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 輿論
除夕之夜的時候,戚繼光跟三姑父趁着夜色,從深山裡面回來,這個時候亞楠看到戚繼光的眼神,充滿野性,連着三姑父的眼神,都牟利很多。
三姑很是開心,這一年,不僅僅生活的很是輕鬆,連自己欠的債,竟然都能全還了,自己織繡的那些東西,加上相公進深山打獵掙得,不僅僅全還了爹借給自己的一百兩還樑家村村民的債務,還存餘了十五兩銀子。
三姑被相公抱着的時候,極爲滿足的說着自己的打算。
“家明,志廣跟着大哥他們去上原讀書,原本我沒有錢的時候,也只能依靠大哥援助,現在我的織繡能掙錢,你的獵物也能賣錢,我們不如一年給志廣帶上十五兩銀子,另外我還想一年補貼爹孃一些家用,我跟志珍兩個,在家裡一年也要花銷不少。家明,你覺得呢?”
“嗯,都聽你的,就是你織繡的時候,千萬別太累了,傷了眼睛,累壞了身子,我跟戚少爺,現在靠着打獵,也能掙不少銀子,你也別太趕織繡了。嗯?”
家明用力將子玥擁抱着,每次只要想到子玥,自己就充滿了鬥志,自己苦了子玥這些年,他日一定給她最美最好的日子,讓她在自己爹孃面前,挺起腰桿來。
“不,我多織繡一些,你就可以少打獵一些,我怕你有事,家明,家裡現在過得越來越好了,你跟着戚少爺,少打一些獵物,好不好?我總是擔心?”
子玥撫摸着家明越來越堅硬的下頜,心疼的厲害。
“沒事的,戚少爺說這些獵物比敵人遜色多了,只有多殺獵物,將來才能多殺敵人,建功立業,掙一個功名,封妻廕子,你放心,我會小心的保護好自己,不會出事的。”家明保證似的安撫着擔心自己的妻子。
趙子誠正在真誠的感謝戚繼光,感謝他教導六弟識字,這次回家,六弟不僅僅將那些不認識的字全認識了,還教會了家裡的其他人,現在家裡除了爹孃不識字之外,其餘的皆算得上基本識字了。
三妹的女兒,志珍還小,但也跟着學會了不少字,特別是三妹,如今不僅僅識字了,連織繡也是精細貴重起來,僅僅一年,織繡就賣了六十多兩銀子。
想到這的趙子誠有些苦笑,連妹妹的織繡都比自己這個同進士大哥掙得多了。甚至是三妹夫靠着打獵,也能掙五十多兩銀子,罷了,家裡越過越好便好,自己身爲大哥,該高興纔是!
“不客氣,其實我也應該謝謝你們,若非是你們一家,我還不知道在哪窩着躲避我大伯呢!
你們放心,這一年來,村裡根本沒有人見到我,再過一年,我就能參與朝廷的武科舉,到時候,我就能堂堂正正的站在天地間,打擊敵寇,再也不用躲避我大伯了。”
戚繼光說到他大伯的時候,兩眼發出狼一般的幽光,陰森森的,殺氣十足。
亞楠對現在的戚繼光,很是好奇,進山一年難到真的會有如此大的變化?他看起來比去年的時候,兇狠多了,就是不說話,也給人很大的壓力。
亞惠在家看到他,都繞着他走路,說是怕見他的眼睛。不僅僅是亞惠,就是家裡其他人,也都贊成亞惠的話,說戚繼光的眼睛,很兇。
也許只有這樣的鐵血硬漢,才能讓那些倭寇,潰不成軍。
“你不怕我?”戚繼光忽然走向前面的亞楠,高健的身形站在亞楠面前,顯得更具震懾。
“不怕!”亞楠勇敢的對上如狼一般兇狠的眼神,甚至帶上細究,歷史上的戚繼光,便是這樣訓練出來的狠勁麼?
戚繼光有些詫異,自己因爲在黑夜中狩獵,練就了這樣的眼神,樑家明就曾說過,自己的眼神像山裡的狼,光是看着人,也給人陰森森的危險錯覺。對此,自己很是滿意。
沒有想到這個小姑娘倒是意外,比她爹還膽子大,她爹跟自己說話的時候,都有意無意的錯開自己的眼神,她倒是敢直直盯着自己看呢!
“爲什麼不怕?”戚繼光忽然露出一個更爲兇狠的眼神,戚繼光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就是想逗逗這個小姑娘。
“我爲什麼要怕戚大哥?戚大哥是好人,我當然不怕!”亞楠一臉無知無畏的樣子,很是純真。
戚繼光敗退下來,努力收斂了眼神中的兇狠,再露出笑臉:“嗯,亞楠是我見過的最勇敢的姑娘!”
“那當然,我還是最好看的姑娘呢,我奶奶說的!”
亞楠一臉的驕傲,說完還驕傲的轉身,不跟這個抗倭名將胡扯了,去爺爺奶奶守歲去囉!
亞琪從自己屋子裡面看到了亞楠跟戚繼光的面對面的說了很多話,內心又是憤恨又是鄙夷。
自己的這個妹妹,在娘要走的時候,冷眼相看,一句挽留的話也不說,等到娘走了,她倒是高興的很,還能勾搭那個野人?
果然是賤人一個,娘白白生養了一個白眼狼!
大年初四的時候,亞楠亞青亞琪去了寶慶縣,給二舅舅一家拜年,六叔跟着一起的,六叔不是去二舅舅家,而是去亞楠的農莊,瞭解安排一些佃戶的耕種。
趙子誠對二舅舅有些愧疚,到底還是讓他妹妹回到李家,但這件事不是自己不給他面子,而是李秀鳳跟自己實在是南轅北轍。
趙子誠感到自己既然休妻,就不方便親自去亞楠二舅舅那邊,特別是自己剛剛休妻的這會兒,不過,孩子過去倒是無礙。
至於孩子的大舅舅跟外祖父,趙子誠直接忽視了,道不同不相爲謀,從前自己看在妻子份上,即使知道他們貪墨了自己女兒的錢財,也忍着,顧着面子。
但今天無需再忍,妻子已休,親戚就不是親戚了。更何況,趙子誠得知他們一家在中舉之後,幾乎將全雲臺鄉的普通農戶的田,全部接納的時候,就更加堅定了徹底斷了關係的決心。
趙子誠對此行爲深感不齒!鄙夷他們貪墨大明糧稅,痛恨他們愚弄無知百姓!自當跟他們劃清界限。
六叔將亞青亞琪亞楠送到二舅舅住的金玉滿堂的鋪子,自己獨自去亞楠的農莊安排佃戶耕種去了。
亞琪從娘發了狠話回到孃家之後,安靜了很多,不是在屋裡安安靜靜的看書,就是在屋裡安安靜靜的織繡,哪怕三姑主動過去跟她商討花樣,她也總有藉口避開三姑。
爺爺奶奶見她如此安靜,也擔心她有事,便叫亞惠帶着她多動動,但亞惠只要看到亞琪那一臉鄙夷她的眼神,就沒有一點興致。敷衍幾次要帶着她去菜地,結果卻被亞琪毫不留情的回絕了,從此亞惠也不想再去碰釘子了。
趙子誠在上原的時候,怕亞琪跟那些世家千金小姐一起學會攀比,學會奢侈,才嚴格要求她在家看書織繡,但回到家裡,趙子誠卻是希望她能跟家裡人親近親近。
在看到她用無聲的行爲抗拒自己家人之後,趙子誠這才讓六叔帶上亞琪跟着亞楠他們一起去她二舅舅家,順便在縣城逛一逛,放開心懷,希望亞琪慢慢接受她娘被休的事實。
亞琪冷眼看着二舅舅,二舅母熱情招待亞楠,鄙夷的很想吐他們口水,難道你們不知道你們唯一的妹妹被亞楠害的休回孃家了麼?
哦,不是,應該是你們自己害的我娘被休的,去年的時候,不就是你們捨不得那些東西,才害的我娘被我爹休了的!
想到這的亞琪,冷冷的站起來:“我出去看看你們的鋪子。”
“我跟你一起看看吧?”
亞青站起來,打算陪着亞琪,從娘走之後,亞青就比從前注意多了,在看書之餘,每天必然花費不少的時間,陪伴亞琪,而亞琪除了他之外,對任何家人都極爲冷淡。
尤其是對待亞楠,不僅僅是冷淡,眼神裡面都含着仇恨。這讓亞楠一家人,無可奈何,亞琪這孩子,罰也罰了,打也打了,但她非要將她娘被休的事,怪在亞楠頭上,也只能等她慢慢明白吧!
如此,一家人也囑咐亞楠,儘量少出現在亞琪面前,他們怕亞琪在昏了頭的時候,會傷害亞楠。
而亞楠也樂得答應家裡人的要求,事實上,亞楠也感到自己對亞琪沒有應該有的親姐妹之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很難喜歡她,也沒有那個興致,教導她什麼的。
全家人那麼在意她的心情,不差自己一個,只要她不傷害家裡人,自己不在乎她如何看待自己,等她安安生生的長大,自己給她安排一筆不錯的嫁妝,客客氣氣送她嫁人,今後互相之間儘量不來往得了。
“志厚,陪你表哥表妹一起去鋪子看看?”
二舅母見亞琪沒有什麼興致,提出要去前面的鋪子的時候,急忙吩咐一旁的志厚相陪。
志嫺去年單獨陪着亞琪的時候,就犯了錯誤,惹來了那麼大的禍事,這次,就讓志厚陪着亞琪吧!
二舅母還想將亞楠拉一邊,私底下將今年掙得錢跟亞楠回報一下的,便沒有想到親自陪同亞琪過去。
志厚答應一聲,便領先出去,帶着亞青亞琪到鋪子觀看。
“亞楠,今年我們鋪子跟緣來酒樓合作,賣月餅掙了三千兩,餅乾跟曲奇,一共掙了兩千兩,亞楠,你給我們家的錢太多了,今年就不要那麼分了吧,其實這些應該都是你掙得!”
二舅舅拿出五千兩的銀票,還是很激動的,今年的的總收入,還很是豐富,主要還是緣來酒樓帶去省城,賣的多的緣故,這其實也是亞楠結識他們家的緣分。
“不,二舅舅,這件事我們早就說好了的,也是你們自己掙得。”亞楠正打算接着說下去的時候,忽然瞥到寶慶的呂良縣令到來,便打斷了跟二舅舅二舅母的談話,急忙站起來迎接縣令。
“大人!”二舅舅,二舅母兩人也看到了縣令的到來。志純志嫺兩人見到縣令,也很是乖巧的下跪行禮,卻被縣令及時制止了。
“呂叔叔!”亞楠笑着迎向縣令,很是意外看到縣令過來。
“我也是湊巧聽說你來了,正好有事找你說呢。”
呂良將李秀鈺中舉之後,接納了全雲臺鄉普通農戶田地的事,回稟知府大人之後,得到回覆,暫時忍他,不過這期間的糧稅,還得叫他自己解決,知府大人甚至建議他找本地大戶鄉紳資助。
縣令回來之後,好好想了想,自己還有什麼能交換那些大戶鄉紳的資助,想想也不過是本縣的一些山林能打動這些大戶鄉紳。
想到整個寶慶縣的大戶鄉紳,自然也沒有忘記亞楠,亞楠在縣城就有一處一百幾十畝的田地,若是可以,自己當然願意先讓亞楠挑選那些自己能提供的山林土地。
二舅舅,二舅母見縣令是來找亞楠的,行禮之後,急忙避開出去。
“叔叔?”亞楠睜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向縣令,縣令找自己會有什麼事?真不好猜。
“亞楠,我知道你雖然過年才八歲,但你的心智卻堪比大人,叔叔也不掩瞞你,你大舅舅中舉之後,幾乎將全雲臺鄉的鄉下農戶的田地接納了過去,憑藉他舉人的功名用於避稅。
而我們寶慶縣的糧稅總額,是始祖皇上的時候就定下的,一般情況下,是不會更改的。
大明時下雖然很多舉人,帶上族人,親戚避稅,或是帶上全村人避稅,也都可以理解,但像你大舅舅這樣,肆無忌憚接受全鄉農戶投獻的,全大明獨有他一人。
但是這件事難就難在那些農戶跟你大舅舅雙方,你情我願的構陷虛假買賣田契文書,這件事對寶慶縣來說,已經成了一個很大的隱患。
這件事我雖然叫人勸過你外祖父和你大舅舅,但他們回答說,讀書就是爲了報答父老鄉親的,實際上真正的理由,是他們不可能自動放棄這些到嘴的肥肉。
你們家跟他們家是斷了關係的,我也是才知道你爹斷了跟他們的關係,恕我直言,我才也知道了你曾經受了你外祖父大舅舅的欺負,所以我纔會跟你說這些實話。
這件事他們不肯鬆口,我也沒有大明律法能強行逼他一個舉人交稅,我暫時能做的就是在自己任期內,先將寶慶縣的糧稅給交足。
眼下少了雲臺鄉這麼多農田的糧稅,我也只能想辦法拿出本縣山地資源,跟當地大戶鄉紳交換糧食完成稅收。
這是我準備的幾處山林,這幾處山林都沒有鐵礦什麼的,只是山林,只能用來種樹種竹子,我打算賣了,換成我需要的糧食。
亞楠,你如今也有不少田地,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幫我用你手裡的糧食,換這不出礦的山林?”
大舅母拿着亞楠的金項圈布匹到縣城賣的時候,被毛掌櫃的發現了,這才暗暗領悟到自己當初送亞楠的東西,全到了李家手裡。
再聯想到亞楠跟着她二舅舅一起做金玉滿堂的生意的時候,從沒一次看到過亞楠外祖父大舅舅他們出現,如此,毛掌櫃的就留意起來,最終得出結論,亞楠跟她外祖父大舅舅疏離的很,但跟她二舅舅卻是走的很近。
最可疑的還是,亞楠外祖父一家分家,正是在自家送亞楠錢財的數天之後,說明這件事引發了李家巨大矛盾。
毛掌櫃告知毛建立之後,毛建立順着這些消息,便猜測出不相上下的事實真相,很不齒老李秀才父子,也很心疼亞楠。
縣令自然也得知了毛建立的告知,更是特意安排自己從老家帶來的護衛,仔細打聽驗證,又得到驚人消息,趙子誠在去年初已經休妻,而趙子誠今年回家過年,直接就斷了跟李家的關係。
雖然趙子誠休妻,休的是亞楠的親孃,但從自己打聽出來的消息得知,亞楠對她爹休妻一事,一直冷靜旁觀,這才叫縣令驚懼,亞楠雖然是八歲小孩,但其心智絕不差成人,只怕她娘真的是自作孽所致,不然着孩子絕非是不顧親情的人。從她如此跟自己交往就知道,她是講情分的孩子。
亞楠擡起頭來,看向呂縣令,還是很感動的,感動他真的沒有當自己是外人,能將大舅舅的這件事,說的這麼透徹,似乎根本沒有想過自己會站在大舅舅一家的立場上。
難道他早已知道自己跟外祖父大舅舅鬧翻了?也許吧,他身爲縣令,手底下那些衙役,總會聽到些什麼的,如此也好,免得他自以爲自己會維護他,讓他對大舅舅一家姑息縱容。
從他今日的言辭來說,他已經得知自家跟大舅舅一家斷了關係,自己也得知他根本沒有打算會包庇縱容大舅舅的心思。如此甚好。
“叔叔既然沒有將我當做外人,我也當叔叔是親人說說心裡話,叔叔如此做法,雖然能敷衍幾年,但終究還是有縱容之嫌,對叔叔的政績來說,有害無益。
抵制如此貪婪之風,遏制如此愚昧之氣,才能令叔叔政績顯露,更能給叔叔增添運籌帷幄的高深形象。”
亞楠一臉嚴肅,若是不能好好把握這次機會,將大舅舅拽下來,可真是白白糟蹋了縣令對自己的一番信任。
聯合縣令,搞臭大舅舅,最好能讓他止步舉人,這也是自己應該還給他的報答,以免他將來高中進士當了高官之後,爲了遮掩他曾經的醜行,迫害自家。若是他止步舉人,他這輩子不出意外的話,在大明官場裡,也就是打醬油的命了。
“亞楠,你雖然心智熟,但官場裡面的事,還是錯綜複雜的,像他這樣接受百姓田地的士子,叔叔可以說,除了你爹之外,真的很難找到有人跟你爹一樣,在中舉之後,不接受任何一家的田地投獻的。
不過是大家在接受四周田地的投獻,也有個度,不會出現你大舅舅家這樣,將全鄉的農戶田地都接納了的狀況,那些百姓也不知道怎麼就這麼敢投獻給他的,難道既不怕他轉身不認賬?
這件事即使我身爲縣令,也沒有立場光明正大的阻止他,不然他都可以反問我,有沒有跟他一樣,接受田地的投獻?我這說起來,也能算得上是五十步笑一百步了。
亞楠,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我沒有這個立場,跟我一樣的官員,誰也沒有這個立場,光明正大的去喝止你大舅舅的如此做法!”
縣令緩緩解釋着自己的無奈,在縣令眼裡,亞楠雖然才八歲,但從她的作爲,言談來說,比大人更穩重,而她跟她大舅舅外祖父實際上已經形如仇人,自己跟她說這些,既無礙,也能獲得她的同仇敵愾。
“叔叔,這件事,你們官員無法下手,大舅舅也不會吐出到嘴的肉,但云臺鄉的農戶,卻可以主動退出投獻。”
亞楠穩穩的坐在縣令對面,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渾然一股尊貴之氣。但亞楠卻毫無所覺,這只是縣令恍惚間的一陣感覺而已。
“談何容易?這些村民貪圖每一季五成的糧稅,自甘將家裡的田地,雙手奉上給李家,自願成爲他們家佃戶,都是利益使然啊!”縣令感慨。
“既然都是利益使然,不如就從這利益上面做文章。以叔叔的位置,安排幾個衙役書吏位置爲交換利益,給幾個會辦事的已經投獻了田地的農戶。
囑咐他們撒播輿論,就說我大舅舅在京城無意中侮辱了某某王爺的寵妾,上面打算,抄了我大舅舅的家,所有大舅舅名下的家產,全部充公。
再讓他們家率先大張旗鼓的去我外祖父家要回投獻田地。這些農戶一旦聽聞此事,又遇上有人急吼吼的要求退佃,後面就會有越來越多的人,相信這個輿論。如此要求退佃的人,就會越來越多。
我外祖父即使不相信大舅舅惹來這樣大的禍事,但苦於沒有辦法得知他在京中的消息,苦於他被全鄉人困住,不能進京覈查事實,而他能做的就是爲了名聲,先安撫最先過來要求還田的農戶,將田契還給他們,畢竟投獻的時間還很短。
但隨着輿論越來越沸騰,要求退還田地的農戶,越來越多,也許我外祖父就不願意了吐出越來越多的利益了,不僅僅是捨不得這些,更要爲他還擔心我大舅舅若是果真有事的話,他也需要變賣這些田地,換成銀子去救我大舅舅。
也許到時候,那些沒有能退還田地的農戶,跟不願退還田地的外祖父之間會發生不小的衝突,甚至會告發到叔叔這兒。
不過這個時候,叔叔應該都能運籌帷幄了,不知道叔叔覺得如何?”
縣令忽然瞪大了眼睛,見鬼似的看着亞楠,如此稱釜底抽薪之計,連知府大人也沒有想到,纔會讓自己暫且忍耐幾年。從他的言辭裡面,似乎京城高官已經有了對他的打算,但應該是顧忌士子免稅的這個蓋子,纔會不得不暫且忍一忍他。
若是自己能按照亞楠的計策,完美解決這件事的話,不論是對治下,還是對升遷,絕對都是百利無一害。
尤其是對本縣的糧稅,更是有好處沒有壞處,自己再不必爲此賣了本縣的山林,將來被人詬病。
送走縣令之後,亞楠才發現二舅舅二舅母一臉不還看的僵硬在鋪子裡面,大哥也是臉色很差。
“亞楠,亞琪跟着你娘去了你外祖父家,走了一會了。”二舅舅最先站出來解釋情況。
亞楠看向大哥,想聽到他的解釋,因爲這件事發生之後,爹恐怕最先要問的就是大哥。
亞青臉色鐵青,怎麼也沒有想到娘忽然來到這兒,雖然因爲看到這裡有縣令帶來的衙役,沒有敢進來,但亞琪卻激動的奔了出去,然後便再也不肯回來,非要跟着娘去外祖父家。
就在亞楠等着亞青解釋的時候,六叔回來了,六叔也得知了亞琪跟着她娘跑去她外祖父家的事。
“先回家再說吧!”六叔想了一下之後,還是決定回去跟大哥說一聲之後,再做打算。
二舅舅,二舅母默不作聲的將他們送走之後,一家人這才面面相覷起來。
想到那個小姑的勢利潑辣貪婪嫉恨,二舅母渾身無力,亞楠怎麼就攤上這樣的娘?怎麼一點也不會爲自己兒女多想想的?
亞琪跟着被休的娘,能有什麼好處?更何況是在大嫂那樣的人手心裡,更會有什麼好處?被賣了都不知道啊?
不過也不一定,那個小姑跟大嫂若是相比起來,二舅母也不確定,亞琪跟着她那個不省事的娘,會不會被大嫂欺負了?
退一步說,亞琪那個侄女也太無知了,去年那麼欺負自己女兒也就算了,但今年她竟然連自己家人都不顧,臨走還放話給亞青,說她再也不會回那個欺負她的趙家了。再也不會看亞楠那個叫人噁心的臉了。
“碰!”趙子誠得知亞琪跟着她娘到了她外祖父家,甚至連亞琪放的話都知道的時候,氣的要死,狠狠錘擊了一下書房的桌子。
“我現在就去要回亞琪,亞琪是我趙家的女兒,不論如何,我是不會讓她娘帶着她走的。”
趙子誠決定,馬上去隔壁李家,帶回亞琪。
當趙子誠帶上兒子,到了李家大門的時候,老李秀才出來了,李秀鳳也帶着亞琪出來了,大舅母也出來了,甚至是李家村的很多村民,也自發的將趙子誠父子圍了起來。
“爹,你走,我再也不做你女兒,我是孃的女兒,以後就跟着娘,你們趙家欺人太甚,逼的我跟娘走投無路,只能投靠外祖父大舅舅,你還來做什麼?”
亞琪回到外祖父這之後,就被自己的娘,大舅母,還有外祖父聯合教導了一回,這不,趙子誠剛剛過來,他們就最先將未成年的亞琪推出來,讓趙子誠自己親生女兒來打擊趙子誠,打擊趙家。
“亞琪!你給我過來!”趙子誠臉色原本就不好,結果到了李家之後,竟然被自己親生女兒當衆潑污水,給難堪,頓時真的很想抽死這個不知輕重的女兒。
“亞琪,你胡說什麼?誰逼你什麼了?”
亞青頓時也感到無比的氣憤,從娘被休之後,全家人都注意到了亞琪的不對勁,都有意安撫她,甚至自己丟下學業,也要每天抽出時間,陪伴她,怎麼亞琪竟然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忽然誣陷趙家?趙家不僅是自己的家,難道不也是她的家?
“大哥,你不是看到了嗎?爹爲了哄亞楠一個人高興,把娘休了,把我關起來,爺爺奶奶他們哪一個不是死命慣着亞楠一個人的?
家裡的好東西,全讓爺爺奶奶給了亞楠,沒有給我一個孫女之外,連你這個孫子也沒給一個子,他們趙家是瘋了,放眼看看,哪有這樣死命慣着小孩的人家?
可偏偏趙家就這麼慣着,慣的亞楠無法無天,無視外祖父,忤逆娘,不過是被娘罰跪了一下,亞楠就哭的喊得讓爺爺奶奶懲罰娘一個當家主母。
爹爲甚至爲了哄亞楠高興,在上原縣,整整把我關了一年啊!一年裡,不准我出去,就因爲我不小心碰了亞楠一下,就被爹關了一年啊!嗚嗚嗚!”
亞琪哭訴起來,圍着趙子誠的李家莊的村民,無比激憤。
“果然是忘恩負義的!”
“就是,老秀才教導了他這麼多年,他高升了,發達了,就拋棄妻子了!”
“早就知道他不是好東西,要是他有情有義,高中之後,老早就帶着趙家壩的族人,過上好日子了,還等到我們李家中舉,反過來要投獻我們李家的道理?”
“呸!人模狗樣的東西!”
趙子誠雙眼冷冷的看向自己的無知女兒,她可知道,她今天的這番話,會傷透她爺爺奶奶的心,更是會傷透亞楠的心,還有自己的心。
老李秀才很高興,要的就是趙子誠名譽掃地,將來等兒子高中,還要剝奪他的功名,將他打回原形,不,是叫他一無所有。
哼,今天就讓鄉親們看看,趙子誠的醜惡嘴臉,這話可是他親生女兒說的,誰不信?
“亞琪,爹再問你一句話,你到底跟不跟我走?你要知道,你娘是爲了何故被休,也知道爹爲了何故斷了跟你外祖父的情分。
這些事,我們每一個人都清清楚楚,你雖然過年才十歲了,但亞楠八歲都能明白的道理,爹相信你一定明白。若是你再執迷不悟,爹不差你一個如此無知的女兒!”
趙子誠的心冷了下來,一心想要管教好這個女兒,無奈卻怎麼也教導不出來,以至於到了今天,這個女兒能親口在全李家莊人的面前,潑她親爹,潑她親妹妹,潑她親爺爺奶奶的髒水,如此執迷不悟,自己還能如何?
趙子誠之所以不願在大庭廣衆之下說出亞楠的那些財務被她外祖父貪墨的事。主要還是顧及亞楠二舅舅的感受。
甚至不能提及自己休妻的緣故,也是顧及亞楠二舅舅的感受,他在這件事裡面,最爲可憐,也最苦。
雖然自己今天被這麼多村裡人恥笑,辱罵,但是趙子誠相信,自己在考上舉人之後,因爲沒有接納他們投獻田地,早就有這樣的人,在背後恥笑自己,辱罵自己,不過是今天他們罵出聲音來了罷了。
“你走!你走!我不是你女兒,我是孃的女兒,你眼裡只有亞楠一個女兒,你還管我做什麼?
我從今天起就跟着娘,跟着外祖父,大舅舅過,我從今天起,就是李家人,你休想再關着我,把我關瘋!”
老李秀才冷眼看着趙子誠,看看,這可不是我說的話,全是你自己的女兒說的,這說明你做人做的實在是人神共憤了!自始至終,我們李家人,都沒有說一句話,足以叫鄉親們,看清楚你們趙家一家的醜惡嘴臉。
李秀鳳也一樣冷眼看着趙子誠,這個很心的男人,自己一度以爲會跟着他獲得榮耀,跟着他過上飛黃騰達的好日子,就是去年被他休了,自己也那樣忍辱負重的哀求着,甚至以死相逼着,纔有機會跟着他去了上原。
沒有想到,他的心堅硬如鐵,任憑自己怎麼融化,也融化不了,到了今天,他更是連一絲臉面也不給自己,鐵心攆走自己,讓自己成爲棄婦。
可是,大哥中舉了,全鄉的村民都成了大哥的佃戶,誰敢嘲笑自己?大哥大嫂也說了,等將來一定給自己重新再找一個更好的,至少是縣令這樣的。遠非你一個小小八品教諭可以比擬的。
今天就讓你親生女兒唾棄你,讓你趙家在整個寶慶縣,臭不可聞!
至於亞青,只要他也到自己身邊來,大嫂說過,會給他謀一個好前程的。
“亞琪!你?”亞青額頭的青筋暴露起來,妹妹的話,說的太絕,雖然她才十歲,但這麼大年紀才農村裡面,早已是當家的年紀,誰能說出這樣的絕情話來?難道真的要做李家人?被人暗地裡嘲諷是不孝之女?
“我們走!”趙子誠心死,今天連李家大門都沒有進去,就被他們這樣堵在外面,被自己的親生女兒,狠狠的誣陷,潑了髒水,在這麼多人圍觀的情況下,自己無法說出實情,更無法強行帶走女兒。
亞楠看到爹跟爹大哥兩人灰頭土臉的回來,倒也不奇怪,外祖父一家是極其不要臉的,但爹卻顧及太多,如此之下,爹還能不灰溜溜的回來?
“爹,不必着急,也不必氣憤,再等等,等一段時間,爹就會發現,外祖父的名聲也不是那麼好的。”亞楠輕柔的安撫着爹。
“怎麼回事?”趙子誠忽然看到了女兒眼裡的那抹篤定,女兒有事沒有跟自己說?
“爹,你看看,外祖父接納了全鄉人的田地,這以後的矛盾多着呢,暫時是看不出來,但時間久了,自然就看出來了。”
趙子誠看着亞楠的自然表情,聽着亞楠的話,嘆口氣:“縱然是這樣,倒黴的不還是那些無知村民?”
“爹,那就叫活該!也讓天底下的人都看看,與其想着天下掉餡餅的好事,不如安安分分的好好過自己的日子!這天底下本來就沒有白來的便宜!以此警示後人,也不錯呢!”
亞楠淡淡笑着,這些村民投獻田地的行爲,看起來無可厚非,誰家日子過得都緊巴巴的,自然想過好一些。
若是打着避稅的想法,只能是自取其辱。
大明的鄉紳,集中了大量的土地,越來越多的農戶,淪爲佃戶,這其實是歷史上大明奔潰的非常重要的原因之一。
亞楠不願意自己看到的現在的大明奔潰,現在的大明,雖然時有靼子侵犯,也有倭寇燒殺,但整體來說,這個大明的百姓生活,大多數還是相當穩定有奔頭的,自家就是這大多數的一員,自然期望大明能穩穩的持續下去。
若是從戚繼光出現的時間算計,大明不會很快奔潰,但現在的歷史早已不是自己熟知的那個歷史,自己再不能用原來的歷史知識,度量現在的大明。
若是可以,自己願意儘自己之力,儘量維護大明的穩定,絕不期望在這個大明,發生大規模的戰爭,暴亂,飢餓,死亡。
亞楠期盼自己的家人能安安穩穩的,小富即安的活着,那便需要今天大明的安穩。
至於那些便宜沒有佔着最後倒黴的村民,亞楠只能說,他們會成爲典型的大明反面教材人物,天底下再有想着避稅的村民,就該想想雲臺鄉的這些村民。
爺爺奶奶氣的要死,也沒有實際的辦法,能去將亞琪帶回來管教好,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這個孫女,狠狠的扇趙家人的耳刮子,讓趙家人成爲雲臺鄉的笑柄。
二舅舅回年到亞楠家的時候,不僅僅給亞楠準備了不少去上原帶的餅乾曲奇,月餅,還跟趙子誠一家人再三表示道歉。
雖然爹跟大哥的行爲,與自己沒有關係,但在自己心裡,總是感覺對不起亞楠。
若非去年在自家的那件事,亞楠爹不會休了妹妹,若非今年亞琪到自家去拜年,亞琪也不會從自家去了李家莊,更是要命的在鄉親們面前,那麼污衊趙家,那麼污衊亞楠。
二舅舅知道,亞琪一個十歲孩子,不會做的這麼狠的,應該是自家人教唆的,偏偏亞楠跟她爹顧及自己,忍下來那份屈辱。
亞楠爺爺奶奶雖然勸慰二舅舅不關他們的事,但爺爺奶奶的臉色終究是不好看的,爹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