城,北京城是朱棣時期建的,燕京則是女真人建的。而代州城則是宋朝所建。這宋朝鼎盛時期建築的城池,當然要比女真人的堅固——而且代州是前線要塞,燕京不過是個處於大後方的首都。從防禦需求的角度而言,當然是代州更加堅固了。如果李璮的主力全都入了代州城,想要強攻下來估計得費點氣力。
陳德興點點頭,又看着張熙載。後者道:“李璮這次出動了金吾衛、右武衛和領軍衛三衛大兵,估計有四萬人。另外還有史天澤的兩萬和張柔的一萬人。如果張柔也降了咱們,那李璮就只有四萬人了。至於軍資倒還充沛,應該可以支撐些時日。”
李璮出動了七萬大軍,自然按照七萬人的消耗準備糧秣,如果有三萬人倒戈,那就是四萬人吃七萬人的飯,要餓死李璮估計有點困難。
“餓不死也沒關係,”陳德興手中的棋子輕輕敲打着棋盤,淡淡道,“先圈起來再說……讓史天澤、張柔和嚴忠濟去包圍代州,咱們直接往太原而去!”
……
李璮這個時候正和他的二皇后霍箏一起站在馬車車廂外的平臺上,扶着欄杆,望着越來越近的代州南門。不知怎麼,心中突然有了一種不祥之兆。彷彿眼前不是一座城防堅固的雄城,而是一所用來圈禁自己的囚籠。
“皇上,起風了,看來很快就要下雪,天氣太涼,奴家扶您回馬車裡去吧。”
霍箏皇后柔柔的聲音在李璮耳邊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李璮回頭看着這個三十來歲,伴了自己十來年的婦人。這蒙古女人初嫁過來的時候可是個不服管束的野性子,爲了調教她可費了不少腦筋,最後還是她哥哥塔察爾幫着解決問題的——塔察爾送了根牛皮馬鞭給李璮,吩咐他霍箏不聽話儘管揍!
想到這些往事兒,李璮笑着搖了搖頭,“沒事兒,這點風雪,我李璮還受得住!我李璮還要帶你去燕京城,一塊兒去享榮華富貴呢!”
霍箏嗯了一聲,從侍女手中取過件斗篷,親手披在了李璮身上。這時候馬車已經緩緩駛入了城門洞。城內街道邊上只有寥寥幾個跪迎的居民。站崗警戒的唐軍倒有不少,大多披着紙甲,不是史天澤的人。
李璮搖搖頭,奇怪地問:“史天澤的人呢?史天澤呢?怎麼沒有見着他?”
霍箏聽了這話,便大聲將策馬走在馬車前面的領軍衛上將軍田師都叫了過來。
“回稟皇上,”田師都聽了李璮的問題,立即回答,“史總管已經帶兵去堅州了,代州這裡,都是咱們的人,皇上您就放心吧!”
“哦。”李璮點了點頭,似乎也覺得可以放心了。史天澤和張柔畢竟不是心腹,大唐如果興盛,他們自然會跟隨,萬一遇到點困難……他們隨時可能倒戈!這樣的人留在城內,是不大放心。
“叫下面的弟兄再加把勁兒,把糧秣輜重進城去。”李璮想了想,又吩咐道,“把夜不收放的遠一些,再派些人去佔領代州城周圍的支寨,多準備些柴草,一旦有變就點火預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