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慕雲一路走進去,在一樓的臥室,看到牀上的被子已經全部拿走。天氣越來越冷,很多人家裡,根本沒有被子。或者一家人,共蓋一牀單薄的被子。對窮苦人家來說,被子是很奢侈的生活用品。因此,他們也特別不希望生活在嚴寒的冬季。
還好,牀沒有移動,朱慕雲彎下腰,牀下並沒有發現異常。當初袁旺財做事,還是很細心的,如果不仔細看,很難發現下面會有一個地道入口。
看來,自己得迅速把暗道內的東西轉移走。只要他們找不到電臺,就很難確定胡夢北的身份。如果無法確定胡夢北的真實身份,再要營救,就容易多了。畢竟,胡夢北是雨坪中學的國文老師,這層身份對胡夢北有着很好的保護作用。
當然,除了電臺,還有武器。朱慕雲記得,胡夢北是把手槍的。另外,胡夢北還向他要了兩顆美式手雷。當時朱慕雲還開玩笑,槍和手雷,雖是武器,也可防身,但並不適合他們這些從事地下工作的情報人員。
很多時候,這些東西不僅不能給人帶來安全感,甚至還能給人帶來危險。可胡夢北當時告訴他,與敵人鬥爭,什麼時候都不能丟掉武器。這也是我們黨,經過多年總結出來的經驗。槍桿子裡出政權,沒有槍,只能成爲別人的玩物。
因此,武器和安全,既是相互依存,也是相互矛盾的。這就要看具體怎麼使用,在有些人手裡,能保護自己。如果使用不當,會因此而暴露身份。
手雷的話,朱慕雲相信,胡夢北應該會放在暗道。畢竟那種東西,使用的機會不多。在城市,一旦使用手雷,就應該是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刻。但手槍就未必了,如果被安老大的發現,將徹底坐實胡夢北是地下黨。
還有暗道,這個入口,還能保密多久?朱慕雲必須加快步伐,早知道的話,應該不顧紀律,先把電臺和密碼本拿過來。
每次朱慕雲想違反規定,腦海裡都會響起胡夢北的叮囑,共產黨員都應該有鐵的紀律。一支沒有紀律的軍隊,是打不了勝仗的。作爲一名地下工作者,更要用生命來維護紀律。黨的地下組織,如果所有人都能嚴格遵守紀律,在與敵人交鋒時戰無不勝。
因此,胡夢北這邊的暗道,朱慕雲沒有接到通知,從來不會過來。哪怕他現在是野草情報組的組長,但也只是在業務上是胡夢北的領導。政治上,他還得聽胡夢北的。
胡夢北現在被捕,他也就不用再等胡夢北的通知了。再說了,這種情況,他也等不到胡夢北的通知。朱慕雲觀察了臥底牀下的地下入口,沒有打開的痕跡後,一直就在想,要如何才能迅速回到對面,進入地下室將電臺和密碼本取出來。
然而,計劃是一回事,要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朱慕雲準備帶着二科的人離開時,遇到了安清會的人。爲首之人,正是武尚天。胡夢北的案子,讓武尚天很重視。既然發現胡夢北是地下黨,武尚天想親自來胡夢北家看看。
“朱處長,你在這裡幹什麼?”武尚天問,這件案子政保局都不插手了,朱慕雲怎麼還能出現在這裡?
“我們在抓一個叫安老大的人。”朱慕雲說,他當然不能說,自己是在查案。作爲二處的處長,他抓捕安老大,一點毛病也沒有。
“不必了,這件事由我們安清會負責。”武尚天搖了搖頭,他得知胡夢北身上有傷後,親自看過。
武尚天在上海時,就是特工總部行動總隊的副總隊長,經常與抗日分子接觸。胡夢北身上的傷,他一看便知,這是彈片造成的。而且,身上似乎還有一處槍傷。這樣的傷,只會是戰場上留下來的。
如果這是舊傷,或許還能解釋。可日軍佔領古星已經兩年多,再有這樣的傷,而且還是新傷,就說不過去了。況且,武尚天問胡夢北,是在哪裡動的手術,最近又是誰給他換的藥,胡夢北都答不上來。
事實上,胡夢北被綁架後,除了說他是雨坪中學的國文老師外,就什麼都不肯說了。至於身上的傷,他解釋是遇到了土匪。但在哪裡治療的,他只說不記得了。畢竟,這種級別的手術,不是一般的郎中能做的。如果再說多了,無法自圓其說,反而不好。
“武副局長請,我們馬上走。”朱慕雲說,房間裡並沒有什麼發現,他現在得想辦法進入對面的家裡。
自從朱慕雲搬離朝陽巷後,他來這裡的次數不多。中間袁旺財和羅泉在此住過一段時間,後來三公子和華生把房產賣掉後,三公子的房子基本上空着,只是這處房了,成了胡夢北的新住處。
“你不懂查案,這些事情交給我們,才能最快有結果。”武尚天得意的說。此次抓獲胡夢北真是意外之喜,看來史希俠還是有點能力的。
如果史希俠能多辦幾個這種地下黨的案子,何至於被撤了處長的職務?
“希望如此吧。”朱慕雲不置可否的說。武尚天親自出面,說明他對胡夢北很重視。這個時候,自己阻攔他辦案,除了加深與他的矛盾,甚至引起他的懷疑外,對營救胡夢北沒有任何好處。
“報告會長,有發現。”一名安清會的成員,突然跑過來,一臉驚喜的說。
朱慕雲正要走的時候,安清會的人突然向武尚天彙報。這讓朱慕雲一下子停住了,二科的人這麼長時間都沒發現,安清會一來就有發現?
“朱處長,你先走吧,如果有結果,我會通知局裡的。”武尚天微笑着說。
朱慕雲原本想聽聽,但武尚天把話說到這個程度,他自然不好留下來。出來的時候,朱慕雲看到了楊志,他給了楊志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楊志似乎也領會到了,這個時候朱慕雲找自己,不就是想知道安清會的最新情況麼。
朱慕雲繼續走着,他還沒有走出朝陽巷,突然身後傳來兩聲沉悶的爆炸聲,整個大地都爲之顫抖。朱慕雲很是驚訝,他四處張望,發現胡夢北的房子,倒塌了一角。
“走,去看看。”朱慕雲手一揮,兩聲爆炸聲,讓他想到了自己給胡夢北的兩顆手雷。可是,胡夢北都不在了,房間也被搜查了好幾遍,怎麼還能引爆呢。
朱慕雲走進去的時候,正好看到安清會的人,擡着武尚天出來。此時的武尚天,完全沒有了剛纔的得意,他身上插着一片木板,衣服已經被血染紅了。朱慕雲希望一看,發現史希俠神志還是很清醒的。
“武副局長,出什麼事了?”朱慕雲問。
“我們發現了地道,可是剛打開入口,就引發了爆炸。”武尚天有氣無力的說,他前面正好有人擋住了,否則的話,此時的他已經見了閻王。
原來,胡夢北的兩枚手雷,並非只收藏在那裡。胡夢北用兩枚手雷,做了一個保護裝置。手雷的插銷鐵環,綁了一根細線,兩根細線扎到了入口的門上。平常胡夢北進暗道,只能打開入口一半,要先把細線取下來,才能安全進去。出來的時候,再把細線鉤在上面。
這個機關很簡單,但勝在隱蔽。一般發現地道入口的人,當時心裡很得意,只想着快點進去,當他們把入口完全打開的時候,同時將手雷的插銷完全拔出來了。
安清會的人,都被炸懵了。朱慕雲走進去一看,臥室已經被炸塌。至於暗道,肯定不用說,也已經塌陷。這讓朱慕雲終於放了心,至少,他有時間取出電臺了。
只是不知道這兩枚手雷,會不會將整條地道全部炸塌,如果波及到自己那邊,恐怕電臺也取不出來了。
朝陽巷的爆炸,朱慕雲第一時間向李邦藩彙報。得知武尚天差點死了,李邦藩也暗叫僥倖。如果他一定要把案子接過來,恐怕現在進醫院的,就是自己了。
“局座真是英明,這個案子還是交給安清會吧。我還是在法租界比較好,至少不用挨炸彈。”朱慕雲“心有餘悸”的說。
“既然胡夢北是地下黨,而且家裡還有炸彈,你覺得他會是一般人麼?”李邦藩的想法卻發生了變化。
武尚天受傷,必定是要住院的。剛纔的爆炸,也證實了胡夢北的身份。他不但是地下黨,還應該是地下黨的重要成員。這樣的人物,怎麼可能再交給安清會呢。
“局座的意思,是把胡夢北接過來?”朱慕雲問。如果胡夢北到了政保局,自己就有機會了。
“這件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李邦藩說,這麼危險的事,朱慕雲是不會有興趣的。
以朱慕雲對李邦藩的瞭解,他知道李邦藩動心了。這麼重要的地下黨,怎麼可能讓給安清會呢。武尚天如果沒受傷,李邦藩還不好動手。武尚天的傷勢看上去還不輕,這個時候再不出手,就對不起上天給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