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南鷲頗有些無言,一時之間無從反駁。
雲起太后肅然位登太后,卻是在深宮裡守了一輩子的佛堂,所有的美好年華都葬送在祠堂裡了。這些罪過,都是南鷲親眼看着的。
所以凝歌說起雲起太后時候,難免帶着不甘心。
南鷲無從反駁。
“哥哥不要忘了,現在凰家的軍隊在靠商家撐着,這天下的經濟,也都是商人一手累積。而且,你的妹妹,也是個商人。”凝歌淡淡的說道。
瞧見南鷲面色複雜,又補充道:“我與兄長分開多年,初見面以爲是個敢愛敢恨的真漢子,卻不曾想還有這麼迂腐的規矩。哥哥是在提醒我還是在提醒自己呢?祁兒希望,這些話,哥哥不要搬起來砸自己的腳。”
“這是什麼意思?”南鷲面上一陣尷尬,但是卻飛快的恢復了原樣,死死的盯着凝歌,好像是生怕被凝歌看穿了心思一樣。
“哥哥的心思,祁兒多多少少是懂一些的。”凝歌別有深意的道。
南鷲面上一陣尷尬,嘟噥道:“你懂什麼?”
凝歌作思考狀,許久才道:“不過那凰肆,若是揭了面具,也算是一個美男子。”說罷了話,凝歌也沒等南鷲再有更多的反應,就舉步進了雲家大宅,只留下南鷲愣在原地,一陣風起,長髮就跟着一陣凌亂。
什麼時候看出來的呢?
很明顯嗎?
他他她……怎麼會看不出來呢?
轉而一想,自己似乎是被凝歌帶離了局面,連忙追上凝歌道:“早就跟你提點過,要離凰家人遠一些。”
凝歌行走的速度飛快,聞言卻是連頭也不曾回一下,只俏皮的眨了眨眼睛:“是了,我們兄妹好容易相認,總不至於要跟你搶人才是。”
“你渾說些什麼?”南鷲蹙眉,辯駁道:“我纔不會……”
“不會什麼?”凝歌止住了笑意和南鷲笑着鬧着走遠,卻沒有發現身後遙遙站着的那一襲紫衣。
華麗的衣襬垂在腳面上,玉冠束髮,手裡一把山水常青扇面的描金扇,裝飾一般的端在胸前,瞧着凝歌和南鷲的方向若有所思,許久,才一抿薄脣,像是下了決心一般旋身離去。
凝歌要求劉生將流襄從凌雲布莊風光娶走,只是遞了話過去,那劉生就毫不遲疑的答應了。
捏着劉生回覆的信箋,凝歌的嘴角浮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將信隨意的丟在一邊的桌上,端起一碗茶水,輕輕抿了一口,若有若無的兩個字從脣畔滑落出來:“極好。”
這當真是極好。
既然劉生這樣配合,她必定是要給足了他臉面,這流襄出嫁的事情一定要極盡奢華盛大,總要讓這雲城裡人人都知曉這事情。
凝歌將茶碗放在桌子上,眼睛裡閃着明亮的光澤,臉上的神情讓人琢磨不透。
迎親的日子定了下來,在凝歌的指示下,凌雲布莊的人很快就忙碌了起來,這兩日做生意的時候,這店裡的活計也都顯得比往日喜慶了幾分,若是有顧客詢問,那夥計必定會仔仔細細的如實相告,往往換來許多的恭喜聲音。
凝歌在後院聽七九說着外面的人如何議論這即將到來盛大婚禮,並未做過多評論,只是淡淡一笑,眼神又深邃了幾分。
這段時間裡,凌雲布莊張燈結綵,處處張貼大紅的雙喜字,穿着喜慶的下人來回穿梭,成箱的嫁妝擡進凌雲布莊,惹得前來買布料的顧客都忍不住咂舌,這凌雲布莊當真是好大的手筆。
因爲有前期這樣聲勢浩大的爲流襄準備嫁妝,所以等到大喜之日,自是有許多的人前來圍看,凌雲布莊的門前當真是熱鬧紛繁。
這接親的花轎還沒到,凌雲布莊的門前就圍了許多瞧熱鬧的人,各種奉承恭喜的吉祥話不絕於耳,凌雲布莊的活計也都乖巧伶俐的,散了許多的糖果給圍觀的人,又是惹來一陣恭賀聲。
與外面的喧囂截然不同的是內院的安靜,透過雕花的窗子看過去,一襲水藍色素淨衣服的凝歌站在圍了紅色喜綢的銅鏡前,將一朵嬌豔的芙蓉花簪在了身穿大紅戲服的女子鬢間,爲原本就美豔的人兒又增添了幾分妖冶。
“當真是個美人胚子”,凝歌淡淡一笑,拿起放在桌上的象牙梳子細細的梳理流襄一頭烏黑的長髮,一下一下,很是認真。
流襄伸出一隻手輕輕撫上自己的臉,鏡子裡的人兒臉上卻無半分作爲新嫁娘的喜色,晶瑩剔透的眼睛裡只有濃濃的恨意與清冷。
有風兒從窗子吹了進來,將帖子嫁妝上的大紅喜字吹的嘩啦啦作響,卻是將這安靜的房間襯托的更清靜了幾分。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現象,明明應該是熱鬧紛繁的,房間裡被火紅的喜綢裝扮着,怎麼看上去,這都應該是一片喜色,但是凝歌與流襄的存在卻是安靜至極。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齊眉……”
凝歌淡淡一笑,這嫁人的規矩很多,只是今天對她們來說倒有幾分嘲諷了。
流襄把玩着垂在胸腔的一綹頭髮,眼睛裡帶着恨意:“我會讓劉生得到應有的報應!”
凝歌聞言,爲流襄梳着頭髮的手輕輕頓了一下,但是很快就繼續梳了下去,淡淡的說道:“三梳玄孫滿地。”
流襄的眼睛裡閃過驚愕,或許是詫異於凝歌的這些話吧,一時間竟是愣在那裡,不知應該說什麼纔好了。
凝歌將梳子放在梳妝檯上,象牙的梳子與桌子碰擊,發出清脆的聲音,像是敲在了心上一般,又像是心口有涼風吹過,冷冷的讓人有些恍惚。
“流襄,你知道我爲什麼要你嫁給劉生嗎?”凝歌眉眼如炬,看着鏡子裡的女人淡淡的問道。
流襄只當凝歌提醒她不要忘記自己的使命,咬着自己的嘴脣咬牙道:“我知道,報仇。”
凝歌輕輕嘆了口氣,皺了皺眉頭,看來自己的擔心果然沒錯。
流襄心裡裝着恨,這是凝歌需要的,但若是被仇恨衝昏了頭腦,壞了她的計劃可就不好了。
見凝歌久久沒有迴應,流襄有些惶恐,兩隻手緊緊的絞在一起,再三表明自己的態度:“我一定會讓劉生得到應有的報應,我……”
“夠了!”凝歌沉聲打斷流襄的話,臉色有些不好:“你錯了。”
流襄疑惑的看着凝歌,嘴脣動了動,卻是一句話也沒能說出來。
“流襄,你記住我只是讓你嫁給劉生”,凝歌看着鏡子裡惶恐的女人嚴肅認真的說道:“你只管做去劉生歡喜的新娘子,至於其他的事情聽我安排。”
衝動有可能會毀掉一個原本週詳的計劃,凝歌可是不希望流襄會破壞這些。
凝歌的語氣裡帶着不容置疑,流襄雖有疑惑卻還是謹慎的點了點頭:“我知道。”
風吹芙蓉花兒,房間裡都是淡淡的花香,這可真是一個美好的日子吶!
凝歌淡淡一笑,取過擱置在一旁的大紅蓋頭蓋在了流襄的頭上,阻斷了女人望着鏡子的視線。
“姑娘,吉時已到,迎親的花轎已經到了大門口”,塗脂抹粉的喜娘將自己打扮的像是一株活靈活現的雞冠花,堆着滿臉的笑衝着凝歌說道。
凝歌點了點頭,手在流襄的肩膀上輕輕按了一下然後鬆開,淡淡一笑:“如此,就扶新人上轎吧。”
喜娘一邊說着吉祥話,一邊伸手扶住了流襄,亦步亦趨的朝着大門口的方向走去,凝歌站在房門口看着人離去的背影,嘴角扯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你倒是好大的手筆,竟然送了劉生那人這麼多的東西”,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凰肆衝着凝歌笑道:“這會兒是不捨得了嗎?”
凝歌看了一眼凰肆,笑的很是意味深長,轉身走進房間,自斟自飲了一杯茶水,才說道:“有舍纔有得,你焉知他日我不會加倍取回呢?”
“的確是你的風格”,凰肆也笑了笑,學着凝歌的樣子自斟自飲:“這帶了喜氣的茶水果然是極好的,清香醇厚,讓人脾胃生香。”
凝歌聞言挑眉,瞟了一眼凰肆,涼涼的說道:“聽你如此說,我倒是不知道這白水竟然還這樣美味?”
說罷,凝歌將杯子放在桌上,似笑非笑的看着滿臉 尷尬的凰肆,杯子裡的水清亮無瑕,可以清楚的看到杯子雪白的內壁。
“這個……”凰肆乾咳了兩聲掩飾自己的尷尬,嘴角不自覺的抽了抽,半晌纔將皺着的眉頭舒展開,不自在的笑了笑:“是麼,是麼……”
見凰肆如此,凝歌忍不住笑了笑:“找我何事?”
凰肆見聽凝歌終於轉移了話題,暗暗長出了一口氣,笑了笑:“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只是好奇你爲什麼會這樣大張旗鼓的將流襄從凌雲山莊嫁出去,不擔心招來非議嗎?”
流襄的身份衆人皆知,劉生是一鳴布莊的掌櫃,凝歌此舉無意是給人留下話柄,因此凰肆纔會心中存着疑惑過來一問。
“你以爲這樣做是給劉生臉面?”凝歌皺着眉頭似笑非笑的看着凰肆,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笑意:“我只是想要顏家的人知道罷了。”
劉生的夫人剛剛過世沒多久,他就如此大張旗鼓的迎娶新人入門,真是不知道天下人會如何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