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簡心念一動,便悄悄退出傅家宅邸,身影在黑夜裡幾個起落,便進入了外牆不算太高的侯府。在黑暗中一路行去,徐簡對於自己的這座侯府大有新鮮之感。雖說建築圖紙是他自己審定的,但他離開國都時,建築還在拆遷階段,如今卻已完全落成。看那樓閣重重無盡的氣勢,質量絕對上乘。能這麼快落成,顯然是鍾離夏暗中使用了一些超常科技的緣故。
好在建築雖然繁複,基本的構造並未脫離當初的圖紙。徐簡尋覓到鍾離夏所在的宮室“輔陽宮”,藏在宮外一間屋子的頂上,徐簡看到輔陽宮裡燈火輝煌,顯然鍾離夏還沒安睡。徐簡暗道:侯爺我一走小半年,希望帽子上不會帶上綠色!
鍾離夏的寢宮裡面,難保不安裝高科技的警戒設備。然而徐簡沉吟再三,還是決定闖進去看看。畢竟他現在能用氣功,還能使用符字,一般的手段也不可能傷得了他。只要小心不要被人認出,不要讓靈力泄露,那就不會有什麼危險。
他在臉上罩了一層真氣,光線頓時被完全吸收,臉部完全陷入黑暗。隨即他用了一個隱形符隱蔽身形,同時嘴噙一個防禦字,手捏兩道空間遁符,心道:這下就算隱形符被高科技窺破,鍾離夏也不至於馬上能認出我。若遇上攻擊,就用防禦字擋上一下,然後馬上遁走,無論如何也不至於遇上什麼危險!
準備停當,徐簡當即大搖大擺的侵入輔陽宮,直接向鍾離夏的寢殿而去。
這座鐘離夏親自參與設計的宮殿,外形古典而內部現代。寢殿裡,鍾離夏正在殿頂珠光的照耀下出神。這座私密的寢殿裡,照明既不用蠟燭也不用電燈,而是在殿頂嵌滿能發光的寶珠。寶珠發出的光強弱不同,色澤各異。憑鍾離夏的終端能夠自由的控制由哪些珠子發光,亮度如何。躺在牀上,能看到殿頂發光的寶珠就象滿天繁星。若有必要時,甚至能將整個殿頂轉成透明,讓星月的光芒直接透入。
如今殿內光線幽幽,彷彿無數輕紗籠住視線,顯出主人的心事正繁,內心充滿曖昧難明的思緒。
徐簡大膽的直接進屋。反正藉着隱形符的效力,他對所有光線完全都不吸收。一般的高科技隱身衣有個缺點,那就是除非穿衣者完全閉眼不看,否則眼睛的位置必然要吸收乃至反射光線,從而導致形藏敗露。所以隱身衣在設計上,必須要對穿衣者如何保留視覺的問題傷一番腦筋。然而符咒這種非常規的東西卻可以完全不理這個。藉助於一些徐簡搞不清內幕的原理,使用隱形符者對於睜眼看人完全不用顧忌!
徐簡就藏在離鍾離夏不遠的位置上,看着這個對自己已經全無秘密可言的女人。四五個月不見,鍾離夏風采依舊。明明她的醜臉是故意裝的,然而到現在也不肯放下僞裝。好在臉上還帶着徐簡贈送的那個面罩,這讓徐簡的感覺好了很多。
鍾離夏身着西洋式女服,頭上梳着一個非常簡單的髮式。憑良心說,此女氣場倒是很足,隨便那麼一打扮,高貴氣質都是難以遮掩的逼人而來。這也容易理解,廳座畢竟是手握大權久居人上的人物,還是地球局世代顯貴之後,要是畏縮拘謹才真是有問題了。
然而徐簡分明看到,鍾離夏臉上表情相當苦惱,眉頭緊蹙,似乎有什麼問題難以決斷。只聽她喃喃道:“怎麼辦?怎麼辦?真的要下狠手嗎?”
什麼怎麼辦?要對誰下狠手?徐簡的注意力也一下子被提了起來。
鍾離夏突然站起身來,取出終端按了個鍵。徐簡身前不遠的地方,地面無聲的滑開,現出一個地下室的入口。
徐簡被嚇了一跳,趕緊移了下位置。然而身子剛動,鍾離夏已經厲聲道:“是誰?”
只見她擡手一指,一道血紅色的閃電就對着徐簡的方向劈了下來。徐簡大吃一驚,嘴裡的符字嗖的打出,在體外形成了一重巨大蠶繭似的防禦外罩。隨即他捏碎左手掌中的遁符。身子往下一伏,便已無聲的穿入地面。
寢殿內,血紅色的閃電劈中“蠶繭”,發出一聲低沉的巨震。空中電花激閃,耀得人眼睛都幾乎睜不開。但電芒消隱,殿內早已空空蕩蕩,什麼異狀都沒有留下。鍾離夏臉色又是驚駭又是奇怪,她喃喃道:“怎麼回事?難道世界上又出現新的異能者了嗎?看來我得將此事趕緊上報,讓師父有所防備才行!”
江寧國都東南面的城牆外,是一片還沒完全完工的宮苑。荒地裡突然嘩啦一下,從地面上無聲的鑽出一個妖魅似的身影。那人拍拍身上的塵土,搖頭道:“好怪異,剛纔我老婆那一下究竟是高科技還是特異功能?”
此人正是借遁地符逃脫的徐簡。所謂遁地符乃是五行遁符中的一種,在廣義上可以歸類爲空間遁法。其原理徐簡也弄不明白,但經過多次實踐,他隱約悟到這種遁法跟借高維空間轉移的遁法並不相同,似乎是藉助於構成大地的主要物質的特殊晶體結構來達到挪移的目的。徐簡遁脫後不敢隨便在城內露頭,所以一口氣穿地出城,直到估計到了無人處才現出身形。
國都的城門夜裡早早就關閉了。然而這麼一道矮矮的城牆哪裡擋得住徐簡。回到考試院的招待所,徐簡仍然還在思考種種問題。鍾離夏究竟要對付誰。爲何她顯出十分苦惱的樣子?王韜現在究竟有何異動?自己是否要先下手爲強,搶先制住兩人以免除可能的隱患?據傅鸞祥的消息,袁鯨這小混蛋很快就要從九州回來,還不知道這小半年裡他在那兒幹得如何。是否完全征服九州島上的土藩了?那些東洋藩主家的貴婦有沒被這小色鬼禍害一空?
種種繁亂的思緒攪得他一夜難眠。徐簡現在的苦惱之處,是被辛梅這老妖婆逼迫得不敢現身。空放着萬里江山、如花美眷、無與倫比的權勢尊榮,近在咫尺,卻讓徐簡完全不敢伸手去取。這種滋味實在難受。這種感覺實在屈辱。徐簡暗暗咬牙道:老黴婆,你洗乾淨屁股等着,我一定會讓你付出代價。還有納蘭敏慧,別以爲傳了我一本符字集我就會放你一馬,徐少可不是那種沒見過女人的土鱉。徐少恩怨分明,你坑過我幾次,就等着接受徐少幾次觸及靈魂的懲罰吧!
此後徐簡不再輕舉妄動,隨便謀求與“原來世界”的接觸。兩天時間很快過去。最近一期的女性“士籍考試”並不隆重的再次舉行。此科參考的人數,比起以往倒是有了不小的增長。徐簡在送沈嫣兒入場後,有意數了一下,發現總考生的人數約在三十人上下。所有考生都有男家屬護送前來。或丈夫、或兄弟,或父執長輩。有氣派大的還帶着成班的保鏢,用華麗的轎子將考生直接擡到考場門口。
徐簡仔細觀察這些考生的家屬,想推究其家庭出身。他發現有一小半打扮洋氣,顯然是在十里洋場上受過西風醺染的人物。另外一小半則是傳統的富貴人家氣派。估計是官迷心竅,腦筋轉變較快的舊派人物。剩下的一些大都書生裝扮,而且明顯衣着寒酸,情形與孟子方兄妹有些相象。大概是實在窮極無奈,才硬着頭皮將能讀書寫字的老婆、姐妹送來參考,指望得個官先解救燃眉之急。這些人往往神色難看,或羞慚,或憤慨。彼此之間絕少交談。看到那些衣着華貴的考生家眷,他的眼色往往帶着厭惡。
徐簡正看着帶勁,忽然有人湊到身邊,低聲說道:“看來孟子方那一流的貨色不少啊!”
徐簡回頭一看,正是昨天資助了他一百五十兩買官訂金的魯智高。徐簡笑着說道:“不管怎麼說,一旦考中,大家就都是親切的同考生官眷了,以後有機會還是該多多親近。”
魯智高不屑的搖頭道:“百無一用是書生!這些人自己沒本事,掙錢掙不來,考試考不中,偏偏脾氣至大,似乎全天下人都負了他。現在淪落到靠老婆、靠姐妹救窮了吧,居然一個個還象是別人欠了他們幾千兩銀子。依我看啊,要是這脾氣不能很快改過來,等他們的老婆真做了官,到時候早晚是要出問題的!”
徐簡一翹大拇指道:“守拙兄果然高見!”
守拙是魯智高的“字”。兩人既已有了助銀的交情,當然早已交換過彼此信息。魯智高得知徐簡竟是蘇州龍家的子弟“龍星燦”,攀交的興趣立刻大增。這也是他肯助銀的原因之一。事實上他的消息相當靈通,早已得知龍星燦爲了一個女人放棄了百萬家財。然而此事不但沒令魯智高害怕他還不起錢,反倒是令他肅然起敬。商人這個羣體,雖然有時市儈氣重,顯得俗不可耐,然而但凡能做大生意掙大錢的,其頭腦、見識往往比那些死啃書本的呆頭鵝強上十倍、百倍。魯智高很容易就從龍星燦的事情是推算出兩條:第一,沈嫣兒一定非常出色。尤其是迷惑人的本事一定不小。所以結論是此女將來在官場上一定大有可爲。第二,龍星燦如此手筆,沈嫣兒必然深深爲他傾倒。只要她的官運亨通,日後龍星燦必然富貴無憂。
所以魯智高對龍星燦這個紈絝絕不輕視,相反,倒是相當欣賞他的氣魄和手腕。後世兵家所謂“存地失人,人地兩失。存人失地,人地兩得”。在人生的經營上,很多時候原理與此相通。世人只看到龍星燦損失了眼前可見的百萬家財,卻沒看到他已經成功的收服了一個極有潛力的女性。藉着如今國朝讓女人出仕的東風,龍星燦將來得到的回報,說不定還遠遠在那放棄的百萬兩家財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