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衆人圍着湖心假山嘖嘖讚歎,觀賞奇景。尤其以斯爾更是圓瞪着發紅的雙眼,一副恨不得將上面的寶石都生吞了似的模樣,要不是戈萊斯在一旁緊盯着,嘴裡反覆唸叨“伸手嶄手、伸腳嶄腳”,說不定早就撲上前去大肆採擷一番了。

遠遠傳來呼喚聲,衆人這才依依不捨的迴轉視線,原來是那位騎士副官在一處廳堂前召喚他們前去。走到跟前,那副官還埋怨:“怎麼還磨磨蹭蹭的,大人還等着你們彙報呢。”

奧迪那瑞賠笑道:“此等美景,不得多見,難免驚詫些。”

騎士副官道:“那位老爺就喜歡搞些附庸風雅的東西,好掩蓋他骨子裡暴發戶的土氣。快進去吧,都等得不耐煩了。”

“不打緊,有好消息,大人們聽了必定歡喜。”戈萊斯勸慰道。

“如此甚好。”副官陪着衆人直奔客廳而去。

衆人走進會客廳一瞧,熟人還真不少。委託任務發佈者,鎮長大人端坐主人位,正翹首期盼地盯着大門入口;騎士團隊長,這一位在入鎮前審查身份時曾會過一面,也在客廳內,不過卻忝坐陪客位;主客的位置坐着一位年輕的騎士,倒是第一次見到。

鎮長最急不可耐,還沒有奧迪那瑞他們就坐,就急忙問道:“那件事怎麼樣了?這麼多天沒有消息,真是急煞我了。”

騎士團隊長道:“老頭子也忒急了,他們既然已經歸來,自然有確切消息帶回,不招呼他們先坐下歇息,就緊巴巴地頂着問東問西,無端地失了禮數。”若是一般的冒險者也不必這麼高看,可是這一隊人馬裡有一位法師啊。這法師在帝國內人數稀少,地位尊貴,能有法師加盟的冒險團必定不是泛泛之流。

這時戈萊斯自行站了出來,他是團隊中推舉出來負責對外交涉任務的,一來他長相俊美,容易獲得別人的善意;二來,畢竟比其他人年長許多,人生閱歷豐富,更能勝任這項職責。戈萊斯往客廳一立,其風姿綽約就先贏得了在場諸人暗暗喝彩,以致於他還未有說辭,就覺得他值得信任。戈萊斯微微露出笑容,鎮長和騎士團長都不由自主地放鬆了心情,下意識地覺得他帶來了好消息,不再如之前那般焦慮。

戈萊斯從背後包囊中解下一物,放在地上礦停產,事關重大,影響帝國的軍務政務,大人心焦也是應該的。不過在下帶來一個好消息,也解大人心頭的糾結。那鐵礦停產的原因,我們現已經查明,是一條成年石化蜥蜴在礦道內作祟。”

“石化蜥蜴啊,”騎士團長沉吟道,“這就不好辦了,而且還是成年的。聽說這魔獸天生具有石化吐息,中者化爲石質,擋無可擋,我們騎士團恐怕無能爲力,看來還是要請求軍部支援,至少也得派一些能夠解除石化狀態的牧師來。”

“這倒是不必。當我們發現了作惡兇手之後,因地制宜地安放了陷阱機關,將那頭石化蜥蜴擊成重傷,然後又尋蹤覓跡,一直追至石化蜥蜴的老巢,將其殺死。只是在與魔獸搏鬥中,被其一口吐息擊破地下河道,引致水漫礦道,只好繞路返回地面,所以才耽擱了些時在禍患已除,大人放心重開鐵礦就是。”

戈萊斯老於世故,將其間生死搏鬥含糊帶過,並沒有詳細描述其中的驚險過程,若是被他人知曉其中的烏龍事件,而那魔獸卻是意外身死,自己一行人不免就會被人看輕了,還不如故弄玄虛,隱藏自己的真實水平,倒反而能取得別人的敬意,他又將地下水源決口以至於淹沒礦道的罪責推到了石化蜥蜴的身上,如果有誰想追究事故的責任,也只能找那死屍了,最後又打了包票,這也是十拿九穩的,那條坑道被地下河水充塞,就算是還有餘生的魔獸,也已經被水流不知道衝到哪裡去了,只要不再向那個方向挖掘,自然是安全的。

騎士團長聞言驚喜之餘,見戈萊斯輕描淡寫將與石化蜥蜴血腥搏殺過程輕輕一筆帶過,不由地肅然起敬。想那石化蜥蜴是公認的強敵,就算是自己親自帶隊,若是沒有充分的準備,也極可能全軍覆沒,哪裡曾想眼前這不起眼的一羣冒險者渾然不將其當作一回事,聽他們的口氣好象這只是舉手之勞,莫不是一幫深藏不露的高高手。騎士團長暗自心驚,殊不知其實只是戈萊斯信口吹噓,還以爲是事實呢。

“你們不知道超出委託範圍之外的工作是沒有報酬的嗎?”騎士團長再次確認他們是否知曉冒險公會的條例,萬一爲了報酬鬧將起來,這羣人可不是容易對付的。

“完成委託範圍以外的工作,只會提升對冒險團隊的評價,並不會提高相應的酬金,這一點我們是早就知道的。本來我們是打算只回來彙報具體情況,並不準備插手其中的。可是若按照常規方法實施,等到派遣剿滅部隊前來,這一來一去,時間就耽擱得久了,對於帝國的軍事生產會帶來不良的影響。我們是帝國的子民,有義務爲帝國分憂,在這種大義的號召下,我們纔會不畏艱難和恐懼,擊殺了這作惡的魔獸。”戈萊斯振振有辭道。

說得就和吃顆糖豆一樣簡單,奧迪那瑞等人微笑不語,任由戈萊斯即興發揮,編造着充滿謊言的故事。其實是因爲形勢所避,無法脫逃,纔會冒險去伏擊石化蜥蜴的事實,在戈萊斯的口中變成了深明大義的有意爲之。戈萊斯的口才真是不一般的厲害。

騎士團長卻深信不疑,超出委託範圍的工作意味着高風險的伴隨,但是根據冒險公會的條例並不會產生相應的報酬,正常人是不會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的。對於此情況欣然而往的,不是瘋子和傻子,就是那種世外高人,那種覺得多管的閒事也是小菜一碟的強人。市井之中,英雄輩出!

戈萊斯深通吹牛的致高秘籍,真話之中套謊言,將自己一夥人捧作蓋世英豪,引得衆人敬意拳拳,最後還趁熱打鐵,指着地下之物道:“這石化蜥蜴已然伏誅,一身皮囊就在此地,大人驗驗?”

騎士團長擺手道:“不避了,現場我們已經再次勘探過,確實是水漫坑道,與你所言相似,可見確是真情。鎮長大人,可以在委託書上簽字蓋章了。”

不料此時,客座上的年輕騎士卻突然插話:“還是檢驗一下爲好,萬一弄錯了,大家臉面無光。”

戈萊斯一愣,心說主事人都沒有異議,你這客人倒什麼亂嘛,但是神情依然如舊,笑意昂然。

騎士團長連忙介紹:“這位是卡斯蒂亞.拉曼查勳爵派遣來追蹤礦坑事件發展的專項調查官。”

那位拉曼查勳爵嚴肅地說道:“職責所在,不可疏忽,還是派人仔細檢查一番纔好。石化蜥蜴的厲害衆所周知,不是可以輕易拿下的,若並非此獠,將來上面追究起來,大家都不好過。”

斯爾怒氣上涌,跳出來道:“怎麼不是石化蜥蜴,它的石化吐息,可以將任何東西都風化,變成飛灰,我們是親身經歷的,怎會搞錯。”

拉曼查勳爵道:“那也未必,大家都知道,地下世界嘛,幽暗無光,難免也會看錯些什麼,說不定就將普通的地行蜥類看成石化蜥蜴,再說如果真象你所言,這魔獸實有開山裂石的威能,你們又是使用何種手段將其絞殺的呢。”

斯爾語塞,暗中埋怨戈萊斯吹牛吹得太過了,現在總不能再實話實說了。

拉曼查勳爵又接着說道:“上峰既然派遣在下作爲這件事的調查官,自然要將事情始末查得清清楚楚,纔算是盡職盡力。大人這裡若是沒有鑑定皮革的匠人,不妨從附近城鎮中借調,反正我必須知道確切的結果。”

騎士隊長也覺得這位調查官太多事了,只要怪獸伏誅,鐵礦重開,這件事就算是圓滿解決了,上面也樂意聽聞到這種消息,誰還會去查究到底作祟的是哪種怪獸呢。不過有道是,縣官不如現管,既然是專職調查員,深究此事作文章,也是職責所在,旁人也無法非議。

鎮長老頭連忙道:“不用了,本鎮就有鍊金術大師,應該能夠鑑別這皮革的種類。”說罷去吩咐僕役。

騎士隊長幫着解釋道:“本鎮是帝國重要礦產區,所以特別從魔法協會聘請了一位專業鍊金術師專職於稀有礦石的鑑定,他也可以優先挑選用於鍊金實驗的原料,也算是雙贏吧。”

“專職於礦石鑑定的鍊金術師,能區別皮革的種類嗎?”拉曼查勳爵提出異議。

“應該能行吧,據他自誇爲了尋找實驗材料,礦石、草藥、動物、飛蟲都認識一些,就算不認識,他還有一本厚得驚人的大辭典呢,我可是親眼所見,而且如果辭典上也沒有的話,他還能使用特殊的手段與遠方的同伴聯繫,獲取正確的答案,反正法師都具有我們無法理解的神秘力量。”騎士隊長對這位鍊金術大師推崇備至,說罷還有意無意地不時盯着奧迪那瑞看。

奧迪那瑞都有點不好意思了,問道:“這位大師什麼時候能到,會不會很久。”

“不會不會,事實上大師就住在鎮長府邸的別院中,這麼有身份地位的人也不能怠慢不是。”騎士團長答道。

正說着呢,外面由遠而進傳來一陣吵鬧的聲音。

“正想找你要拖欠我的材料呢,你倒好,前帳未清,反而還要差使老夫。”

“大師啊秘銀這類金屬可遇不可求啊,雖說這裡是富礦區,也不是隨便就能找到的,這礦又不是我私人的,開採出來的礦石都要上交的不是,我絞盡腦汁剋扣下來的那麼一點不都送到你手了去了。”

騎士團長汗顏,就算是做壞事,也不要明目張膽地說出來呀,轉眼看看調查官,見他無動於衷,也就沒有多話。

拉曼查勳爵也察覺到了騎士團長窺視的目光,低頭漠視,心說,幹我屁事,我只是來調查礦坑停產的事件,這種中飽私囊的醜事可不歸我管,再說每年上繳國庫的貴重金屬除了小部分用於爲貴族高官打造武器甲冑外,其餘的大塊不都被魔法協會用研究的名義給擄走了,這早點給與晚點給有什麼區別,還能節省些車馬。

“是白給的嗎,不都是用老夫極其實用的發明創造交換的嘛,你們得到了那些工具工作的進程不是快了許多,再這麼說,老夫可要翻臉了,大家一拍兩散,若沒有些好處,誰願意呆在這窮鄉僻壤。”

“大師,大師,這次不一樣啊,是少見的魔獸,也許你還可以採集到珍貴的原料呢。”

“沒可能,欺負我沒見識嗎,石化蜥蜴如果這麼容易降伏,也不會被譽爲‘被低估的高等魔獸看它只是被評價爲中階,可是許多高階魔獸見了它也得繞道走,怎麼可能就輕易地被消滅呢。”

“這次的冒險團實力不弱呢,其中還有一名法師呢。”

“法師?塑能師?幻術師?護法師?還是和老夫一樣的鍊金師?老實說,法師又怎樣,老夫我已經達到中階法師頂級了,差一步就可以成爲衆人景仰的高階法師了,可是怎樣,見了石化蜥蜴照樣沒戲,就算是再加上你鎮門口那羣鐵皮罐頭,還是全軍覆滅的命。除非是高階法師出手還有那麼的可能,可是那羣自命不凡的傢伙哪個不是躲在自己的法師塔內,好似一副世外高人的樣子,怎麼輕易出來與魔獸搏命。”

拉曼查勳爵皮笑肉不笑地對騎士團長說:“看來這位大師對你們還是有不少的成見啊。”

“哪裡哪裡,高人嗎,總是有點憤世嫉俗的。”騎士團長抹抹頭上冷汗。

正說話間,鎮長陪伴着一個老頭走了進來。這個鎮長口中的鍊金術大師一身破舊麻袍罩衣,上面滿是污跡,已經看不到本來的顏s人也不修邊幅,猛一看還以爲是尋常的委瑣老頭,唯一能夠突出他身份地位的是他雙手除了拇指以外,每一根手指都套着一個指環!

八個指環!不用想,必定是八個魔法戒指了,第一個反應就是這老頭太有錢了,魔法飾品都是天價,能擁有一個就得付出極大的代價,何況八個。然後又跟着醒悟到這個老頭的魔法造詣深厚無比,魔法飾品並不是可以隨便佩帶的,幾個魔法飾品裝備在一起並不一定會產生疊加的效果,相反倒是極可能相互干擾而致使魔法道具失效,所以通常的情況下都是將魔法道具裝備在身體各個部位,彼此間遠離,才能夠發揮最大的功效,只有那些深通魔法奧義的大師纔敢將魔法道具搭配在一起裝備,而且搭配的魔法道具數量越多,越能夠顯現出本人的實力雄厚。這一位能夠將八個魔法戒指搭配在兩隻手掌之上,足見其擁有同時被鎮長和騎士團長推崇的本錢。

老頭一進客廳就好生無禮:“那隻傳聞中被幹掉的石化蜥蜴在哪裡,快拿出來,老夫的時間緊急,沒閒暇與你們消磨。”

戈萊斯也不答話,要用事實來證明一切,俯身將捲起的皮革慢慢展開。

鍊金術師老夫自看到皮革就已經不再多話抱怨了,及至皮革完全展開,除了奧迪那瑞衆人外,大廳中其他人衆都已經被地板上那張皮子給深深吸引住了。這皮子好大,將地板上的空閒區域填得滿滿當當,就與渡河小舟一般大小,可見得這怪獸生前的體形何等的巨大。

“好傢伙,就算不是石化蜥蜴這等兇獸,單看這怪獸的體形如此之大,我就沒有信心能夠正面與之交戰。”騎士隊長心有餘悸地說道。

“自古英雄出少年啊,想不到衆位年紀輕輕就能夠爲民除此大害,將來前途不可限量啊。”鎮長也感激萬分。

年紀輕輕?!我們之中至少有兩個比你年歲還大的好不好,維洛妮斯掩口偷笑。

“大師,這到底是不是石化蜥蜴的皮子?”拉曼查勳爵不住地詢問鍊金師老頭。

“對啊對啊,拉曼查勳爵明天就回軍部覆命,今天你們就有確切消息遞上,真是太湊巧了。”騎士團長一邊帶着衆人向餐廳進發,一邊還不停地恭維。

拜託!這位上峰派遣來的調查官纔是主角,你不去捧着他。來搭理我們幹什麼,沒見到他那雙兇狠的眼光注視着咱們嗎,估計連吃人的心都有了。戈萊斯埋怨騎士團長不識時務,禍水東引。

一行人各自懷着心事走向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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