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敲棋子落燈花,公主好雅興。”
淡淡笑意中帶着凌冽之氣的聲音隔着空氣就傳到了凝歌的耳朵裡,彼時凝歌正執着一枚黑子不知應該落在何處。
白子已經被黑子團團圍住,看上去已經絕對沒有可以逃出生天的可能,當然她也不允許自己精心佈置的棋局被破壞掉。
喚月等一衆宮人已經被凝歌支開了,所以這個男人可以大大方方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毫不客氣的坐在了距離凝歌最遠的一處楠木椅子上,眼角微微上斜,流出清冷一襲清冷月光。
凝歌卻好像被自己的棋局所吸引,頭也沒有擡一下,終於隨着“啪嗒”一聲,黑子落在了它應該在的位置,隨即白字被收進了棋盒內。
昏黃的宮燈映着因風而動紗幔,光影搖晃,影影綽綽,帶着幾多朦朧的意味兒。
凝歌依舊執拗的盯着自己的棋盤,好像這大殿中並無這一人,那人也不着急,除了眉眼處更加冷了幾分。
“真是毀了一局好棋”,凝歌淡淡說道,皺着眉頭將手裡的黑子扔在了棋盤上,凌亂了一局好風景,“絳寒,你說呢?”
絳寒看了一眼凝歌,淡淡的說道:“還未到收官之時就已經破迫不及待的開始窮追猛打,這必定是沒有好結局的,欲速則不達的道理,公主心裡應該清楚的吧?”
凝歌點了點頭,從榻上走了下來,隨手在棋盤上捏了一枚棋子,嘴角扯出一抹嘲諷的笑,“最起碼,這白子沒有贏。”
“也可以說沒有輸,不是嗎?”絳寒的聲音依舊是一如既往的冷淡,聽不出太多的情緒,也是,他一直如此,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凝歌皺了眉頭,冷冷的說道:“找什麼事情,說!要知道我是沒有太多耐心的。”
絳寒點了點頭,盯着凝歌明亮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道,“放了凰九。”
放了凰九?怎麼可能?她恨不得讓她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你覺得可能嗎?”
凝歌的聲音比剛剛更加冷淡了許多,每一個都像是經過數九寒天一般,她怎麼可能放了她?
如果不是凰九,就不會有那麼許多的悲劇!
少秋不會死!
她的孩子不會死!
玉卿不會死!
固倫不會死!
……
所以,她怎麼能放了她?
如果能讓凰九萬劫不復,她甚至願意捨命相陪,所以她怎麼能放了她?真是荒唐!
“不可能!”
凝歌冷聲說道,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絳寒的眼睛,這個男人真是長了一張不讓人親近的臉,冷峻的眸子讓人稍微靠近就能感覺到肅殺的意思。
絳寒難得的皺起了眉頭,眼睛裡倒映着凝歌纖瘦的身影還有帶着恨意的眼睛,心裡竟是生出一種淡淡的憐惜,這感覺來的很突然,讓絳寒覺得有些意外,但也只是一瞬間而已。
“必須放人”,絳寒一字一頓的說道。
他知道凰九被關在冷宮裡,卻是怎麼都找不到那人,想必是被凝歌特意換了地方,因此纔來找她。
凝歌揚起眉頭冷冷一笑,“你以爲我還是我?”
曾經的凝歌對絳寒的話言聽計從,即便去伺候別的男人也心甘情願,可惜,那個可憐的女人能早就已經香消玉殞了,此時的凝歌對這人已經沒有半分情意。
如果他還以爲她會念着舊情聽他的話,那可就真是太蠢笨荒唐了!
“凝歌……”絳寒皺着眉頭喚道,聲音的清冷有了一些渙散的意味兒。
“你應該稱呼我公主或者凝妃娘娘”,凝歌冷冷一笑,這個男人可真是越來越讓她瞧不起了。
人貴有自知之明,他竟然還將自己看的那樣重要嗎?
“你以爲你囚禁了凰九就可以掌控整個局面了嗎?”絳寒沉聲說道,“這隻能給你自己惹來無窮無盡的禍患。”
“哦?是嗎?”凝歌挑起了眉頭,嘴角微微上揚,眼睛眨了眨才冷冷一笑,“我還真是不知道絳寒將軍竟然還有這未卜先知的本事,或者絳寒將軍就是這無窮無盡的禍患,對嗎?”
凝歌的話裡夾槍帶棒,讓人聽着十分的不舒服,絳寒的眉頭皺了又皺,卻是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她有足夠的理由惱恨他!
“你……”
絳寒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應該說什麼纔好了,眉頭卻是越皺越緊,像是要將眉毛之間擰成一個大大的疙瘩。
“我很好,不勞將軍費心”,凝歌淡淡一笑,“我現在是越來越沒有耐心,尤其是被人攪了一局好棋,這心裡就尤其的不痛快,所以將軍如果沒有別的事情,就請吧!”
她是屬於自己的,誰也不要妄想來左右她的人生!
絳寒像是沒有想到凝歌會說出這樣的話,一時間竟然愣在了半天,半天才沉聲說道:“你是要與凰九同歸於盡嗎?”
“我不喜歡給別人陪葬,如果可以,我倒是很希望可以端着一杯茶水看她一點點死去。”
一抹邪魅的笑容在凝歌的脣瓣上綻放開來,像是午夜的罌粟,帶着無盡的誘惑與危險。
絳寒點了點頭,“如果你不想給凰九陪葬就放掉她!而且你將皇后的位置還給她!”
這可真是她聽過最好笑的笑話!
她費盡力氣將她送進冷宮,現在竟然還讓她將人放出來,這可真是荒唐至極!
“絳寒,你以爲你隨便的說幾句什麼話,我就會聽嗎?當真是自以爲是!”
凝歌坐在絳寒對面的位置,笑的很是冷淡,每一道眼神都好像是帶着凌冽的殺氣一般,大殿裡的空氣好像都被凍住不會流動了一般。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的道理,你應該知道的吧?”絳寒皺着眉頭淡淡的說道,“你以爲殺了凰叄關了凰九,凰家就任憑你搓扁揉圓嗎?”
凝歌很不喜歡絳寒說話的語氣,眉頭皺了起來,心裡生出許多的厭惡,“凰家現在是你的主子,你自然這樣說,可惜的是這些話對我沒有辦法作用。”
絳寒的眉頭皺的更緊了,他不知道這個女人什麼時候變的這樣偏執了,簡直是讓無可奈何。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在你們的預料之中的,這一次,我要凰家死”,凝歌咬牙道,腦子裡閃過的是一張張悲慘死去的面孔,那些都是她曾經最親近的人。
絳寒凝眉看着凝歌,眉頭皺的更緊了,像是要看穿凝歌的心事從而可以找出應對她的法子。
“你覺得死在凰家手裡和死在鳳于飛的手裡,哪個會更慘一點?”
絳寒冷冷的盯着凝歌,這個女人有些神志不清了嗎?
他的話,她是一點也聽不進去了。
“什麼意思?”凝歌冷聲問道,好像絳寒不說個清楚明白,她就不會善罷甘休一般。
“凰家不止一個凰叄一個凰肆一個凰九,你不要忘記還有一個凰年一”,絳寒沉聲說道,“你以爲你將凰九困住即可以拿捏的住整個凰家了嗎?真是不自量力!”
凝歌恨恨的等着絳寒,“這是我自己的事情,與你好像並無太大的關係吧?”
絳寒點了點頭,“你的事情與我自然沒有太大關係,但是凰九的事情與我有關係。”
“她是你的主子,我知道,你不必提醒”,凝歌冷冷的看着絳寒,“如果我不放凰九,你會殺了我嗎?”
絳寒微微一怔,隨即搖了搖頭,“我不會,但是凰年一或者鳳于飛會。”
鳳于飛?
凝歌的臉色微微一變,冷眼瞧着絳寒,“將話說清楚。”
“何必我說的清楚呢,你自己心裡不是很明白的嗎?”絳寒的聲音依舊冰冷的毫無溫度,整個人都好像是從冰天雪地裡走出來的一般,這可真是讓人無奈的很。
“自己明白的道理何必一定要讓別人說透徹?”絳寒淡淡的說道,“凰家落到今天的地步與你有脫不開的關係,也可以說是你一手造成的,你覺得凰年一會放過你嗎?”
“你覺得他會殺了我?”凝歌擡起眉頭,“即便他手中有兵權,但是也不敢跑進皇宮裡來殺人的吧?”
絳寒的眼睛裡有許多的詫異,“你覺得殺手是做什麼的?”
凝歌承認絳寒的話有道理,但是心裡仍舊不願意就這樣放過凰九,“那又怎樣?”
“那又怎麼樣?”絳寒冷聲反問道,“或許你是不怕死的吧,但是若是死在鳳于飛的手裡,你是不是會不甘心?”
凝歌一愣,聲音竟然有了幾分急促與顫抖,“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
“如果鳳于飛的實力足以將凰家連根拔除,他不會留着凰九不殺,也不會留着凰年一這樣的禍患,你就真的有把握凰年一拿着鳳翎國的安危威逼鳳于飛的時候,他真的能夠選擇保全你嗎?”
凝歌只覺得一盆冰水從頭頂澆下,整個人頓時手腳冰冷起來,心裡好像有什麼慢慢凝固住了。
她沒有把握在鳳翎國和她之間,鳳于飛會選擇她。
她可以確定是鳳于飛一定不會捨棄鳳翎國。
這樣的認識讓凝歌覺得這個大殿四處漏風,寒氣一陣陣的吹進來,然後透過的毛孔鑽進去,一分一毫的都是冰冷。
因爲太冷,所以有些疼,心疼。
時至今日,她竟然還不能確定他的心,這委實有些好笑,真是好笑得很吶!
絳寒看着凝歌有些泛白的臉孔,點了點頭,“既然你已經明白了其中的厲害關係,自然應該知道該怎麼辦了,我就不多做打擾了。”
這個人總是這樣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不過凝歌此時已經沒了心情去看他怎樣,她被自己和鳳于飛之間的關係給驚到了。
原來這日子過的這樣渾渾噩噩,一直在爭在鬥在復仇,可是今日突然發現一直不去想的事情被突然翻出來竟是如此的讓人心疼。
鳳于飛,對你,我當真的如此無可奈何嗎?
凝歌的眸子明滅變化像是因爲風過而隨意飄動的帳幔,晦暗不明。
突然而來的認識讓凝歌一宿未眠,站在窗前,不知不覺就到了天亮。
喚月進來的時候,凝歌正望着院子裡頂着露珠的綠葉發呆。
“娘娘,凰肆公子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