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珏來尋我,我不會知道東闕的結界裡和結界外的巨大差異。我在結界裡度過了幾個安穩日頭,等出了結界外頭竟還是當日的黃昏黑夜。
彷彿時間已經凝滯不前了。
見我驚疑不定地拿着樹枝一邊驅趕螢火一邊撥開草葉從樹林深處走出來,珏負着雙手站在月夜下,身後一派迷茫的天與地。夜風吹拂,揚起他的發,緋衣絕豔。他好整以暇地望着我,問:“是不是忘記要回家了?”
我丟了樹枝,拂了拂裙角上的落葉,道:“因爲我知道你會來找我的呀。”
珏怔了怔,脣邊的笑意帶着深深的弧度,捋了捋我的耳發,輕聲道:“那要是有一天我忘記來找你了呢?”
我想了想,迴應他:“這種事情我比較想得開,要麼是你不在意我了,要麼是你要成親了不該在意我了。”
珏牽起我的手,不悲不喜地說:“興許,真的會有那麼一天。”
我僵了僵身體,隨他駕着祥雲一起遠離這山頭。話輕易說得出口,可說出口了卻覺得實際上心裡的感受不比口裡的輕鬆。
因這裡隔妖界近,珏徑直帶我回了妖界。妖王殿除了一些侍奉的人,跟我一樣只住着他一個。他父親、我的弦衣阿叔,不曉得帶着他母親去哪裡度過二人世界了,每每一出遠門沒有個幾百年基本上不會回來。
不過珏這個人,比較淡定。他們回不回來他都照樣將妖界打理得井井有條。
內殿是珏歇寢的地方,無一人伺候。他拿來一個大木盆,裝了熱水,我二人將腳放進去泡一泡。熱水很暖和,我踩着他的腳,他只笑得無奈。
珏的牀榻十分寬大,我睡裡半邊他睡外半邊完全沒有問題,就算我朝外翻一個身也碰不到他。他拿來一些早期他母親喜歡看的話本子給我看,我翻着翻着,側頭看一眼他,忽然問:“珏,你有沒有遺憾?”
珏挑了挑英氣的眉,道:“有。”
我便道:“那要是時空能夠倒流,你回去希望做一件什麼事?”
珏索性側身支着下顎,看着我道:“但那遺憾還沒有成爲過去,我還有機會將它扳回。”
後來我才知道,這麼多年我沒能和他在一起,一直是他的遺憾。
第二天我出了妖界便依着昨日的山頭再度找了來,找到東闕。彼時他正在桃花樹下撫琴,琴聲很美。而那淡淡的笑顏,似料定我會回來找他一般。
我坐在他身邊,笑問:“東闕你是不是老天爺派來幫我的?”
東闕眸子彎彎:“怎麼講?”
我道:“多年前你幫了我,現在目測還會再幫我一次。”我看着他,他一點兒也不感到詫異,“我需要你的結界。你既然能讓時間留住,一定也能穿梭過去。”
琴聲戛然而止。
我繼續道:“我知道你爲什麼只是一個散仙而沒有入仙籍了,你這行本事是不允許在仙界使用的。”
東闕深深地看着我,道:“斗轉星移穿梭時空,在仙界乃逆天邪術。你要我幫你重回過去,便也是跟我一起犯了天條了。”
我摸摸鼻子,飄忽道:“犯不犯天條是其次,只是怕你不肯和我犯險。我有一個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