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華的街道拐個彎兒,衣着考究的男人走進了一條骯髒的巷子。巷子兩邊分別是兩座現代化的高級辦公樓。而這兩座樓之間的巷子裡卻垃圾桶遍佈,污水橫流。當男人走進巷子的時候,一股腥臭味就撲鼻而來。
不遠處,一個身上的衣服和手腳上的污垢,差不多能用刀刮的老頭兒向這邊走了過來。老頭兒的長相已經讓人難以辨認了,隱約可見其髮色爲銀白色,那頭齊肩的長髮糾結着,幾隻蒼蠅在他的頭髮上盤旋着,“嚶嚶嗡嗡……”的好不熱鬧。
滿是污垢的臉上閃耀着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神采。
那樣的神采便是:瘋狂!
看上去沒有正常的理智!
給人的感覺就是,他根本就是個瘋子。
老頭兒身上的衣服是一件不知道是什麼顏色的t恤,衣領大地誇張以至於一隻肩膀晾在外頭。褲子是一條污跡斑斑的七分褲。腰上,用一條不知是從什麼地方撿來的麻繩繫着。腳下拖着一雙不知道從啥地兒翻來的破皮鞋,兩個大拇哥從皮鞋的破頭探出了頭。充分感受了一把“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的真髓。
馮震這個人很愛乾淨。
至少,他自己覺得自己是具備這項修養的。
換做過去,就算有人花全世界的財富請他到這裡來一趟。他都只會冷笑!
他冷笑的結果通常都是:他一定在扔那個人滿頭滿臉的錢。然後,順便再送那個人一個凌遲的結局。
馮震就是這樣一個人!
但是,就是這樣一個馮震。今天他卻自己出現了在了這條骯髒至極的巷子裡。大大方方地站在了一個瘋狂的乞丐面前。
這個世界上的瘋子很多,乞丐也很多……
而像馮震面前的,這樣的瘋子這個世界上尤其多。
馮震可以隨便收集就能收集很多很多……
但是,他卻爲了找這麼一個獨一無二的瘋子乞丐,足足花了他三個星期的寶貴時間!
“周承棟!”馮震驀然對着那個老頭兒沉聲一喝。
老頭兒原本渾濁的雙眸,瘋狂的神采依舊!似乎那個衣着考究的男人在叫其他人。
“嘿嘿嘿嘿……”回答馮震的是一串讓人毛骨悚然的傻笑。傻笑之後,老頭兒嘴裡呢喃着:“肉……肉……肉……肉……肉……”邊呢喃,邊擦嘴邊的口水。彷彿站在他面前的馮震不是一個大活人,而是一塊美味的紅燒肉。
馮震皺了皺眉!
一個有理智的人,被一個飢餓的瘋子當成了一塊紅燒肉?
這樣的覺悟,無論如何也都是讓人難以接受的。
馮震一向喜歡別人當他的養料,而不喜歡自己被別人當養料。
因此,那樣的覺悟讓他難以接受。
所以,他此刻有些生氣了。
他生氣的結果是隨手一揮,兩個幹練的保鏢從他身後不遠處衝了上來。齊刷刷上前將那個瘋老頭兒摁在了地上。然後一拳敲暈。
最後拖走。
周承棟!
一個古老的皇族天司家族的總管。他家是“世襲”當總管的。周承棟的爺爺是天司家族的總管,他的父親是這個家族的總管,他自己後來……也成了這個家族的總管。
相傳,周承棟的爺爺曾經是個名震東南亞的儒商。後來,因爲被仇家暗算。最後,落得個家破人亡的結局。就在他覺得此生無望,站在懸崖上打算去跳海的時候。一個看上去很和善的男人救了他。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那個和善的男人是個古老皇族的宗主。更不知道,自己後來居然會和這個古老的天司家族靈魂相依。
馮震坐在一個很乾淨的房間裡,房間裡還躺着一個橘皮鶴髮的老頭兒。
老頭兒是瘋子。因此,他能“躺在”牀上。那也是拜牀上特製的皮帶所賜。老頭兒現在很乾淨,從頭到腳找不到一點兒髒的痕跡。乾淨得就像這個房間一樣。
“周承棟!你可以不用裝了!大家都是老熟人了!”馮震淡淡地看着牀上躺着的老頭兒。多年前,他還在當宗主家的大小姐天司飛雪的暗衛的時候。就曾經假扮僕人,隨侍在大小姐身邊。而這個周承棟就是他的“頂頭上司”!因此,他們兩個是熟得不能再熟的老熟人了。
就老頭兒那伎倆,他瞧多了。
再說了,這個世界上誰都可能瘋。但是,惟獨周承棟絕對不可能瘋。
一個神經承受能力有限的人,他是絕對不能當那個大家族的總管的。
不能當,
也當不下來!
躺在牀上的周承棟仰頭看着房間裡的天花板。天花板極其白淨,就像多年以前他房間裡的天花板一樣。只是後來,他房間裡的天花板上,飛濺上了一些不該存在的顏色!
比如:
紅色的血!
許久,周承棟眼中的瘋狂之色漸漸褪去。
此刻的他不再是瘋子了。而是一個憔悴,枯瘦,卻依舊能保持面容和善的老頭兒!
和善而又精明。
大小姐飛雪是他抱大的,如果他不和善。他又如何能抱大大小姐?
但是,他同時又是精明的。如果他不精明,他又如何能當那個大家族的總管?
“馮震!”周承棟慢悠悠地咬出了這兩個字。
兩個字!
一個人的名字!
被叫的人應了一聲:“嗯!”
打心底裡,馮震是尊重周承棟的。原因很簡單。
那是因爲,周承棟是抱大她的人。
“我總算見到你了!”老人呢喃着。
“你確實很小心謹慎!我沒想到,你還活着。”馮震不得不佩服。因爲,知道那隻錦盒代表什麼的人只有三個!而抱大大小姐飛雪的老總管正好是其中之一!
這次,老總管特意“拋出來”,讓它落入一羣混混手裡。然後又落入地下文物黑市,最後風聲傳到他的耳朵裡頭。這纔有了他特意派馮語嫣去“拿回”這隻錦盒的事兒。就這樣,他去調查錦盒的原來持有者也就變得“理所當然”了。而他找這個原來持有者也就變得“順其自然”得很了!以此類推,就算馮玉亭安插在他身邊的眼線多厲害,也無法搞清楚這裡頭有什麼玄機。就算知道有玄機,他們也想不出來。一個瘋子能“說”些什麼正常的話!
想到這裡,馮震脣畔漾起了一絲苦笑!
名副其實的苦笑!
老總管爲了見到他,真可謂是煞費苦心了。
“過獎!”老人苦笑:“我的日子不多了,很高興,你能及時找到我!要不然,我就要愧對主人了!”
宗主家的那場殘酷動盪之後。他僥倖活了下來,並且苟延殘喘至今。他不是沒有想過死,但是他知道,自己還不能死!因爲,有的事情他還得交代下去!要不然,就愧對地底下的歷代主人了!
礙於馮玉亭的勢力,他不能直接去找馮震。最後,他只有選擇“拋出”錦盒。讓馮震自己找到他。這樣一來,也就好掩蓋馮玉亭的眼睛和耳朵了。
“你有什麼要交代的嗎?”馮震看着老人憔悴枯瘦的面容,知道老人時日不多了。
“發動那場殺戮的幕後操縱者,其實就是馮玉亭。”老人淡淡笑了笑。雲淡風輕……但是笑容背後卻是血淚斑斑!
“馮玉亭表面上一直都在給國際警方的高層施壓。並且大力‘請求’國際警方徹查這個血案。其實,他背地裡頭一直都在破壞調查進度。而這一破壞,就是十五年!”
“鍥而不捨啊!”馮震嗤笑出聲。這個答案在他預料之中,卻也在他意料之外。他猜到了策劃那場殺戮的人是馮玉亭。但是,他沒有猜到背後給國際警方施壓的人是馮玉亭。
做賊的喊捉賊!
很高明啊!
“那場動盪,宗主家四大侍衛家族:馮,蔣,周,李。最後只剩下馮氏和蔣氏。周李兩大家族幾乎滅門!其後人不知所蹤。這些年來,我一直都在找他們,可是人老了。能力不濟了……眼睜睜看着馮家和蔣家一直爭鬥,內耗着!哼……熱鬧啊!”老主管像過去訓不負責任的手下一樣冷哼。威嚴,莊重!
馮震心頭頗爲震撼!
老總管還是老總管!
可是自己呢?
“史蒂文是蔣家的直系後裔。雖然我早就聽說你跟他素來不和。但是,現在我不得不說。你不能再和他鬧了。你們現在的敵人是馮玉亭。那老狐狸的勢力究竟有多大,老宗主都沒有調查清楚……”
馮震倏然半眯着眼睛!
“此外,你和史蒂文現在最首要的任務是保護少宗主。”老總管仰天嘆息着。
“哦?可是我對少宗主一家的情況一無所知……”怎麼保護?
“少宗主的母親叫天司瑾慧,父親叫皇傾城。”
“……”馮震沉默!原來,天司瑾慧的那個神秘的暗衛叫皇傾城。是暗衛,也是少宗主的神秘父親!哼……這個家族確實都是些保密的人才啊!
“他們的孩子是個女兒……”
“女兒?”馮震皺眉!不覺中,聲線有些上揚。經過他刻意的壓制,好歹聲音不是吼出來的。
“嗯!其實,你曾經還經常見到那孩子!”提到那孩子,老主管消瘦憔悴的臉上不禁露出了和藹,寵溺的笑容。
“哦?”
“那孩子經常到主宅和大小姐作伴……”
馮震心頭大驚!
“因爲孩子小,因此她一般都是回家和父母呆在一起的。她的乳名叫寶寶!……”
馮震腦海裡頭冒出來一隻耍賴的小猴子……
“有一次,她因爲不喜歡大小姐的家教而偷偷跑了出去。在玩兒的過程中,她在花園的薔薇花迷宮裡迷路了。還是你抱她回主宅的,那時候……”
這會子,馮震腦海裡出現的小猴子正在表演滾地葫蘆!
小身子咕嚕嚕從這頭滾到那頭;
又咕嚕嚕從那頭滾到這頭……
她身上那原本乾淨漂亮的衣服,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變得和小叫花有得比了。
“寶寶那孩子,有時候很調皮啊!寶寶也沒有什麼玩伴兒,除了和大小姐作伴之外,最多就是和你妹妹偶爾見一次面。你妹妹是個很乖巧安靜的好孩子。名字叫馮婷婷……”
“你說什麼?”不是叫馮飛雪的嗎?怎麼又叫馮婷婷了?
老總管似乎早就料到馮震會有此問。淡淡笑道:“你一定也和大家一樣。以爲你妹妹叫馮飛雪是嗎?”老總管搖了搖頭……
“……”馮震的下頜繃得死緊!
“其實不是!你妹妹和寶寶那孩子是同年,兩個孩子一般高矮。都長得非常可愛。偶爾還很調皮!呵呵……”老總管似乎陷入了美好的回憶中去了。當他看到馮震的臉色的時候,他才嘆了口氣道:“婷婷很文靜後來稍大些了還很懂事……但是,她的生命卻在十五年前戛然而止了!”
“……”馮震眉頭皺得更深。
“在那場馮玉亭策劃的血腥動盪中。馮覲熙夫婦帶着寶寶和婷婷逃了出來。可是,後來在路上遇上了車禍。他們夫婦和他們的孩子婷婷都死於那場車禍!只有寶寶僥倖活了下來!
而外界的人,一直都以爲馮覲熙夫婦的孩子活了下來。其實不然……那個頂替馮婷婷的其實是寶寶!後來,馮玉亭把寶寶當自己的親孫女接回了馮家。又因爲你對馮覲熙的恨,而導致馮玉亭不得不將那孩子秘密送到她名義上舅舅,鍾縉超家去養着。就這樣,寶寶頂着你妹妹的身份活到了今天。哈哈哈……馮玉亭做夢都沒有想到。他居然花血本去保護一個,自己處心積慮都想要除之而後快的人長達十五年之久。
算計別人,就要被人算……他精明一世……最後還是被人給算計了!”
馮震的胸口劇烈地起伏着……
“你知道,寶寶頂替婷婷身份了之後,爲什麼叫飛雪嗎?因爲,寶寶的真實名字就叫皇飛雪!”老總管神色嚴肅地看着馮震。
馮震睜大眼睛看着老總管。
“寶寶的母親天司瑾慧在大小姐的葬禮上見到過你。她曾經就對我說:‘飛雪很幸運,但是也是不幸的!幸運的是,她能在有生之年認識你;不幸的是,她今生轉世在了天司家族!’”
馮震霍然起身!什麼冷靜,自持……全部被他踩在了腳下!
“因爲寶寶的性格,性情和大小姐極其相似。
一方面,寶寶的母親特別疼愛飛雪大小姐。另一方面,宗主痛失愛女傷心過度。也是爲了安慰哥哥!因此,飛雪大小姐去世後。寶寶的母親也爲自己的孩子正式取名爲飛雪。可以說,寶寶就是飛雪大小姐生命的另一個詮釋和延續!
寶寶的母親之所以這麼做。最終的目的就是,安慰所有爲了飛雪大小姐去世而傷心難過的人們!
馮震……你,能明白這其中的含義了嗎?”說到這裡,老總管眼角滑下了一行清淚。
馮震坐回了座位,伸手抱着自己的頭。
十五年!
整整十五年!
他發現自己錯得離譜……
人生原本一場戲。原來,他的這場戲還是個天大的玩笑……
“告訴我……那個設計馮玉亭十五年的人是誰?”設計讓馮玉亭,不惜花血本保護那丫頭的人,纔是個頂級人物!
“皇傾城!”老總管笑了!笑得很是悠然!他快死了,也看了一場馮玉亭的笑話。他知足了!
“他?”
“是的!就是寶寶的父親!也是皇飛雪的父親!更是馮飛雪的父親!
不管是寶寶,皇飛雪,還是馮飛雪!都是一同個人。皇傾城繞這麼大的一個圈子,甚至不惜花無數的代價……唯一的目的就是保護自己的女兒!雖然他死了十五年了!
雖然到如今,寶寶周圍依舊處處陰謀,步步殺機。但是,他的孩子至今仍被他好好地保護着!
這,很可怕不是嗎?但是,就是這樣的一個男人,難道不值得尊重和尊敬?”
“……”
馮震的雙手放在扶手上,狠狠地捏緊!
皇傾城!
這個男人讓馮震想起了“伯爵”!
因爲“伯爵”和皇傾城的做事風格實在太像了。他們簡直就是同一路的貨色。
對於馮玉亭爲何要處心積慮除掉天司家族的人,老總管搖頭表示不知情。但是,他卻肯定馮玉亭是絕對不會放過天司家的任何一個人的。
馮玉亭的最終目的是:將天司家的人全部斬草除根!一個不留!
看來,馮玉亭是恨天司家的人入骨了的!
三天後,天司家族的老總管周承棟因爲患肝癌晚期而撒手人寰。
他閉上眼睛的時候在微笑!
他對馮震說的最後一句話是:
“真想看看……那小猴子再對我笑……笑……”
在偏僻山區裡,坐落着一棟幽靜雅緻的紅磚別墅。別墅有着歐式的建築風格,精緻的外觀,以及優雅的庭院,這裡不但隱密,而且十分舒適。這棟紅磚小屋以及這片山林,全然融合,置身其中絕對能讓人完全放鬆心情。
春天是個處處充滿希望和生命的季節。
一年之計在於春,春天更是播種的好季節。庭院裡的叢芍藥旁邊,蹲着一個手裡拿着鏟子的傢伙。她正在刨地,腳邊放着一包花卉的種子。這是她昨天路過花店的時候,特意請司機停下車,幫她去買的。不是她不自己去買,而是她不敢去涉險。她很明白自己是個危險物體,放在哪裡哪裡就有危險。
她聽到了身後熟悉的腳步聲。她蹲在地上,扭頭,看着來人粲然一笑:“視頻會議開完了嗎?”
“……”他點了點頭。
走到她的身邊,也跟着她蹲在地上。修長的手指將她額前的落髮別在耳後。搶過她手裡的小鏟子。
繼續刨地……
他的手很漂亮。但是,現在卻拿着個鏟子在刨地。這樣的情形,無論怎麼看都有點兒淪喪!
“我……呃……我自己來吧!你去休息一下!”
“……”
她想要去搶,可惜人家閃得很快。和他比速度?她註定要吃虧!
“冷紫辰!”看着他熟稔的揮動小鏟子刨地。好像他原本就是種地的。可是,問題是他不是嘞!
“嗯?”他刨好了地,然後將那些大的土塊用小鏟子碾碎。抓過她腳邊的花卉種子看了看……
“我覺得吧!你好像機器貓啊!無所不能!嗯……機器貓超級可愛!太可愛了……呃……”
“嗯……?”他鼻音延長,似乎是對某人給予他的評價表示嚴重鄙視和抗議。
“呃……不對!是像……對!超人!很帥!”
他斜睨了她一眼,決定不發表任何意見了。要不然,待會兒還有更叫人吐血的評論從她的小嘴裡冒出來。
“但是……我覺得你很像劍心!很溫柔很能幹的!”這幾天她天天看《浪客劍心》,說起話題也就不由自主地往動漫的方向跑了。這點兒,他表示理解。她繼續這樣單純,開心地活着就可以了!
“……”他看了一下整理出來的那片地塊有多大。然後,再看看手裡的花卉種子。研究着該怎麼種才能既有規劃性,又有觀賞性。要不然按照她的性格,她纔不會管那許多的。刨地拋好了,覺得可以了就種一粒種子,哪裡合適就又再放一粒種子……到時候等開花的季節,一整片雜亂不堪。
“你在研究什麼?”在她眼中,他似乎很喜歡研究。不管是做什麼,他都總能找出一大堆理論出來。
“把這一小塊地變成一座小花園!”他簡單地回答她。然後看那些花種子,研究着這些花的花季孰早孰遲。然後根據花季,巧妙地配置栽種。這樣一來,各種花卉按時開放,互相銜接。達到花開而不雜,花謝而不斷,整理起來也格外省力的目的。
“欸!還可以這樣?”她看着眼前的那一小片剛剛刨出來的空地。
“……”他看了她一眼。冷眸深處微微閃過一絲幽暗。隨即俯身,猝不及防。頭微偏,薄脣在她的脣上印了一吻。那一吻如蝶一般從她脣上掃過……
她的臉頰瞬間燒紅,咬着脣。侷促着,手足無措。
而那個罪魁禍首,卻優雅地蹲在空地上,開始他的“計劃”了。
就這樣,原本是她想種花的。但是,到最後動手的還是他。她只是“友情客串”參加一下當跑堂的。負責在他規劃好的地塊裡播上他指定的種子。
種子播種完成之後,開始灑水……
看着那一小片播上了種子的空地。她笑得開心得不得了。就差手舞足蹈了。
她很簡單,也很容易滿足。對她來說,開心的事情很容易找到。不開心的事情很容易甩掉。似乎她一直都是這樣活過來的。
但是,真的嗎?她一直都是這樣開心的嗎?
冷紫辰垂下眸子,耳邊是她興高采烈的聲音。將手裡的小鏟子放在屋子外頭的工具房裡頭。然後,他將工具房的門關上。轉過身,當他的眸光落在了那個蹲在地上,不知道又對什麼東西感興趣的人兒的身上之後。
他皺了皺眉……
卓婉瑩蹲在地上,饒富興味地看着地上那一隊浩浩蕩蕩的螞蟻大軍,螞蟻大軍顯然正在行軍。一個黑影壓下,他站在她身後,俯身,低頭看她在瞧啥瞧得那樣專心。她仰頭,對他嘿嘿嘿……一陣傻笑。
“冷紫辰!螞蟻在搬家!”她那沾染了些許泥土小手指着螞蟻大軍。
“嗯!”他看了一眼天空淡淡道:“快下雨了!我們回去吧!”
她乖乖地點了點頭。
他伸手將她拉了起來,她乖乖地任他拉着自己的手。他的手真的很大,很溫暖!那樣的安全感一如小時候……每當她危險的時候,總是有一隻有力的大手提着她的後衣領。雖然拎着她像拎小動物。雖然那個時候,他拎她像拎小動物。但是,那隻會在她後頸上留下溫度的手,卻依舊給了她非常深的印象。
每當她哭的時候,他總會黑着臉回她:別哭,好難看!
那時的他,真的很冷硬!
可是,她居然不怕他。
好奇怪!
她擡起那被他拉着的手。臉頰在他的手背上蹭了蹭。他溫柔地在她的臉頰上印上一吻。
“我手上有泥土!別弄你臉上去!”沉冷淡然的男性嗓音,就靠在她耳邊低語,伴隨着熱燙的呼吸,往她的耳朵頸間灌來。
她眼眶一熱!他老是爲她着想!太不厚道了,他的溫柔老是叫她想掉眼淚!
“嗯!”她乖乖地點了點頭。任他牽着她回家。
等回到了家之後,她突然就覺得餓了!他剛好要去客廳接電話放開了她的手。她徑直往飯廳跑去。一到飯廳,她就看到了滿桌的好吃的……
一邊,冷紫辰優雅地坐在客廳沙發裡,漫不經心地接起客廳裡的座機電話。
電話那頭的人是裡恩。
“老闆!‘暗夜’放棄跟馮震和‘彭透斯’合作了。現在,他正式和馮玉亭聯盟了!看樣子,馮玉亭的矛頭打算對着我們!”裡恩的潛在臺詞就是,馮玉亭瘋了,不要命了,我們危險了!
“……”
冷紫辰半眯着眼睛,眸中冷光嶄然。
“這次,馮玉亭是花大價錢了。要不然‘暗夜’纔不會那麼容易就倒戈。是什麼刺激了馮玉亭這麼做呢?老闆,我們還沒有查出來這個原因!”電話那頭的裡恩閉着眼睛,等着被捱罵!可是……等了半天……電話裡卻傳來了“嘟嘟嘟……”的掛機聲。裡恩看着手裡的電話,然後嘆了口氣!終於躲過一劫!
繼續趴在辦公桌上整理資料和情報。想着待會兒還要整理公司季度報表他就無限鬱悶!他這個打工的好辛苦啊!不過比起他,路德維希就顯然辛苦得多了。一個人照顧美國那邊的軟件公司。而他們的老闆卻跑到山區裡頭的別墅去,無限期“度假”啦!呃……不過他們這夥人裡頭最辛苦的恐怕就是雷霆了。要對抗來自“暗夜”那邊的挑釁和攻擊……
哎!說來說去。其實,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
老闆的日子又好過?不見得……處處殺機,步步驚心。誰說這樣的日子好過的?可惡!這活遭罪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兒啊?但是,直覺告訴他,這一切快要水落石出了!或許等水落石出了之後,他們大家能有個喘息的機會。
裡恩找不到馮玉亭突然花大價錢,非要和“暗夜”合作的原因。就不代表冷紫辰找不到。就在剛纔,雷霆已經把結果告訴他了。
一絲能讓人瞬間冷凍的冷光閃過眼眸。唯一的解釋是,馮玉亭已經知道了,丫頭是天司家的人了。
這一層窗戶紙,算是徹底捅破了。
馮玉亭一定知道自己被他騙了。不錯,他從一開始就裝作不認識她。也正是因爲這樣,才讓馮玉亭一直都對她的身份毫無懷疑的。
但是,假的身份畢竟是假的!
她終究不是馮家的人!
馮玉亭知道自己處心積慮保護的孫女,一個非常有用的棋子居然是死棋的時候。
那老狐狸會做什麼呢?
周承棟,你的使命完成了!
馮震!
你身邊的眼線可真多啊!是該好好清理門戶了……
有這個想法的不止有冷紫辰。就連馮震自己在得到“暗夜”倒戈的消息之後。馮震他自己都想親自殺人了。那混蛋狐狸老頭實在是太可惡了!這次,他一定要好好清理門戶了。
於是,一場腥風血雨在馮氏家族內部再次掀起。那自然是馮震的事兒了!
某兔子看着那桌上擺着的美食,使勁地嚥了幾口唾沫!正想伸爪子的時候……
“洗手!”冷森森的聲音從身邊飈了過來。
“呃!哈哈哈哈……忘了……忘了!我馬上去洗!我沒想到,你居然有那麼短的時間做了這麼多好吃的東西!我實在是太有口福了!謝……唔……”低頭以吻封緘她的紅脣,熱燙的脣舌喂入她口中……
“今後,你最後那兩個字最好給我省了!”他低頭看着軟在自己懷裡的丫頭。是警告也是通牒!
“我……”
“記住了嗎?回答我!”
“記……”
“你在猶豫?”
“沒沒沒……我沒有猶豫!我記住了……記住了!”她發現自己越來越狗腿了咧!悲哀……
“記住什麼了?”
“記住今後,不再對你說‘謝謝’了!”
“很好!現在洗手”
“……”某人更加欲哭無淚。他能不能不要太霸道?民主一些纔好啊?
說完,他拉着她走到廚房水池旁。一把將站在一邊的她拉過來,而後將她捆在懷裡。讓她背對着他,她柔美的背部曲線抵在他的胸膛上。她甚至能感受他那熱燙的溫度,正隔着層層衣物熨帖着她,包裹着她。
他的視線越過她的肩頭,抓着她的兩隻小手在流淌着溫水的水龍頭下衝洗了一下。然後擠了些洗手液在大手裡搓出細膩的泡泡之後,再重新抓起她的爪子。將她的手裹在大手裡搓洗。那修長有力的手,若有似無地按摩着她手上的每一寸肌膚。雖然隔着那細膩的泡泡,她依舊覺得他的手好溫暖!就是這樣一雙手,讓她無限安心。心裡頭柔柔的,胸腔裡暖暖的!她的臉頰在他的臉上蹭了蹭。他看了她一眼,雖然眼眸森冷依舊。但是,他的薄脣卻在她的臉頰上印了一吻。
他洗得很仔細。似乎他願意花一生的時間來爲她洗手……
最後,他終於覺得滿意了之後。再將她的爪子攤開,送到溫水水龍頭底下去沖洗。看着水從她的指縫裡流出,然後蔓延過她的手心。將她和他手上的泡泡全部沖掉了。他闔上她的雙手,然後拍了拍她的手背,濺出了一些水花,手指從她的手背指縫插過去,繼續搓揉一陣,再把她的手掌翻過來。沖洗了之後,讓她的手心和手背輪流再在水龍頭下衝洗了一陣。這才罷休。
抓過柔軟的毛巾,將她的手仔細擦乾之後,這才心滿意足地放開她。
點心很美味。
這是她說的。
她在吃,
他喝着紅茶靜靜地看着她……
別墅後頭有一座小樹林,小樹林裡有一座不久以前剛剛落成的溫室花園。天上在下着雨,但是溫室花園裡卻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花園內部很有文藝復興時期的古典味道。
那高大的大理石柱,裝飾繁複的華麗欄杆,還有那成片的花海,就連同那花海里的噴泉都顯得那麼安逸和奢華!
穿過忍冬藤纏繞的園門之後,是一座前庭!
一簇明亮的光,穿過頭頂的玻璃罩頂的反射照了下來,在噴泉上破碎成了成千上萬的光花。四方形的小水池,命名爲積雨池。中間的水槽,是爲了存儲循環之用而流下來的水,而特意設置的!水池的四周包圍着白頭翁和百合花。顯然這裡的主人特別偏愛百合花,因此到處都是一叢叢的百合花。有紅的有白的,最後是青玉色的鳶尾。它那柔嫩的葉子撒上噴泉的水花,好像閃着銀光。在潮溼的蒼苔之間,掩罩在百合花叢中的是一條由小石子精心鋪就的小路!
路的盡頭是由常春藤,忍冬藤和葡萄藤掩映下的小亭子!
小亭子裡設有柔軟漂亮的歐洲古典長椅。他優雅地斜靠在長椅的軟枕上,不緊不慢地翻閱着手裡的文件。而她則將整個腦袋都窩進了他的懷裡。就在剛纔,還不客氣地用他的衣料蓋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邊看資料還要不時看她的眼睛是否被衣料蓋着。要是沒有蓋着還得拉一拉!將她的雙眼蓋着。要不然白天的光線會影響她的睡眠質量。他胸前的衣襟上還有一灘可疑的“水漬”!正是某人的口水無疑……對此,他不發表任何意見。似乎就算他快被某人的口水淹死了,他都不會吭半聲。
溫室玻璃罩頂上反射下來的光線,在常春藤的棚下顫巍巍的閃動着陽光的色彩。照在她的長髮上。同時,也照在了那以個俊美如神祗的男人身上!
雖然溫室外頭霪雨紛紛
但是,這裡的光線卻分外明媚和溫暖。
這樣的寧馨,讓人心裡想要煩躁都很困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