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裡,萬海生正與戴蘇城興致勃勃的聊着什麼,笑得紅光滿面,戴蘇城微垂着頭,只是偶爾禮貌迴應,卻很少主動講話。
“爸爸,你是不是又在講你的生意經了?”萬黛兒挽着向安之笑嘻嘻的走進去,水晶葡萄般的大眼睛調皮的眨了眨,眼波流轉,瞧向一旁稍顯沉悶的戴蘇城:“城哥哥,不好意思啊,每次來都讓你的耳朵受虐!”說完捂着嘴笑。
“你這丫頭!沒大沒小的!”不待戴蘇城說話,萬海生便佯裝生氣的皺了皺眉,但眼底那般的溺愛,是藏也藏不住的。看向向安之時,卻又換了一副慈和的笑顏,拍了拍身旁的椅子:“安之啊,快來這邊坐!”
“好。”向安之很難得順了回萬海生的意思,他高興的合不攏嘴,忙要起身給她拉椅子。
“伯父,我來吧。”戴蘇城卻先他一步站起身,極紳士的把旁邊的椅子拉開,眸光起落間,變幻不明。
他看着她,她便也從從容容,古井無波的迎視着他,沒有恨,沒有愛,寧靜單一的,似是初初相見。
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
她想起曾經喜歡的兩句詩,有些人,人生初見,便已刻入骨血,恍若舊識;有些人,日日相對,卻各懷心思,咫尺天涯。走不到一起的,終究走不到一起,現實的殘忍永遠在突破着她的極限,那些她以爲的美好,一瞬間便成了鏡花水月,夢幻泡影。
袖子裡的手指,深深掐進手心裡,向安之閒庭信步的走過去,坐下來,得體的向他道了句:“謝謝。”
“姐姐你別跟他客氣!”萬黛兒噔噔噔的跑到戴蘇城身邊,親呢的挽住他的胳膊,撒嬌的搖晃了下,笑對向安之道:“他就是我要介紹你認識的,我的男朋友,戴蘇城。城哥哥,這位是我同父異母的……親——姐——姐,向安之!”她故意拉長了聲音,強調親姐姐三個字,眼神若有期待的盯着戴蘇城的反映。“是親姐姐哦!怎麼樣,有沒有很震驚啊?”
“親姐姐?”他伸手揉了揉萬黛兒的頭髮,好聽的聲音,帶着一抹探究,眼睛肆無忌憚對向安之掃過來,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嗯,確實震驚。”
“你好,我是向安之。”隔着桌子,向安之對他伸過手去,既不允許自己逃避,就要勇敢面對。戴蘇城似笑非笑的瞟了眼她的蒼白纖瘦的手,揚眸時,瞳孔內泛起凜冽寒光,用剛剛揉過萬黛兒頭髮的那隻手,與她握在一起,薄脣輕啓:“幸會。”
客套過後,向安之毫不留戀的收回自己的手,才發現,他有意握得很緊,她根本就不動彈不得,並且,力度還把握得恰到好處,讓旁人瞧不出任何不自然。她與這個男人四目相對,心底的寒意,如泉眼般不斷往上翻涌。他就是把她吃得死死的,拿準了她不會在她病重的父親面前跟他撕破臉皮,所以才這麼明目張膽的欺負她、讓她難堪!
“湯熱好了!哎?你們幾個怎麼不坐啊?”凱蒂端着湯煲從廚房走過來,戴蘇城終於鬆開手,神態自然的拉開身側的椅子,扶萬黛兒坐下,他纔在她旁邊坐下來,彼此相視一笑,情意滿滿,端得是一對絕世佳偶。
向安之不經意見,瞥到那一幕,只覺腦子裡像要裂開了一般,各種的疼痛撕扯。
父親娶了別的女人,在她面前上演夫妻情深,丈夫變成妹妹的男朋友,也在她面前恩愛纏綿。
她突然想起舅舅去世時,舅媽僮秋怡對她的咒罵,她說活該所有人都拋棄她,活該她孤獨一個人!現在想來,竟像是一句讖語。
媽媽丟下了她,爸爸忘記了她,段西良辜負了她,何十春背叛了她,戴蘇城更是從頭到尾都在欺騙她。
她在乎的,她想要的,全部都沒有留住。
她活着彷彿就是爲了被丟棄。這樣的可悲。
“安之啊,來先喝碗湯,暖暖胃!”凱蒂盛了熱乎乎的湯放到她面前,萬海生忙體貼的伸手貼在碗壁上試了試溫度,而後關愛的囑咐道:“有點燙,小心點喝啊。對了,蘇城剛剛已經約了格斯特醫生,病還是要看一下的,好歹要讓爸爸放心。”
她什麼話也沒有說,連應付的心思都沒有了,低頭輕輕攪動那碗湯,上面輕煙浮悠,很香的味道,她卻只覺一陣陣的反胃,甚至連好好的坐在那裡,都覺得艱難。
如果到最後還是要失去,不如一開始就不要得到。
很早就明白的道理,她不該不好好的堅守到底,倘若當初妄念不起,今天就不會這麼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