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

劉星宇的婚禮是在鎮上一個規模頗大的酒店裡舉行的,雙方父母親戚都到場,滿滿當當地擺了十幾桌,場面很是壯觀。

劉星宇看起來顯然比在醫院的時候好了很多,沒了一點狂躁的樣子,眼神裡反而有些許呆滯;小潔穿着婚紗,臉上是程序化的微笑。不知道是不是劉家人先和司儀打過招呼,婚禮上並沒有出現司儀帶頭起鬨、調笑的場景,無非是程序化地雙方父母上臺、喝交杯酒、向來賓鞠躬、一桌一桌敬酒這樣的環節罷了。

雖然覺得沒勁,但許悠還是端端正正地坐着,心下只盼着這場婚禮早早結束可以回家看女兒去;不過有句話叫做,想的不來,不想的偏來,這可不是沒道理的。

起因是女方親戚並不知道劉星宇的病史,卻隱約知道他曾經去城裡工作的“光榮經歷”,於是便在酒桌上開起了玩笑:“小劉啊,大丈夫要能屈能伸,安心工作,以前的事情就算了,結婚成家了要好好照顧我們小潔哦。”

“我會的。”劉星宇低聲答道,象徵性地舉起酒杯抿了一口,小潔的表哥就不幹了:“哎喲我說妹婿啊,你是一點面子都不給我們家人哦,哪有這麼喝酒的啊,一口乾了!”

黎雲在主桌上看見鬧酒,心裡多少有些害怕——劉星宇回去調養一段時日以後,雖然醫生說還是要天天吃藥,但做父母的最忌諱人家說兒子有病,漸漸地就給把藥也停了;她滿心地指望着兒子結婚後能迴歸正軌,但醫生當時囑咐的別刺激兒子、春秋天要特別注意他的精神狀態、別喝酒這些注意事項,黎雲心裡還是跟明鏡似的。

這麼想着,黎雲就忍不住站起身,去了隔壁桌上略攔了些:“親家,馬上都是一家人了,好歹擔待些;小宇從來就不會喝酒,今天是大喜日子,喝太多也忒不像樣了……”黎雲陪着笑臉,女方親戚卻不高興了:“親家,你這樣就不對了,就是大喜日子大家才高高興興地鬧一會子,小劉不喝就是不給我們面子!”

一羣人跟着起鬨,劉星宇臉漲得通紅,舉起杯子就要往嘴裡灌,被黎雲制止了:“一會還要鬧洞房呢,親家就算了吧,啊?”一邊說,一邊就要自己代兒子喝了。

“哎喲我說親家,你是真不把我們當一家人吧?”小潔的爸爸不高興了,把杯子往桌子上“砰”一放,頓時酒席的氣氛就有點冷場。

劉暢趕緊上前拉住老婆:“你這是幹什麼,好好的,這像什麼樣子!小宇結了婚,就是大男人了,喝杯酒怎麼了?兒子,喝了!”劉暢一向好面子,當時不得已帶兒子回來,結果兒子發了精神病;之後送到城裡治療都是保密的——他一向不願意提這些事情,也沒好意思跟着黎雲到C城裡陪兒子看病,屬於典型的“選擇性忽視”劉星宇的病史。所以劉暢不知道劉星宇的病到底要注意些什麼,他只知道,既然老婆說兒子已經好了,那今天這樣重要的日子裡,兒子多喝兩杯是沒什麼的;但事與願違,既然老子發了話,劉星宇自然沒有不喝的道理。既然一杯幹下去了,接下來的敬酒就顯得順理成章,劉暢攔着黎雲不讓她多話,黎雲一個人也拗不過老公,只好退回主桌。

劉星宇敬完幾桌酒,已經面紅耳赤、眼神渙散了——本來腦子就不清醒,這一喝,更加搞不明白下面應該做什麼;偏偏一衆親朋也喝高了,一羣小夥子帶頭就鬧了起來,非得要新郎新娘上臺叼蘋果——劉星宇木木訥訥地上了臺,小潔臉通紅,被鬧得頭都快低到地上去了,卻也不好對來賓擺臉色。

鬧着鬧着,酒店裡其他人都走光了,一羣人就跟鬧洞房一樣開始胡吹亂扯,從吃蘋果到擠牙膏叼香蕉脫衣服,越鬧越不成樣子。許悠看不下去要先走,又怕黎雲不高興,只得壓着性子陪黎進坐着;黎雲心裡着急得很,偏偏劉暢堅持說“兒子一輩子結婚就一回,大家都這麼過來的,總比回家鬧去好——鬧鬧怎麼了就當鬧洞房好了”,加上年輕人身強力壯能起鬨,黎雲也沒法制止。

沒一會臺上就圍了裡三層外三層的起鬨的人羣,又過了一會,不知道誰大喊一聲:“新郎官脫衣服了!”,只見劉星宇先是把西裝扔了出來,然後是領帶、襯衫之類,這下不光許悠嚇了一跳,黎雲和劉暢也反映過來了,趕緊衝到人羣裡去——小潔早就嚇得躲到角落裡了,劉星宇還紅光滿面地和一衆年輕人稱兄道弟,一邊就要解褲子,黎雲差點沒氣瘋了,正要嚷嚷,卻被劉暢搶了先:“好了好了,今天老劉家也豁出去了,洞房還沒進衣服都脫了,大家也差不多了吧。”當地的風俗是,結婚當天怎麼鬧,主家都不能翻臉,黎雲才生生地把一口氣壓下去,趕緊去牽了小潔到劉星宇面前,厲聲道:“劉星宇!今天是你結婚的好日子,還不把你媳婦照顧好!一會回去看你媳婦怎麼收拾你呢!”

衆人裡有的也看出了些端倪,但這樣的日子裡也沒人點破,於是便訕訕地散了——小潔卻看出了劉星宇其實是有些不對勁的,可是這會看出來也晚了。雖然是農村姑娘,好歹也是讀過幾年書的,她心下暗暗有了主意。