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8 張狂
怪不得亞楠說,怎麼也不能跟家裡說,不然爹孃大哥準得生氣,暫且先保密吧。
二舅舅讓志厚志純跟着六叔亞楠一起回趙家壩,過年的時候,能有人上墳,尤其是今年,大哥爹他們都走了,祖墳自然是自己上了。
志厚過年十三歲,二舅舅認爲他這個年紀,能帶着弟弟給祖宗上墳了,再說還有親家六叔幫着照看,他自然放心的留下來,照看金玉滿堂跟倩影的鋪子。
這也是亞楠希望的,亞楠有些擔心寶慶的金玉滿堂關門之後,那個縣令於大榮會等着二舅舅過年回來,只要二舅舅不回去,就當寶慶縣的金玉滿堂鋪子真的倒閉了。
兩個表哥跟着自己一起回去,也不必住回金玉滿堂,只要跟着自家住一陣子就好,順便讓爹也教教他們,讓他們理解這些官員學子的想法。
馬車進入寶慶縣境內,亞楠在入縣城之前,自然先要看看自己的農莊,結果才發現自己的農莊,竟然被貼上了封條。
問了從前自己的佃戶才知道,縣令大人說了,這個農莊根本不是劉大富家的財產,如今主人帶着田契房契回來,要求收回這個農莊,正等着亞楠回來處理呢!
亞楠也是氣憤到無語了,這個縣令刮皮到了如此張狂的地步,委實叫人感到心驚肉跳。
一旦國家機器被這樣瘋狂的人掌控了,治下的百姓還能有好日子過麼?也不知道家裡如今怎麼樣了?還有金玉滿堂的鋪子,他也敢如此貼上封條?這可是緣來酒樓賣給自家的鋪子,他還能再整出一個原主人過來?
亞楠憋悶着,進城看看去,結果到了城門口,就被衙役攔下,要求收稅,儘管馬車上全無做生意的東西,也沒的商量,不然就不要進城。
原本城門的管理,是爭對買賣人,還有逃犯外敵的,收稅也只是爭對生意人才有的,對平常行人,是沒有收稅項目的,但如今新官上任,寶慶縣城的城門,如今也成了衙役斂財的好地方。
進城的人口稅,加上馬頭稅,加上買賣稅,六叔跟亞楠,加上志厚,志純,四人,竟然一共交了四兩銀子,這可算是寶慶縣村民一大家子全年的收入了。
亞楠不願跟這些人正面衝突,只得給了,連自己的農莊都被貼了,這四兩銀子,自己還沒有看在眼裡。
六叔跟志厚他們氣的要死,也被亞楠攔住了,馬車經過寶慶縣的主幹道,才發覺,街道冷冷清清,少有行人。
好在金玉滿堂的鋪子還是原來關門的樣子,門上依舊貼上了轉賣的告示,如同街面上不少家小商鋪一樣,貼上來賣鋪子的告示,剩下的幾家正常營業的,除去緣來酒樓,還有糧鋪,以及首飾鋪子,當鋪。
緣來酒樓的毛建立,到底還是亮出來自己兒子,讓於大榮頓時收斂多了,不僅立即退還了欠毛建立的宴席錢,後面的搜刮,也都不算緣來酒樓的份了。
糧鋪,首飾鋪子,當鋪,這幾家後面全是有官員撐着的,於大榮愣是有本事的將這些鋪子的後天,全逼了出來,這才讓這幾家鋪子能孤零零的屹立在寶慶接頭。
亞楠見了毛掌櫃一面,瞭解了不少事,如今於大榮喪心病狂到了誣陷賈商鄉紳入罪謀奪財產的地步。
亞楠不禁感慨:幸虧自己跑的快,不然農莊裡面的盆景,還有金玉滿堂,一樣的的逃不出這個瘋子的手抓。
“毛掌櫃,他這樣,也不怕被人告發下來麼?府臺大人難道也不知道?縣裡的這麼多學子先生,不都喜歡仗義執言的麼?”
“到了現在我們才知道,這個於大榮的背後,竟然是睿親王的愛妾,這是府臺大人警告我們的。
說於大榮將他十二歲的小女兒,送給了睿親王做妾,這個睿親王雖然四十多歲,但最喜歡十來歲的少女,於大榮也不知道通過什麼途徑,將自己親生女兒送了過去,正好還得了寵,他纔敢這樣無法無天。
縣裡倒是有學子仗義執言的呢,很快就被這個於大榮剝奪了秀才功名,說他們不能安心讀書,就不配做學生。
一連奪了十幾個秀才功名,還將他們打了半死,你說,還有人敢拿自己前程跟生命,仗義執言了麼?誒,如今寶慶縣城的生意,艱難多了,僅僅這兩個月,關門的商家,就有一半以上。
連寶慶的地方鄉紳,過的都大不如前了,甚至他們妻兒的身上,都拿不出一樣像樣的首飾,我也是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瘋狂的人。
這樣的人,要麼一棒子打死,不然只能忍着,忍到有人出來收拾他的時候,只是現在睿親王風頭正盛,誰也不敢惹上於大榮。
你的那個農莊,我也知道了,那個於大榮早已得知是呂大人送你的人情,偏他根本不買呂大人的面子,聽從主簿的話,說那個莊子風水好,住着發旺什麼的,還帶着他親自看了那個莊子,結果那個於大榮當即就看上了。
這纔想出這樣的蹩腳理由,要收回你的莊子,原本他還打算去趙家壩找你,我聽說之後,趕緊找他,說你去了省城,過年回來,我一定帶你親自辦理這件事。他這纔沒有去趙家壩,不然我真怕嚇着你家人。”
毛掌櫃的說起來於大榮來,也是滿臉無奈,這麼下去,自己經營的寶慶緣來酒樓,不知道能堅持多久?雖然於大榮暫時沒有動自家,但保不準他什麼時候又瘋了呢?就是不知道他那個十二歲的女兒,能得寵多久?
“那這麼說來,於大榮到現在,還沒有動本縣的農戶佃戶?”
亞楠忽然發覺,於大榮這個人,斂財的特別有針對性,專門針對有錢人,對於農戶,還沒有聽說什麼令人髮指的惡行。
“好像還真是這樣,不過這些農戶佃戶,本就貧苦,他應該也知道,搜刮他們不僅僅弄不出來錢財,還有可能逼反了他們。
畢竟賈商鄉紳被搜刮之後,還能吃飽飯,要是農戶連一頓雜糧飯都吃不上,不反都沒有活路了。
不過也說不定,看樣子,寶慶縣還真的不能呆了,趕緊走人,不然真的鬧出造反的事,會牽連太多人的,你趕緊回去,帶着你全家人去省城,或者去上原,家裡的那點田地,扔了也就扔了。千萬不能跟這樣的瘋子對着來。
你可知道,破家的縣令,滅門的刺史啊!快回去吧,我也得好好準備準備,寶慶真的要出大事了。”
毛掌櫃的心頭忽然悸動,保不齊這個瘋狂的於大榮,吃盡了賈商鄉紳之後,會將眼光瞄準寶慶的農戶們。
一旦出現造反之情,朝廷派兵過來鎮壓的時候,可不管那麼多,到時候整個寶慶縣不知道會出現多少冤死的人。自己可不想在這冤死之列。
亞楠謝過毛掌櫃的出來,看到六叔跟志厚兩人無精打采的看着街面,兩人的眼神裡面,充滿悲憤。
“趕緊收起這樣的眼神,寶慶牢房裡面,關了不少露出這樣眼神的百姓,你們注意點,別惹了他,過城門的時候,能給點小錢就給了,免得找來禍事。”
毛掌櫃跟亞楠出來看到六叔志厚的眼神,急忙提醒,可別因爲眼神出事,這個於大榮如今瘋了。
亞楠沉重的謝過毛掌櫃,同時說過幾天,會帶上農莊的田契房契過來,不就是千把兩銀子的事?免得毛掌櫃被牽連。
出城的時候,衙役一樣沒有放過亞楠他們,一樣的四兩銀子,六叔出來之後,恨得牙癢癢的,志厚志純兩人都氣的臉色不好。
“這個縣令如今靠着女兒攀附上了睿親王,他纔敢肆無忌憚,連府臺大人都睜一眼閉一眼,不敢惹他。
我們家其實也沒有什麼過硬的依靠,好在我們家還有去處,暫且忍忍,不外乎破點財,好在省城的鋪子,年底就掙了不少,比起寶慶那些關門的商家,好多了。
六叔,回去之後,別說我那個農莊被縣令看上了,要強佔去的事,我會拿出一千兩銀票,跟爺爺奶奶他們說,早先我就將農莊賣了,這樣纔不會嚇着他們。
這一次,我們無論如何,也得說通爺爺奶奶二叔二嬸他們去上原,縣令到處搜刮寶慶賈商的事,可以說給家裡人知道,二舅舅家金玉滿堂被逼關門,纔會去了省城,也可以說給爺爺奶奶知道,這樣的話,爺爺奶奶會同意我們全家去上原的。”
亞楠在回家的路上,跟六叔志厚他們,輕輕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六叔嘆口氣,又是這個孩子操心全家人了。
“嗯,六叔會知道怎麼說的。你別擔心,你爹恐怕也該回來了!”
六叔帶着亞楠,志厚志純回到趙家後,果然看到了趙子誠帶着亞青他們幾個回來了。
趙子誠的臉色極差,看到亞楠六叔志厚志純,當即將四人叫了過去。
“說說吧!說說我不知道的事,昨天我回來的時候,差點被那個於大榮的爪牙給綁了起來,簡直是無法無天了!”
趙子誠倒不是因爲入城出城跟衙役起了衝突,從上原縣回到寶慶縣,根本無需進城。但是寶慶縣的衙役,也知道那條大道來往人多,便在那條道上設卡,檢查來往之人,常常用各種噓頭,嚇得路人,交出錢財,他們纔會放行。
結果趙子誠就被當做肥羊宰了,這些衙役若是遇上老實巴交的農戶,送他們手上炸出幾文錢,有的時候也放行了。
但他們看到趙子誠等人,坐着馬車,雖然他們穿的是讀書人的長衫,但對不住,於大榮對讀書人根本沒有放在眼裡,導致這些衙役也沒有將讀書人放在眼裡。
結果趙子誠就跟他們對峙起來,幸好其中一個衙役,竟然是嚴二嬸家的大兒子,嚴鶴。
當他認出趙子誠之後,急忙安撫一行的衙役,說了幾番好話,這些衙役又聽說趙子誠是八品官員,這才放行。
趙子誠當場氣的就要去找縣令理論,幸虧追過來的嚴二嬸家的嚴鶴急忙阻止,半拖半拉的纔將趙子誠送回了趙家壩。
趙子誠從嚴鶴的言辭間,得知寶慶新來的縣令於大榮有個十二歲的女兒,是睿親王的寵妾,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回到裡跟爹孃打聽,他們也沒有聽到什麼,倒是從爹孃口裡得知,亞楠二舅舅去省城做生意了,六叔跟亞楠跟着去見識見識了。
趙子誠這才確信,亞楠二舅舅的鋪子,必定也出事了。要不然好好的怎麼去省城的?
所以趙子誠看到六叔亞楠志厚他們進了家門,立刻叫他們過來追問清楚。
“爹,你知道那個於大榮了啊?聽說他女兒是睿親王的寵妾,要不然他怎麼敢綁我爹?爹,你不是打算上書什麼的吧?”
亞楠解釋了一句之後,忽然覺得不對勁,爹的眼神太過剛正不阿,不會吧?爹想上書彈劾於大榮?
“正是,我身爲寶慶縣人,見到如此喪心病狂的縣令,如果不能制止,不知道寶慶縣的百姓要被他魚肉到何時?”趙子誠聲音裡面充滿正義。也充滿憤怒。
“爹,你,你不是爲了你自己能名垂青史,打算讓我們全家人用命給成全你的好名聲吧?”
亞楠忽然一臉怕怕的看向自己爹,身子也不經意的靠向六叔,尋求保護似的。
“啪!”趙子誠氣的拿起書桌上的硯臺,就是狠狠一砸,書房裡面的一干人,都嚇死了。
“你!你?”趙子誠顫抖着手,指着亞楠,氣的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爹,你去上書彈劾,首先名不正言不順,你既不是監察御史,也不是我們知府大人,他們都睜一眼閉一眼了,你一個上原縣的教諭,本職是教導上原縣的學生,跟寶慶縣的政務一點關係都沒有哦!
還有這個於大榮魚肉的如今可是寶慶的賈商鄉紳,對農戶佃戶還沒有下手,爹若是這個時候站出來上書彈劾他魚肉百姓的話,寶慶的那麼多農戶可都不領情呢!
爹,難道你要出言維護的是寶慶縣的賈商?若是旁人說你跟賈商勾結,纔會讓你不顧本職也要彈劾於大榮,你要怎麼自辯?
對了,二舅舅也是賈商,二舅舅如今被那個於大榮逼得只能關門去了省城,人家可是有活生生的例子呢!你到時候別沒有彈劾倒於大榮,反而把你自己陷進去,最後於大榮的上面一來火,給我們全家按上一個什麼抄家的罪名。
也許等百年之後,真相大白了,你倒是能名垂青史了,我們全家人可什麼也不是呢!”
亞楠雙手緊緊握住六叔的手,用一種既無畏,又有點懼怕的矛盾神態,口齒清楚的說着對爹的質疑。
趙子誠臉色越來越黑,也越來越悲憤。
“如此喪心病狂的人,若是人人都這般忍着,百姓何時能有出頭之日?我等讀書,爲的不就是能上孝朝廷,下撫百姓?”
“爹,我可不是讀書人,我爺爺奶奶也不是讀書人,我二叔二嬸三姑都不是讀書人,我們可不必上孝朝廷,下撫百姓,縱然死了,還能青史留名。再說了,爹,那個於大榮也是讀書人呢!這個道理他肯定也懂的。”
亞楠接着跟爹對着來,跟於大榮這樣的瘋子,除非砸黑磚,不然就躲遠了去,這種人,招惹上這種瘋子,全家不死也差不多了。
趙子誠整個人都有些抽搐了。
是,爹孃如今安穩的度着晚年,女兒天真浪漫的容顏,弟弟弟妹都滿足之情,都在趙子誠的心裡幌着。
也許果真如女兒說的,自己沒有彈劾倒於大榮,全家人都被牽連致死,自己又如何對得起他們?他們將自己供出前程來,爲的就是這一天全家被自己累死麼?
可是寶慶的百姓呢?難道讓自己眼睜睜的看着這個於大榮,喪心病狂的魚肉寶慶?從嚴鶴的言辭間,寶慶如今已經是風聲鶴唳,獄滿爲患了啊!這廝該死啊!
大義跟小家之間,自己何其何從?
是顧全自己,罔顧百姓?還是以一己之力,拼一個青天白日的可能?
“爹,其實你可以在晚上的時候,用黑巾蒙面,埋伏在於大榮進出的地方,趁着月黑風高之際,用布袋套在他頭上,再用轉頭砸他,砸個痛快,也砸他個稀巴爛,爹?可以麼?”
亞楠見爹一臉的痛苦狀,似乎在艱難抉擇什麼,便知道爹這樣的書生,在大義跟小家之間徘徊了。
“趙大人,我可以做到!”就在此時,戚繼光,忍不住的踏入趙子誠的書房,說出自己的態度。
戚繼光帶着樑家明在深山裡面兩年下來,不僅僅練出了高強的擊殺技能,還練出來超乎常人的耳力。
一般情況下,戚繼光到了亞楠家是不會特別注意聽的,就怕聽到不該聽到的,但剛剛趙子誠砸硯臺的聲響,讓戚繼光意識到趙家有事,這才注意聽了起來,也才知道了趙子誠跟亞楠之間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