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府如今的生計只能靠那幾個鋪子的收入, 杜墨要賣鋪子,杜老太太頓覺如割肉一般,疼到了心裡。
可如果不賣掉兩個鋪子週轉, 杜府連吃飯都成問題。
杜老太太連掙扎一下的餘地都沒有, 便眼睜睜地看着往日富裕的杜家, 只餘這麼點家業了。
她很想問問杜亭文, 這短短几個月的時間, 那些錢都去了何處,可杜亭文整日不着家,她派人去尋也尋不到。
直到又過了兩日, 於嬤嬤藉口回家照顧孫子,辭別了杜老太太。杜老太太心中憋悶, 無人傾訴, 這回是徹底病倒了。
杜老太太這廂難過的緊, 杜墨那邊也沒閒着。
皮具店的貨架已經做好了,屋內的一應事物也置辦的差不多, 只等着挑個良辰吉日開張。
皮具店連夥計都不用招,杜墨院裡的丫鬟小廝正好應了這個差事。
這一日,杜墨培訓過幾人鋪子裡的規矩之後,正指揮幾人給皮具掛標籤,常玉便尋到了店裡。
常玉是第二次來這裡, 見杜墨正忙, 他便沒打攪, 徑直進了後院。
後院中, 焦七手裡拿着個酸梅, 想往烏龜的嘴裡塞。
金錢龜的嗅覺正常,它靠近酸梅微微鬆動鼻翼, 便將頭轉向了一旁,這麼酸的東西,它可不想吃。
焦七一邊將酸梅往它嘴邊湊,一邊誘惑道:“這是冰鎮的,夏天吃着可涼快了,你快嚐嚐。”
“你張嘴吃一口,吃了之後你在太陽下就不會被曬成烏龜幹了,你快試試。”
金錢龜無奈的翻了個白眼,它剛想開口拒絕,便瞟到了進來的常玉,它只好悻悻地閉上了嘴。
說時遲,那時快。只這不到一息的功夫,焦七就把酸梅懟到了金錢龜的嘴上。
金錢龜下意識的舔了一下,頓時被酸得一激靈,它哀怨的看了焦七一眼,將頭縮回殼裡。
常玉已經不是第一次見焦七欺負烏龜了,他失笑道:“這烏龜就是不會說話,若是它會說話,定要罵上你一天一夜。”
金錢龜不會罵人,不過它會嘮叨,可這話焦七不能說。
焦七沒接常玉的話,而是把手中的梅子扔到了自己的嘴裡,嚼了起來。
見他如此不拘小節,常玉阻止的話都沒來得及說出口。
見焦七吃完之後,還拿小舌頭舔了舔嘴脣,常玉無奈道:“你又不缺這一顆梅子,怎得還吃烏龜剩下的。”
金錢龜本想將自己裝成一隻普通的烏龜,可聽了這話,它不能忍了,它與焦七共同啃海帶的時候,還沒有常玉呢!常玉竟然還敢嫌棄它!
金錢龜悄悄地將頭伸出龜殼,白了常玉一眼,又將頭收了回去。
常玉沒看見,焦七倒是注意到了金錢龜的動作,他安撫地摸了摸龜殼,問常玉道:“你怎得今日有空來?”
常玉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給自己倒了杯茶,他思索了半晌,才心不在焉地開口道:“你的皮具店不是要開張了嗎,我過來看看準備得如何了。”
焦七看他那欲言又止的樣子,奇怪道:“你有話就說,幹嘛吞吞吐吐的。”
“我做人的宗旨一般是要錢沒有,要命也沒有。”
“不過以咱倆這關係,你若是要借錢,我還真沒有不借的理由,你說你借多少吧。”
焦七嘴裡含着兩顆酸梅,剛好一邊腮幫子裡一個,說話的時候,酸梅隨着臉上的肌肉一起動,看着有趣極了。
焦七看起來一副不靠譜的樣子,可他確實是個靠得住的人。
常玉聽了他的話,微微蹙着的眉頭放開了,他笑道:“京城的糕點店已經開了,生意好得很,我哪裡還缺錢。”
掃了一眼四周,見沒有旁人,常玉才猶豫着開口小聲道:“七哥,我來這是爲了九王爺的事來的。”
原來常玉頭兩日才知道京城裡公開的秘密——九王爺是斷袖。
常玉倒不是對斷袖有什麼偏見,人各有志,他沒有權力決定別人的喜好,便無所謂喜不喜歡,他只是想起了焦七的那個皮包。
雖然九王爺在文人中比較有聲望,但他的私生活着實令很多人不喜。
常是怕九王爺給焦七的皮具店起負面作用,到時候常玉也難辭其咎。
在京城開店鋪不容易,若是皮具與斷袖掛上鉤,不可能不影響店裡的生意,這纔是常玉覺得抱歉的地方。
焦七嚥下嘴裡的梅子,喝了口涼茶,他盯着常玉看了好半晌。
常玉被他盯地發毛,正想問他這是何意,焦七開口了。
焦七將手中的茶杯放到桌上,認真道:“常玉,我也是斷袖,我與杜墨兩情相悅,我們已經在一起很久了。”
萬里晴天落炸雷,常玉被這個消息轟得外焦裡嫩。
怪不得他總覺得杜墨這個管事有些奇怪的,怪不得江亭府焦府裡連個丫鬟小廝都沒有,怪不得焦七扮作女裝與杜墨同牀共枕……
常玉以前覺得怪異的地方,如今都說得通了。
常玉離開的時候,人還有些恍恍惚惚,杜墨看着他的背影,奇怪道:“常玉這是怎麼了?來的時候還好好的。”
焦七梅子吃多了,胃有些酸,他揉了揉不大舒服的胃,隨意道:“他來吹了股東風,我給他下了場雨。”
“這下他不會上火了,後日店鋪開張他再來,興許就正常了,今日不用管他,讓他自己消化消化吧。”
店鋪開張的日子轉眼就到了,這一日天氣正好,陽光明媚,萬里無雲。
杜墨請了舞獅子的師傅,吉時一到,皮具店的門口便熱鬧了起來。
揭了牌匾上的紅布,杜墨說了客氣話,言到今日不管是否買東西,只要進店都有禮。
皮具店在京城是頭一家,看熱鬧的人不少。
起初大家以爲這是個賣馬鞍子之類的地方,待進去看過一圈,發現店裡擺放着不少新奇物件,人們立時來了興趣。
京城不乏有錢人,看了精緻的皮具,瞭解了它們的功用,又聽說每件皮具都是獨一份,半年內保修,當即有人掏錢買了新鮮。
第一日開張,生意好壞先不論,進店的顧客是真不少。
眼見着到午時了,店裡仍舊忙得走不開,杜墨怕焦七餓壞了,便吩咐人回府去取備好的活魚和烏龜,他要給焦七做飯。
要問爲什麼還有烏龜?
吃一塹長一智,金錢龜是專門看魚的,以防有惡人下毒。
過了半個多時辰,回府的秋荷沒有回來,倒是先來了不速之客。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知府衙門的衙役,他們穿着衙役的衣服,腰上挎着刀,來勢洶洶。
打頭的衙役推開門口看熱鬧的人,進入鋪子,高聲道:“這裡誰是杜墨?”
杜墨在正堂對着門口的地方,看見衙役的時候,他就有不好的預感,待聽聞衙役們找他,他心裡沒來由的咯噔了一下。
杜墨往前走了幾步,一拱手道:“在下杜墨,不知道幾位官爺找我何事?”
打頭的衙役也不廢話,他一擡手,示意後邊的人動手,道:“找的就是你,把他給我抓起來!”
見杜墨被抓,焦七當即上前攔人,道:“就算你們是官差,也不能說抓人就抓人啊。”
“這抓人也得有個理由啊,這□□的……”
這種攔着抓人的事,衙役們也不是第一次遇見,不問清攔人的是何人,他們可不好妄動.
畢竟在京城,一塊磚砸下來,就可能砸到三個當官的。
打頭的衙役問道:“你是何人,膽敢阻攔官差辦案,報上名來。”
聽說焦七是杜墨的夫人,衙役們心道正好抓一雙,便將二人都帶走了。
尚不知自己犯了何事的兩個人,到了府衙,未經審問,直接被關進了監牢裡。
從古至今,監牢都不是什麼好地方,這裡不僅建得高牆窄窗,裝扮的更是一言難盡。
好一點的監牢還有個桌凳,像焦七杜墨這樣沒權沒勢的人,自然住的是最差的監牢。
屋內陰冷昏暗,除了坑坑窪窪的地面,就只有一小堆稻草。
一般人在這裡或許會覺得難受,焦七倒是適應的不錯,這裡除了有一股發黴的味道之外,溫度宜鮫。
焦七站累了,便將地上的稻草整了整,拉着杜墨坐下。
回到京城之後,大事小事不斷,杜墨有些心累,他將焦七摟在懷裡,心內五味陳雜。
自從焦七遇見他之後,好像就災難不斷,先是遇到了海寇,後又死了乾爹,如今又進了監牢。
杜墨憐惜地吻了吻焦七的額頭,略帶歉意道:“讓你受苦了。”
焦七跟着忙了一上午,這會兒也有點累,他靠在杜墨的懷裡,用頭蹭了蹭杜墨的側頸,道:“苦倒是不苦,就是有點餓。”
“也不知這監牢裡管不管飯,管幾頓飯,每頓飯有沒有魚,最好是刺少一點的魚。”
“你看這裡連個桌子凳子都沒有,咱們到時候怎麼吃飯啊,趴在地上吃,好像有點困難。”
有人陪着自己受苦,還不問緣由,沒有怨懟,杜墨恐怕這輩子都找不到第二個焦七了。
被焦七的異想天開逗得無奈,杜墨看了一眼四周,見沒人,他便想低頭吻住焦七這張喋喋不休的嘴。
就在這時,斜對面的監牢裡響起了窸窸窣窣地聲音。
在背光的角落裡,一團黑色的東西動了動,緊接着黑色的布被一隻髒兮兮的手扯了下來,露出一個人來。
許是一個人寂寞慣了,沒想到會來新獄友,那個人呆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
藉着昏暗的燈光,那人看見焦七和杜墨兩個人,當即連滾帶爬地奔向了木柵欄,他將頭伸到兩根滾木中間,仔細的往這邊看。
待看清新來的二人時,他激動地熱淚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