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歌腦中思緒清晰了許多,仔細想了想。這才明白她是在池塘對面,從曳香院的側門就冒冒失失就闖了進來。
凝歌曾經說過要和這裡斷絕關係,自從上次那一曲驚墨鬧了太后的壽宴之後,凝歌對於鳳於曳總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好似怨恨又如何都怨恨不起來,好似失望卻也不曾爲此心有多痛。
她連忙掐滅了燈籠轉身想要走,至少是在那兩人沒有發現她之前儘快的脫離這裡。
曳香院充斥了太多噩夢一般的東西,凝歌至今還記得那池塘裡水的溫度。母親,或者是李平又猶然在耳邊。
一想起來就悲悲切切,又想到自己在這裡這樣狼狽,不想招惹老虎卻是被壓在虎爪下的處境,心中難免是有些酸澀。
只是這邊剛挪動了腳步,卻猛然聽聞耳邊一陣風響。凝歌穩住了腳步,猛地回頭看過去。就見對面涼亭裡鳳於曳對面坐着的那個人早就不見了,而河面上正騰空而來一個長袍男子,天色暗黑瞧不清那人的正臉,只見他衣帶翻飛,長髮繚繞,腳尖不過是在那平靜的水面上一點,還沒有等水面上的漣漪散開就已經騰空而上,不過是三兩下的功夫就已然落定在凝歌面前。
“是誰?怎麼來了就想走了?”一道帶着笑意的聲音破空而來,凝歌卻還在注意水面上那盪漾的漣漪。
說起盪漾都是誇張,因爲那水裡無故總要冒出一個魚嘴來,紅黃藍綠在水裡一陣翻騰,分不清那男人到底是踩着魚而來的還是踩着水而來的。
若是踩着魚來的倒是極爲有趣,若是踩着水來的當是在凝歌心中如同神一般的存在。
輕功真是極好的。來無影去無蹤。
再看那男子的鞋子,沒有半分濡溼。果真是踏水無痕,做到了金庸書裡輕功的最高境界了。
終究還是被發現了呢。
凝歌眼神微閃,下意識就後退一步,低下頭衝着那男子福了一福。
“奴婢不過趕着夜路回宮,半途中迷了路誤入這裡,還望公子恕罪。”
那男子端着一隻手,另一隻手裡一把描金的摺扇在胸前“啪”的一聲打開,眯着眼睛道:“迷路?”
凝歌頭更低了,心中卻是疑惑的很。
奇怪,這男子分明不是她認識的任何一個人,爲什麼聲音卻是聽得這樣熟悉?
“公子?”那男子又淺淺吟道。
那聲音輕緩,撩撥的凝歌平靜的心河一陣翻涌。
“擡起頭來我瞧瞧?呵呵,倒是要看看那個宮裡的丫頭不怕死要迷路到這曳香院來……”
說着一把摺扇就向着凝歌的下巴挑過來,只是那摺扇卻呼呼帶風,顯然是灌輸了內力的。凝歌本能的向後飛快退了一步,卻不料那人不依不饒,又揉身而上,摺扇貼着凝歌不肯放鬆。
“呵呵……到是還有兩把刷子。”那男子輕笑一聲,探究的看着面前小巧的身影,總是覺得這女子是在哪裡見過,只是這美嬌娘卻總是不肯擡頭,只叫他看着她的頭頂一圈盤的結實的長髮。
這怎麼行?
凝歌三退兩讓就到了池塘邊上,前面是鳳於曳身邊的人,後面是那冰涼刺骨的池水。凝歌不禁要哀嘆自己命苦,難道她非要跳到池塘裡才行嗎?
男子不依不饒,一把描金摺扇耍的跟靈蛇一樣,只繞着凝歌的手臂翻來翻去片刻也不曾給凝歌留還手的餘地。
凝歌騰空一個帥氣的側踢,逼的那男子不過後退了兩步又穩穩的落地。眨眼之間又逼近的要貼合在一起。
那男子身上穿的紫衣,紫衣邊上卻以金線滾邊,晃的凝歌一陣眼花,格擋了那摺扇之後腳下一個踉蹌,險些就要摔到水裡去。卻不料那男子一伸手,拉着凝歌的腰肢一轉就把凝歌帶上了岸。
“姑娘,打不過就跳水可不是什麼好習慣呢。”那男子依舊笑着,凝歌的耳朵正好貼在那溫熱的胸膛上,更甚至能聽見聲帶震動的餘震感覺,蔓延到胸膛,連着心跳一起傳進凝歌耳朵裡。
那男子低頭瞧着懷裡的女子,險些一晃就摔倒在地。凝歌趁着機會用力掙扎了一下就掙脫了那男人的懷抱,臉上登時一陣燥熱通紅。
“是你?!”那男子驚訝道。
凝歌終於肯擡起頭,自認自己走錯了地方已經是被這男人耍的夠久了。
“你認識我?”凝歌上下打量着面前的男人,濃眉入鬢,生的一雙桃花眼,眼角微微上挑,配上那薄削的紅脣也跟着上揚,恰到好處正是一個紈絝公子的形象。
本就生的一副好皮囊,趁着身上那低調華麗的紫色長衫。更顯得他長身玉立,英俊非凡。
她在這個世界認識的男人少之又少,何況若是遇見這樣好看的人斷不會毫無記憶。難道是從前的凝歌公主認識的麼?
凝歌百思不得其解,又怕泄露了身份索性也就不吱聲。
男子眼神裡隱約有星光閃動,微微帶着許多的欣喜,好似一雙眼睛都點了燈一般亮堂了起來,說話之間的笑意更甚。
看來那一夜之別,終究是不曾叫這女子對自己有過任何一點印象呢。分明是吻的熱烈,看似清醒,可是她卻不認識她了。
是了,這個可不就是一天前在冊封宴會上喝醉了酒的凝妃娘娘凝歌麼?
凰肆這樣想着,就覺得脣上滾熱的一陣乾燥,那天在假山下那熱辣辣的吻到現在還在脣上殘留這一絲溫度,那日的率真也歷歷在目。今天還在和鳳於曳問起凝妃的事情,就毫無預兆的抓到了這個“小賊。”
今日一見,果真是緣分。且凝歌又沒有叫凰肆失望,這功夫了得,性子也夠淡然。
他喜歡。
只是佳人就站在自己面前,顯然對他這張引以爲傲的臉充滿了抵抗力——毫無印象。
這真是件傷人的事情呢。凰肆懊惱扶額。
終究是改了口道:“聽說過。”
凝歌暗想自己什麼時候這麼出名了,“不知公子貴姓?”
凰廝苦笑,公子?
這普天之下直到他這個人的,怕是再也沒有人敢叫他公子的呢。
不過想起來凰家如今聲名赫赫,但是卻難辨忠奸,怕是一報上名號就要嚇的人畢恭畢敬的,多無趣?
凰肆收了手裡的摺扇在掌心無意識的敲打着,正巧瞧見按水裡浮浮沉沉的錦鯉,笑道:“姓魚。”
凝歌眼角微抽,只覺得自己是越來越有算命的天分了。
踏魚而來就叫魚公子。這名字還真是和凰家八子的奇葩名字有異曲同工之妙。
她無意識的就看了一眼池塘,卻是壓抑這笑意道:“打擾魚公子和王爺夜話。本妃這就告辭了,還請公子借個道。”
既然是聽說過,那麼也該是知道她是皇帝的妃嬪。凝歌着重咬住了本妃二字,卻不料那凰肆卻好像根本不在乎這回事一般:“娘娘既然來了,不如就一起坐坐?”
凝歌搖頭:“不必,着急回宮裡去。”
“這麼晚了……娘娘是從何處來?此時正是午夜值更的時候,外面遍佈巡邏的侍衛,若是娘娘這樣從曳香院出去……”凰肆敲打折扇的聲音更甚……
凝歌腳步一頓,竟然當真聽見了曳香院外有打更的鑼鼓聲音。
心思一轉,就毫不猶豫的準備繞過那池畔去亭中坐着,凰肆搖了搖頭,前行幾步把凝歌攔腰一抱就踏上了水面。
“你幹什麼?!”凝歌瞧着下面倒映着燈影的河面也不敢掙扎,只能緊緊的攀附着凰肆的肩膀,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腳就已經腳踏實地的落定在涼亭前的青石板路上。
鳳於曳端坐於涼亭之中,手邊慣常放着他常用的七絃琴一張,只是腿腳在石桌下面緊繃着,擺着一種詭異的僵硬姿態。
見是凝歌,原本端着酒杯的手一抖,目光停留在凰肆攬着凝歌腰身的手上,隱約有暗沉的星光閃動。
凰肆挑眉,卻絲毫沒有挪開的意思。
“凝妃娘娘。”鳳於曳開口,一口飲盡了杯中酒:“要恭喜您晉封。”
凝歌一閃身離開了凰肆的控制,隨口道:“託王爺洪福,好歹是回了長歌殿。”
鳳於曳苦笑,拿起了靠在另一個石凳上的虎頭杖給凝歌騰出面對湖水的位子,拿了一個青瓷杯子給凝歌滿上酒。
“坐吧。”
凝歌猶疑了一下,終究還是坐下了。
凰肆站在凝歌身後,手裡的摺扇有一下沒一下貼着胸口不斷的搖晃,眯着眼睛看着凝歌和鳳於曳之間有些生澀的互動。
這些年他遊走在外,偶爾會和宮裡的鳳於曳有書信往來。不過是前些日子被凰家召回之時提前和鳳於曳說了一聲。
鳳於曳修書一封,提及這宮中太后壽宴被鬧的事情,這才說起來這凝歌。
鳳於曳不過是寥寥幾個詞提過這個凝妃娘娘,不過說的是那日驚墨一曲鬧了太后壽宴的事情。照理說要如此的利用凝歌,那麼凝歌在他心中絕對也是佔不了任何的位置的。但是如今看來鳳於曳和凝歌之間的關係,似乎絕對不像是他說的那樣簡單呢。
凰肆想着鳳於曳寥寥幾行字句,卻是和昨日裡冊封宴上見到的凝歌毫不相配。只是這不相匹配卻是叫凰肆上了心,那凝歌若非是逼不得已,就是甘心被鳳於曳利用。
他好奇的是,這個女人是如何在太后和鳳于飛甚至是鳳於曳這三個人中間奇怪的裂縫中存活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